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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回憶像生命一樣漫長，那些過往的狼狽與輝煌、仇怨或纏綿，人已經忘卻，唯有神依然念念不忘。

樊少景來的時候，法陣里國師已經擒住了綠瞳殭屍。暗處樊少景已靜觀多時，他並未房間隱蔽身形，國師也早就發現了他。但他一直無什動作。此時見綠瞳殭屍遭擒，這位翠微山掌門倒是緩步踱了出來：「無量天尊，國師別來無恙？」

綠瞳殭屍氣極，終於也明白難怪自己渾身仍疼痛不已呢。樊少景注意著它的表情，半晌才又道：「其實師弟說得不錯，你根本就經不起離別。強行提升了修為，心智卻沒有跟上。這樣的你，就算給你十世百世，也於事無補。犼，若是你今日就這樣死了，你可會後悔？」

樊大掌門撩了衣袍下擺在榻前坐下來，理所當然地道：「若是想，貧道這就為閣下上藥，若是不想……這葯貧道可就省下了。」

樊少景這才從懷中掏出藥瓶，開始清理它的傷口。綠瞳殭屍還有些不明白：「我喝了那瓶符水。」

觀世音很無奈：ｈeｔuｂｏｏｋ.com.com「她如今是平南王世子妃，那世子承她一份恩情，姻緣薄上便應許她一世安穩，他不可能薄待她的。」

綠瞳殭屍努力支起身子：「可是我沒有死。」

國師甚覺受用，正要冷哼一聲「算你識時務」時，樊大掌門身後的翠微山弟子已是不解了：「掌門，為何不敢與國師討教呢？」

能混到國師這份上的都有幾分眼色，他雖氣惱，卻也知道樊少景的話有幾分道理，此時自己真元損耗嚴重，與他交手無異於自取其辱。但這樣走也實在辱他聲名，是以他走時還是要擱下句狠話：「姓樊的，改日本國師定當與你討教。」

所有人順著他的指尖看過去，那碑前空無一人。

它突然低笑，其形落魄。你看巧兒，其實犼所有的依憑也只有你的愛，倘若這份愛沒了，我便一無所有。

樊大掌門滿面微笑，一團和氣：「如今道友為斗此妖已是大耗真元，再非貧道對手。貧道出手相阻，道友又是極識時務的，自可不必再動干戈和_圖_書，又何必再傷和氣呢？」

國師更為氣惱：「難道你此時出手阻止，就不會傷了和氣么？」

綠瞳殭屍醒來時是在翠微山，房間里空無一人，它在榻上靜靜地躺了一陣，符火的傷害擴散至每寸經絡骨骼，令它不能動彈。

我很難過，可是我不會再傻了。其實你說得不對，我追尋的不止是一段記憶或情感，我追尋的是一個人。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我答應過你的每一件事，我記得。我一直記得。

觀世音未經過世間男女情愛，但是他看得已經太多：「犼，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你隨我去西天，要不了幾天，又可以等到下個輪迴。何必在這裏徒增傷情呢。」

樊大掌門撫額：「觀音大士，你這隻座騎要度過青春期，日子還很長吶……」

它止住眼淚，眸中只剩那一個笑，珠簾下清澈的目光。

「我靠！」觀世音頭也不回地走了。

觀世音抽了凈瓶的柳枝抽它：「平南王夫婦為人不壞，那柳水仙是知進退的一個人，且又有她相公好生護著，又和-圖-書豈會受委屈？」

「你妹啊！！」國師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樊少景頭也不抬：「嗯。」

樊大掌門仍是滿面微笑：「即使是改日樊某也不敢與國師大人討教。」

若是你忘了，我便替你記得，於是……你不必想起。

自古江湖廟堂本就不甚相干，是以這位國師並不打算與樊少景多談：「樊掌門，妖孽已經收伏，如無它事，貧道告辭。」

樊少景掌門到下午才姍姍踱來，見它醒來也不驚訝，仍是十分厚道地直言：「你還想死么？」

「你……」國師指著他鼻子半晌，直氣得鬚髮皆豎，面青唇白。

犼想了半天，仍是梗著脖子道：「那她萬一晚上忘了蓋被子怎麼辦？」

綠瞳殭屍對它無甚好感，當下反問：「想如何，不想又如何？」

犼一直呆在平南王府上，只是默默地隱了身形，從不讓任何人看見。觀世音前來勸了幾次，它就是不肯離開。

厚重的轎簾垂落，那些前世今生，所有未盡的糾葛，全都被阻隔。

國師倒地。

犼望望在花園裡看書的巧兒和-圖-書，它答得十分認真：「我走了，萬一有人欺負她怎麼辦？」

樊大掌門是個厚道人，當下將國師打量了一番，便正色道：「平日里為師是如何教導你們的，好勇鬥狠豈是我修道人當為之事？再者，」他面露驚懼之色，又十分厚道地補充，「國師在我朝地位非同一般，萬一為師失手將他打死……」

一個月後，柳員外府九姑娘柳水仙出嫁，良田千畝、十里紅妝，迎親的隊伍望不到頭。綠瞳殭屍混在觀禮的人群里，花轎里鳳冠霞帔的新嫁娘輕撩起大紅色、綉著龍鳳呈祥的轎簾，那回眸一笑，燦若春花。

綠瞳殭屍眸中碧色流轉，幾番明暗：「我會，追悔莫及。」

綠瞳殭屍聞言一僵，片刻又美滋滋地笑了：「我就知道她不會殺我的。」

犼仍是不放心：「可是若平南王夫婦欺負她怎麼辦？」

他拎著綠瞳殭屍欲走，只覺眼前一花，樊少景已經站在他面前，仍是擋住前路：「國師，此殭屍您恐怕是不能帶走的。」

還是樊少景的屍煞看不過眼，忙就從包袱里找了個ｈｔｔｐs://ｍ.ｈｅtｕboｏｋ•ｃｏｍ•ｃｏm藥瓶遞過去，瓶身上一行小字：速效救心丸。樊大掌門仍是一臉真誠:」觀天苑生產的,療效顯著、質量可靠,又無毒副作用，道友先來一粒吧」

那時候的街頭，已是人去夕陽斜，喜樂震天。綠瞳殭屍長身而立，如墨青絲被風撥亂，遮去了它的表情。

終其一生，柳水仙再也沒有見過犼，她偶爾也會想起那個傻傻的殭屍，或許它終於能夠看開、放下了吧？她無病無災，一生順遂。與平南王世子更是一世恩愛，生同衾，死同穴，七十壽終，兒孫滿堂。某日其子孫前往陵前祭拜，一四歲孩童笑嘻嘻地奔至他祖父與祖奶奶陵墓石碑前，將手裡的蘋果遞過去，聲音清脆稚嫩：「哥哥，這個給你。」

國師明顯不悅：「樊掌門有意見，何不早說？」

樊少景怒喝：「別動！這葯可貴著呢。我沒發現什麼符水，那就是普通的溪水吧，那丫頭並不想殺你。」

樊少景神色從容，坦然道：「道友啊，若是貧道先前提出，你我之間必有一場惡鬥。想來你我皆出家之人，如此豈非傷了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