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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公西赤寫完之後提筆觀賞了一番后，倒是自我感覺良好。

無恤還讓計僑給參与造紙的工匠們記一大功，賞賜錢帛粟米若干，增加他們的積極性。

總之，趙無恤似乎看到命運之神在沖自己微笑，公輸班不僅誤打誤撞做出了合格的麻紙，還挽回了趙無恤一時失誤出的小丑。

「原來如此！」公輸克聞言一拍腦袋，恍然大悟。

公西赤愣了半響后，恭敬地向趙無恤賠罪道：「赤服了，這麻紙，的確和質量一般的絹帛相差無幾，但……」

公西赤渾然不信，又拉下了一豎。

無恤拊掌而贊：「子華好字，不愧是孔子高徒，再在那麻紙上試試。」

「子路以劍為器，子皙以瑟為器，子貢以舌為器，我以筆為器！」他曾如是說。

公西赤大喜，垂拜道謝。

但無恤很快就緩過神來，他恢復了平日的雍容笑道：「第一次做出成品，難免會有紕漏，是我心急了。此事怪我，不能怨公輸子，快快請起！」

「煮漿時父親不讓小子加石灰，所以我用了灶坑裡抓的草木灰……」

公輸班依然是那副懵懵懂懂的模樣，渾然不知道自己立下了大功。

公西赤的字是魯篆，也是趙無恤屬吏中公認最好的，往常頒布公文通常要找他。他字形秀美、明快，書風謹飭，下筆從容、沉靜，但在趙無恤看來，狹窄的竹片卻限制了他的發揮。

沒有出現墨點化開，凝成一團的情況，而是很細膩的一橫！

隨著宗周覆滅，諸侯割據、各自為政，傳承自周篆的文字也逐漸體現出了地方色彩來，此時已出現文字異形的現象和*圖*書，各國文字品式多樣，風格不一。

公輸克鬆了口氣，再拜稽首。

公西赤雙肩並肩而立，落筆入紙如刀鋒入骨，手腕微動紙上便多了黝黑的一豎！

此刻他自己才被司寇寬恕，誰料兒子卻要主動卷進來，連忙一把將公輸班推開，解釋道：「司寇，這隻是犬子的胡鬧，當不得真……」

公西赤應了個諾，心想方才寫了《淇奧》，這回應該寫點什麼呢？不過他很快不就不想了，這尺寸小了一倍的紙是公輸班半玩半做制出的，結果肯定和方才一樣，甚至還不如，自己隨意寫個字就完事了。

等慢慢探索到直接以植物纖維來造紙，大概就能做出他曾向樂靈子敘說過的白紙了！而那個臨時的竹簡工坊，也可以轉化為采竹的哨點，一舉兩得。

他對還在低頭回味今天諸多事情的公西赤說道：「子華你的建議也不可不考慮，這樣罷，可以在竹木較多的地方修建一個小型的竹簡工坊，在紙張工藝成熟前與之并行。」

從古至今的許多科學發明，是必然與偶然結合的產物，科技積累和正確的思路是必然的前提，而試驗時各種無意之舉則是成功創造的推手……

無恤聽后微怔，隨即眼前一亮：「你做的紙？」

趙無恤卻來了興緻，讓公輸班將他做的麻紙拿來看看，計僑也贊同，公輸班雖然看上去木訥，但教授他數科時卻能見一而知十！

於是公西赤面前的案几上，一左一右又擺上了兩種書寫材料，他有些無奈，但卻只能提筆，看來得徹底證明這名為「紙」的物什失敗，才能讓司m•hｅtｕｂoｏｋ.ｃoｍ.ｃom寇回心轉意。

但之後的筆畫漸漸習慣了這種新材料，有所改觀，寫到後面，在圓潤和美感方面已經跟竹簡上的不相上下。

不過公輸克也只當這是兒子在玩過家家，他們公輸一族，打小就以木石尺線為玩樂，在家中時，弓矢、小弩、小車輦不知道做了多少，所以也沒放心上。

不過在眾人看來，這畢竟是小孩子的玩鬧之物，僅能證明公輸班有技藝上的天分，唯獨知道公輸班為何人的趙無恤帶了份期待。

是關於孔丘的最新消息！也是一個在趙無恤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消息！

或許，這隻是個開始，在未來數十年裡，以「公輸、魯班」為名的新穎器物可能會越來越多，直至成為改變時代的洪流……

而公西赤卻乘機說道：「司寇，我聽子貢說過一句話，君子的過錯，如同日蝕月蝕，若是犯了過錯，人們都看得見，而改正了錯誤，人人依然會仰望之。這麻紙似乎並不適合書寫，還是沿用竹簡比較好……」

公輸克現在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說道：「稟司寇，此子半月來一直在造紙坊觀望，給匠人們打下手，等小人發覺時，他已經將碎麻布入釜蒸煮，來不及阻止了。小人只能任由他亂來，這工藝也並無不同之處，若是結果不好，還請司寇饒恕他的冒失之罪。」

卻見他尖細的筆豪入墨緩緩一拖，又微微蘸了一次墨汁至半飽滿狀，筆鋒轉向了黃麻紙上，周圍眾人頓時屏住了呼吸……

「若是可行，則為有功，若是不行，也只是一次試製失敗而已，這造紙之https://m.hetubook.com.com法畢竟是摸著石頭過河，難免要走些彎路，何罪之有？」

