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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

葉梨又驚又喜，「真的嗎？真的嗎？」

下班后我去軍區醫院看葉榛的媽媽，他已經接了小梨放學，走到病房門口我剛要推門，聽見卓月溫柔的聲音：「等小梨長大了，卓阿姨帶你去戈壁沙漠，在風沙里拿著槍一動不動站崗的叔叔啊，比你爸爸可帥多了。」

他驚訝，「腎也有好看難看之分？」

我指指科室牌，異常得意，「帥吧，麻醉科，跟我同時進來的誰都沒我爬得快。以後咱班主任得個痔瘡什麼的，我給他做局麻，連紅包都不用塞啦。」

「……」

出了門我有點難受，心臟那裡。

「緊張嗎？」

我笑了，「于雅緻，你放心吧，院長是老師的親舅舅，就算有事也有院長老頭呢。院長也希望老師一鳴驚人呢。我們倆一起驚，師徒情深，又能上晨報了。」

是啊，現在時代不同了，女孩子們做掉沒成形的孩子比決定一件衣服要買哪個顏色更簡單。不過我想到杏子的孩子，也許是個女孩，跟她一樣面容恬靜，以後或許會變成小梨的小尾巴，我心裏有些遺憾。

他立刻笑開了，看起來比我還高興，狠狠地捏了一把我的臉頰。

也許，對準備做人流的人說這話是我在搞笑。

「憑什麼這麼自信？」

那天以後我就調進了麻醉科，是李主任跟老師要的人，院長批的調令，我成了醫院的大紅人。這事也兜兜轉轉的被學校里知道了，誰都知道馮教授手底下帶出個精英，年底還有豐厚的獎學金。

等老師上來，這邊已經準備就緒，手術進行得很順利，比我預計的時間還快了二十分鐘。在沖洗腹腔縫合的時候，我大大地伸了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一手術室里的人全樂了。病人被推進監護室后，有人過來鬧我，「孩子，手還抖不抖？」

「你確定？」他說穿刺點。

……這次我敏銳地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那個潔白如玉的男人好像真的還蠻招女孩子的待見的，那就不是為了錢。

說起來十分狗血，他那時候剛從醫學院研究生畢業，來醫院實習，愛上了一個女孩。可惜是個病人，日久生情，倆人處了兩年，全都是生生死死的血和淚。他挺倒霉的，那女孩死了，他的熱情也消磨光了。

什麼時候天上的仙人也開始喝咖啡了？真先進，我還以為他們只喝瓊漿玉露的……等等，這男仙的聲音怎麼這樣像我們家葉榛呢？和_圖_書他還喊那女仙月姐……我一下子醒了，挺屍般坐起來。

她尷尬地笑笑，「看你的回頭草吃得那麼香，我也想試試，誰知道那是打了毒藥的草呢？……唉，別說這個了，快點吃東西， 杏子只是笑，不肯再說什麼了。

「你是指明天的手術？」我很奇怪，「你怎麼這樣關心我啦？」

手術完畢后我請假送杏子回家，她父母常年在國外，家裡只有保姆阿姨和一隻叫小瘋子的貓。我囑咐阿姨去買烏雞燉湯，她躺在床上，貓跳上去蹭她的臉。她伸手把小瘋子攬在懷裡，蒙上臉，含糊著說：「奴婢今天身體欠安，就不送小姐你出門了啊。」

「可不，也不看是誰的學生……」

葉榛的假一直放到明年二月，葉媽媽的病已經回家去養了，他跟他爸爸專門在家裡陪她。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於是葉媽媽提出兩家人在一起坐下來吃個飯，我就答應了。出乎我意料的是，媽媽她很高興——畢竟她還是希望我幸福。

我腦袋轟然炸開。

「沒問題。」

「你……」他氣死了，「你哪來的自信，手術中那麼多意外你能確保百分之百的成功？」

李主任清了清嗓子，我立刻開始動手，先做局部麻醉，確定病人不感覺疼痛以後，我摸索著找穿刺點，李主任瞪大了眼睛興緻勃勃的樣子，現在的老頭怎麼都沒點前輩的范兒，一個兩個都是老頑童。

