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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思索道：「魏氏的尖首布在六卿中並不佔優，或許，我回去以後可以讓世子效仿趙幣，也做一種圜錢出來？」

她們居住在城邑郊外，專事蠶桑而無力田，所以還必須去邑內外的市集上換取糧食……

樊須很早就注意到，雖然號稱男耕女織，理論上一家農戶可以達到自給自足，雞犬相聞而老死不相往來，但事實上，交換卻永遠無法避免。

將新鑄幣的地位和價值用成文律法的形式確定下來，然後再分發給官吏，這是錢幣流通的第一步。

「亭寺里自有《金布律》，齊刀幣官府從此不予接受，按照重量，1刀幣兌換新鑄的大錢2，小錢10一石粟米賣二十大錢、亦或是一百五銖錢最合適，司寇重農，汝等休要欺瞞，擾亂市場！」

……

恩，不過魏氏仿照時，可以把方孔換成圓孔……

只有成摶依然在心裏打著算盤。

而對於一個邦國來說，鑄幣權在誰手裡，誰就是控制這個國家經濟的人！

一進入織造坊，養蠶女們原先嘻嘻哈哈的嬉鬧頓時停止了，她們戰戰兢兢地獻上蠶繭請隸商們檢驗，在市掾小吏面前點頭哈腰的絲布商賈現如今卻趾高氣揚，在蠶繭里挑來挑去，尋找各種借口削減價錢。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

……

其二是相對體積小，容易攜帶，趙錢基本的貨幣單位是「錢」，最高的貨幣單位「貫」：計數為千，用繩索穿成串叫貫，中間的單位是百錢的小串。一貫錢放在寬袖裡就能上街了，而不像齊刀、晉國尖首布幣一樣得拴在腰上，一不小心其尖銳部分還會刺傷人。

養蠶女們又驚又怕，只能捧著一串銅錢沒命地逃了出來，又一窩蜂跑到邑寺和城門口觀看。的確貼著一張紙做的告示，篆字密密麻麻，旁邊還有小吏口吐蓮花般在那裡為圍觀者解釋，那絲帛商賈說的話，應該是真的。

於是養蠶女們撫著撲撲跳的心臟，詢問起這「趙氏一兩」「趙氏五銖」與粗麻的兌換比例來……

趙無恤對張孟談直言不諱：「我也不指望高薪養廉，但一些人期望受封于小邑的心思未減，總得提高待遇加以撫慰。」

觀念要潛移默化地改變，希望實現集權化，那在創業之初再分一堆大小領主出去的話，趙無恤這是在給自己找不痛快，所幸這一點上，孔門的儒家弟子卻是俸祿食田的有力支持者，孔子曾拒絕齊侯封地的舉動給他們做了一個好榜樣，現下的儒生遠不是後和-圖-書世一聽到封建就高潮不已的腐儒。

然而這時代意識到這點的人不多，也就管仲等寥寥幾人而已，所以各國官方在鑄幣的同時，還傻呵呵地不禁止民間鑄幣。

不過這卻也是個一本萬利的事情，而且趙氏的瓷器也好，絲帛也好，紙張也好，都是頗為流行的貨物，只要趙無恤一聲令下，聲稱這些東西也得趙幣才能換取，那這種錢幣傳遍天下也不是難事，尤其是沒有自己鑄幣的魯國，一夜之間便能被趙幣滲透！

因為擯除他心裏對趙無恤的嫉妒和惡意揣測后，再看這些孔方錢，的確比現下諸侯的貨幣要有很大的優越性。

所以四月盡頭的這天，鄆城士師成摶也收到了一大串銅錢作為俸錢……

養蠶女們掰著指頭算了半天，才算出來自己十斤粗麻夠做一件禦寒的褐衣，也就是需要大錢二十。她們不由得嘆息了一聲，桑樹是屬於織造坊的，自家這幾個月的所得交了繭稅後，換來的不過是一家人的一季夏服而已，剩餘的錢，不知道夠買多少粟米吃？

