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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為王

作者:七月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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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戰國七雄 第607章 妻、子、媵、妾

第三卷 戰國七雄

第607章 妻、子、媵、妾

她默默接受了自己的命運,離開了陬邑,跟隨樂氏的使者返回宋國,她們孔氏一族兩百年前倉皇逃離的宋國。
屋外彎月如鉤,而室內美人如玉。
春秋禮制,王之妃百二十人:后一人、夫人三人、嬪九人、世婦二十七人、女御八十一人。諸侯有夫人、如夫人、嬪妃若干。
她一抬頭,看到的卻是一雙清揚婉兮的明眸,以及略微嬰兒肥的臉上帶笑的小酒窩。
「歸鄉么……」趙無恤呼了一口氣,晉侯午九年的十二月初離開下宮,正月前後渡過凝冰的大河。今已是晉侯午十四年二月底了。在宋魯之間打拚近五載,血染征袍,說實話,除卻想站到天下舞台中央的野心外,他並不是很懷念晉國。
若是魯國那些畏趙無恤如虎的人看到這一幕,大概會被趙大將軍人前人後的不同表現驚得目瞪口呆,然後說一句「虎毒不食子」罷。
但孔姣此刻卻談不上有甚期待,或許是拘束于商丘的數月光陰,也許是早年來自父親的敦敦教誨,婦德、婦言、婦容、婦功,這些東西已將她心頭那抹少女情懷徹底抹得乾乾淨淨了。
趙無恤搖了搖頭,讓自己不要想了。
裏面不可謂不寬敞,不可謂不舒服,孔姣彎著腰坐下后,卻覺得坐如針氈,連呼吸也變得不順暢起來。
他那三個便宜兄弟里,也唯有伯魯有幾分淡淡的兄弟情誼,其餘二人不值一提。而趙鞅,趙無恤對他態度複雜,雖然他在性格上敬仰趙鞅,可若說父子親情,還是差了幾分。不單因為他的魂與肉不是原配,也因為若不是他這些年的出眾表現,在趙卿眼中大概只是個令人厭惡的庶孽子吧。
缺誰?心裏那個空洞里,到底缺了誰?
「我已經回來了……」他在心中暗暗說道。
雖然,她料定待一會兒這層紗糊的鎧甲肯定會被大將軍輕輕解開……
女子一生的和_圖_書主題便是等待,年幼時等待父親,稍長后等待情郎,嫁做人婦后等待丈夫,有了子嗣後等待兒女……
所以,為何懷中有其他女子時,想到的卻總是那個紅衣翩翩的倩影呢?
然而正是這樣標準的容貌,讓她失去了讓趙無恤驚艷的機會,無恤只是掃了她一眼,旋即將所有注意力放到了樂靈子身上,目光里有愛意,有憐惜,有小小的愧意。
然而,樂靈子卻心知肚明,她輕撫那些紙質的手抄醫書,因為種種事情,心裏僅剩的一點委屈也煙消雲散了。
馬車緩緩開動,駕車的是新郎趙無恤,孔姣咬了咬牙,決定即便受到刁難也認了。
對此,孔姣心裏還是有一絲怨氣的:既然你把趙大將軍當成道不同不相為謀者,那又為何要將我嫁給他呢?莫非要永遠犟下去,一生一世不再往來不成?
但另一方面,母親也擔心自家女兒嫁作他人之媵,以她的性情,會不會受了委屈?
