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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七不由皺眉道：「口說無憑，你的手下就這麼輕易相信你已經死了？」

「這樣連番的打擊，就算是鳳淵，只怕也要沉不住氣了。」慕容久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把紙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掌心。

一直坐在馬車一角安靜當聽眾的魏南歌，此時見到他的模樣，終於驚了一驚：「公子緋衣！久公子你竟然是……」

「阿澈？」

對於此事，鳳淵顯然不想多說，他重新拉開鐵弓，弦上連搭三支羽箭，揚聲道：「只要季少幫主將我夫人放下，我可以讓你全身而退，否則，就算你神功蓋世，恐怕也高不過這城上的千箭齊發。」

季澈也看到了城牆上的雍和軍旗幟，他不動聲色的控馬退後，才退了兩步，一支羽箭突然自城牆上射出，深深的扎在馬腿邊，黑馬受驚，嘶鳴著人立而起，季澈急忙收韁穩住馬兒，目光落在城牆之上，在那裡，一張鐵胎大弓正慢慢收起，露出一張熟悉的，俊美無雙的臉。

季澈冷冷道：「此城非彼城，多留無益。鳳宮主此時只怕自顧不暇，我們就不打擾了。」

旁若無人的對話，或許旁人聽不清，以鳳淵的耳力，卻能聽得十分清楚。她的笑靨，看在他眼中，不啻為利劍，劍劍入目刺心。他不由得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目光冷洌狠絕，手指一松，三支箭呼嘯而去。

「如果，說這話的是小慈呢？」

眼看天市河的粼粼水光近在眼前，慕容七正要催馬上前，季澈卻突然勒緊韁繩，將原本就跑得不快的馬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不對。」他皺眉沉吟，「天色尚早，弔橋卻並未放下，城中恐怕有變。」

「我們？」鳳淵看了一眼他懷中的慕容七，杏眸微眯道：「不知季少幫主挾持了我的夫人，意欲何為？」

「我需要回一趟鴻水幫總舵。」季澈的聲音變得冷肅，「幫內有急事要處理。」

而與此同時，王都方面傳回消息，大酉使臣失蹤案終於有了新的進展，有人匿名舉證，當晚追殺魏南歌的黑衣人來自皇家牧m.hetubook.com.com場，而在不久前，鳳淵麾下的一支雍和軍剛剛進關，臨時駐紮在那裡。

季澈也望著他，聲音雖不大，卻能讓他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寒涼的風猛烈的撲在臉上，身後緊貼的軀體溫暖強韌，此時此刻竟是這樣的滿足快意，原來今生所願，也不過如此而已。

「喔？我說的哪裡不對？」

慕容七舉起手中馬鞭指了指遠處的一棵大樹，朗聲道：「阿澈，我們來比比誰先到，你要是贏了，我就告訴你。」

這三支箭如一道無聲的指令，城牆上頓時千箭齊發，漫天箭雨，霎時朝二人籠罩而去。

「好。」他翻轉手腕，反握住她的手，沉沉的答道。

「他自然不是那麼好騙的，不過他信不信不重要，反正他無法和班惟梔解釋，除非他不想要結這門親了。」慕容久嘿嘿一笑，「我呢，也正好趁機脫身，順便還十二小皇子自由之身，那小子人還不錯，以後還有機會遇到好姑娘呢。」

慕容七默默不語，這些情節環環相扣，雖然在小久說來十分輕鬆，但其中時機的把握，分寸的拿捏，甚至每個人的反應，都需精準的算計，她自問做不到。

季澈道：「我也想提醒你，此刻魏南歌正往赤月城而去，該早點趕回去的人是你。」

「打算？」慕容七愣了愣，這一路忙著逃命，這個問題還沒有好好想過，於是反問道，「你呢？」

季澈被她看得很不自在，皺眉道：「你看什麼？」

「不怕。」慕容七搖了搖頭，輕輕一笑：「就算不小心死了，反正也是和你在一起。」

「看來，鳳宮主是決定與汗王決裂了」

說罷一抖手中韁繩，率先飛馳而去。季澈愣了一瞬，隨即輕叱一聲，策馬緊追。

季澈低頭迎上她的目光，那目光清澈見底，讓他不由得心中暖軟，手掌緊了緊她的腰身，輕道：「坐穩！」兩人一馬，如同離弦的箭一般逆風疾馳。

一直努力保持沉默的慕容七終於忍不住了，怒道：「沈千wwｗ•hetｕbooｋ•com•ｃｏm持，你別胡說八道！」

季澈急忙一手控住韁繩，一手將她凌空纜住，穩穩的放在身前，沉聲道：「別得意忘形了。」

他自城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卻未再接話，只是對著季澈道：「想必季少幫主已經得知，貴幫如今已經易主，季慈——或者應該叫她商飛絮——已經接管了鴻水幫總舵。」頓了頓，他又道，「以少幫主遺孀的身份。」

