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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啷。

她雖然不喜歡動腦子，但並不代表她什麼都不知道。幾天前在北宮曇華生日宴上偷看到的那一幕，雖然已經被她矢口否認，但魏南歌顯然並不相信。她此刻的無心一問，一定是被他當做了有心試探。

慕容七用一雙黑白分明的鳳眼瞪了他半晌，終於又坐了回去，支著下巴道：「好吧首輔大人，我們果然應該好好談一談。」

「既然如此——」魏南歌自己也從茶托中取出一盞，望著碧綠的茶湯，慢慢說道：「我們來談談條件吧。」

魏南歌但笑不語，只是執壺添茶，慕容七久久等不到答案，卻被他流暢優雅的動作吸引，幾乎看得入了神。

怎麼辦，突然覺得好開心。慕容七悄悄用手按了按亂跳不已的心口，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其實這個世上有很多好姑娘的，除了往後看，你往哪兒看都能看到……」

她在恬淡的聲音中回過神來，嘿嘿一笑：「叫我『七七』就好。你是小久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她頓了頓，又繼續道：「至於你找我來的目的嘛——我可以對天發誓絕對不會把那天看到的情景告訴別人。不過有些事，你還是要想清楚的，殷紫蘭嫁給慕容錚也好幾年了，兒子都已經兩歲，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往事，但以後可別再那樣了，萬一給別人看見，可沒我這麼好說話。慕容錚看起來沒用，但其實很小氣，而且，他馬上就要做皇帝了。有什麼後果，你一定比我清楚。」

「和_圖_書不準備去告發我嗎？」

當然，季澈除外……他們之間，不只是親近，簡直就是孽緣！

五年的時間，讓她從深宮裡受盡寵愛的公主成了一個連名字都消失在皇室宗譜上的寡婦。而當年誓死相隨的愛侶，一個成了當今太子妃，另一個則成為將來國君最為倚重的臣子，相隔咫尺，卻成天涯。

「我明白。」魏南歌看著她，眉眼溫和，慕容七卻不知怎的有些不好意思，急忙站起身來掩飾道：「時間不早，我要走了。」

兩個問題，兩句話，他卻分別用了「你」和「晏容公主」兩個不同稱謂，態度如何，一目了然。

而此時此刻，當魏南歌說「王爺果然看到了」的時候，慕容七正一手托著腮，一手從魏南歌手裡接過小巧精緻的紫砂茶盅，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從善如流的回答道：「是呀，我都看見了。」

「關於信郡王和太子殿下之間的秘密約定。」

她身量高挑，比普通女子要高半個頭，而小久則還未及弱冠，身量本就未長足，再加上疏於練武，身材並不魁梧。只要她穿上厚實寬大一些的衣服，稍加易容改變臉部線條，裝上假喉結，再用藥丸改變聲音，就連公子昭那些和小久十分親近的人都分辨不出真假。

慕容七的心裏又忍不住重重一跳，眨了眨眼睛道：「你怎麼一點也不意外？難道早就知道我沒死？小久到底還跟你說過些什麼了？」

不過看樣子，小久和他的關係，也並不僅僅只是和_圖_書泛泛之交這麼簡單。她瞧著他，忍不住問道：「魏大人，你不怕么？我可是個『死人』喔！」

她這人雖然隨性，但自認為還是很有原則的，萬事都有底線，就好比她雖然覺得魏南歌很不錯，但並不代表，他就可以隨便觸及她的底線。

可是，對他們兩人都不熟悉的魏南歌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慕容七手裡的杯子掉在地上，目瞪口呆。

慕容七暗中翻了翻白眼，他既然都這麼問了，否認也只會惹來無端的猜疑和更費腦筋的試探，還不如早點承認，靜觀其變。

首輔大人唇角又揚起那種讓慕容七為之心動的溫和微笑：「我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才能，只不過王爺離開之前曾經和我說過，經此一別，下次回來的未必就是他自己。」

慕容七腳步一頓，回頭一咧嘴，正要說話，卻被魏南歌打斷了。

「不用了。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慕容七揮了揮手。

「信郡王既然同意七七假扮他來遼陽京，想必二位已經有了共識——一定不只是扮作他吃喝玩樂這麼簡單吧？」魏南歌慢慢往前走著，直到攔在她的身前，「容我猜一猜好嗎？是不是因為，他料到此番回京會有危險，所以才讓武功高強，有足夠能力自保的七七來代替他？」

至於那個女子的身份，她也是後來才想到的——

「什麼事？」

只是重臣和皇家聯姻畢竟非同小可，向來思慮周全的帝后暗中先派了人去試探口風，卻探聽回來魏南歌和越陽王之女殷紫蘭青https://m.hetubook.com.com梅竹馬，很有些非君不娶非君不嫁的勢頭。年少有為才華橫溢的丞相公子極為專情，從十六歲起就拒絕了許多有錢有勢人家的提親，帝后權衡來權衡去，本著絕對不讓晏容公主受一絲委屈的念頭，此事最後還是作罷。