她被當成樂氏的同宗嗣女,住在樂氏之宮裡,由宋國禮官教授她儀禮。不過當聽聞她是孔子之女后,宋人們便讚不絕口,對她將各式禮俗信手拈來的本事也就不感到奇怪了。
只從相貌上看,孔姣的容貌不能算是天姿國色,但絕對是無可指摘,完全符合春秋時人,乃至於後世男人的審美要求,總之就是挺美,挺耐看的。
說起那次兒子發病,伯羋就心有餘悸,同時也對既有精良醫術,又有慈悲心腸的樂靈子感激不盡,她絲毫不見怪伯羋作為妾氏居然先生下長子,也似不擔心此子會威脅到她未來子嗣的地位,纖纖素手輕施銀針,便讓兒子轉危為安。
「這……太過僭越了吧……」孔姣下意識地閃過這麼一個念頭,隨即才將目光放到了駕車的翩翩君子身上。
馬車內部和外表一樣寬敞,像一間小屋子。車壁選用靚和_圖_書麗的鵝黃嫩綠,在春風拂面的季節里顯得溫馨而舒適。車廂內的空間有兩排四榻,鋪著柔軟的毛皮墊子,兩面有窗,通氣極佳,還可以掀開帷幕眺望沿途景色。中間擺著一張固定在車廂內的小案,食器、紙書、燈燭、筆墨一應俱全。
而孔姣雖然想努力不墮父親之名,孔門之風,但她惟獨對各種社交場合,經驗實在是缺乏得很。
我真的要將終身託付給一個人么?她心裏閃過一個疑問。
就在她強作鎮定,一板一眼地按照婦人應有的禮節安坐時,清泠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趙無恤坐在讓公輸班大材小用發明的搖籃前,輕輕地搖晃,視線溫柔地看著兒子不住吮吸手指,他的一舉一動都能將他逗樂。
孔姣記得,在驚聞宋卿樂氏登門,請求自己作為樂氏淑女的「媵」,與她一同嫁給趙大將軍時,母親丌官氏的眼淚都出來了。
「可是覺得身體不適?」
姐姐,一定會在場的。
而卿大夫亦有正室夫人,還有媵,有妾若干。
但隨即她又心生警惕,人言女生向外,父親也有自己的處世原則和苦衷,他年近六旬還在諸侯間遊走已經很辛苦了,自己可不能再加入埋怨他的行列里。
下了車的趙無恤也正走過來,他身形勻稱,容貌端莊,英氣蓬勃,既無輕浮之色也不見暮氣沉沉。
趙無恤將懷中的伯羋往腿上又抱了一抱,讓兩人更緊密一些,指著搖籃里的兒子道:「等到了溫地,我少不得要帶你和阿滿拜見我父,你恐怕還不知道,我的長兄伯魯也新得一子,到時候父親會為這兩小兒取一個正式的名……」
誰讓她是人家的媵呢?
擦肩而過時,孔姣赫然發現,自己的個頭竟比新郎還稍稍高了半寸,她連忙垂下了頭。
不過這事由不得母親做主,宋國樂氏是父親頗為欣賞的卿族,司城子罕不貪https://m•hetubook•com.com寶玉的故事他曾對兄長說起過,他們與孔氏同為子姓後裔,相互扶助是責任和義務。
禮畢后,趙無恤按照親迎的程序,請新娘和媵先登乘輿。
「不敢……」孔姣連忙對答,她不敢抬眼貿然與對面的樂靈子對視,不敢隨便說話。她之所以尷尬,正是因為要在這密閉的空間里,與未來的正室夫人相處上半月之久啊!
以上種種,半點也沒分給孔姣!
……
得了關心,伯羋心裏甜甜的,她垂首道:「在宋國時遇上了小兒發熱,多虧夫人親自診治,才轉危為安……只要他無事,妾能陪伴君子歸鄉,不辛苦。」
但事已至此,再無迴轉餘地,何況她並不是今夜的主角,只是一個陪嫁的。
……
樂靈子淡淡地說道:「媵的地位要比妾高很多,有正式的身份,可以出席正式的宴會,因為與正室我同姓宗親,所以要相互扶持才行。假如有一天,作為正妻的我不幸死去,那麼你將取代我的位置,保證樂氏、孔氏,保證宋國,保證子姓宗族的利益。」
聽說這些貴族門第里,規矩多如牛毛,正室夫人不會想在車上就樹立自己的權威吧。
最後,雖對父親的決定頗有怨色,母親卻只能哽咽重複地對孔姣囑咐道:「爾父有訓,爾當敬承。」
「姣,我日後就這麼稱呼你罷,你可知道,作為一個媵,意味著什麼?」
反正回到溫縣,就肯定能見到姐姐,因為春秋時但凡娶妻,新娘總有一個「婦見舅姑」的程序,婦稱夫之父曰舅,稱夫之母曰姑,既要在男方祖廟拜見新郎的父母,當然,新婚後還要一一拜見他的兄弟姐妹。
看著對面樂氏淑女雍容華度的坐姿,還有那雙鑲著玉和珍珠的鞋履,她有些心慌。
宋國人千呼萬盼,到了黃昏時分,在兩隊以火炬開道的騎從助威下,他終於來了,駕著迎hetubook.com.com娶她們的墨車。
他記得靈子與季嬴關係不錯,久別重逢的,可不止是自己啊。
就這樣等啊等,孔姣終於到了親迎的吉日,她和先前素未謀面的「姊姊」樂靈子一起,在樂氏宗廟拜見樂氏宗主和她兄長孔鯉——她聽說父親已至宋國,卻停留在孔氏的發源地栗邑,不肯來商丘與趙無恤相見,甚至不惜錯過女兒的出嫁。
那是孔姣從未見過的巨大馬車,有四個輪子,以油亮的橡木和鑲滾金邊的金屬搭建而成,由八匹駿馬共同拖拉。
嫁給這個同時擁有「治國之能臣」和「竊國之奸賊」兩個截然相反名號的虎卿。
本來對趙無恤這個人,孔姣心裏有幾分好奇。這一年多來,常聽街上的幕府僚吏大肆宣揚趙大將軍如何英明神武,從盜寇和叛賊手中挽救魯國社稷。然而私下裡,也不乏有魯國的明眼人稱之為「來自異邦的竊國賊」!
