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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意嘴巴張了張沒敢妄言，卻聽紅毛狐狸嘟囔了句：「天帝他吃飽了沒事兒干，撐得啊。」一個栗暴敲在腦袋上，小狐狸被打得眼冒金星，游兒這張嘴若是再不找個把門的，遲早釀成禍事。

柳非銀「啪」地打開扇子遮住鼻子，只能跟著白寒露往裡頭走，天井裡種著株盤根錯節的離樹，冬日枝椏上的葉子落了個精光，像枯骨手指林林森森地從四角的天井伸向天空。白寒露把手放在樹榦上，閉著眼探尋著樹妖的氣息。

「大火燒起來的時候，我們才知道柳非銀是城靈，當然柳非銀他自己原本也是不知道的。那場可以燒盡一切的天火讓他覺醒了。城眼在心臟處，他的右臂上躥起了幽藍色的火苗，那火苗躥起之處正是我們當時所在的小雀山。那時柳非銀已經完全喪失了意識，只是本能地用盡全部的靈力護住城中的活物。」綠意現在想起來，都忍不住發抖，「然後公子說，只要城眼不破，柳非銀就不會死。所以他去保護城眼，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就是這ｍ•hｅtuboｏｋ•ｃｏｍ•cｏm裏了。」白寒露袖風一掃，落了門上的鎖頭。

白寒露手中的鶴骨笛敲了敲樹榦，雪落到他的發上，瞬間隱沒在月光銀髮中，只木著張春夏秋冬都始終如一的面癱臉，撩起眼皮兒道：「我找人查過，天人少女在城中吟唱了亡心經，借了西方菩薩的如意凈瓶將風臨城恢復了原樣。這麼大的情面，想必也只有那御座上坐著的高高在上的天帝能授意。」

「……公子？」一片黑暗中傳來虛弱的女童的聲音。

東離國風臨城的隆冬，家家戶戶熬臘八粥。

白寒露涼颼颼地道：「他自然撐不著，估計還能啃頭狐狸。」

小夥計嗑了一地的瓜子皮兒，撐著老鼠眼咂巴嘴，「下輩子投胎可不要做人了，這年頭，人比畜生難做。」

柳非銀覺得像在聽別人的故事，又覺得莫名心虛，只能說：「人家失憶了。」

很久之前白寒露曾來過風臨城一回，那次是白清明受了重傷，他是來取他身上的封魂師之血的。師父將他的血一分和圖書為二，給了他和白清明各一半，自然每人的法力便弱了一半，為了將來的傳承，他必須收回另一半血。不過每個封魂師物色的弟子都不是什麼凡夫俗子，他師弟應該也不會那麼容易就被燒死在城內才對。

走到哪裡都是這樣或那樣陌生好奇的目光尾隨，對比柳非銀的口頭禪是：長得好看哪裡還有不讓人看的道理。實則臉皮太厚。白寒露很不明白，像他師弟白清明那麼個狐狸脾性的人怎麼能受得了他，還與他親厚得同食同寢。

一斜眼，看到柳非銀靠牆站著，肩上已經浮了一層的雪。

「哪來的笨狐狸，你說誰是髒東西呢！！！」

「柳蝴蝶，你個混蛋，你才是髒東西，你全家都是髒東西！」 　　「我最喜歡吃髒東西了！怎麼了！怎麼了！」

柳非銀終於抬起頭，桃花眼裡一片瀲灧之色，「我們要去哪裡？」

入冬后，天就沒怎麼放晴，大雪小雪零零碎碎地落了一層又一層。兩個生面孔走進小火巷，一個銀髮白衣的人懷裡抱著只紅毛狐狸，另一個潑墨青和_圖_書絲面如桃花撐著把油紙傘擋雪。

原本還病懨懨的小樹妖氣得腦門兒上一下子燃了三把火，撲上去與柳非銀和小狐狸混亂地打成一團。死沉沉的鋪子一下子被攪和得無比熱鬧。從前就是樹妖綠意脾氣躁，柳非銀又愛逗她，經常是吵吵鬧鬧的。可越吵關係越是不差，柳非銀對她的照顧更絲毫不少於白清明。

柳非銀一進門就看到角落裡擺著幾具棺材，頓時花容失色，汗顏不已，「白兄，這裏……是棺材鋪啊。」

半透明的靈魄鑽出樹榦，大約是七八歲女童的模樣，雙髻垂著明晃晃的小金鈴，小臉慘白慘白的，顯然是元氣大傷。柳非銀忍不住叫了聲：「鬼啊！」睡得正香的紅毛狐狸游兒被驚醒了，一下子從白寒露懷裡跳出來，四處蹦躂，「鬼呢！鬼呢！脆脆的鬼呢！我要吃！」

背後兩串長長的腳印不多時又被白雪覆蓋，白寒露停在一處破落的門面前，虎頭扣環和燙金的招牌上落了厚厚的灰，上頭「錦棺坊」三個字暗淡得幾乎脫了漆。

「不知道，也不知道是死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活，我只是要去找這場大火的元兇。」

「呀，抱著狐狸的呢，聽說紫國的權貴才養狐狸呢，那東西吃食用度比人都嬌貴誰能養得起。」街頭賣燒餅的揣著護手和羊肉湯鋪子的夥計抹著鼻涕談天。

幾個月前綠意就托靈鴉帶書信到瑤仙島求助，風臨城遭了大火，她的真身是一棵離樹，就在城中路口上，雖被城靈的靈力護住，可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她必然元氣大傷，連成人的人形都維持不住，只能躲在樹榦里休養生息。

白寒露指了指頭頂那方灰濛濛的天，「天界。」

想起那場水都澆不滅的天火，綠意就對那縱火元兇心懷恐懼，連名字都不敢問，想必也必定是個窮凶極惡之徒。她從樹榦里鑽出太久，大怒大喜已令其極度疲憊，沖他們點了點頭便鑽回進樹榦去修鍊了。

綠意絲毫沒什麼意外，盤腿坐在樹杈上，垂頭喪氣地說：「是嗎？那也不奇怪，全城的百姓都失憶了。那是大火剛熄滅的第二日，我虛弱得很，連爬出樹榦的氣力都沒有。我聽到外面都是人的哭聲，還ｗｗw•ｈeｔｕbｏoｋ.cｏm•ｃom有歌聲。那歌聲非常的刺耳令人頭昏目眩，我用靈力封住耳朵，等我鑽出離樹看，發現整座燒毀的城已經恢復了原樣。可城中其他人都失憶了。不記得那三天的大火，也不記得有柳非銀這個人。我腦中也混混沌沌的，連為何起火也想不起來。」說完，又用那雙圓溜溜的杏核眼狠狠瞪他，「不過你答應過公子，不會忘記他，看來不過是隨口說說的。」

「你們知道公子在哪裡？」

柳非銀不知怎的，心虛得更厲害，一向伶俐的口舌只覺得發顫使不上用場。游兒小狐狸還兀自沉浸在面前有個樹妖，可惜不能吃的傷感里。

柳非銀手疾眼快，一把將亂竄的小狐狸拎著頸毛揪起來，在狐狸臉上掐了一把，「什麼髒東西你都敢吃！餓死鬼投胎的！」

「我們來這裏，只是想告訴你一聲，信已經收到，我們馬上就去尋找白清明的下落。你專心修鍊，別枉費了這百年修行。」

「我師弟開的就是棺材鋪，你是他的夥計，不然你以為在這民間市井還真能掛著個渡魂驅魔的招牌？」

「我是白寒露，白清明的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