他也在不停地學習各種新穎的耕作方法，比如代田法，比如牛耕，趙小司寇的慫恿一直在他心頭熱切地涌動，寫一本屬於萬民的農書，農稼和園圃，也能開一家之學！

PS1：本章數據來自《管子·國蓄》《秦律·金布律》《漢書·食貨志》

甚至晉國本土也會受波及，不知道趙鞅會不會把自家兒子的成果直接拿來使用，若是那樣，魏氏不得不防！

官吏士人們或讓隸從去織造坊購買細葛布做夏衣，亦或是直接到市肆里的成衣店定製，如此一來，趙錢便流通到了市肆上……有了《金布律》的保障，不怕那些見了市掾小吏點頭哈腰，卑躬屈膝至極的絲布商賈不收！

PS2：之前寫錯了，齊刀重40-50克，是「趙氏一兩」的三倍重。

……

在她們的推攮下，那位因為得到了醫扁鵲醫治而名噪一時的養蠶女站出來怯怯地詢問，可否換成平日用的刀幣，亦或是糧食也行。

然而令狐博不知道的是，後世圜錢的起源，恰恰是百年後的魏國，這才有了秦半兩，乃至於萬世不變的孔方兄……歷史線在這裏又亂了套，究竟是誰山寨誰，已經分不清了。

絲帛商人眉毛一揚，破口便罵開了：「這可是司寇鑄造的新幣，而在鄆城之內，刀幣、布幣雖未禁止，但已經不提倡使用，家中若是藏有，最好去交換，否則交稅和口錢時邑和-圖-書寺不收，到時候後果自負！乃公的話汝等也不信？還以為我是在欺負汝等？這可是法定貨幣，知道什麼是法定么？邑寺和城門口還貼著《金布律》，汝等自去觀看詢問即可。」

魏駒字子騰，駒者，駿馬化而為騰也。他和令狐博彷彿認準了趙無恤點子多，效仿一定沒錯，魏武卒山寨了趙武卒，魏氏招賢館山寨了趙氏聚賢館，現在連幣制也打算照搬……

就比如說，陶罐、釜等炊具或生活必須用品，不是每個裡閭都能生產土陶的，各種工匠的活計各有專精，本來就不可能邊耕作邊干，所以必須外出交換。

而且人必須吃鹽，這東西在齊國對魯、曹實行禁鹽策的時候，甚至要到鄆城才能買到。因為食鹽不足，不少民眾似乎都飢羸也不少，耕作無力，常吃土鹽又容易腹瀉，這讓樊須很是頭疼。

正所謂「贊桀俊，遂賢良，舉長大，行爵出祿，必當其位」，這也是西魯官吏俸祿發放的日子。

這世道，燒炭人冬天瑟瑟發抖，燒磚人只有破陋的屋子住，養蠶人也沒有絲帛穿。那些滑膩膩猶如鼻涕的華貴服飾她們也穿不慣，也不敢私留，不然可會被家中的男子打得半死不可，窮人窮命，只有當皮膚接觸到粗糙的麻布衣才能安下心來。

四月的鄆城街巷，哼著這首民間耳熟能詳的男子負心詩歌，養蠶女們再度頭頂裝滿蠶繭的竹筐，從郊外的里閭往鄆城外郭的織造坊而去。

《金布律》，是趙無恤以統治者身份規定的價格標準，其中有大小兩種趙錢與各類常見貨物的兌換比例。

四月將盡，天氣一天熱過一天，富裕的大夫開始披上絲質的蟬衣，而士人和國人也開始以細葛布製作夏服。

這期間，他自然就注意到了里閭小集市上的新變化。

貨幣的變動帶來了新的交換方式，樊須注意到，不少鄆城郊外的養蠶女就捧著一枚枚趙氏大小錢，想從農人處換取糧食。

此外，要想統一幣形，除頒布嚴格的法令以外，還必須從技術上做到形制的統一。目前在用的陶范、石范工藝雖然易於操作，但畢竟用的是質地較軟的陶土和滑石料，在鑄錢過程中容易破損，如果大批量鑄錢，就必須經常更新石范，錢的形制就難以統一。所以，只有採用經久耐用的銅范，才能鑄造大批量的形制、質量一致的錢幣。

