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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去醫院我還在想著葉榛吃的那碗餃子。

小孩子很懂事，別人的爸媽都住在一起，他卻有兩個家，他都知道，所以什麼都不問。而這種過於早熟的懂事，也讓我多少有了些負罪感。

我翻著檔案問：「被捐獻人確定了沒？」

葉榛看了我一會兒，終於站起來，「我先走了，餃子很好吃，謝謝。」

我說：「哦，我就是。」

他比我還害羞，大姑娘似的環著胸退後兩步。

就算是自己的親人需要換腎，也少有人願意換的，何況是無償捐給個陌生人。國家為了禁止器官買賣，所有的捐獻和被捐獻人的資料都是保密的。覺悟高些的人簽的是身後捐獻器官的協議。

那麼多人等著腎源，總有些人可以獲得一些優先權。

「沒有，活蹦亂跳的，非常健康。」

在這方面我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大多新手上路都是不敢動手，而我非常熱愛將疾病與人體分離的感覺。用副院長的說法就是，https://m.hetubook.com.com盯著病人的內臟就像狼看見了熱騰騰的羊肉。

器官移植手術我參与過一次，不過是屍源移植，站在旁邊看儀器，因為手術太複雜，連助手用的都是主任級別的醫生，手術長達八個小時，非常的艱辛——最重要的是術後排斥反應，沒有成功。

我沒告訴他，那餃子裏面根本沒有糖餃子，那是超市裡七塊錢一斤買的。夏文麒送來的餃子里一共倆糖餃子，全讓我吃上了，會有才怪。

「好。」

「這姑娘得了絕症？」

一刀切老師看著我，少了那種玩世不恭的輕浮，眼中重重瘴氣散開，就像剝開洋蔥，露出讓人想流淚的慈愛。自從上回差點搞錯病人檔案后，老師一直不願意拿正眼看我，更別說帶我進手術室。

我有些失望，撇了撇嘴。

小夥子快遞員臉通紅，「我是來送快遞的！給唐果醫生！」

「老師……」

這種活體捐獻給陌www.hetubook.com.com生人不能說沒有，可我跟一刀切老師都沒見過。

我說：「哦。」

「哼，少拍馬屁，幹活去。」

「小梨，你喜歡爸爸的家嗎？」

老師把椅子轉過去，「你去做好準備，這台手術你來做麻醉，我已經跟麻醉科的李主任打好招呼了，他為你護航。誰都會有第一次，我相信你的第一次會頂別人的一百次，我說過，你天生就該吃手術台上這碗飯的。」

下午我咬著筆杆子整理檔案，順便替老師把他狗窩似的辦公桌整理一下，一翻抽屜看見個翻開的檔案，粗略一瀏覽，女性，二十一歲，各項指標正常，自願無償捐獻左側腎臟。

我抱著胳膊邊看田美女跟夏文麒他媽每天都要看的韓國家庭劇，邊咬著蘋果幸災樂禍地看葉榛吃餃子。原來看人的希望破滅是那麼好玩的一件事情，他每咬開一個餃子，面色就沉重幾分，好像面前擺著的不是餃子，而是會咬人的毒蛇。

葉榛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下不僅飽了，還有些消化不良的趨勢，繃著臉看著我，怒氣一點點攀升。我悠閑地蹺著二郎腿，內心一陣陣為自己悲哀。原來折騰葉榛讓我這麼高興，我八成是在夏文麒的潛移默化下，在沉默中爆發，在隱忍中變態了。

我兒子比我懂事比我貼心，我還玩些小脾氣小報復，送到眼前的就戲耍一氣，像個孩子。我兒子比我更清楚他想要什麼，不愧是葉榛強大的基因作祟，這孩子真是前途無量。

我心裏隱隱覺得興奮，小心地問：「老師，這台手術我能跟嗎？我、我會很小心的……嗯，實在不行，那就看儀器，可是我真的很想……」

「您真帥！」

「還沒有，這兩天醫院里會安排下來。」

「不是，就閑著沒事捐個腎來體現新時代的大學生覺悟高啊，簡直是活雷鋒。」老師枕著雙手往椅子上一靠，老神在在的，「雖然這話不該我說，可我要是她爹，我就揍死她。」

我應了一聲跑和*圖*書出去巡房，出門后又探出半個腦袋偷看他，發現悶騷的梁千里老師正拿出小鏡子整理髮型。我撲哧一笑，一轉頭卻差點跟莽撞地衝進來的男人來個熱情擁吻。

「唐果，這台手術的助理醫生我已經選好了。」

他警惕起來，猶豫了一下還是誠實地回答：「喜歡。」

「……房子很大，可以養少爺和公主。爸爸說可以再養一隻拉布拉多，不過我要跟他一起在院子里給狗壘一個窩。」葉梨說完立刻諂媚地加了一句，「不過媽媽和姥姥更重要，我更喜歡我們家。」

我正看著，老師上廁所回來，看見我手上的東西，眼白一翻，「沒見過吧？活體捐獻呢。」

葉榛走後，我蹭到葉梨身邊，他邊翻漫畫邊隨著裏面的情節微笑或者皺眉，非常的入迷。好像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影響他的世界，電視上和網路上那些因為單親家庭而心靈發育不健全的小孩子，他完全不沾邊。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們家唯一的男人頂天立地，就像柯南和圖書是縮小版的工藤新一那樣。

小夥子忙把封信交給我，示意我簽好字，然後像風一樣的男子那樣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劉翔估計都攆不上他。我龍心大悅，打開信封，裏面只有一串鑰匙，一個地址。

「她這是要捐給家人？」

我幾乎要笑噴了，還要裝作一本正經實在忍得很辛苦。

小梨這人精聞聲馬上跑出來，「爸爸，你要走了嗎？」

葉榛苦笑，「過兩天跟爸爸去醫院看奶奶好嗎？」

終於等到葉榛吃完，繃著臉，失望又有些憋屈地盯著盤子，恨不得把盤子一起吞下去。我咬著蘋果，看笑話一樣莫名驚詫，「呀，沒吃出來！」

「為什麼？」

「幹嗎？」沒好氣的。

「你看病？前列腺科在二樓。」

現在國家的師資隊伍真的是素質每況愈下啊，老師不應該都鼓勵學生捨己為人么？我撇了撇嘴，其實心底也認同。要知道現在B市等待腎源的人起碼有六萬人，可是每天捐獻的腎臟也只有四五百個，這個比例是相當令人悲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