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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恤心裏想的則是，本來就是全體卿大夫共同承擔的剿寇義務，怎麼能讓自己一人承擔？不乘機多要些好處，怎麼對得起自己，怎麼對得起手下那些流血流汗的兒郎們？

他心裏默默給盜跖點了個贊，露出了微笑：「二三子勿急，俗言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很快，季氏和孟氏就得哭著喊著求我發兵擊賊了。」

趙無恤凝神思索，那幅早已印刻在他心裏的魯國地圖上，中都的南邊，正是……

子路站在原地，雙手緊緊捏著拳頭，天人交戰了將近半刻后，才猛地一跺腳。

「孔子說過，言必信，行必果，這一類人只能算是最下等的士。」

趙無恤一度覺得，孔子門徒當中，數曾點、顏回、子路三人最難為己做用。

曾點太過飄逸隨意，顏回太過聰慧，子路則太過忠實。

除了一邊競爭，一邊提防外來者趙無恤外，二桓更希望早點找到陽虎的蹤跡，奪回還在叛軍手裡的費邑、陽關、灌城。雖然沒有明確劃分職責，但接下來一段時間內他們的關注點已經確定了。

「子路啊，這便是我阻止你的原因，你想要救孔子的心情我理解，但中都邑還有我，還有子有，有近千武卒兵士，一定會保孔子平安。但現在能解陽關局面的卻只有你，行人和使者，君上可以派出一百個，但能讓陽關邑司馬信任的，卻唯獨你一人而已！你豈能北轅西轍？」

但那兒卻有非同一般的政治地位。

甚至在少正卯看來，孔丘作為陽虎所樹的偽詐之人，既然陽虎倒台，那他作為陽虎餘黨一起撤職也是應當，少正卯倒渾然把自己也是陽虎所樹的往事選擇性遺忘了。

他們都在分析這次盜寇作亂對自己孰害，孰利。

與冉求徹夜從鄆城趕來曲阜報信同時，季氏、孟氏也各自從不同的渠道得知了盜跖劫掠周邊城邑的消息。

冉求在趙無恤身後感慨道：「子路師兄性格倔強，平日里無人敢惹他，也只有夫子能說教他一二，大夫卻和*圖*書是能折服他的第二人，冉求佩服。」

「善，而次一等的士，則是在宗族中人人都稱讚他孝順父母，同鄉的人都稱讚他尊敬兄長，愛護弟弟。」

「也罷，我這就去輕車前去陽關！」

「正是，當時已經是傍晚，但群盜密密麻麻，有乘船的，有步行的，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邊。」

聽到趙無恤引用孔子之言，子路氣勢頓時一滯，冉求也應諾。

「既然如此，那就做最頂級的士！」趙無恤直指子路的內心。

「我……」子路無言以對。

隨著漸漸了解子路，趙無恤算是明白了，總是來軟的不行，必須和孔子一樣，迎面硬生生地勝過子路一次，才能收復這個桀驁不馴的遊俠儒士。

「子路于孔子門下，事師如事父母，事同門如兄弟，都足以稱孝稱悌，做到了這一點，可以被孔子認同為次一等的士了。子路到達這個程度就心滿意足，不想在孔子門下更進一步，由登堂而入室了么？」

至於孔子的中都邑，他區區一個不得志的士人，巴掌大的一塊地方，並不值得孟氏費大力氣去幫忙。孔子雖然當過孟孫何忌的禮樂老師，但孟孫與他的關係卻並不佳，也只有與孔門交好的南宮閱和子服何憂心忡忡，諫言是否需要派兵去驅逐一二。

他下定決定后也不再糾結，立刻輕車快馬朝北方而去，連多餘的兵卒也不等了。

既然答應了的事情，他也不再耽擱，立刻下令道：「穆夏、田賁，你二人立刻回城西集結武卒，力求今日內隨時都能開拔。」

更何況，雖然出了鄆城和中都的意外，但趙無恤可不想自己刻意放陽虎歸山的長遠謀劃出現紕漏，若是陽關不能及時收回，造成陽虎在北境東山再起的態勢，那還真就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趙無恤將他扶了起來，將一件漆黑的小巧物件交給了子路。

孟氏的公斂陽幸災樂禍地說道：「反正趙無恤分到的職責是奪回鄆城，現如今早已辦到，他的wｗｗ.hetuｂoｏｋ•coｍ.coｍ武卒不是號稱是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財的強軍么？此次剿寇，不如一人為之罷！他若走了，吾等正好接收城西，魯城的虎狼便能盡逐了！」