不出半月時間，趙氏的大小錢便在鄆城周邊流行開來，趙無恤欣慰之餘，也鬆了口氣。

最後，當養蠶女ｈｔtｐs://wwｗ.ｈｅtｕboｏk.ｃom•ｃom們接過一串由細麻繩串起來的奇怪錢幣時，不由面面相覷。

而最後，則是順著趙無恤那封《諫禁鹽令》，決定停止對魯國的經濟制裁，同時派出使節，試圖與魯國講和。

得到這個消息時，剛剛送令狐博離開了碼頭的趙無恤頓時愕然。

算了算了，這不是他該關心的，接下來的五月是黍子成熟的季節，他還得繼續敦促各亭里農人不要耽誤農時才行。

因為有魏駒的囑咐在先，他從始至終都在關注趙無恤的施政，任何新舉措都能讓他好奇上一段時間。

說來也無奈，畢竟現下最高大的理想就是能成為一地封君，與國同休。就算到了戰國大爭之世，秦、齊、趙、楚一個又一個大權臣的理想也就是這樣了，什麼奉陽君李兌，穰侯魏冉，薛公田文，割據江東的春申君，無不是被實地封君的地位砸暈了頭，更何況春秋時人呢？

成摶一手持錢，一手持布給前來詢問的同僚們解釋道：「就比如說二三子想要做夏衣，趙氏大錢五當一尺見方的細葛布，小錢二十五當一尺見方的細葛布，相當於四十大錢，亦或是兩百小錢能置辦上一件中等的夏衣……」

就在貨幣漸漸在西魯流通的時候，時間開始進入仲夏五月，雨水稀稀疏疏下了起來，一系列的舉措從齊國朝堂發出。

這個月，蠶桑之事大致宣告結束，據說那些神秘的司寇妾室現下帶著三四十名女童學蠶桑之事，她率先向司寇獻上蠶繭。於是養蠶也要紛紛效仿，在繭稅之外，還得向織造坊獻上自己的勞動所得，換取粟米，亦或是布幣、刀幣作為報酬。

創建貨幣，在利益之外，還有很大的象徵意義，意味著西魯正式成為一個經濟實體。

「更制貨幣，貴在主君有足夠的權勢和信譽，趙無恤有強大的武卒，還挾著在兵事上大勝齊人之威，所以不缺權勢。而信譽，我聽說他之前就做過焚券市義的事情，頗得西魯人心。」

齊侯的這一招式可謂是神來之筆，一下子就打到了趙無恤的痛處，而接下來，齊國的一些列舉措讓人應接不暇。齊侯，這位多半時間都有些昏庸的君主似乎脫胎換骨，又彷彿，是趙無恤未曾蒙面的可怕對手，晏嬰再生！

而粗麻卻不同，光是一件，穿在身上都會感受到拉扯你下墜的重量，按照《金布律》里的兌換，則是一斤值兩枚大錢。

這次回來，他便敏感地發覺了，市肆上交換時零星的齊刀幣，衛布幣消失不見了，和*圖*書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圓形方孔的新錢。

「講和？齊侯派出使者，要與魯國請平？」

所以趙無恤的經濟力量會在無形中，擴展到整個魯國！

料民，是實現集權的第一步，當年周宣王甚至連這一點都無法做到。這一點樊須也懂，不過他的追求，也就是讓民眾的日子能過的好些，出產能多些，交易能公平些而已……

群吏恍然大悟，望著手裡那些：「原來分發這些俸錢后，吾等每月就相當於多出了一件衣裳了。」

把玩著手裡的大小趙錢，成摶知道這是為了促進趙錢在鄆城的流通而分發的，他不由想起了司寇讓自己新近制定的《金布律》。

令狐博把玩著手裡的大小錢幣，揣測趙無恤的險惡用心，心裏冷笑不止。

樊須這才鬆了口氣，看來司寇也不希望新幣傷農。

「外圓內方，倒是新穎……」

想要以糧換錢，再以錢換器具的農人撓了撓滿是稻草和粟殼的頭，打算同意了，然而這交易卻被一旁巡視過來的亭長制止。

所以晉國六卿分享了晉國的經濟命脈，各自有所專榷。

四月時，在西魯依然繞了兩圈的他樊須再次回到鄆城左近，他要組織亭卒驅趕野獸使其不危害莊稼，同時要告誡各地貴族，切勿舉行大規模田獵妨害農事。

其一是簡約美觀，形制幾乎一模一樣，更能體現官方的權威。

按照春秋季世的新趨勢，攻佔的城邑，趙無恤不再分封給臣下，至多按照立下的功勞授予他們食田，准許以食田雇傭無地的農人耕種，食其租米，他手下的大小家臣，乃至於立功的軍吏、兵卒基本成了西魯上的新興地主。