接下來的時間都是在一片雪白的手術燈下度過，情況良好，除了助理醫生沒拿好止血鉗差點造成小噴泉，血壓急劇下降以外一情況非常的良好。在老師取出腎臟后打了個眼色，我就跑到樓上的手術室開始做麻醉，那個嚴肅的男助理坐在手術室門口，看見我小跑的樣子，皺了皺眉。

「怎麼回事？」

于雅緻嘆口氣，「你老師胡鬧，你也敢接，最好的機會一般都伴隨著最大的風險，要是出了什麼事，那可是人命關天的事……」

「我做。」

于雅緻對我的擠對毫不在意，「我聽說，那個病人的助理知道麻醉醫師是靠這台手術新手上路，就找到院長那裡去了，院長才知道梁主任換了麻醉師。然後院長氣得把他的茶杯都砸了，把梁主任罵了個狗血淋頭，可梁主任堅持要你，說出了問題找他。看來你這個老師很精明啊，年底考核加換血，他不讓你接小手術， 就是指望你一鳴驚人呢！和-圖-書」

她撲哧一笑，「祖宗，你別逗啦。」說著就要去摸煙，上回她跟我說她的一個客戶有點偏執的愛好，一定要個會抽煙的女翻譯。她為了這個肥差就去學了抽煙，後來真學會了，那個男人還狂熱地追求過她，倒是把杏子鬱悶得半死。

男仙語調歡快，「月姐，你先坐著，我去倒茶……啊，還是你更想喝咖啡？我們家可沒有你愛的藍山啊，只有雀巢速溶。」

大約是因為葉榛買的棉被太舒服了，是什麼蠶絲還是鵝絨？我陷入一團綿軟中，睡得昏昏沉沉，半夢半醒間我覺得自己躺在雲彩上。天庭真美，霞光仙樂，還有天上的仙人們在說話，有男仙也有女仙。

「感覺？！你就憑你優越的感覺給人麻醉？」

「誰做？」

這是我們醫院做的第二例活體移植手術，無血緣關係配型成功，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從醫學技術上講，只要移植后不出現排斥反應，受體的成活率能達到百分之九十五——當然我們都害怕那百分之五的情況出現。

老師抗議，「喂喂，老鄭你以為你還是什麼好東西啊，整天眠花宿柳，簡直無恥下流啊。」

不過給葯時他又瞪了一下眼，「藥量少了些吧？」

男人無語了一陣又問：「他是男人女人？多大了？」

于雅緻對此表示出了適當的關懷，比如冷嘲熱諷。他這人就這樣，對我沒什麼壞心眼，我如果嘴巴壞起來，會比他壞一萬倍。以前做男女朋友時彼此還要留一手，一個時刻沉穩紳士，一個時刻美麗可愛——現在倆妖怪原形畢露了，倒也能做半個朋友。

當然每個上手術台的人都是這樣想的，她看著我突然笑了，「要是不行，我還得把右邊給他。」

杏子從來都不是神經粗大的人，拖到現在她一定是想要這個孩子，而有人卻不肯給她一個歸宿。她那顆驕傲的心不允許她向任何人低頭，所以她一直微笑，衝著陽光，把血液咽進肚子里，而後奔赴更加燦爛美好的人生。

對於老師對我的期待我是知道的，身邊的學生來來去去那麼多，他只對我青眼相加。而這台手術跟得好了，我就能在醫院站穩腳跟，麻醉科里缺人，老師希望我過了實習期直接上崗。

我不知道去哪裡，我很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

而且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做醫生的對這點看得更開一ｈetuｂooｋ•ｃｏｍ•cｏm些。