眾軍吏面面相覷，唯獨冉求思索片刻后若有所悟。

「無恤敢問一句，子路是士么？」

果然，時近傍晚，當最新消息傳來時，原本淡定自若的季孫斯和孟孫何忌的都急得跳了腳。

子路作為季氏的使者前往陽關招降，季氏的主力則防備費邑那兩千公山不狃叛軍。孟氏則要拔除在自家主邑郕地北面的灌城，若是有機會，便向東奪取陽關，控制整個北境。

「原來如此。」子路是個直腸子，再加上被趙無恤言語折服，正對他敬重有加，所有也沒多想。

公斂陽倒是理直氣壯地反對子服何：「季氏乃是執政，這兩天也收攏了千余私屬，為何不由他們去？」

諸侯都有自己的公室陵園，而闞城，又稱為闞陵，正是魯國先君陵墓所在之地。以封土高達十五丈的魯桓公大墓為首，庄、閔、僖、文、宣、成、襄、昭八代先君都葬于其陵墓南側！由闞城牆垣守護著。

那竟然是半枚鎏銀虎符，硬梓木製成，通體漆成烏黑色，上刻錯銀篆書：「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陽關。凡興兵被甲，用兵百以上，必會君符，乃敢行之。烽燧之事，雖毋會符，行殹！」

趙無恤雖然慍怒卻不衝動，而是反過來問冉求：「子有，你說過當時你除了見三四千盜寇圍攻中都外，還看到有源源不斷的群盜朝南方趕去？」

最後的結論是，盜寇雖然來勢洶洶，但不過是癬疥之疾，搶完這一波就會和往常一樣縮回沼澤山林里過冬。反正大野澤離曲阜極遠，兩家也很少有領邑在那邊，並不會侵犯自己的核心利益，所以二卿表現得漠不關心。

「孟氏在那邊並無領邑與田畝，反倒是趙子泰的三個城邑都在大野澤、雷澤左近，若能讓群盜和他兩敗俱傷m.hetubook.com.com，那就再好不過！」孟氏的公斂陽如此算計。

在接到傳車通報后，已經回到府邸的季孫斯、孟孫何忌的反應相同，那便是立即召集家臣商議。季孫斯因為早上少正卯的分析，已經料到會有盜禍興起，卻沒想來來勢如此猛烈，而孟氏則有些措手不及，好在子服何對大野澤盜寇多有了解。

子路聲音稍微緩和了些：「仲由自然不甘心止步於此……」

投入季氏門下的少正卯則如此打算：「執政，一如我說過的，趙無恤做了黃雀，在陽虎之亂里得以飽食，若是再讓其坐大，難免生出非分之想，莫不如讓柳下跖做他背後的彈弓之人，將他削弱幾分。」