從一月份被趙無恤聘為「勸農吏」開始，樊須便開始在西魯大地上不斷地行走，他走在田埂上，阡陌間，荒廢的農屋外，新開墾的鹽鹼地里……

他心裏也算了筆賬，食，人月一石半，五口之家終歲食粟九十石，那不事農事的一戶人家，需要一千八百錢才能吃飽，西魯三萬戶人家，有九成的農戶，剩下一成，也得五十萬錢才勉強夠用，但司寇府庫里的銅、錫、鉛夠鑄造那麼多麼？

「所以即便對新幣的出現再懷疑，一聽說是趙小司寇以成文法規定的『法定貨幣』，大多數人就用之不疑，甚至願意將自己手裡的齊國刀幣、衛國布幣拿去交換……殊不知，這趙無恤是個鄉愿之人，齊刀融后可以鑄造三枚趙氏大錢，他卻只換給人兩枚，這期間不知道攫取了多少利潤，鑄錢牟利，虧他想得出來……」

「一石十hetubook.com.com錢！以前就是這樣的！」養蠶女一口咬定要以從前齊國刀幣換取糧食的比例來交易。

不同於鄆城裡因為治所轉移而日益繁榮的大市肆，這些樊須所見的「亭市」、「里市」則就如後世北方農村的「集」一樣，在特定的日子里，老百姓約定俗成、自發聚集，而形成的場所。

有些人家境貧寒，覺得佔了小便宜喜滋滋地，有些人家境富裕，則不以為然，但明面上卻得遙遙對著司寇府邸感恩戴德一番。

不知是不是受城邑里的商賈耳渲目染，邑內的人比外郭郊區的人圓滑，而外郭郊區的人又比里閭的農人圓滑，所以討價還價上，農人永遠說不過養蠶女們。

但趙無恤在《金布律》里明文規定了：私鑄者死！全家刑為隸臣！

麻布粗糙而厚重，卻和蠶繭一樣，是按斤兩來賣的。

在得知連鄆城外的里閭也開始流通趙氏的大小錢幣時，令狐博便知道，趙無恤的幣制改革已經成功了一半。

市集一旦形成，周圍幾十里的民眾都會被吸引過來，在此買賣貨物、互通有無。

薄如蟬翼，這個形容詞來形容絲帛衣服足夠了，輕輕幾兩便能做成數層帛衣，隔著兩層還能看到胸口的黑痣。

例如：有時富裕的士為了買一頭牛，要背上成斗的「貝幣」或者「仿貝」到市場上去。支付時的計算也很麻煩，買更貴重的東西呢，攜帶「貝幣」的數量恐怕要肩挑，車推才能支付。這就造成了流通秩序的混亂，這種單一的低面值的貨幣制度在也維持不下去了，而一直依靠齊國刀幣或衛國貝幣也不是常法，所以新的貨幣勢在必行。

……

像后稷那樣，為農稷之官，親自帶著農人播百穀，勸耕桑，以足萬民衣食，這就是樊須的理想。這就是樊須喜歡的「禮樂」，非周公孔子那般居廟堂之高，非老子一樣避江湖之遠，而是紮根于鄉土裡閭間。

所幸趙小司寇自有手段，從吳國、莒國甚至是魏氏安邑運來了鹽，頓時如春雨滋潤，鄆城的鹽價穩定了下來，正常的食鹽得以供應流通。只不過每個亭都要根據人口進行限量供應，如此一來，也順便將遲遲不能理清的里閭人口一口氣統計了。

「司寇終於還是鑄幣了……」樊須不懂量入為出，但即便是屁股一直坐在農人一邊的他，也已經意識到魯國銅貝幣不適應交換。

除了力田以外，在官府供職的官吏，每年還有祿米分發。不過從四月底起，隨著鑄造工坊連續不斷地鑄出西魯的新幣，所以除了祿米之外，還有俸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