杏子哭笑不得，「你就損吧！怎麼有你這麼壞的小孩兒？什麼時候下班，姐姐請你吃頓好的去。」

他也很羞愧，據說在跟保姆學煮菜。

「怎麼不進去？」突然葉榛從後面拍了拍我的頭。

「就算再老練的外科醫生都不能保證百分之百的成功，但是我能保證我的環節不會出問題……起碼不會出現技術上的問題。」至於憑什麼有這麼多的自信，我想了想說，「自信來自直覺吧，我感覺應該沒問題。」

「你準備什麼時候做，如果你著急的話，我可以跟婦產科那邊打個招呼儘快安排手術。」

「手術非常順利，腎長得也挺漂亮。」

「火鍋。」

我指著她的嘴唇，一本正經，「化妝對胎兒不好。」

她來醫院找我，坐在診室外的休息椅上，氣色不錯，塗著豆蔻紅指，嘴唇也是深紅，就像十八世紀貴族家的小姐。

「我？」他笑了一下，「我等你一起吃晚飯。」

因為有交代過捐贈人是保密的，我一邊動手一邊跟他隨意地聊天，好讓他轉移一下注意力，畢竟我也不捨得弄疼個美人。

李主任笑了，「非常好。」

「記得啊，那個會用一百多種語言說我愛你的傢伙唄。當初你不知道哪隻眼睛瞎了，還跟他好了那麼久，幸虧你最後踹了他，那人啊，明顯的人品和心理都有問題。因為自卑而產生的自負是最可憐的。」我嘴裏吧啦吧啦吧啦，「你怎麼又提起他了？」我嘴欠，又笑嘻嘻地調侃她一句，「你可別跟我說你肚子里這個姓趙啊。」

「不是，很順利。」

「這孩子真瘋，怎麼長大的？」

「不錯，成語功底很紮實，我很欣慰。」老鄭表揚他。

我知道于雅緻是為我好，所以我十分誠懇地跟他坦白，「你說得對，我的確不擅長麻醉，只能靠感覺。但是我喜歡麻醉，所以就硬往這邊鑽，其實我學得最好的是……」我左右看了兩眼，確定沒人才說，「……腦外科，不信你問問咱師娘，我是怕搶你飯碗，要成了夫妻檔我比你厲害，你的面子往哪兒擱，誰知道咱倆成不了來著。」

麻醉做好后就不是我的領域了，我守在旁邊一邊觀察儀器和病人情況，一邊看老師熟練地在腰十一肋間切口，切口不大，不過手法很迅速很熟練——其實以前他帶著我解剖屍體的時候速度更潑辣，簡直就是新世紀的開膛手傑克。

不過人https://m.hetubook.com.com出名了也不是什麼好事，比如說我結過婚有個兒子的事也被捅了出來，別說，還挺轟動的。他們看于雅緻的眼神都多了。一層崇拜之色。總之，驚喜一波接著一波，吃不到葡萄的人酸溜溜地說，天才總有特異之處。