初冬午後的朔北草原，荒涼卻遼闊，遠處群山起伏，皚皚雪峰與天相接，難得露面的陽光穿過灰色積雲，灑下束束金輝。慕容七不斷回頭看著那個落後她半個馬身的男子，唇角忍不住微微揚起。

她聽到他用沉凝的聲音說道：「那又如何？」

後面的對話，慕容七已經聽不到了，因為就在此時，慕容久打開了車門，用了十分力將她往外一推，伴著欠揍的笑意：「快走吧，有人來接你。」

竟然被這傢伙偷襲成功，這讓慕容七十分不爽，她在半空中翻了一個身，正想追上他好好修理一番，卻突然看到幾步之外的驛亭里，有個人正抱臂抬頭，一言不發的看著她。

「七七。」季澈突然打斷她，「到了天河城，你有什麼打算？」

慕容七惱怒的咬了咬牙，決定不和他糾纏這件事，高聲問道：「衛棘呢？他在哪兒？」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拔下那支箭，手指輕輕轉動，話音剛落，手中箭也已出手，如一道閃電，直取城牆之上的鳳淵。

她的心沉了下去。

而今，他已褪下華麗的衣袍，目光不再多情，笑意也不再溫柔，一身黑色盔甲之下，他的臉帶著一種陌生的肅殺，居高臨下的望著馬背上的兩人。

季澈終究忍不住一笑，從驛亭里牽出兩匹馬：「我們走吧。」

「那日我假意墜崖之後，鳳淵便授意風間花將我的死訊傳回鴻水幫。那時我受了傷，龍眠湖又太過偏僻，無法及時和幫中聯繫，直到天河城才有機會傳書給小郭，據小郭所言，如今幫中大小事務已經為人取和-圖-書代，我若不回去，恐怕有變。」

眼看快要追上的時候，慕容七突然鬆開韁繩，足尖脫開馬鐙，整個人自馬背上騰空而起，朝著季澈撲了過去。

環在腰上的手一緊，慕容七知道他怕她因此多想，於是伸手在他的手背上輕輕劃了划示意無妨，卻立刻被他牢牢的反握住。

直到方才所指的大樹，季澈才停下，鬆開韁繩，任憑馬兒隨意漫步。慕容七慵懶的靠在他懷裡，望著連綿群山，廣闊草原，嘆道：「其實這裏也挺不錯的……」

慕容七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河岸的另一邊城門緊閉，門口巨大的弔橋也被鐵鎖牢牢拴住，除此之外竟然沒有道路可以通行。

「他……鳳淵真的以為我死了？」

「你……」她看著他，表情複雜，終究還是道，「……你瘋了。」

無所不能的慕容久再次用了不為人知的辦法，說服了正直的衛棘來配合他演戲。因此，鳳淵來到天河城之後看到的一幕幕，都與傳聞並無二致，受了委屈的「慕容七」每每見到他，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他更加心神不寧。

慕容七愣了愣，他果然知道了！

「怎麼，你心疼了？」慕容久用扇柄敲了敲她的額頭，她搖了搖頭，「這是他自己選的路，是好是壞都必須由他一己承擔。即便一步不錯，也還需天意成全，旁人的情緒，並無用處。」

兩人一路不曾停歇，很快便看到了天河城高大的城牆。

作為白朔最大的邊城，天河城的地勢十分特別，整座城依山而建，面向大酉紫霞關的一面是極為陡峭的懸崖峭壁，馬匹幾乎不能行走。而面向白朔的一面，卻是低緩的山丘谷地，城外有大河環繞，名為天市，取星辰三垣中下垣之名。

「什麼意思？」慕容七這才注意到，馬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

沒過兩天，因為思念心上人才偷偷溜出王都的惜影帝姬，卻在某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裡，「偶然」撞見了鳳淵和那位來歷不明的十二王妃在一起，他對別人說著那些從未對她說過的話和*圖*書，讓從小被捧在掌心的班惟梔如何能忍，當下便大打出手，十二王妃卻一改之前在汗王馬場的彪悍風格，一味躲閃示弱，偏偏嘴又不肯閑著，極盡含沙射影冷嘲熱諷之能事，她氣得兩眼發黑，可身邊的鳳淵不但不幫她出氣，還處處維護那個女人。班惟梔怒火攻心，不由分說便使按開了鐵扇中的暗格，劇毒浸染了扇骨上的尖刃，爭鬥中，這淬毒的鋒刃劃破了十二王妃的手腕。

