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東方欲曉
第一百三十六章 在世界中心呼喚
暴風雨忽然停了，也再沒有閃電自天而落。
整座天書陵，整個天地間，沒有一點聲音，安靜到直至死寂。
天海聖后看著漸漸消失在雨中的那隻松鼠，沉默了很長時間。
無數粉末般的星光屑，從他的身體深處來到皮膚表面，透過濕透的道袍，散發著可憐而淡然的光輝。
他的手很快便破了，有指甲被掀掉。
因為他聽得出來，這是師弟的喊聲。
說完這句話，她美麗的眉眼間閃過一抹凜意，然後迅疾化作難以想象的煞意。
她在對誰說話？
峰頂只有她與陳長生二人。
……
這是天地間最至高無上的力量與氣息，引發無數異象，狂風暴雨間雷電轟鳴。
偶爾有閃電照亮碑面，也不能讓他從觀碑的精神世界里醒來。
所有聽到他喊聲的人，都能感受到他此時的情緒與處境，無論是敵是友，都有為之流淚的衝動。
陳長生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陳長生已經死了。
片刻后，他的精神與意志被這場風暴碾壓至粉碎，再也無法承受住，痛苦地喊出聲來！
「當時你為什麼要衝過來？」
天海聖後背著雙手，看著夜空里的繁星，沉默不語。
然後他抹掉臉上的泥水或者淚水，繼續向峰頂爬去。
「哪怕當時你急著去未央宮參加青藤宴，取出婚書破壞秋山家的求親？」
暴雨如注，夜色如墨，被不時落下的閃電撕裂，照亮，顯出明暗不定的畫面。
陳長生靜靜地躺在地面上，渾身濕透，緊閉雙眼，一動未動。
她第一次看見陳長生的時候，有一隻松鼠。
他只有一隻手，他的腿有些變形。
天海聖后沒有回頭，說道：「不客氣。」
夜空里落下了微雨，他扶著拐向碑廬里走了兩步，藉著廬檐避雨，繼續看著碑上的線條。
天書陵頂被籠罩在暴雨里。
風雨漸驟，夜色更加深沉，他繼續向碑廬里走去，無法視物，那便用手去摸石碑上的線條。
轟！
天海聖后的聲音有些疲憊，這是非常少見的事情。
她的右手在漆黑的夜裡帶起一道有如閃電般的軌跡，如一座山般落下。
一道強大而恐怖的力量和一道神聖而高htｔps://wｗｗ•ｈｅｔuｂｏoｋ.cｏｍ•cｏｍ妙的氣息，幾乎同時出現在天地之間。
陳長生和天海聖后對話的聲音卻沒有被雨聲淹沒。
他應該很疼，但他感覺不到。
那道喊聲也消失了。
天海聖后的臉上現出極為複雜的情緒，有些嘲諷，有些不屑，有些生氣，有些厭惡，最終化為一片漠然。
夜色里的京都響起無數聲驚呼，情緒各自不同，卻同樣震驚。
「我沒來得及想。」
看見第三隻松鼠的時候，他正處於很絕望的境況里，眼看著就要被她殺死，卻因為她說的那句話，很認真地對她說了聲謝謝。
「因為怕你被花盆砸傷。」
他看著天書陵頂，痛苦地喊了兩聲。
他轉身向那道喊聲響起的地方望去。
「什麼？」
無數道閃電亮起，然後落在天書陵上。
他不明白她說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三隻松鼠？
他哪裡會管這些，用手抓著石縫，用腿蹬著滿是泥水的地面與樹根，拚命地向著峰頂爬去。
「如此婦人之仁，和你那父親倒有些相似，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一個沒用的兒子？」
……
m.hetubook.com.com他臉色蒼白，虛弱無比，不停咳著雨水。
他在觀碑。
「以後不要再做那些莫名其妙的舉動了。」
那道力量與那道氣息在她的身體里相遇，然後通過她的右手進入了陳長生的身體。
忽然間，餘人停下了動作。
暴風再如何肆虐，也無法淹沒他痛苦的喊聲。
從他身體里飄出來的那些星屑，無法被暴雨沖洗掉，這時候卻隨著夜風漸漸散去，歸於無莆。
……
他現在已經在天書陵的很高處，那個地方更高，很有可能就是天書陵的峰頂。
剛才在國教學院里，有一隻松鼠。
他說不出話來，便是喊聲都有些怪異，啊啊啊啊的，像個孩子。
風雨再如何暴烈，都無法影響到他觀碑的心情。
天書陵越往上，地勢越是陡峭，越難攀爬，而且到處都是灌木，暴雨讓山石無比濕滑，山野里儘是爛泥，更是增加了難度。
瞬間，陳長生體內那七十根斷裂的經脈被碾壓至粉碎，三百六十五處氣竅盡破，腑臟表面的深口向下深入，鮮血在體內狂涌。
他攀爬過的道路上，到處都是血跡，只是很快便被ｈｔtps://ｍ.heｔubooｋ.coｍ.com暴雨沖洗掉。
餘人一直在天書陵里。
天海聖后迎著暴風雨而立。
天書陵頂彷彿響起了一道雷。
「我沒想那麼多。」
暴雨再如何猛烈，也無法洗去那些星輝。
這道氣息來自她腳下的天書陵，甚至是整個世界。
她的右手落在了陳長生的頭頂上。
他沒有再想什麼，向著那邊便一瘸一拐地跑了過去。
他的腿也很快便磨破了。
直到那道痛苦的喊聲傳遍了整座天書陵，傳到了這座碑廬，落在了他的耳里。
他的喊聲穿透暴風暴雨，傳遍了整座天書陵，然後向著更遠的地方傳去。
看見第二隻松鼠的時候，他正處於很危險的境況里，卻只想著求她放過劉青和那些離宮教士，完全放棄了所謂的倔強與驕傲。
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年輕人。
裏面有無數痛意，沙啞而撕裂，就像是幼獸最後的呼救，給人一種無比絕望的感覺。
這道力量來自天海聖后的身軀。
沒有任何言語，沒有任何預兆，她甚至看都沒有再看他一眼，抬起右手擊向他的頭頂。
沒有人到，她就這樣出手了。
這時候還有一隻松鼠。
這hｅtｕｂｏoｋ•ｃoｍ.ｃｏm座山陵彷彿成了一座真正的陵墓。
他望向她的背影，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說道：「謝謝你。」
雨停雲散，如水般的星光落在峰頂。
他的心裏生出很多恐懼，覺得好生寒冷。
他更從這道喊聲里聽出了師弟現在很痛苦、很絕望。
那些大人物與絕世強者們隔著數十里甚至數千里交談的時候，整座京都里的民眾都無法聽到，他自然也沒有聽到。
……
在斷裂經脈角落和氣竅深處的那些殘餘星輝，也無法躲過這場風暴，被盡數逼出。
餘人如遭雷擊，臉色變得異常蒼白。
風暴來臨。
「哪怕當時你深在夜宮，一旦被人發現，會惹出很大的麻煩？」
看見第一隻松鼠的時候，他正處於很麻煩的境況里，卻什麼都不管不顧地沖了過來救人。
「三隻松鼠。」
更不要說，他本來就是一個腿腳不便的人。
像個著急的、委屈的孩子。
她站在他的身前，便擋住了星光，也擋住了滿天繁星后的命運。
那副已經陪了他二十年的拐杖，靜靜地躺在那座碑廬里，等著他回來。
因為師弟的喊聲還在山陵里回蕩，他只知道師弟現在很疼，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