「但我聽說孔子點評過，士也分為三等！子有，有這回事么？」

或迫在眉睫，或有利可圖，反倒是圍剿盜寇吃力不討好，接到趙無恤拜帖請求召開公議后，季氏和孟氏竟抱著敷衍的態度，借口忙於其餘事務，想拖到明天再議。

他在魯城北門跪地，朝西面中都邑方向三稽首，請孔子原諒他的不孝，隨後又回首朝趙無恤下拜頓首。

「行已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子路，你現在有這樣的機會，你做得到么？」

而子路，則是這個謀划的棋局裡關鍵的一個大車（ju），萬萬不能有失！

闞城位於大野澤以東，曲阜以西，在中都邑南邊七十里處，是一處千戶之邑，無論戶口還是富庶程度都十分一般。

他的規劃，不容任何意外打斷，三桓不行，盜跖不行，孔子也不行！

「子路無宿諾，但憑藉這一點，只能算『硜硜然小人』，你願意做這種孔子眼中最下等的士？」

「子泰，子泰你可算來了，盜跖除了鄆城、中都外，居然還攻擊了闞城！」

若是子路再對趙無恤有任何無禮的舉動，這幾位曾一同飲酒、較量的武士片刻之內就會劍拔弩張，喋血城門！

所以當趙無恤一邊看著魯宮未加修繕的殘景，一邊緩步走到議事的朝堂施施然向二卿行禮時和圖書，便知自己所料不差，這次的盜患比他知道的還要嚴重得多。

「子路能夠理解孔子的苦心就好，此去陽關，成與不成在五五之數，帶上此物，或許能派上用場。」

趙無恤則無奈地搖了搖頭：「唉，國運多舛，只能各自儘力而已，希望子路此行能順利完成君命，解除北境的大麻煩。」

……

當然，季氏那邊也如此認為：「孟氏兵多，在陽虎叛亂期間元氣未傷，為何不他們去？」

他們相距只有一步，子路氣得鬚髮都豎起來了，冉求能清晰地聽到他呼赫呼赫的喘氣聲。而趙無恤也怒目而視，身後穆夏、田賁等親衛隨之邁步跟上，口喝：「大胆！」

子路在趙無恤的大棒猛喝下，也突然意識到，夫子教導的事情和自己將要做的事情，似乎是相悖的。

在派人相邀碰了灰之後，趙無恤更是徹底看透了這兩個目光短淺，內鬥爭先，外戰縮頭的卿族。中都方面，趙無恤已經先派輕騎士去窺探敵情，並不會耽誤明日的馳援。

子路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自然不願。」

冉求驚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卻見趙無恤伸手阻止了親衛上前，擲地有聲地說道：

連一向謙謹遲緩的冉求都忍不住破口罵道：「無怪乎夫子曾說，當政的三桓等人都是些器量狹小的人，何足算也？」

冉求很焦急，他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子路師兄想要追隨趙大夫回中都解圍，但趙大夫卻執意要他北行陽關繼續履行職責，兩人眼看就要發生衝突！

季孫斯眼睛通紅，急得直搓手，孟氏冠下的纓竟然結反了，他也踱著步走來走去，見趙無恤進來便連忙拉住了他，連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

子路瞪著眼睛大喊道：「自然是！所以才要去解救夫子于危難，雖死不悔！」他對自己的選擇十分驕傲。

如果要按照夫子對士的標準去行事，應該繼續履行君命出使陽關，可按照子路的本心，則想立刻飛到中都邑去，將圍城的盜寇https://m.hetubook.com.com盡數驅散。

這是調撥陽關守軍的虎符，當然，在國君實失去權勢的魯國，虎符早已失去了以往的作用。在陽虎手中后是作為信物來使用的，見之如見封君親臨，可現如今為何卻落到了趙無恤手裡？

「陽虎一度被我抓獲，雖然他乘機逃竄，但虎符卻落下了，何足怪哉？子路可以憑藉此物說服陽關守將投降，我可以以三邑大夫的身份，保他和手下所有軍吏兵卒無事。」

「闞城？」趙無恤聞言后不由好笑，他已經猜到了盜跖的這次行動，也明白二桓在揪心什麼，不愧被後世稱為「天下善用兵者」，柳下跖這一手真是絕妙的聲東擊西。

「中都和夫子，就拜託給大夫了，若能解救危局，子路願意為大夫效死！日後但凡有命，莫敢不從！」

但話雖如此，對於這個勇冠三軍，可以一敵十的猛士，頗受趙鞅「愛士」風格影響的無恤也不能免俗。在子路臨時追隨他的這短短几天時間里，他禮賢下士，推衣衣之，推食食之，還出面為他謀取職守，可這一套試了個遍，成效並不算大。

這要是讓傳聞經常干「穴室樞戶，掘士大夫墓取其明器」勾當的盜跖打進了那個地方。嘖嘖，其中的故事，大概可以寫一本《盜墓筆記：七星魯王宮》了。

營帳內穆夏、田賁等剛剛集結好兵卒的軍吏對此怒不可恕，紛紛提議乾脆不理季氏、孟氏，自行開拔出城算了。武卒一向強調軍事行動必須乾脆果斷，所以對魯國二卿的拖拖拉拉十分不耐。

「至於解救中都邑，子有，這事非同小可，我無法獨自決斷，必須知會季氏、孟氏二位卿士才行。」

「這是何物？」子路只感覺入手的東西雖然塊頭很小，卻沉甸甸的，孰視后不由大驚。

平日里一直在家中處理政務的他們不約而同地齊聚于公宮，竟顧不上矜持連續派了三波人請趙無恤前來議事，連早先的勾心鬥角都顧不上了。他們與家臣謀划的那些小心思，在盜跖的犀利手段下彷彿成了一個巨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