季澈望著遠去的馬車，道：「你們兩個搞什麼鬼？」

慕容七自他懷中仰起頭來，笑容明艷：「有你在，我還偏就得意了！」

他想和她見面，卻偏偏找不到機會，焦灼之中，卻等來了班惟梔。

「阿澈，原來是你來接我！」

慕容七心中一動，突然想起風間花曾經在古城廢墟說的那些話來，小慈的身世，他可知道？

她伸出手，覆在他握韁的手背上，道：「我陪你一起回去！」

雍和！

「你不是要去天河城嗎？我們倆就不奉陪了。」慕容久不知又從哪裡變出一幅綴著珠玉的緋紅色面巾戴上，抬眼一笑道，「本公子親自護送魏大人回赤月城，汗王總該給個面子吧。」

季慈是老幫主名義上的女兒，季澈的妹妹，她本就幫忙打理幫務多年，對整個鴻水幫的熟悉程度不亞於季澈，甚至，大家都默認她是未來的幫主夫人……如果她說季澈已經死了，接管鴻水幫根本是水到渠成的事，非但不會有人懷疑，甚至還會得到元老們的擁護。

慕容七不高興了：「要論搞鬼，我怎麼比得上慕容久！」

如今，他甚至連班惟梔的信任都失去了。

這麼遠的距離，鳳淵自然能

一路同行也好，曾共生死也罷，可他終究不是那個她可以為之交付一生的人，這便是天意。

「衛棘這小子在搞什麼鬼。」她嘟噥了一句，朝城牆之上看去。這一看，頓時一驚，只見城垛上密密麻麻的，竟然布滿了蓄勢待發的弓箭手，而弓箭手身後，原本應是鷹逐蒼狼的白朔城旗，已然換成了一面面玄黑大旗，冷風拂ｈｅtｕｂｏｏｋ•ｃｏm•coｍ卷，她看得真切，旗上之獸，赤目，赤喙，黃身——

慕容七是親眼看到風間花葬身火海的，這個消息不知道此時有沒有傳到鳳淵耳中，即使他還不知道，但如今的情勢對他來說也已經非常不利。

她頓時改了主意，氣息一沉，輕輕落在他面前，笑靨如花。

她急問道：「怎麼了？」

「就是，你現在應該去心疼你該心疼的人才對。」慕容久滿意的笑了笑，伸出腳踢了踢她，「行啦，故事講完了，你該下去了。」

她回過頭來，擔心的望著他，他的神情卻一如既往，看不出是否痛心，是否失落。

躲開，但他本打算說的話卻不得不因此中斷，終不免有些狼狽。他一手接住那支箭，運力折斷，語聲輕柔如昔，卻帶了幾分冷意：「季少幫主本就是要回城的，既然來了，又何必急著走？」

鳳淵幽微一笑：「敗軍之將的去向，與我何干？」

來自西域的蟲毒極為霸道，儘管有十二皇子極力救治，王妃仍然未及天明便香消玉殞。十二皇子驚怒交加，傷心欲絕，認定鳳淵才是罪魁禍首，率領鐵鷹衛將之強行扣留，當天便八百里急信傳回王都，請求汗王做主。

彷彿為了印證她的話似的，那輛孤零零跑在路上的馬車周圍，突然多出了八騎雪白的駿馬，八位少女騎士白衣飄飄，十分的風騷，十二分的招搖。

但她想，這麼多年，他將小慈當作親妹妹一般全心全意的寵愛，從未藏私，結果卻抵不過鳳淵的一聲令下，甚至還賠上了鴻水幫多年的基業，心中怎麼能不難過？換成是她，早就糾結得吃不下睡不著了。

更加不妙的是，汗王宮使前往雍和軍營調查的時候，卻發現，作為領兵的風間花已經離開多日，副手梅望亭對她的去向閃爍其辭，讓人起疑。

細微的動作，並沒有逃過鳳淵的眼睛，杏眸中閃過一絲熾怒，他冷道：「不如何，只是好心提醒你，在這裏多管閑事，不如早點趕回去。」

季澈聞言卻臉色淡然，甚至沒有抬頭看一眼，反倒低頭問道：「七七，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