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或許是天生清冷的性格所至，久別重逢，謝遠藤並沒有像郗顏一樣表示出熱絡，不免令郗顏有些小小的失望。而後韓諾忙著安排辯論賽前準備工作，毫不避諱地把身為女友的郗顏帶到寢室老大那邊，囑咐她別亂跑，又對李言交代，「看著點她，別又半路沒影兒了。」
郗顏一愕，疑惑地看向他，「什麼幹什麼？」明顯對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十分不解，她隨口反問。
出了禮堂，見她往宿舍的方向而去，韓諾忙拉住她，「說好了給我慶功的，老大都先過去了，別讓他們久等。」
郗顏嘻嘻笑，沖台上的韓諾揮揮手。韓諾微笑著點點頭，與對方隊員握手，又與謝遠藤說了幾句話，目送他們離場，才從台上跳下來，「剛才著急了？」
「說得什麼話？」韓諾皺眉看著她，無奈地說，「都說是精英，還問有沒有品行好的，病句。」
「郗叔放心，我會的。」感應到老人家對女兒的疼愛與不舍，溫行遠握緊郗顏的手，神色凝重地允諾。
他的反應很奇怪，目光中的質問那麼顯而易見，那麼不容忽視。還有那聲「遠藤」聽在郗顏耳中，太過親切。
被她這麼一問，郗賀頓時冷靜下來，越是想掩飾越容易被人看出來，尤其是眼前敏感的妹妹。鬆開手，他微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語氣很是溫和，「快進去吧，行遠都等著急了。」
韓諾站在學校禮堂樓下頻頻看表，直到見郗顏小跑著沖他過來，他大步迎上去，握住她的手，旁若無人地俯身在她額上親了一下，「還有時間呢，不用跑這麼急。」
隨後，換謝遠藤那邊的隊員被賭得啞口無言，明顯是被韓諾的臨場發揮懾住，比賽結束前三分鐘，韓諾力挽狂瀾，為學校爭光，勝了對方學校，獲得本屆大學辯論賽頭名。
「預賽的時候見過兩次，她口才不錯。」韓諾神色如常，順著郗顏的目光看過去，見謝遠藤剛好出了禮堂，他詫異，「我還奇怪你怎麼認識她。」
溫行遠很和-圖-書會討岳父大人的歡心，席間與郗賀一左一右坐在郗灝身邊，與老人家聊得很投機，從郗灝當年獨闖地產界的艱辛，聊到與郗賀不打不相識的深厚情誼，最後還說到郗顏小時候的一些趣事，總之話題輕鬆，氣氛其樂融融。
過得片刻，緩了緩情緒，郗顏走出洗手間，卻在走廓里碰上謝遠藤。
笑容和耐心保持到她說完話，郗顏正想先行一步，郗賀卻從包間走了出來。待看見郗顏身邊站著的人，他微微眯眸，「遠藤?你們在幹什麼？」
「她說燈泡當多了不好。」郗顏仰頭看著他笑，「你們學生會有沒有品行良好的精英介紹一個給她？」
謝遠藤點了點頭，「我妹妹帶了朋友回家，出來聚聚。」總感覺與裏面歡樂的氣氛格格不入，這才出來透透氣，卻沒想到會遇上她。
「哪有？」郗顏嘟著嘴表忠心，「這種比賽無聊死了，與其看你們在這爭論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還不如在寢室睡覺，要不是因為有你，八抬大轎請我都不樂意來。」越說越生氣，她瞪著眼晴指責，「你沒良心，冤枉我。」
韓諾忍不住笑，輕擁了下的肩膀，聲音放得更柔了，「我錯了，我這不是嫉妒那個叫張什麼的帥哥追你嘛。我心裏陰暗，顏顏不生氣啊。」
十多年前，她們是大院里的兩個小丫頭。一個叛逆調皮，一個孤傲清冷，因為玩耍時無意間飛到郗賀手上的鞭炮曾怒目相對，那時的她們，還太小，經歷過的事情，或許轉眼就忘了。
韓諾眉開眼笑，手上微一用力，不著痕迹地將郗顏往懷裡帶，正要再說什麼，卻見迎面有個女同學沖他們走過來。
郗顏收回目光，一言不發自郗賀身邊經過，卻被郗賀陡然伸手握住手腕。
