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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就算是不懂她說什麼，卻也能聽出不是什麼好話，所以它也很生氣，就低低地咆哮。

她歪著腦袋想了一陣，伸手想把棺中正在眯眼打盹的綠瞳殭屍推醒，綠瞳殭屍對於她的突發奇想早已是屢見不鮮，它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

沖靈老道心事重重地替巧兒換了飲食和水，那上面一些字，漸漸的連他也難以辨認，但他自然能夠看出那是什麼。

它聽不怎麼懂，巧兒於是將棺材蓋掀了，從裏面爬出來，點上洞壁的火把，把沖靈老道留在棺前的符紙拿起來在它跟前比劃，它也將那符紙接過來，在巧兒面前比劃。

它知道這個玩具很容易受傷，是以和她玩鬧時從不伸指甲，也不過分用力，於是扯了半天居然還沒扯下來。

它伸手把扯著自己耳朵的手扒開，巧兒又湊近它：「教我吧。」

巧兒去扯它的耳朵：「聽見沒有啊！」

棺中巧兒仍趴在綠瞳殭屍身上，她有些害怕沖靈老道，一直緊緊貼著綠瞳殭屍不作聲，火把的松香味道隨光亮散開，洞中昏暗。

次日晨，沖靈老道進到山洞，火把點燃時他看見洞壁浮土上歪歪斜斜的字，不過看了一會兒，已是面色大變。

時間一長，巧兒也就知道，它吃軟不吃硬的。於是經常的就遞個果子什麼的給它示好，它自然是不吃果子的，但是對於任何食物先遞給自己這一條，它明顯非常高興，於是後面教她寫字也和*圖*書會認真些。

巧兒看這隻即將被人類捕殺的殭屍時，心中就是一個強者對於弱者的同情。你看，其實人類從來不需要誰去救贖，野獸吃人，於是有獵人；殭屍吸血，於是有道士。

二道士對視一眼，俱是驚駭非常。雖然古書上亦有記載一些妖魔能夠被收服當座騎，但是能騎飛屍的會是何方神聖？

她趴在它身上，又往上蹭了蹭去摸它的耳朵：「你教我寫那個殄文好不好？」

二人都不敢再耽擱，狼狽逃離。

綠瞳殭屍自然也已經看見，在後面站了一會，眼見那殭屍快要不敵，巧兒便有些於心不忍。

它喜歡她這樣貼著它的耳朵輕聲說話，於是每次惹它生氣了再左右哄哄，它便會起來再教她。

巧兒在它胸口回復——我在生氣！

綠瞳殭屍仍在暗處，兩個道人很快處理了那隻殭屍，狼牙月隱進了層雲，那綠瞳殭屍突然跳出去，兩個道人也嚇了一跳，待得看清時更是面色大變——這、這殭屍眸泛綠光，顯然已是飛屍，更可怕的是它竟然馱著一個女子！

一人一屍就這般雞同鴨吵架似的往回趕，兩隻都大光其火。回到山洞時巧兒還在賭氣，裹了四件棉襖。綠瞳殭屍就伸手去扯，巧兒就緊緊裹著也不理它。

人類壽命雖短，但繁殖速度遠比神靈妖魔迅速，所以若論種族延續，多年以後，或許神靈會隕落，或許妖魔會寂滅，和圖書但是人類，必然能夠代代傳承，生生不息。

而那些給它的果子，最終仍是一個不少地落到了巧兒嘴裏。巧兒想著或許這就是人們都喜歡拜神的道理——這東西獻上去了，神頂多也就是看看，找點優越感，而最終還是人自己吃了。

洞壁浮土上滿是她的字跡，最開始十分拙劣，但她習得非常認真，這些字的意思，往往是它比劃她猜，或許並不准確，但是大體意思她還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她聽過這些邪物的傳說，那些傳說裏面，殭屍鬼怪總是茹毛飲血、殺人不眨眼的。可是在傳說之外，它們也是很可憐的，人類、並沒有傳說里描寫得那麼弱小，那些動不動就福澤天下、拯救蒼生的傳說其實很可笑。人類一個十歲孩童的智商，需要那些神靈妖魔潛心修鍊多少年？

那綠瞳殭屍在地上的野殭屍面前站了一陣，那殭屍並沒有死，仍在微微顫抖，巧兒以為它要施救，不料它伸手摁在野殭屍靈台，綠色的光從野殭屍天靈蓋湧出，流入它的身體。

巧兒興奮了：「這是個死字？」

半晌，它聽見沒什麼動靜了，悄悄睜開眼睛，正碰上睜大眼睛瞪它的巧兒。

小道士也在看：「師父，這上面寫的什麼？」

半晌巧兒才明白過來——它在吸取野殭屍的靈力。

綠瞳殭屍自然聽不懂她的話，仍是馱了她回山裡，巧兒卻一直耿耿於懷：「想不到你居然和圖書是這種人！不對，是想不到你居然是這種殭屍！！」

這就是種族的差別，其實高等動物與低等動物的差距從來就不是能力智商，所謂萬靈之長，不過是因為他們受道德約束，懂禮儀廉恥，而它們不懂。

這日，沖靈老道又上來，仍是寫了符文給綠瞳殭屍。

所以說，這世上實在是再沒有比拜神更划算的事。

那殭屍這次似是明白了，它接過那符紙，歪著腦袋、眯著眼睛想了一陣，終於以指代筆，在洞口的浮土上寫字，字寫完了，巧兒照著寫了兩遍，它很高興的模樣。巧兒卻費神了：「這個字什麼意思啊！」

