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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於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於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跟在戎車后的，是數輛輜車，拉著一些在趙無恤看來十分簡陋落後的農具，以及鉛銅原料，麻布捆紮的大袋粟米、稻種、麥粒等。還有一些府庫中的兵戈和皮製甲胄、銅錢布帛、以及過冬用的衣褐皮毛。此外還捎帶上了幾位下宮的匠人，精於鍛造、冶銅、木工、陶器等。

所以他從廄苑帶走的，還有數十頭耕牛和駑馬，這會正在不斷嘶鳴著。趙氏之宮裡的家臣和隸妾們都在偷笑說，無恤小君子不像是去封地做宰臣，而是去集市販賣牲畜的商賈。

她不由得輕輕哼起了一首邶風。

半月前，他還是被遺忘在廄苑裡的孤單庶子。如今，卻被委以一鄉重任，手下文則有計僑，武有羊舌戎，虞喜，沐夏，田賁等，還有數十名年輕蓬勃的幹練青年向他效忠。

四子分封，趙無恤的仲兄和叔兄昨日已經匆匆離開，只有他和老大伯魯還在。

所以和伯魯友好，有益無害。

這是個意外之喜，並非出於趙鞅的任命，按王孫期的說法，他作為無恤的御師，就要有始有終，得教到無恤也能駕馭戰車自如，才算完成任務。

心裏這麼想著，但趙無恤也不露聲色，雖然他與仲信、叔齊倆人算是公開翻了臉，但和-圖-書當下，他和長兄伯魯卻仍舊執手相談甚歡。

經過一系列送行儀式后，趙無恤和伯魯告別，帶著他的班底們，出東門轉北，踏上了旅途。

無恤也跟著樂師高學了幾天詩，知道其中典故。在應和時，他心中卻暗想著，日後自家兄弟四人中，誰當為成王，誰當為叔虞，而誰又會成為管、蔡？

兄弟倆其樂融融，淡化了離別的氣氛，至少在前來送行的大夫傅叟看來，是「和樂且湛」的。

在隊伍的最後面，還有一輛帶幕簾的雙牛轅車，裡邊坐著幾名隸妾侍婢。

趙無恤卻不知道，此時的下宮鹿苑處的高崗上，一身淡紅曲裾深衣的季嬴，正牽著白色麋鹿，遠眺蜿蜒北去的長長車隊。

昨天整編的那一兩趙兵在旁押解輜重，穆夏、田賁等新任伍長都十分精神，不打不相識，今天兩人倒是有說有笑。只有野人出身的井依然是心事重重的模樣，趙無恤以為他是離家憂思，也未想太多。

但他們落後的原因卻不同。無恤是因為白手起家，速度慢了，而伯魯則是因為家當太多，一時半會收拾不過來，所以拖到了今天才出發。

不過對歷史上他這身體本主的行為，趙無恤卻嗤之以鼻，孝悌是孝悌，政治是政治，凡是玩兄終弟及的國家，通常都沒好結果。ｗww.ｈｅｔｕｂoｏk.coｍ•coｍ

還有一件無恤沒料到的事情，那便是王孫期居然辭去了差車之職，將作為他的御戎，伴隨無恤前往成邑。

連趙無恤，都很難對這位溫潤的兄長生出敵意來。他也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在歷史上，趙襄子死後，會力排眾議，將伯魯的兒子、孫子立為趙國的繼承人。因為無論是誰強奪了伯魯這人畜無害的老好人世子之位，都會生出一絲愧疚吧。

隊伍側後方，虞喜騎著馬，帶著十余名從廄苑裡找來騎術射術不錯的圉童、牧童，等到達成邑后，趙無恤將以他們為核心，建立一隻25人的騎兵兩。

何況，兄弟鬩於牆，而外御其辱，晉國六卿紛爭越來越劇烈，等到內戰全面爆發時，他可不希望一個人戰鬥。

這些天觀察趙鞅對手下眾家臣的任用賞罰，趙無恤也學到了一些東西，那就是人務能各盡其才。像王孫期這種性格，讓他去做個需要靈活應變的侯人顯然是不行的，維持軍隊秩序的軍司馬倒是不錯的選擇。

按晉國軍法，趙無恤作為鄉宰，可以擁有百人，也就是一卒的軍事力量。這就意味著，他在到達封地后還要在當地數百戶人口裡選拔出五十多名當地人，訓練成為兵卒補充進去，在趙鞅徵召封臣邑宰們時，才能以滿編的hｔｔｐs://wｗｗ•hetｕｂooｋ•cｏｍ.ｃoｍ狀態參戰。

