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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為王

作者:七月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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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竊國大盜 第548章 濟清

第二卷 竊國大盜

第548章 濟清

在他和一眾弟子所乘的車馬之後,數不清的煙柱斜斜地向天空飄去,彷彿一片被點燃的狼煙烽燧。
艷陽下,無數的兵卒在戰車捲起的煙塵里前進,咳嗽聲如雷,揮汗如雨、孔丘和弟子們能看清那些拿矛的方陣、持劍的族兵、戴胄穿甲的虎賁,腰上掛著箭袋的弓手,以及在各個部隊間傳送信息的斥候。
「世上豈有執政在前冒險之理?不行,這絕對不行。」
一時間,眾人皆驚,三桓則像傻子一樣愣在當場,尤其是季孫斯更是氣得渾身發抖。
「看這架勢,趙子泰是想在濟水中的大船上與吾等會談,既然他親至,肯定也會邀請這邊的卿大夫前往。二位堂弟,汝等誰去為好?」
眾人愕然之後,孔子卻立刻下了決心。
他又想,若是與齊國作戰時也能徵召這麼多人,力氣往一處使,外以他仲由為將,內以夫子為相,那魯國早先「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的尷尬境地便能一去不復返了!
「子正你這就不知道了,正如《魯頌》所言:公車千乘,朱英綠縢,二矛重弓。公徒三萬,貝胄朱綅。早在魯僖公時,魯國便是一千乘之國了,所以如今公室、季氏、孟氏、叔孫,以及其餘大夫的兵力加一塊,有三萬之眾不足為奇。」
樹倒猢猻散,他們似乎覺得,趙無恤真的已經大勢已去了!
他比前幾日消瘦了,也更加成熟了,聲音比以往深沉了許多:「趙小司寇在濟水中的船上擺下了宴饗,特請大宗伯一晤!」
遠遠望去,那整齊而渺小的趙兵營壘里出現了一隊人,打的正是趙氏玄鳥旗幟,他們緩步到了岸邊,開始登上那艘早已備好的中翼大船。
越過細細冬雨浸染的田野和平坦的濟水河岸,孔子遙遙望見南面十和-圖-書余裡外,巨大的大野澤像一面銀鑒似的,靜靜地躺在大地上。在對岸那些稀疏的樹林外,趙小司寇的軍隊看起來如此渺小和無助,活像舉著旗幟的灰毛碩鼠。
弟子們見識不夠,故有如此想法,孔子對身後的大軍卻不以為然。
那樣的話,倒是皆大歡喜了,可現在的問題是,趙無恤勝了!他奇迹般地戰勝了素有善戰之名的鄭國次卿游速!
他心裏已經飛快思索起答應趙無恤求和的條件了,恩,季孫斯覺得自己是個寬容的人,歸屬趙無恤的四邑可以全部留下,其餘各邑則由三桓瓜分,把最小的高魚邑算成公室領地即可,如此便能應付一心想尊君的孔丘了。濮南三邑有晉國插手,暫時不敢去碰,此外鄆城的牆垣必須墮毀,據說正在大野澤內打造的舟師要解散,軍隊控制在一師以下……
「真是不可思議……我從來不知道魯國有這麼多軍隊。」陳國人公良孺目不轉睛地看著前進的大軍。
三桓還在相互推讓,但子貢已經通過了層層盤查,走到了他們面前。他沒有理會三桓,只是淡淡地鞠了一禮,徑自走到孔丘面前行了一禮。
「那應該是趙小司寇本人……」
待他們終於瞧見陽光下閃耀的清澈濟水時,第一次,對岸終於有了一支稍微像樣的軍隊,作出了抵抗的架勢。
中都的情況再度證實那個情報是真的,這裏人去邑空,投靠趙無恤的邑宰宰予棄城而逃,西魯方面也沒派人來抵抗片刻。
善哉,這是辯士之志啊……
是啊,魯國舉國之力,湊出了三萬人來。季孫斯代君出征,打出了代表魯侯的龍旂旗,除西魯幾邑外,幾乎所有的魯國大夫都響應了季孫斯的號召,這些人的旗幟麇集到季孫https://m•hetubook•com•com斯周圍,為的是要在這場「墮都」的大戲中站在勝利者的一邊!