「當然了，辯論賽就像武林高手對決，你們光明正大，她們卻使暗器，擺明詭辯。」郗顏把礦泉水遞到韓諾手裡，無意間見謝遠藤衝著他們看過來，她淺笑著擺擺手，轉過頭審問他
和*圖*書，「你和謝遠藤很熟？」不經意間，口氣有點酸。「不去，氣飽了。」郗顏板著臉，故意不看他，開始耍性子。
一場辯論賽下來，韓諾本來就有點口乾舌燥，郗顏又在這跟他胡纏蠻纏，惹得他輕聲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盼著你來覬覦。」
「行了老六，你媳婦兒又不是三歲，要是擱這都不放心乾脆帶上台算了……」
韓諾寵溺地笑，指肚眷戀地撫了撫她的臉頰，牽著她的手進場，「你可以請她一塊來，比賽完了剛好一起吃飯。」
似乎水道渠成一般，父親慎重將女兒交付給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手裡，郗顏當時的眼淚直在眼圈裡打轉，忽然覺得像是即將就要出嫁一樣，心裏不是滋味，借口上洗手間出了包房。
「你為什麼不高興？」說話的是郗顏，語氣的清冷對於郗賀而言，是極為少有的。
韓諾見她不說話，知道她氣消了大半，維持溫柔的語氣不變，將她輕輕擁進懷裡，「誰不知道我這顆名草早就有主兒了，沒人敢打你的主意。再說還不相信我？」
郗顏興奮地拉起她的手，「我是郗顏啊，還記得嗎？郗賀是我哥。」
與兒時不同的是，那時的她們，已然長大，發生的一切，誰也不可能當作是場夢，悠遠的記憶是橡皮無法擦去的。蒂結多年的心結，不知該如何解，又由何人來解……
郗顏推了他一下，忍不住笑了。情人間的一場小風波，就這樣在韓諾的溫柔攻勢下偃旗息鼓。
禮堂內噓聲四起，觀眾席更是傳出聲聲驚嘆，就連郗顏對謝遠藤都刮目相看，想不到當年蹲在牆角哭的丫頭片子口才如此了得。但眼見韓諾要輸了，她情緒有些失控，也顧不得身後還有同學，從座位上站起來對李言低吼，「老大，他們玩陰的，這個問題連牛頓都答不出，還讓人家正面回答？」
「所謂的精英當然是像你一樣成績又好，長得要帥的。但這樣的人不一定就是好人，所以更要精挑細選，和圖書否則容易走眼，到時候找個習慣用拳頭修理女友的人不就慘啦。」郗顏不理會韓諾的嗔怪，滿臉嚴肅的樣子，「有合適的沒？」
謝遠藤看著眼前扎著馬尾的郗顏，顯然也沒認出她，怔忡地點了點頭。
「你都和人家眉來眼去了，我就不能認識認識？」郗顏甩開他的手，想到謝遠藤投過來的目光，忽然間醋意大發。
作為校園裡的風雲人物，韓諾的口才自是不必說，但他帶領的辯論小組在面對對方窮追猛打式的詭辯方法時，明顯不能適應，竟有敗象顯出。
自此，對於謝遠藤，郗顏絕口不提。
郗顏看著兩個人的背影，心裏不知怎麼的突然有點酸，這才想起來，韓諾怎麼會和謝遠藤認識？
「郗顏？」謝遠藤愣了下，打量著郗顏，似乎一時間也無法把眼前長相清麗的女孩兒與和她打架的小丫頭聯繫在一起。
郗顏嘴角的笑容慢慢舒展綻放，身體不再僵直，向他懷裡縮了縮，「那可不一定，說不定就有人覬覦你的美色。」
韓諾輕笑，扳正她身子，柔聲說道：「我怎麼聽著有點酸，嗯？」
這樣的場合，男人們總免不了要喝上幾杯，溫行遠心情極好，開恩般也允郗顏喝了一小杯。最後，他慎重而嚴肅地給郗灝敬酒，郗老爺子笑著點了點頭，伸手接了過來。
「說什麼呢？」郗顏剛坐下，聽李言稱呼她是韓諾的媳婦兒，整個臉全紅了，伸腿就是一腳，惹得李言瞪韓諾，「只有你能收服得了她，我還真不一定能看得住。」
像韓諾這種天生就是當學生領袖的人物，對於這樣的勝利並沒有多加在意，反而是郗顏，樂得嘴都合不上了，掌鼓得比誰都大力，兩眼更是冒出很多桃花星星來，一臉的崇拜。
郗顏的臉刷地紅了，輕輕推開他，見並沒有同學注意這邊，才輕聲說：「若凝拉著我要去逛街，好不容易才脫身。」
