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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為王

作者:七月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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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竊國大盜 第551章 我見泰山崩於前(下)

第二卷 竊國大盜

第551章 我見泰山崩於前(下)

而這次的敵人,似乎也差不多。
被安置在右翼的叔孫氏頓時炸開了鍋,敵軍還在遙遙幾裡外,便爭先恐後地掉頭撤離,公良孺畢竟才新擔任家司馬不久,哪裡約束得下這些連續幾代世襲的家臣驕兵?
「三桓完了,魯國完了,周禮之興……也徹底完了。」
「梁父!」
「外面打仗了,大夫有召……」
季孫斯不氣反笑:「趙氏子真是傲慢得不行,居然要渡水來攻我?真把自己當成戰無不勝的師尚父、先軫了?好,那吾等便退,待他半渡時再突然擊之,則趙氏必敗!鄆城必墮!」
誰也沒想到,僅僅是一次簡單的鳴金,就在魯軍后陣製造出了小小的混亂,有的人想朝前擠,他們是民風彪悍的泰山一帶人士,出發時心情迫切,夢想通過戰爭贏取財富和榮耀。但多數人卻想往後撤,他們膽怯而寒冷,只想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敗了敗了!季氏敗了,魯軍敗了!」這句假話如今成了真,奔逃的魯卒在說,手握八轡拚命抽打的大夫在說,渾身濕漉漉的季孫肥在說,冠冕歪斜的孟孫何忌也在說……
「鳴金就是撤兵,不用打仗了!」
……
這才有了今日「公徒三萬」的盛況,可內里,這三萬人卻虛弱不已。
一般指揮部隊的鼓點,有命令旗幟開合的,有命令兵車馳驅的,有命令步兵前進的,有命令交兵接刃的,有命整齊隊形的,有命令起坐行動的。這六種鼓點都必須規定齊全。此外鳴金也有許多,比如短鳴是暫退百步、五百步、一里等,長鳴則是全軍撤離。
魯軍右翼的潰散,中軍和左翼的連連後退坐實了「季氏已敗」的消息,后陣眾人信以為真,季孫斯派去的傳令官已經止不住不明真相的徒卒奔逃了。別說單獨的士卒,連大夫駟馬也開始掉頭馳騁,唯恐落在後面。
一個邪惡,貪婪,破壞魯國傳統秩序的晉國人,趙無恤。
他忘了陽虎之亂時對救民恩人的千恩萬謝,惡狠狠地說道:「這一次,哪怕是得罪了晉國趙卿,我也要將他逐出魯國!」
若非季氏和孟氏之兵還穩著陣腳,若非公良www.hetubook.com.com孺跑過去彈壓住了叔孫氏的慌亂,魯軍說不定就舉陣皆潰了!
而雪上加霜的是,從南面的濟水上游也開來了數艘滿載弩手的中翼,他們依靠船上的屏障和甲板高度,千弩齊發之下,逼得岸邊的季氏、孟氏之兵不得不退。
手裡是汗的魯人紛紛鬆了一口氣,他們開始轉身,朝背後擠去。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啟居,玁狁之故。」路上,不知不覺有人唱起了這首遙遠的歌謠。玁狁是什麼,其實多數魯人早已不知道了,他們只記得,那似乎是一種很可怕的凶獸,亦或是野蠻的部落名號,曾對遠在宗周的祖先產生過致命的威脅。
反正若晉國怪罪起來,轉身投靠齊國就行了。齊國雖敗,但元氣未傷,齊侯的使者多次遊說季孫斯,說晉國六卿各自為政,說不準哪天就自己打起來了,到時候趙氏必亡,不足為懼,就算髮兵來攻,齊國願意和衛國為魯守住西部。
「泰山崩于眼前,誠哉斯言……」
有以上缺陷的三萬大軍,就像是血脈不通暢的巨人,腦子下令說抬起左腳,右腳卻動了起來,如此,被一個鳴金擾亂了陣型也就不足為奇了。
敵人的秉性魯人們不關心,但光是一個外國人的身份,便足以引起排外的他們敵視萬分了。
鳴金,是鳴金!
怒其不爭,哀其不幸啊……
「我鄰居的侄子有個鄉黨,曾做商賈去過濟水對岸,他說那裡現如今桑麻遍地,人人家有蓄藏,稍差點的,頓頓能吃到粟米和土鹽,好些的,冬夏能有三套衣服……」但更多的,這個人卻說不出來了,畢竟是道聽途說,旁人也不怎麼信,都說他是在吹牛。魯國人小氣,排外而重鄉黨,不單單是排斥外國人,不同邑,甚至不同鄉里的人依然互不信任。
是方才一個勁誇西魯,誇趙無恤的那個「范邑下士」下的狠手,他還有幾名助手,此時將血往臉上一抹,便在人群里嘶聲力竭地喊道:「快逃啊,季氏敗了!」
至於和趙無恤約好的堂堂正正之戰?魯國人雖然號稱禮和圖書樂之邦,但卻從來不講究這麼,當年長勺之戰,就是靠了不講規矩才戰勝強齊的!