季孫斯站在戎車上,容光煥發地駛到孔子身邊,他像一個守倉庫的小吏似的,把對岸對手的數量數了一遍,頓時喜形於色。
從這兒看去,在前方一字排開的駟馬戰車便綿延數里,為製造承載旌旗的長桿,魯國人將一整座樹林砍伐而光。
「而在這裏,我有八倍于彼的軍隊。」季孫斯環顧四周,他覺得,在經過早期的陽虎專權、趙無恤割據后,他這個魯國執政終於有了揚眉吐氣的一天。只要墮了鄆城城牆,趙無恤便威風喪盡,那些依附他的大夫,將會一一叛歸季氏。
季孫斯和趕上前來觀望的孟孫何忌,叔孫州仇面面相覷。
大軍繼續向西進發,準備渡過濟水,直插鄆城,將禮法上不屬於趙無恤的城邑統統收回,便有了今日的這一幕。
這番話說得季孫斯沉吟了,他方才的自誇只是在壯膽,雖然現如今一切看似順利,但真要他撕破臉和趙無恤戰場上見,他卻也不敢。且不說趙無恤深厚的趙氏背景,就說他的曹國盟友、宋國盟友都是不能輕易得罪的。
……
對季氏來說,趕快逼趙無恤讓步,要他立下永不擴張的盟誓,再回頭去解決費邑才是最重要的。費宰公山不狃就是孔子所謂的「內寇」了,他如今被孟氏家宰公斂陽偏師看著,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但季孫斯心裏總不太踏實。
幾年前,戎山之上,那個素衣少年豪邁的志向猶在耳畔:「得素衣縞冠,使于兩國之間,不持尺寸之兵,升斗之糧,使兩國相親如兄弟!用賜者興,不用賜者亡!」
孔丘疲憊地看了一眼弟子子羔,點了點頭,隨即又回過頭去看身後的大排場到了www.hetubook.com.com沒有。
「賜……」孔子目光複雜地看著消失多日的愛徒緩緩走來,他亦步亦趨,全神貫注,手持君命,在履行使者的指責。
「夫子,離濟水尚有半時辰的行程……」
「聽說趙無恤在宋國損兵折將,雖然獲勝,但僅僅是慘勝矣!」
所以他憂慮地嘆息道:「兵不在眾寡,在精,在能齊心協力啊……且不說最好的時機已錯過,就說趙小司寇似也在對岸軍中,他素有善戰之名,而且每次都是以少敵眾,雪原之戰,四萬齊軍束手,孟諸之戰,名將游速落敗。如今夾濟而對,很容易出現半渡而擊的情況,不可不防。因為此次若敗,則魯國國內空乏,再無一戰之力了,無論是外患還是內寇,都能任意魚肉這周公之國,盤踞朝堂之上。」
就在季孫斯猶豫要怎麼談時,對岸卻來人了。
是使者見敵國大夫之禮,而非弟子見師傅尊長之禮!
