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竊國大盜
第304章 莫如樹人
雖然在趙無恤看來，陽虎頗有些爆發富的作風，但他這個人還是有些遠見的，之所以能在幾年之內權傾魯國，也是靠了這「樹人」的終身之計。對於這一點，陽虎非常自豪。
甚至於，魯侯的位置，他也可以一窺！
聽聞昨天陽虎邀趙無恤赴宴，三桓是有些慌亂的，卻又不敢阻攔。知伯在瓦之盟上的表現讓他們以為晉國如今真是趙鞅說話比較管用，若是連盟主卿士也不願助三桓，那他們就又少了一分生存的依靠。
他盯著陽虎，提出了自己的條件：「為了方便就近抵禦齊國，事後秦邑、高魚，我要得其一！何如？」
不過，既然明面上成了陽虎黨羽，那現在趙無恤若是不出手索要點什麼，反倒像是作偽了。
他謹慎地回答道：「三桓雖然不堪，但他們畢竟是魯國公族，專魯長達百年，枝葉雖落，但根須仍然深厚，恐怕不易拔除……何況無恤只是兩邑之宰，距離曲阜有兩三百里之遙，應該如何幫助陽子？」
陽虎話音一轉：「想要為晉國立下功勞，莫善於攻齊，我這幾年來為晉國三次伐齊，齊人恨我入骨，與子泰之志正好相合。但三桓腐朽懦弱，必然從中阻撓，所以我欲取而代之！子泰可願意助我？」
「尸位素餐？」
陽虎打算在除去三桓后，用季寤取代季氏，用叔孫輒取代叔孫氏，自己取代孟氏。一個全新的三卿將在魯國出現，那就是以他陽氏為首的世卿世祿！
他說得興起，轉過頭對趙無恤說道：「
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聽說子泰想要在魯國立功，憑此回到晉國，我自然不會吝於助你。」面對眾賓客，陽虎氣呼呼地一揮袖子，板著臉對趙無恤不屑一顧。聞言后季寤暗暗跺腳，直呼陽虎錯過了和晉國趙氏交好的機會，而不少賓客也面面相覷，少數人眼中閃爍著不一樣的目光。
亂世，也是野心家最好的舞台。
於是新上任的趙無恤大夫夜入陽虎府邸，卻慍怒罷宴而歸的消息不脛而走，第二天傳遍了魯城曲阜。
總之……就是各種僭越，這些鐘鼎都已經是國君的規格了，繼季孫氏「八佾舞于庭」后，陪臣陽虎也已經在禮器和儀仗上公然超標。
「高明之策！吾等愚笨，竟然不能看破。」四人紛紛出言奉承。
「如此一來，吾等取代三桓之舉就能得到晉國中軍佐支持，子泰承諾，只需要在事後繼續幫助晉國攻齊即可！」
現如今陽虎和三桓都以為趙無恤願意為己方效勞，當然，雙方都只視他為一顆在邊角無關緊要的閑棋，真正的較量與廝殺，還是要在魯城曲阜展開！
他的黨羽們聞言大喜過望，但又心生疑竇。
趙無恤微微鞠禮：「樹橘柚者，食之則甘，嗅之則香，陽子比尸位素餐的三桓強太多了。」
兩人當場取來魯削刺破手臂，歃血為盟。
在雄心萬丈的陽虎想來，趙無恤和他合作方能實現立功歸晉的目標，所以雖然還對趙無恤有所保留，卻並未太過起疑。
趙無恤卻在布下一個又一個迷霧彈后，不緊不慢地履行這次入魯城的目的：覲見魯侯。
趙無恤對子服何說道：「我聽說一年前的陽關之戰，陽虎就想讓大司徒和大司空去夜襲齊軍，乘機除去他們，若是此僚再生出這樣不臣的心思，大司空可有應對之策？」
於是趙無恤笑道：「那無恤就不客氣了……」
半刻后，陽虎背著手，陰沉著臉，獨自一人走進了專程為趙無恤而設的宴會。
但他現在得潛藏起來，把自己外露的目的牢牢局限在「歸晉」上，讓陽虎和三桓安心。
「子泰已經與我歃血為盟，願意助吾等取代三桓！」
「也就是此三卿空佔著職位而不做事，如同碩鼠蠢蟲，肉食者鄙。」
「兄長為何要在賓客面前裝作與趙無恤翻臉？」陽越不明所以。
趙無恤微微沉吟，陽虎這是將野心直接展露在他面前了啊。
「善！」
但燕饗過後，陽虎卻召集了四名親信，說出了真相。
陽虎尚未把勢力伸到孟氏那邊，只能通過安插在季孫、叔孫的人手探聽消息。孟氏府邸里的密會他自然沒辦法一個字不漏地知曉，但趙無恤離開孟府時憤憤然的表情，陽虎卻是一清二楚。
趙無恤誠懇地說道：「我人微言輕，治下也僅僅有兩個邑，而且還是剛剛結束戰亂的凋敝之地。可手下也頗有一些善戰之兵，若是大司空需要，無恤願意隨時效勞，
ｈetｕｂoｏｋ•ｃｏm•coｍ為大司空攻取西鄙的鄆城，斷陽虎一臂！」趙無恤則在館舍里杜門不出，一時間讓人猜不透真假。