軍吏們也有保暖的狼皮或兔皮裘、帽、鞋,自己暖和,哪管徒卒挨凍的苦。他們冷冷瞪了手下一眼:「執政還在前方,汝等居然想在後面生火,驚擾了駟馬怎麼辦?都給我忍著!覺得冷就多說說話!」
原本這種沒來由的秩序混亂是這時代行軍作戰,甚至紮營休息時也會遇到的尋常時,稍微花點時間約束住就行,可季孫斯沒料到的是,陣中偏偏有唯恐天下不亂者大呼小叫,說季氏大敗!這讓原本已經混亂不已的魯軍迷茫不已,后陣人心惶惶。
「我來自曲阜城郊,不知汝等是從何處來?」
於是季孫斯便下達了後撤半里,給趙兵騰出渡河空間的命令,誰想到頭來卻給自己釀了一樽苦酒。
那「范邑下士」也不言語,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走了。他們還待繼續追問,前面卻傳來軍吏急躁怒吼:「起來起來都起來!將兵刃拿好!」
看著越來越被吸引過來的眾人,他露出了一絲笑,繼續說道:「在西魯,有許多名為靈鵲的醫者,會時不時去鄉裡間為窮人看病,教人如何預防瘟疫。在西魯,有一年到頭在田畝阡陌行走的勸農令,他教會農夫如何深耕,如何在麥地里夾種戎菽,如何代田肥田,如何讓土地一年四季都有收穫。在西魯,還有穿黑衣,板著臉巡視各邑的監察吏,以強逼弱,苛刻待民,私自徵稅都會被他記錄下來,上報給趙司寇知曉,他們都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雖然冬雨暫歇,雪花也還未飄落,但十月底的濟水之畔已經很寒冷了。三桓召集的三萬大軍聚集在河東,等待孔子前去與趙無恤「和談」的間隙,卿大夫們可以擁著暖爐在車輿內縮著,徒卒們則只能在寒風中乾瞪眼。
「怎麼回事,不是要渡河作戰么?怎麼就退了啊!」
魯國畝產低,丘陵地帶沒什麼出產,曲阜的倉稟也不富裕,糧食只能勉強供應得上,兵卒們自帶的糧吃完了,如今是飢一頓飽一頓。冬衣更是不用想,三萬件冬衣?季氏倒是有和_圖_書這資本,但季孫斯卻捨不得給。
「撤兵,撤兵!」季孫斯徹底慌了,長長的鳴金響起,這次是真的撤離。
直到此時,許多山坳里的民眾才第一次知道自己是某位大夫的屬民,過去時不時來徵收稅畝、丘甲的就是這些素未謀面的領主。
他是季氏親信家臣,所以知道很多內幕,早在六七月間,大宗伯孔丘就提出了墮四都的建議。然而季氏一直拖到九月中才動手,這不是沒緣由的,將魯國各大夫召集起來撐場面,至少就費了整整一個月時間!
「陽關。」
直到這時,才有人想起,前段時間鬧鹽荒,好像不少鹽都是從那位趙小司寇的領地運來的吧。
最初時攝於大戰在即的緊張感,眾人都沒有說話,可隨著日頭一點一點西偏,他們來到濟濱已經半個時辰,前面卻還沒半點要打起來的跡象。士和國人們便懈怠起來,他們在地上坐得橫七豎八,有的人還燦笑著問軍吏,能不能找點木頭來,就地燒火取暖。
那些放平長矛的武卒,開始趟過濟水,朝對岸邁進了么?
「根牟。」
「大司徒,打北面來了一支人馬!」
他們前後左右都是人,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硬著頭皮,等待命令。
鳴鼓就前進,鳴金就後退,那些花花綠綠的旗幟辨識起來太難了,他們做不到,可這兩點必須牢記在心。
從閑聊中得知,他們來自魯國各邑,口音不一,經歷卻出奇的相似,大都曾是淳樸的平民百姓,從沒離開自己的里閭哪怕十里地。直到某一天,鄉老將懵懂的他們召集到了一起,傳達來自大夫的命令。
倒是一個自稱來自范邑的士走過來說道:「他說的是真的,我曾親眼所見,西魯的確很富庶。那裡的稅僅僅是其他地方的一半,勞役也不重,只是徵發比較頻繁而已。」
於是他們穿著破爛的麻履和破爛的衣服,在食田的士帶領下,加入到了食邑的大夫私兵里,隨後又朝國都曲阜進發,彙集到三桓華美的旗幟下。
但季孫斯的對手沒給他整頓陣列、行伍的機會。
「不止如此,在西魯,道路整治得很通暢,就算夜行也不和圖書必擔心盜寇,因為盜寇都是司寇剿滅了,騎從在四境巡邏,所以也不會有餓瘋了的野人夷人襲擊里閭。那些名為武卒的兵士,平時不用務農,一年裡泰半的時間在練習如何使用劍刺穿人的胸口,如何把矛架成一道籬笆,如何在敵人面前豎起一面盾牆!那些手持短矛短戟的悍卒,若是遇上汝等,更能以一敵十,這便是汝等今日的敵人了!」
卷鬚老者痛苦地閉上了眼,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本來夾谷之會時便能如願以償,可惜被趙氏子硬生生破壞了!
