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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為王

作者:七月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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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趙氏庶子 第235章 晏平仲

第一卷 趙氏庶子

第235章 晏平仲

臨淄陳氏府邸內,年近五旬的齊卿陳乞看罷簡冊,嗤笑了一聲后,將其放在了一旁。
說來也可笑,晏子當年與陳文子乃是知己好友,還極力向齊侯推薦陳氏族人司馬穰苴。誰想這個溫順謙和的家族在陳桓子無宇執掌權力時,終於露出了猙獰的面目,他們貪婪、陰險、狡猾,讓晏嬰不寒而慄。
「非高其台榭,美其宮室,則群材不散。」
若是今日不再接再厲,恐怕明天又會被陳氏和那些佞臣一蠱惑,再度痴迷於霸主的大夢了!
「哦,還有這等事?」
身材矮小,白髮垂垂的晏嬰也攀得喘氣,他拄著鳩杖,在豎人攙扶下坐到了齊侯邊上,揉著自己的腿腳。
這時,一君一臣兩位老人,終於登上了路寢之台。
陳恆與趙無恤年齡相仿,聞言后垂首回答道:「小子去了,場面極其熱鬧,君上和高張、晏子都親至社廟,觀三軍解甲獻俘,又為有功之人舍爵策勛。」
晏嬰心中微怒,但更擔心的,卻是這三人在軍中的勢力在一天天壯大。
「《詩》曰:雖無德與女,式歌且舞。陳氏的施捨,民眾牢記在心,願意為他且歌且舞。君上在時,或許無事,一旦山陵崩,後世國君稍有怠惰,姜姓之齊國,便要化為媯姓之齊國矣!」
他露出了一絲冷笑:「何況,國夏雖然當了伐魯主帥,但他在軍中並無威望。那些軍吏們,都是我陳氏族人司馬穰苴練就的精兵,誰沒有受過陳氏大斗借貸,小斗收債的恩惠?再說司和_圖_書馬穰苴雖死,還有陳氏小支田開疆在,其餘公孫接、古冶子二位勇士也早已向陳氏委質效忠,他們立功越多越大,陳氏在軍中的勢力就越強!」
齊國宮殿位於臨淄城西南角,以小城的形式嵌入大城,內部建築台榭高大,氣勢雄偉,裝飾得富麗堂皇。
於是晏嬰指著路寢之台下,那健步如飛的三名猛士身影說道:「君上,欲除陳氏,必先殺此三士!」
齊侯本是無意一說,然而,晏子的回答卻句句誅心說:「如君之言,陳氏將執齊國之政乎?」
此時此刻,高冠裘服的齊侯杵臼正在攀登路寢之台。這高大的台榭,階梯足足有數百道,齊侯也是年過六旬的老人了,前段時間還千里迢迢去了趟衛國主持盟會,來回舟車勞頓,如今竟是累得連台榭都攀不上去。
到了陳乞做家主時,陳氏專魚、鹽、木材之利,採用大斗借出,小斗收進的方法廣收民心,齊國的猛士虎賁也爭相投靠。
齊侯聽罷,心中頓生警惕,臉上陰晴不定。但略一思量后,卻又發現陳氏的勢力已經遍布軍中、民間,枝蔓繁盛,無法拔除。
於是齊侯便無奈地問道:「夫子之言善哉!但陳氏根莖已深,為之奈何?」
而一向主張廉潔的晏嬰,對此自然是嗤之以鼻的。
這是齊侯杵臼,和他的奸佞群臣梁丘據等人大建宮室的理由,用後世的話說,就是利用公室的大規模基礎建設,拉動臨淄的經濟消費和物資https://m.hetubook.com.com流動。
……
齊侯勃然變色:「陳氏?他們一向對寡人恭敬,為了齊國求霸一事,也盡心儘力,夫子此話何意!」
過了一會,陳乞才暗道不妙,猛地一拍案幾,站了起來。
他自知性命無多,只求在死之前,能夠延緩陳氏的陰謀。
晏嬰淡淡地說道:「君上賦稅甚多,民有三分收穫,便取其兩分。陳氏雖無大德,卻有恩於民,他們以豆、區、釜、鍾計量,大斗借出,小斗收回,取之甚簿,予之甚厚。如此一來,民心自然倒向陳氏,其愛之如父母,則歸之如流水。」
「此三人不可不除!」在國夏也向他告知,在伐魯過程中,此三人一直我行我素,不聽調遣后,晏嬰便下了決心。
於是齊侯在寺人服侍下,坐在半道的台階上休息,扭頭望著才爬了一半的高台,他忿然而作色,抱怨道:「工匠為何要造這麼高的檯子,累煞寡人也!」
如今,卻為何會對三個匹夫低頭?
他朝晏嬰拜了兩拜:「等今日事畢,寡人再不登台,再不造台!」
晏嬰雖然是七旬老翁,口齒卻如年輕時一樣伶俐,齊侯無話可說,便曬然笑道:「善!寡人自知費財勞民,無益於國,又因此抱怨工匠與民眾,是寡人之罪也。若非夫子教誨,寡人這些年來,如何能守住社稷。」