趙無恤表現得憤憤然，將三桓方才對他的敷衍態度誇張地說了一通。
趙無恤心中咯噔一下，陽虎這意思是，等到十月份時，他就會發動針對三桓的政變了么？三桓雖然不堪，但困獸猶鬥時也不容小覷，到時候魯國恐怕要亂上一段時間了。
「當年季武子四分公室，於是魯侯幾乎再無公臣輔佐。魯國三軍及田畝，季氏獨佔兩分，孟氏、叔孫各佔一分。也就是說，現如今魯國七成的兵力在陽虎及其黨羽手中，若是他突然發難，除非國人相助，否則恐怕難以抵擋……」
陽虎的一眾黨羽季寤、公鉏極、叔孫輒，還有弟弟陽越等紛紛停止了飲酒作樂，前來迎接，在階梯上分兩側拜倒了兩排。
子服何大喜，連忙回去向孟氏稟報，不久傳回了消息：「可也！」
他也追加了在陽虎處沒有提出的要求，那就是鄆城！
陽虎起身，望著銀月的圓盤道：「如今是八月未央，到了十月獲稻的時節，魯國或許就會有大變發生。到時候只要子泰在曲阜事發後為我向晉國的中軍佐說項即可，陽虎必有重謝！」
所以，雖然最初對趙無恤入魯心存疑慮，只願意給予部分工匠，但這時候他們卻飢不擇食了，不僅在承諾中又追加了一百工匠，還滿口答應了趙無恤圖謀鄆城的要求！
……
比起三桓一句話繞來繞去，詩書禮樂扯上一通的酸腐味和_圖_書道，陽虎可乾脆多了。
他舉著酒爵對月道：「季寤，公鉏極、公山不狃在季氏那裡不得志，現如今因為我的緣故，卻分別做了季氏家司馬、工正、費邑宰；叔孫輒在叔孫氏那裡不受寵信，叔孫志在魯公室不得志，如今也分別是叔孫氏家宰和鄆城大夫！孔丘本是一窮士，空有名望卻不得仕，沾了我的光才能成為中都宰，少正卯亦然，除了這些人外，我樹的人才遍布魯國每個都邑！」
趙無恤咬了咬牙，知道這是到站隊的時候了，在打定主意后，他捋起寬袖，袒露出左臂道：「無恤在此立誓，只要陽子能助我登高位，立功勞，無恤願意為陽子效力。」
等到三桓聽到消息，又派子服何前來詢問時，趙無恤則驕傲地說道：「余身為高貴的卿子，如何能被一介卑賤的家臣籠絡？」
到了第三天，趙無恤見到了行人署的大司儀柳下季，在他的引領下進入魯宮。
「兄長，趙無恤呢？」陽越三十余歲，和陽虎樣貌身形相似，他偏頭看了看陽虎身後，卻發現空無一人。
陽虎所謂的「樹人」，也就是提拔或者樹立人才，齊相管仲曾言：「一年之計，莫如樹谷；十年之計，莫如樹木；終身之計，莫如樹人。」
「如今三桓也在拉攏子泰，若是子泰公然與我交好，就會斷了三桓那邊的關係。反之，若是子泰裝作與我衝突，孟氏就會全力結交他，一些吾等打探不到的消息也就能傳遞出來，而且可以作為西鄙的一支奇兵來用。」
子服何聞言大喜，只以為自己一https://m.hetubook.com.com路上的勸說和灌輸起了效果。
子服何笑容收斂，臉色犯難，如今季孫、叔孫的兵權已經落入陽虎及其黨羽之手，只有孟氏實力尚存。
西周、春秋的歷史是親親、尊尊，尤其是在魯國，一個人若想登上高位，就必須有一個顯赫的姓氏，甚至必須是公族。而陽虎卻出身卑賤，於是在自卑與不安的雙重原因下，陽虎在控制魯國國政后就開始提拔一些不得志或是身份卑微的士大夫來輔佐自己。
在這一點上，倒是挺合趙無恤胃口的。
「子泰只需告訴我，願與不願？」
陽虎允諾事後讓他在秦邑、高魚之間任擇其一，但趙無恤真正覬覦的鄆城卻並未直接提出。因為鄆城大夫叔孫志也是陽虎黨羽中的重要人物，兩相抉擇的話，他可保不準陽虎會偏向誰。
「奏樂，飲酒，休要為此孺子而不快！」
夜色已至，廳堂中青銅燈架上的燭火已經全部點燃，映亮堂中。只見這座飲宴的大堂極盡奢華，鼎簋擺滿了廳內，只要稍微用心數上一數，就會發現竟然是九鼎八簋的公侯之器！
「說得好！」陽虎從席上欣然而起，自誇道：「昭公被季氏驅逐后佔據了鄆城，我輔佐大司空伐鄆，當時孟孫何忌年歲僅有十六，軍中之事全然以我為主，孟孫孺子以卿位為名耳！這之後又多次為盟主攻齊、鄭，這其中三桓沒有出一分力！」
趙無恤故作欣喜：「若真能如此，當真要謝過陽子。」
孟氏，陽虎，都憋足了勁，開始為即將到來的十月之交做準備。
無恤也是他的目標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