孔姣沒來由地心中騰起一份驚惶恐懼,她不敢與他對視,連忙垂下了頭。
這是與魯國民風氣候相似的一處州國,只是商丘城內戴著陰陽魚掛飾的那些「天道信徒」成了一抹異色。他們三五成群被巫祝聚集在一起,有組織地清掃地面,宣揚天道教化和「宋魯親善」,甚至還有「玄王」復出拯救季世的預言。
孔姣雖然被母親,被樂氏的傅姆們交待過許多許多,但十七歲的少女這時候哪還想得起來那麼多,竟張口無言。
等到醮戒禮成后,樂靈子頭戴翚鳳冠,身穿翟衣,玉佩叮噹作響。孔姣的穿著則樣樣都低上一等,二女一前一後等候新郎親迎。
待哺乳結束,伯羋才紅著臉將褻衣系好,再披上一層薄薄的蟬衣遮住肌膚。
前世的家已記憶模糊,今生趙無恤在魯宋又建了一個屬於自己的新家,榮華富貴伸手可得,權勢威望無人比肩,但終究還是缺點什麼。
「唯……」
一方面是為有人上門提https://www•hetubook•com.com親而欣慰,孔姣年僅十七,身段卻已超過八尺,而且還在繼續長,和父親一樣是邑中有名的「長人」,比魯國許多男子都要高。加上父親與主政者不睦,以自我流放的形式毅然去魯,國內想要落井下石的政敵數不勝數,在幕府和孔門出仕弟子們保護下才無人敢來騷擾。這種情形下,想要為她找一戶門當戶對的婆家,的確是有些困難。
在孔姣想來,這一定是細心的豎人布置的,趙大將軍日理萬機,還要時不時領兵作戰,當不會有這閑工夫吧。
「諾,唯恐弗堪,不敢忘命。」孔姣垂首如是說。
但卻想遠在晉國的「家人」。
唯有姐姐季嬴,才是從始至終待他如初的人,也是趙無恤最牽挂的「家人」。
所以面對樂氏的殷切請求,還有子貢、子華等眾弟子的撮合,父親自是不好拒絕。他雖已遠行,卻依然是這個家的天,說一不二。
靈子側臉看著窗外,繼續說道:「所以啊,你我日後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血親姐妹般,要好好相處才是。抬起頭,挺起胸,直起腰,不要妄自菲薄,你我的容貌縱然不及古之妲己、毛薔,也不如今之南子、季嬴,卻可以勝在內秀!」
這已經是命令了,孔姣身子一顫,她家雖然在魯國民間聲望卓著,父親也嫻熟三代禮儀,但相比于晉國趙氏,司城樂氏這種百年卿族,只能算個不值一提的小門小戶。
腿上傳來一陣微沉的壓迫感,伯羋坐了上來,趙無恤一邊盯著兒子,一邊攬著妾室的腰肢,輕聲說道:「這一路奔波,讓汝母子受苦了。」
傳聞天道教的大巫南子更是號稱「天道玄女」,一場祭祀能引得萬人空巷,是與鬼神比肩的人物,可惜孔姣未能一見。
孔姣聽得心驚,面前的女子說起死亡,竟似習以為常般輕描淡寫,她不過比自己大上一兩歲,究竟經歷過什麼?
「抬起頭來,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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