「正確的配方已經被公輸找到了，等工匠熟練了造紙工序，便可以改進技藝，擴大材料，提高紙的質量。」

最重要的自然是毛筆，兔毫包紮在筆桿外圍，以麻絲纏緊，外面再塗漆粘牢。筆桿系竹制，裹以麻絲，髹以漆汁，筆鋒尖挺，是抄寫竹木簡牘的良好工具，也是公西赤最愛不釋手的一支。

包括公西赤在內，所有人都愣住了，唯獨趙無恤露出了笑容。

他手中的筆依然是上好的兔毫筆，不像人們通常認為的「蒙恬發明毛筆」，此物其實在上古時已經有了，到殷周時期走向成熟，伴隨竹簡、絹帛的流行而改進。孔門儒士身上一般都帶著一套完整的書寫工具，其中有毛筆、銅削、竹片、小竹筒。銅削用來刮削竹片，小竹筒應是用來存放墨、顏料等物。

書寫用紙正確的配方已經找到，趙無恤也了卻了一樁心事。

當一整篇洋洋洒洒的《大雅·文王》躍然紙上時，公西赤額頭都冒出了汗，手腕有些顫抖，他自從開始寫字起，還從未有過這種經歷。

……

這一豎粗墨重鎚，像是某濃眉大漢慨然挑起的眉梢！

原來，公輸班因為趙無恤的優容，白天在計僑的數科學堂上課，休息時便可以在工匠坊隨意進出，造紙坊也不例外。前幾日，他學著工匠們，也鬧玩似地弄了一池紙漿，在匠人的幫助下一步步做下去，今日居然還真產出了成品。

歷史上，後世有蔡侯紙，有左伯紙都聞名於世，但因為趙無恤的出現，這時代和_圖_書紙張的祖宗卻成了「公輸紙」！

「小童子，你這紙的製法與汝父做的有何不同之處？」

但麻紙能用來書寫這一點卻得到了證明，眾人都喜形於色，無恤則招手將小公輸班喚了過來。

主君似乎還從未發過火，動過怒，但下臣們皆視之為乳虎，不敢觸其虎鬚。君威在過去兩年時間里，通過種種事情，竟不知不覺積攢起來了，高如泰山。

看上去，除了尺寸小一些外，居然和之前的麻紙不相上下，紙質甚至還更緊密些。

三邑的石灰礦不多，供應有些緊張，他哪能放任兒子玩鬧浪費？所以公輸班用草木灰製漿，卻誤打誤撞賭對了！

方才的石墨加水太多，這次小公輸班在旁親自為公西赤研磨松煙墨，就顯得更濃郁幾分。

望著小公輸班認真的表情，趙無恤偏頭問道：「他花了多久做出來的？」

一眾人等都站過來旁觀，黃麻紙上已經布滿了魯篆字體，最初那幾字，怎一個丑字了得……

或許是初見紙張有些興奮，趙無恤今天一時大意，出了個小丑，在這思慮的間隙，他先是眉頭微皺，嚇得周圍的眾人心顫。

不過這種偶然放在小魯班身上，或許也是必然？

公西赤還待勸，就在這時，小公輸班卻突然湊了過來，拉著公輸克衣角，朝趙無恤行了個禮，一臉天真地說道：「司寇，小子也做了些紙，可以試試么？」

趙無恤這下有些不高興了：「麻紙初次做出，有瑕疵是必然的，下次改進即可，何必驟然言廢？」

經過今天的事情，趙無恤也意識到，紙張想要取代現有的書寫材料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但它可和圖書以成為竹簡、木牘、縑帛的有力競爭者，直至成為唯一的書寫材料！

公西赤停手了，因為他壓根沒想要在紙上寫什麼，片刻后，他的手腕才再次動了起來。最初是艱澀緩慢的，慢慢地，他的筆勢頓挫卻又緊接著圓融而下。

趙無恤離開工匠坊剛回到廩丘邑寺，還來不及喝上一口水，他帶在身邊作為佐吏歷練的少年闞止便腳步匆匆地趨行入內，在他耳邊說了如此這般。

等小公輸班獻寶似的將半尺寬，一尺長的縮小版麻紙送上時，包括公西赤在內，眾人都驚訝不已。

他欲言又止，無恤知道他想說什麼，因為最原始的黃麻紙比起竹簡，也僅僅是稍佔優勢而已，所以公西赤大概覺得此物不足以徹底取代簡牘吧！

他指著公輸班笑道：「汝父子有大功，就命名為公輸紙罷！」

寫起來比在竹簡上，要更快更容易多了！

至於墨，無恤讓人送來的有天然礦石的石墨，也有用木炭燒成的炭黑墨。最佳的自然是松煙墨，就是用松木燒出的煙灰，再拌之以漆、膠製成，其質量遠遠要勝過石墨。但是這時期的墨沒有製成錠，而只是作成小圓塊，它不能用手直接拿著研，必須用研石壓著來磨。

依然是正常的筆畫，墨汁只要不故意去停留，就不會在黃紙上化開！

這一次，他心裏對麻紙有了底，便先在竹簡上下筆，好在事後做一個對比。

這是一篇洋洋洒洒的《詩·淇奧》，當年在中都時，城邑外溪流湍湍的簡牘工坊是他最喜歡去的地方。

在臨走前，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回頭對出工坊送別的公輸父子及眾工吏工匠說：「這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