計僑投靠趙無恤幕下的效果是立竿見影的，他對成邑的戶數、人口、經濟、土地，明年可能需要修建的水利或工程都了如指掌。在他的指點下，趙無恤才能從一個手下空無一人的假鄉宰，迅速組建起一隻草台班子，僅僅用了一天，就搞定了所有籌備事項。

白色麋鹿則痴痴地看著流下一滴晶瑩淚珠的紅衣美人，扯了扯毛茸茸的耳朵……

趙鞅沒有親來，因為他今天一早便要進都城新田去，為宋國大司城樂祁覲見晉侯做鋪墊引薦。

但她卻明白，趙氏的男兒一如出巢的雛燕，必須經過風雨方能成長，有朝一日才可一飛衝天，化身為天命玄鳥！

史載，晉國的開國君主唐叔在弱冠之年獨自射殺林中犀牛，獻予周公旦作大鎧，周成王也履行了小時候剪桐葉分封的諾言，冊命其為唐侯。

兄弟兩約好了走之前再聚一面，無恤帶著隊伍來到城垣外，和伯魯的車隊匯合，只見這位家族長子也身穿戎服，頭戴高冠，看上去卻沒多少威儀，而是讓人覺得可親。

趙鞅兌現了諾言，若是四位君子能說服帶走的人手，他絕不攔著，雖然會給年末的上計工作帶來麻煩，但還是痛快地放計僑離開。

歷史上趙襄子的這次扶持侄子上位，也拉開了趙國歷史上每隔m.hetubook.com.com兩代人就會出現一次王位繼承危機的惡性循環。於是三家分晉時基礎最好的趙國，在內亂下衰落，給魏國當了整整一百年的打工小弟……

昨天在季嬴處被無恤刺|激得滿臉通紅的侍女媛也在其中（無恤無辜的表示我可什麼都沒做），卻是季嬴牽挂弟弟，打發她一早過來，說要陪伴趙無恤前往成邑，照料他起居飲食。趙無恤雖然仍不太習慣事事由隸妾伺候，但也領了姐姐的心意。

趙無恤心中猜測，雖然趙鞅鼓勵兒子們良性競爭。但其實做爹的肯定不希望他們斗得反目成仇，做出歷史上鄭伯克段，魯桓弒兄隱公，齊國五子之亂，霸主齊桓公停屍67天無人收葬，蛆蟲爬滿屋子那樣的慘劇來。

既然決心組建騎兵，這花銷可比徒卒大多了，他到達成邑后，必須儘快找到財源，在和計僑了解情況后，趙無恤已經有了初步的計劃。

可惜姐姐季嬴今天沒有來相送，他心中不免有了一絲遺憾。

無恤不由得暗暗撓頭：「這些宋國人，不會是在我身上打什麼壞主意吧？」

趙無恤覺得，王孫期真是一位克忠職守好同志，他也考慮好了，到達成邑之後，將任命身為中士的王孫期做什麼職位。

此刻，趙無恤微微扭頭，看著這支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的隊伍，這就是他的全部班底了。

他只知道履和圖書行職責。

季嬴不舍弟弟的離開，只有她才知道，自己雖被父親稱為季嬴，當成趙氏淑女養大，但其實有更複雜的身世，與無恤並非普通的姐弟關係。

讓無恤有些意想不到的是，宋國大司城樂祁居然也囑咐他的親信陳寅前來送行。最初無恤以為是衝著老大伯魯的面子，誰知陳寅竟連他的禮物也準備了一份，而且看他的眼神，那叫一個意味深長。

據說，正式的大朝會將在半旬后的冬至日舉行。

趙無恤裝作沒聽見，這些牲口，他自有妙用。

此刻，永遠板著張撲克臉的王孫期坐在車中央莊重地執轡，姿勢要多正式有多正式。無論車左是個卑賤的庶子，還是無比尊貴的晉侯，對王孫期而言似乎都沒有區別。

……

他的未來，將由此奠基。

而伯魯帶的人眾可不是趙無恤能比的，一眼望過去，浩浩蕩蕩兩百餘人，兵員至少有滿編的一卒。畢竟他是家族長子，天生擁有優勢，加上伯魯雖然不以才能著稱，卻為人寬厚溫和，得了不少家臣故舊效忠。

據說這首《小雅·常棣》就是周公在渭水河畔送唐叔虞之國時，感慨自己的兄弟管、蔡二監叛亂，骨肉相殘。於是吟誦這一詩篇，寓意成王、唐叔虞要吸取教訓，兄弟同心。

於是兩人相互敬了樽渾濁的薄酒，唱起了「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