可是直到五年後，她才第一次見到這個差一點成為自己駙馬的男子。

世間之事，百轉千回，莫不如此。

慕容七聽到這話，掌不住笑了，他說的不錯，這一點的確是她的失誤。

關於這樁宮廷秘辛，她知道的其實遠比當初告訴季澈的要多。年少時被軟禁在宮裡的那幾年，她每天都過得十分無聊，探聽八卦也成了日常生活之一。那時候東宮有個宮女是太子妃出嫁前的侍女，而那個宮女又和已故帝後身邊的宮女交好，有一次兩人正在御花園的假山後面偷偷摸摸聊天磕牙的時候，慕容七正躺在附近一株大樹上睡午覺，順耳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聽了一個七七八八。

已故帝后出嫁前，和慕容七的娘親曾是閨中密友，帝后自己又不曾養育女兒，因此對這位御封的晏容公主及其寵愛。雖不能就此放她出宮，但只要是她喜歡的，都會盡量滿足她。她剛好十五及笄那年，這位皇伯母便想為她張羅一門好姻緣。因為慕容七偏愛文雅才子型，帝后百般挑選之下，這才選中了丞相家的嫡孫——從小有「神童」之稱，十五歲金殿高中，弱冠之年便成為文淵閣大學士的魏南歌。

魏南歌還是一副悠然的模樣，彎和_圖_書下身撿起掉落在地的茶杯，又從茶托里拿了一杯新的，輕輕放在慕容七面前。

魏南歌安靜的聽著她毫無顧忌的評論著當今太子和他的隱私，卻沒有勃然大怒，更沒有尷尬不安，他一直微笑著，一雙幽深的褐瞳中浮光點點。

「……公主？晏容公主？」

十五歲，那是慕容七第一次聽到魏南歌的名字。

這麼一打岔，她的一時衝動也隨之冷卻，凝神一想，魏南歌這句看似沒頭沒腦的話，倒也品出一個大概來。

要說這件事，其實還和她有些關係。

正親手洗杯烹茶的魏南歌頓時一愣，半晌才回答，溫和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冷肅：「王爺既然知道今日我為何請你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而今，這個秘密，就是她的底線。

從前的永安郡主如今的太子妃殷紫蘭，慕容七也是見過的，在她參与的為數不多的幾次宮中女眷聚會上，她曾遠遠的見過她數面，印象雖不深，但名份上還得叫她一聲「皇嫂」。因而那天櫻花樹下乍然見面，才會覺得眼熟。

當她再抬起頭，臉色已恢復如初，聲音雖然未變，眼神中卻撤去了專屬於慕容久的風流慵懶之態，帶著幾分好奇望著他，道：「魏大人是怎麼看出來的？」

她吸了口氣，道：「魏大人指的，是那天和太子妃娘娘見面的事嗎？」

慕容七張口結舌，這個答案真的是針對她的問題嗎？為什麼聽起來毫不相關？其實她只是想接著說：「如果你沒有人選，我倒是有個妹妹人很不錯，你有沒有興和-圖-書趣見一見？」

魏南歌搖了搖頭，道：「你如今不是好好的活著？」

「等一下。」他也隨之起身，「今日請七七來，並不是為了揭穿你的真實身份，更不是要以此來換取替我保密的諾言，而是……另有要事相求。」

可是現在，她該怎麼繞回去嘛？

至於後來帝后故去，慕容七嫁給了一個短命世子這樁孽緣，那是后話了。

慕容七跌了跌，差點又把手裡的茶杯摔了。

魏南歌還是搖頭，淺笑道：「晏容公主既然已經死了，哪還有復活的道理？」

「我自然是相信王爺的，但——」他頓了頓，輕輕啜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說道，「我與晏容公主卻不曾打過交道，此事事關重大不得不防，還望公主諒解。」

可魏南歌的聲音里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以及一種穩定的，足以安撫人心的力量，「別擔心，七七，我是來幫你的。」

魏南歌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笑道：「我之前還不理解他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那日在曇華親王府上見到了公主，才真正明白——公主的喬裝足以亂真，只是王爺的武功不怎麼好，若是他躲在樹上偷看，一定沒辦法這麼快自己爬下樹來。」

慕容七盯著那雙修長漂亮的手，暗自慶幸剛才沒有把「我有個妹妹可以嫁給你」這種丟臉的話說出來。

魏南歌手下的動作一頓，隨即唇邊綻開淡淡微笑，倒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王爺果然看見了。」

「不會再有下次的，但還是謝謝你——」他等她說完，輕輕道，「——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