「有也不能先介紹你認識，怕你眼晴冒星星。」韓諾眼晴帶笑，偏頭看著她，見郗顏瞪他，他挑和圖書眉，「不是嗎？每次來看我比賽，你看別人的時候可比我多。」
十多年後，她們是兩所大學里的佼佼者。一個蛻變成清麗的少女，有了愛情滋潤的生活愈發多姿多彩，而另一個，也已破繭得亭亭玉立，好強的性格愈發突顯。意外重逢時淡淡的對視，變故發生時身份調換下的擦肩而過，再一次拉開了她們之間的距離。
韓諾輕揚嘴角，雙眸閃光，柔聲說：「小傻瓜，你以為個個像你一樣拿我當寶兒？放心吧，人家臨走的時候說，等以後約個時間，和你吃飯而已。」
晚飯訂在白鷺酒店，溫行遠的車開得很快，儘管兩個人耽誤了些時間，還是與郗賀他們同時到了。五人行至大廳，侍應生詢問后引領他們向二樓的包房而去。
初見謝遠藤時的興奮在她回身那一眼的對望時變得談了許多，過後，郗顏並沒有在若凝面前提起過她，直到變故發生時，韓諾擁著她與自己擦肩而過，郗顏的心，疼得針扎一般。
李言見韓諾的目光飄過來，忙拉郗顏坐下，壓低了聲音說：「沉住氣，看著老六怎麼擺平她。」
「謝遠藤？」郗顏訝然，也忘了禮貌，微張著嘴看著對面漂亮的女同學，與記憶中一起玩泥吧的小女孩完全無法聯繫起來，「你是謝遠藤？」
郗顏瞪他一眼，轉身往外走，韓諾並沒攔著，只是跟在她身後。
「韓諾？」謝遠藤悠然一笑，目光落在韓諾的手上。
因為韓諾和室友的聚會從來都帶著郗顏，所以她和他們很熟，又因為她性格開朗，還有點搞怪，兄弟幾人都很喜歡她，沒過多久，幾個人就聊開了。郗顏很快就忘了先前小小的不快，心情漸漸好了。
想到那位愣頭愣腦的張同學，郗顏撲哧樂了，「什麼張帥哥呀，蟋蟀還差不多，哪能和你比。」
郗顏定定看了他幾秒，沒再說什麼，順從地跟在他身後進了包房。
「這麼巧？」謝遠藤有小片刻的怔忡，隨後揚起淡淡的微笑，不知是習慣還是刻意。
入夜後郗顏躺在床和圖書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晚飯時發生的一幕在眼前掠過，敏感的心底似是潛藏著一縷微傷。抱著被子在黑暗中細細回想，心間縈繞著難言的滋味，不自覺間，思緒飄回大四那年。
「我就猜到這次的主辯一定是你，謝遠藤。」韓諾微笑，並沒有鬆開搭在郗顏肩上的手。
大家看她臉紅，更是止不住笑，韓諾見她不好意思，皺著眉掃了一眼他的兄弟，寵愛地掐了下她的臉頰，才和表情淡漠的謝遠藤向後台而去。
有些人，有些事，越是要迴避，越是迴避不了。
郗顏神色平靜地想退出韓諾的懷抱，畢竟這是學校，戀愛還是低調些的好。
「行遠啊，丫頭脾氣倔得很，你可得多讓著她點。」放下酒杯，郗灝語重心長，自家的閨女再任性都是父母手心裏的寶，郗家當然也不例外，又加之失去了母愛，郗家兩個男人對郗顏的寵愛更甚幾分。
身邊與韓諾熟識的人頓時鬨笑，郗顏臉上掛不住，趕緊推他，「你快走吧，我今天一定咬牙看完，然後給你慶功。」
謝遠藤發言完畢，韓諾這邊的選手已無人介面，收回目光，他優雅地站起身，收起先前舉例論證的風格，發揮出了他潛在的律師辯論才能，隨機應變地大走偏鋒，侃侃而談地將對方的冠軍夢在彈指間灰飛煙滅。
李言看著她笑，忍不住搖頭，「注意形象，丫頭。」
「真巧，你也來吃飯？」郗顏偏頭看了看包房，竟然與他們的緊挨著。
後來，辯論賽開始，謝遠藤出現在對方學校辯論小組中，與同樣身為主辯的韓諾進行了一場激烈的辯論。
韓諾對自己的感情，郗顏當然是深信不疑的，但小姑娘的心眼兒總是小了點，尤其是發現疑似情敵的人出現，就很難控制住情緒，但聽韓諾這麼輕聲細語地哄她，臉色緩和了許多。
「郗賀」謝遠藤神色自如，語氣淡淡地打招呼，「我和家人來吃飯，剛巧碰上郗顏，出來久了，我先進去了。」說著也不等郗賀說話，輕推開門，將背影掩在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