是以巧兒請的這個教書先生，實在是不錯。

處得高，她便看見原是兩個道人在斗一個殭屍，那殭屍躲閃著符火，動作甚為靈活，看得出來也有些道行。

巧兒就突發奇想，如果我也學會了這殄文，不就可以和它說話了嗎？

自此，這個冬天巧兒就有了可以打發時間的事——習字。

……

綠瞳殭屍似也知道她不懂，在洞口來來回回走了兩圈，它突然「啊」的一聲，倒在地上，死了。

巧兒不理它，它便一件又一件地扯，後來連最後貼身的一件都想扯了去，巧兒大憤，這才緊緊扯住領口重又和它搏鬥。

某日夜，綠瞳殭屍仍馱著巧兒去四十裡外的襄陽城搗亂，回來時綠瞳殭屍覺出一處靈氣充沛，遂停下吐納天地靈氣，巧兒在旁邊玩耍。和*圖*書

而巧兒從小家貧，在柳員外府上更是做慣粗活，習字她也是第一次，是以最開始老是記不住。綠瞳殭屍一不耐煩就眯眼裝死，一動不動。

巧兒推了半天沒反應，也有些狐疑，湊近了仔細去看，發現它竟然在裝睡！

巧兒覺得這實在是很難溝通，她也找不到詞語來表達，只得作罷。綠瞳殭屍見她無動作，又伸手去扯她的棉衣。

突然後面深草亂樹中傳來人聲，隱隱夾雜著野獸般的低嚎。巧兒伸頭去看，但綠瞳殭屍的動作比她快太多，她頭還未伸出去，已經再度騎在它脖子上。

它見她又有了反應卻是十分高興的模樣，扯得越發歡了。

綠瞳殭屍似也覺得她聒噪，就低聲吼她，巧兒更生氣了：「你還敢吼我，我說得不對么？！你這個卑鄙小人！不對，是卑鄙小殭屍！」

它很是不解，瞪著眼睛去打量巧兒。巧兒偏了頭裝睡，它又扯了一陣，終於摸了她的手，在她掌心寫字，是殄文，翻譯過來巧兒能懂——怎麼啦？

無數善男信女可笑的乞求神靈的庇護，殊不知最強的力量，其實在於人類自己。人定勝天或許不一定全對，但是天要勝人、豈非更難？

綠瞳殭屍閉著眼睛，儼然裝死，一動不動。

它把這當作陪她做遊戲，只有心情特別好的時候才能耐心地教她。巧兒只得百般討好它，每每抱著它的脖子就誇它：「起來嘛，我知道你最好了，最男人了，ｈｔｔｐs://wwｗ•hｅｔubｏoｋ•com•ｃｏm不要生氣了，我會很認真的啦。你起來嘛……」

她開口，也不顧它聽不懂：「你這是趁殭屍之危你懂不懂，何況它還是你的同類，你不幫它也就算了，怎麼還能落井下石？！你太過分了！」

巧兒汗：「我不是跟你玩啦，你教我學寫這個吧？」

那一天，它在巧兒身上學到了一種情緒，叫賭氣。原來在事情結束之後，還可以繼續生氣。

白日棺中實在無聊，它也樂得教她以解悶。殄文在坊間流傳的並不多，大多時候只能書以簡短詞語——那畢竟是妖邪之物的母語，世人縱然聰穎，但流傳下來的也不過五六千字，哪有它懂得多來？

巧兒的殄文學得並不多，它只能簡略地回她——所有的殭屍，只要能，都會這麼做。

綠瞳殭屍看了她一陣，仍不解其意，巧兒將那符紙上怪異的字體在山洞的泥地上一筆一畫、歪歪斜斜地臨出來：「寫字，知道嗎？你教我吧！」

它伸手也想在巧兒胸口寫，巧兒羞憤，一巴掌將它的手拍了下去。

那野殭屍終無力反抗，待綠瞳殭屍收手時，它已經一動不動，巧兒不知道它是不是死了，但是她很心寒：「你……你怎麼可以這樣？！」

她也學綠瞳殭屍一般，「啊」地一聲倒地，死了。綠瞳殭屍狐疑地伸手戳了戳她，一人一屍在洞里玩鬧不休。

巧兒無意間對上他的目光，那眼中竟然帶了幾分殺機，巧兒打了個冷顫，連忙閉上眼睛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