季孫斯也開始後悔了,方才他的兒子季孫肥被趙無恤扔下船,以難看的姿勢遊了回來,向他通報了趙無恤的無禮傲慢,還有對季氏,對三桓的宣戰!
現在他進不能退不能,騎虎難下間,只能想辦法彌補了,反正趙兵渡濟水還需要半個時辰……
季孫斯臉色慘白,蹬車遠望,果然,三萬大軍的北側開來了一支敵軍,足足有三四千人。遠遠望去,他們幾乎人人披甲,和那「范邑下士」形容的別無二致,正是武卒精銳!
「怎麼回事,不是讓鳴金退到半裡外列陣么?怎麼后陣卻亂了?」聽到身後的喧嘩和爭吵聲,推攮聲,季孫斯不滿地回頭,質問自己的傳令官。
話音未落,那軍吏腰間就挨了一短劍,頓時無力地癱倒下來,被無數只腳踩到下面。
停泊在濟水中央的中翼上,孔丘看著三桓大軍的潰逃,無奈地嘆了口氣。
聽到這危言聳聽之言,魯人們臉上都變了顏色。
「原來趙氏子的主力在北面,吾等上當了……」
……
頭頂何時會有雨一樣的弩矢落下呢?
大夫們承諾他們若能加入軍隊,則會免除明歲一年勞役,不從者,則追加勞役和加倍的賦稅,他們別無選擇,於是兄弟、父子、鄉黨共同踏上征程。
當時季孫肥哭喪著臉道:「他說父親沒資格讓他俯首低頭,要吾等後退一些,他親自率軍過來與父親來一場堂堂正正之戰!」
軍吏們在擁擠的人潮里拚命想傳達正確的命令:「不是撤退,是退到半里開外!不要亂,不要……」
「或……或是軍hetubook.com.com吏和兵卒不明號令,將短鳴金當成了長鳴金……」傳令官額頭直冒冷汗,回答吞吞吐吐,心裏卻叫苦不已。
孔丘的弟子高柴過來建議道:「執政,正如我所說的,現在不能再退了,阻敵于濟水畔比較安全些。」
「快退,快退啊!」
魯人們頓時面面相覷:「這世上,居然還有這種好地方?」
「你去過?」
魯軍是沒有固定製服的,地位較高的士還能自備甲衣,一般的魯人則只帶了一件冬衣,他們也沒什麼武器,一把耒耜、開鋒的鋤頭,或把石塊用皮索綁到棍子上製成的簡陋石矛。
於是兵卒們便只能不斷活動手腳,或者擠到一塊兒取暖,最初的緘默沒了,閑聊聲起初很小,慢慢則變得大了起來。
趙無恤說邀他登船是為了保全他,此話應該不假,但是,眼見泰山崩于眼前,他雖不至於驚詫暈眩,卻也覺得太陽穴陣陣發痛,手指深深契進了肉里,心裏莫名的哀傷,這比殺了他,幽禁他還難受啊……
此外,這些兵卒頂多在各自大夫手下狩獵操練過一兩次,三萬人的合練從未有過,所以別說配合的默契,連號令旗鼓都沒統一起來。
「西魯本來是魯國最窮的地方,現在卻非常富庶!」說起那次鹽荒,有人眉飛色舞地朝濟水西岸比劃。
「哐哐哐!」
魯國自打建立以來,還從沒出現過外國人掌權的情況呢!
如山岩滾落,如泰山崩塌,當西岸的趙兵也開始涉水過河時,東岸的魯軍已經在未與敵人接觸前,便開始土崩瓦解了……
開戰了么?魯人們一個機靈蹦起,個子高的連忙站直身子,踮起腳尖向前眺望。個子矮的則只能貼在人背後,回想著方才那武士說的武卒之強大,感受未知的恐懼。
有聰明人不服地嘟囔道:「西魯這麼好,這麼強,那你這個范邑下士為何要投靠過來?」
季孫斯氣得直咬牙,這所謂的大軍里,來自各邑大夫的兵卒佔了一半,其餘則是三桓的老底子。最可氣的是,那些雜兵一通哄亂也就罷了,可居然連叔孫氏的兵也鬧騰著往後撤,這又是怎麼回事?叔孫州仇作為大司馬,為何如此御下無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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