我忍不住又多看了她兩眼。

我裝聾作啞，他就抱歉地笑了笑，體貼地不再問下去。

「嗯。」

趁于雅緻還沒反應過來噴火燒我，我已經拎著水壺沒了蹤影。

掛了電話我想，晚上吃什麼呢？

其實我的菜煮得很好，我只是不願意再寵他了。因為被寵的感覺太好了，我已經學會了恃寵而驕。

女仙人被打敗似的，「……天，那還是喝茶吧。」

他觀察著我的臉色，「累了？手術不順利？」

她沒再提手術的事，我也沒提，我們去吃海鮮自助火鍋，擺了一桌子，一邊話嘮一邊埋頭苦吃。本來氣氛很好，她突然說：「你還記得趙多陽嗎？」

第二天的人流手術是我給她做的局麻，胎兒有三個多月，已經成形了，護士在那裡一邊說笑一邊把胎兒破碎的肢體拼起來。她用力握著拳，一聲不吭。

「不能留著？」

護士打開呼吸機，她突然說：「一定要成功啊。」

看來我的兒子跟卓月相處得很好。

手術的前一天，我把明天該做的事情在腦海里演習一遍，畢竟是第一次挑大樑，慎重些總是沒錯。下午去水房打水時碰見於雅緻也在打水。

杏子給我打電話，張嘴就是，「果果，你們醫院的人流做得怎麼樣？」

女仙說：「呀，這裏真漂亮。為什麼要裝修成這種風格？難道是因為我家裝的是美式田園？……原木地板也很舒服……啊，是地暖呢，我光腳踩踩看……」

我進了手術室一閃眼，喲呵，全醫院的資深護士助手全在這裏，怪不得聽說麻醉師新手上路那倒霉助理蹦噠得那麼厲害呢。有錢就是好，什麼都能買得到。

第二天手術前，葉榮給我打來電話， 「祖宗，現在的心情如何？」

「不少，老師的手術時間短。」

「當然啊，阿姨跟你拉鉤。」

我比了比眼角的位置，跟他開玩笑，「我知道啊，老師的額頭都被砸青了一塊，跟大熊貓似的。」

而後老師進來了，全副武裝地消毒，李主任在投降姿態的老師肩上拍了拍，做了個大拇指的手勢，撒丫子走人了。老師看我，我無辜地攤開雙手眨眼，他也聳聳肩。真是個ｈetuｂooｋ.com•ｃｏm不負責任的老頭。

「嗯。」她模糊地應著。

年底我很忙，病人是不放假的，有些病人還會把手術拖到假期沒事的時候來做。

葉榛在家裡照顧母親，我去了他買的房子，我沒有搬過來的意思，隔三差五的他會帶我來睡覺。呃……就是真正的睡覺。不知道為什麼，每次來到這裏我就像個睡豬轉世，連胃口都變得很好。葉榛家境好，全家的活兒都是保姆在干，以前他能把水燒開都是奇迹。現在他最拿手的食物是水煮速凍水餃、水煮麵、蒸速凍包子。

如今也只能靠磨磨嘴皮子，帶個我這種不太聽話的學生來混日子。

我提前進手術室把儀器檢查了一遍，而後消毒，為我保駕護航的麻醉科的李主任過來后老神在在地點頭要我開始。女孩躺在手術床上，安靜地看著我。我覺得應該很少有人願意袒露在她的目光之下，太過直白鋒利的眼睛，直達人心。

她大笑，「你以為我是你？」

「你現在還真有點醫生的樣子了啊，不錯，我代表咱高中的班主任感慨一下。他以前老說咱倆一唱一和的，怎麼不去搭檔說相聲。」

杏子手一抖，一塊肉掉進湯鍋里，熱湯燙到她的手，她都慢了半拍縮回來。

他手裡拎著熱水瓶，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非常好，你呢？」

那男人倒是很放鬆，「請問那個捐獻者的情況怎麼樣？」

我很想跟她說，跟葉梨拉鉤他一定會罵你幼稚的，沒等我內心嘲笑完，就看見葉梨真的興沖沖地把手指伸了過去。我愕然，我差點忘記了他終究是個幾歲的小孩子，可是我的兒子從沒把這麼天真的一面留給我。

很多人找不到愛的人就找個各方面門當戶對的將就了。可是我跟老師這一點也像，我們寧願不要，也不願意將就——就算晚年凄慘孤苦伶仃，那也是幾十年之後的事。

「抖啊，肚子餓，就尋思著晚上吃什麼呢。」我對著血腥狼藉的手術室說，「為了慶祝我開張大吉，晚上就吃烤豬腰子吧！」

「我是說顏色很漂亮。」

男人在一起就來勁，尤其是外科醫生，開起黃腔來讓雷打不動的手術室護士長都直罵人，更別說那些嬌滴滴的小護士們。其實挺無聊的，都是有家有室的，兔子也不能吃窩邊草。雖然老師沒有老婆連個女朋友也沒有，但是我知道老師大概很難愛上什麼人了。

「好。」我摸了摸她的頭髮，都是濕漉漉的汗，「不要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