「吾子速速進宮去!晏子此舉,絕非善意,他雖垂垂老矣,但殺人卻不必用劍,用那條三寸不爛之舌即可!」
聽見和*圖*書齊侯抱怨,晏嬰便嘿然一笑,說道:「這難道不是君上之命?君上希望省力就不要建這樣高的台榭,緣何能怪到工匠頭上?古時聖王建造宮室,能便利生活即可,不追求奢侈,所以自身也能省力。到夏后氏之衰時,夏桀背德,造美玉之室;殷商之衰時,帝辛造頃宮、靈台。所以,夏桀商紂的工匠們造台,建得卑狹低矮有罪,建得高大則有賞賜。」
居高臨下,看著遠處壯麗的臨淄城,齊侯登時忘了勞累,也忘了方才對晏嬰的承諾。他坐到了蒲席上,感嘆道:「美哉宮室,我之將老,日後不知將被誰據有?」
晏嬰見自己的進諫有了效果,心裏鬆了口氣,但他也知道齊侯的性情,除了對爭霸念念不忘,孜孜不倦外,對任何事情都只有三分熱乎勁。親政之初還能虛心納諫,改善國政,但年歲越大,就越發奢侈荒唐。
陳乞不由得皺起了眉,覺得這不太像晏嬰的風格,他當年在崔氏之亂里,能夠頂著崔杼的利劍,公然祭拜被弒殺的齊莊公;又能在出使楚國時,面對蠻橫乖戾的楚靈王刁難,依然能不卑不亢,不辱使命。
侍候在旁的,是位眉清目秀的弱冠少年,正是他的兒子陳恆(田常)。
其實十年前,國、高二卿便對出自陳氏的司馬穰苴十分忌憚,在陳桓子去世后刻意打壓他,讓這一名將怨憤而發病死,其徒孫武也逃竄到吳國去了。然而陳氏本體卻在蟄伏后,絲毫未損,反而越發壯大起來。
陳乞說道:「晏平和_圖_書仲聰慧,看出我陳氏鼓動君上爭霸的意圖,此次他為國夏說項,讓這孺子取代我為伐魯主帥,其意不言自明。所幸晏子垂垂老矣,國夏有小智而無遠謀,高張也是一庸碌之人。君上則是個奇人,一會明白一會糊塗,賢臣用著一批,奸佞小人又養了一批,哪一方都捨不得丟棄。否則,這碩大齊國,哪裡有我陳氏立足之地?」
陳氏的先祖乃是陳國公子完,因為內亂逃到齊國后,出任齊桓公的大夫工正,這個氏族在之後百年裡一直默默無聞。
現在,他需要做的,就是以自己的舌頭,說服齊侯動手。
田開疆乃是陳氏族人,公孫接乃是齊國公族,古治子則是市井匹夫。三人的共同點,就是都受過陳氏恩惠,並在陳武子,以及陳乞手下效忠了很長時間,他們只買陳氏和齊侯的帳,對國、高、鮑三氏和晏嬰都視若無物。
陳恆猶豫了片刻,踱步上前,在陳乞耳邊說道:「此三人似乎越來越驕橫了,前日的飲至禮,晏子過而趨行,三子竟然不起身還禮!當時高張慍怒,晏子卻一笑而過,還勸君上說,此役三士立下了伏擊大功,敗季氏、陽虎,故今日在宮中路寢之台上,專程為三士召開宴飲,晏子亦去陪坐。」
齊地富庶,而齊國歷代君主又是喜歡美宮室的,尤其喜歡建造高台。在齊桓公時,便有梧台、環台、遄台,到了齊侯杵臼(齊景公)時,又建「路寢之台」,三年未息,又為「長床之役」,二年未息,又為「鄒之長塗」。
和-圖-書嘖,范鞅這隻老豺,還真是陰險毒辣,一面要輔佐晉侯與我齊國爭霸,一面又和我暗通款曲。皇考在世時,曾與之交好往來,還囑咐我說,一定要多學范伯,今日方知所言不虛。」
前日在社廟「飲至」時,晏嬰過三士面前小步趨行以示尊敬,但三士卻傲然無視了矮小年邁的大夫,坐而不起。
齊侯所說的「今日之事」,卻是在此台榭上,宴請在攻魯西鄙之役里,立下了戰功的田開疆,公孫接、古冶子三人。
雖然晏嬰警惕陳氏,力勸齊侯用年輕的國夏代替陳乞為伐魯主帥,但國夏麾下的眾人卻依然偏向于陳氏。偏偏這三士又立下大功,若是勢大,陳氏削弱公室的行為就會越發肆無忌憚。
他又說道:「不過范鞅此人好用陽謀,余雖然知道他是在利用吾等,但我乃此次爭霸的首倡者,這事對吾等未來的謀划極其有利,所以不得不做。對了,國夏伐魯之師凱旋,君上在社廟為其舉行飲至之禮,汝可去觀禮了?」
「現如今君上您更過分,建低了有罪,建高了也要受責,甚於桀紂矣!民眾窮盡氣力,還不能免於罪,我晏嬰害怕在如此下去,國之將亡,而君上不能再享血食矣。」
直到五十年前,陳氏才在崔、慶之亂里悄然崛起,經過陳文子、陳桓子、陳武子,陳乞三代人四位家主的發展,終於擠入了卿族行列。雖然地位仍然不如國、高二上卿,只能與鮑氏並列,但現在儼然已經掌握了齊國高唐與東萊兩地之政,有車百乘,兵甲過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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