……
在孔子心裏,有不善的人,就用忠信來感化他;有暴亂侵擾的人,則用仁義來使他們安定,不一定要靠武力來解決問題。郈邑侯犯,那是背信棄義,殺害義父的卑劣叛臣,所以可以鳴鼓而攻之,但趙小司寇,卻是可以用道理勸說的。
然而真正控制軍隊的孟孫何忌和叔孫州仇卻猶豫了,他們借口兵卒需要休整,在郈邑一呆就是五天。期間不禁劫掠,叔孫州仇彷彿沒把這兒當成自己的領邑,他對過去十來年的郈邑「叛逆」大肆清算。直到季孫斯也帶著一支軍隊前來匯合后,三桓才壯著膽子朝西魯進發。
就這樣,以往在爭奪領邑、民眾、財貨時從不相讓的他們突然變得孝悌起來,相互間推讓不已,場面難看透了。
對孔門弟子而言,儘管他們就是從大軍里先行出發的,可在軍中不知人和_圖_書數之眾,一旦離得遠了,卻不由自主地為眼前的大軍張口結舌。
白日夢結束,公良孺又道:「咦,中翼開到河中心,拋錨停了。」
「趙氏子怎敢如此,不敬,太不敬了!」
對魯國認同感較深的子路則有些淡淡的驕傲,魯國的確很少能集中起如此眾多的兵卒,多虧了夫子的振臂一呼,多虧了這次公室和三卿能齊心協力,為了解決困擾魯國數十年的邑宰大夫坐大問題而合作。
只可惜這次要針對的對手,是子路不願為敵的,他不由嘆了口氣。
「又有一艘小舟從大船上朝這邊開來,舉著旌節,是使者!」
三桓得知這個據說是來自宋國內部的消息后,選擇了相信,他們膽子頓時大了起來,氣勢洶洶地撲向了中都邑。
但讓孔子有些不安的是,中都民眾卻絲毫沒有被光復的覺悟,他們看向魯師的眼神充滿不善,只有瞧見孔丘師徒,才有點好臉色。但那些年紀稍大的老者仍然止不住抱怨,說好容易過上的情景太平日子又被擾亂了。
「子貢?」子路咬牙切齒,他不明白好好的同門師徒兄弟,現如今為何要各為其主?相互視為敵人。
季孫斯大喜:「他莫不是要過來請平?」
趙無恤無視了他們,他沒有邀請三桓中的任何一位,而是直接邀請了孔丘!
「只有三四千人而已,看來情報是對的,趙子泰在宋國損失慘重,主力喪盡!」
其中甚至有屬於西魯大夫之盟內部,秦邑大夫、范邑大夫等派來的使者和兵卒。
三桓越發志得意滿,料定西魯經過宋亂后已然空虛,不足畏懼了。
那其實是魯國三卿大軍懸釜造飯燃起的營火,隨著他們拔營啟程,各種聲音陸續飄過阡陌、田畝和郊野洶湧而來。最初朦朦朧朧,有如遠海在呼喚,隨著孔子的馬車在小丘m.hetubook.com.com上停下,身後的聲音也變得清晰,能分辨出雜亂的腳步走動、車軲轆轉動、金鐵交擊和馬嘶聲。
巨大的攻城器排列在最後,有臨車、衝車、攻城錘,曲阜工匠極多,製作的器械也比較大,光車輪就比一個徒卒還高。
當對岸來船停下后,公良孺又發出了一聲驚呼,原來那高冠博帶的使者,竟是……
「看,看那面玄鳥旗,是趙小司寇親至!」
但孔子卻沒這麼樂觀,三萬人,聽起來熱鬧,可實際上,這裏面能戰的可有萬人?只要靠近了仔細瞧瞧,就會發現裏面有許多還沒長矛高的少年,有齒髮動搖的老叟,還有一臉不情願的商賈、工匠。這些人多半是沒怎麼經過訓練的民眾,被三桓強行徵發來湊數的。
孔子別過了臉,懶得見這膽怯的一幕,這三人在夾谷之會上對齊國卑躬屈膝,已經丟盡了魯國顏面,如今對內也是如此不堪。子路也怒髮衝冠,要不是他身份不夠,就主動請纓自己上了。
「我聽聞吳國也介入了宋亂,如今宋國叛黨未盡,又有吳國爭衡,想必趙小司寇一時半會也無法回來。《易》雲: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周書》又雲,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如今應當挾墮郈之威,渡濟水,從須句入范邑,趕在趙小司寇前抵達鄆城,逼迫西魯解除所謂的互保之盟,並自行削減兵力。」
時間回到十月初,在成功墮郈后,魯國也得到了宋國內亂勝負已分的消息。
季孫斯此話一出,孟孫何忌和叔孫州仇的臉頓時黑了,相互看一眼后,竟齊齊盯著季孫斯,認為他以執政之位去和趙無恤面對面談比較妥當。
若是趙無恤大敗,那孔子能確定,自己的墮四都之策一定能成功,已經樹大根深的西魯便能一舉拔除,趙氏君子那顆熊熊燃燒的野心便能被關到籠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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