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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為王

作者:七月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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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列為諸侯 第937章 神蝗

第四卷 列為諸侯

第937章 神蝗

並不是每個春秋的貴族政治家都有子產「天道遠,人道彌」的進步認知,甚至連孔子都做不到。在他所編篡的魯國《春秋》中,有十多處把蝗蟲的發生,記載在政治變革的緊后,那意思不言自明:
他們所在的這片田間受災嚴重,蝗蟲遮天蔽日,趙無恤隨手抓了一下便逮到了一隻蝗蟲。它個頭不大不小,有力的腿不斷亂蹬,掙扎不已。
末了,魏曼多又意味深長地說道:「而且,今年之所以會連續鬧災,還是要從晉國內部找原因……」
距離鹽池小邑不遠的安邑城內,魏曼多一臉肅穆,在臣下前來告急后,他立刻換上了一身祭祀用的禮服,不吃不喝地跪在家廟裡祈求。
這是一場蟲與人的生死之戰,而那些無所作為,還修建什麼神蝗廟來討好蟲子的人,簡直是人類的叛徒!恥辱!
至少,他不會對一群害蟲卑躬屈膝!
他從家廟裡出來后,便一本正經地對臣下說道:「汝等這就下去,發告示教化民眾父慈子孝,夫妻和睦。」
……
他猛地將蝗蟲的頭除去,扔到嘴裏吞了下去。
一時間,這種說法在魏氏領地傳得沸沸揚揚,魏氏的士人紛紛猜測,或許是趙無恤不斷用兵,討伐戎狄之國,違背了傳統的「荒服不征」,引發陰陽不穩了罷?
不過現在趙氏獨大,可沒人敢讓他交出執政之位,或者還政于晉侯。魏曼多也只是想把引發災禍的罪責引到趙氏頭上,讓治下民眾恨趙氏去,別恨自和*圖*書己。
他要帶給他們希望,率領他們齊心協力,用人力戰勝天災!
趙無恤蹬著瞪著這隻蝗蟲看了整整三秒鐘,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做了一件驚人的舉動。
長子城外,趙無恤讀完魏曼多的書信,揉成一團扔到地上,冷笑了一聲。
緊張之餘,趙無恤竟還接到了魏曼多不懷好意的嫁禍信,頓時氣極反笑。
這是作為人,尤其是後世來人最起碼的驕傲!
眾人恍然大悟,魏曼多繼續對他們說教道:「天災地妖,所以儆人主者也,旱災之後,接踵而至的是飛蝗。據鄉間老人說,這些都是神蝗,是人力不能控制的,只能依靠田祖之神解除。」
但這無濟於事,蝗群沒有顯現出一丁點憐憫。
這當然是沒什麼卵用的,趙無恤決定,他要讓自己成為百姓祈求信賴的對象。
隨著天色慢慢大亮,莊稼在一點兒一點兒地矮下去,楊柳和灌木一點兒一點兒地變成禿枝,草地也在一點兒一點兒消失不見……整個鹽池邑一片蕭瑟,就像提前迎來了隆冬。
長子郡全境受災,趙無恤來到這裏后,急報像是雨點一般飛來,各縣都向他報告本縣的蝗群陣勢有多大,已經飛到了什麼地方,受災的鄉里有幾許,彷彿是在報告戰火已燃燒到何處……
眾人已經預見到了,這個冬天,一定會很冷,很餓,很難熬。
與此同時,空中還在源源不斷地出現飛蝗,有人開始在蝗雨中無助地哭泣,哭聲很快就響徹https://www.hetubook•com•com全邑。
「螻蟻尚且偷生,但爾想活,百姓也想活!」
或許是趙無恤強行遷都銅鞮,引發山川震動了吧?
魏曼多自有一番歪理:「君不見,河東有的地方蝗蟲不到,有的地方吃個精光,被吃的地方,都是當地民風不淳樸所致!是罪有應得!」
……
鄉人們放棄了,扔掉工具,隨著鄉老跪在田埂上,不斷稽首磕頭,向著漫天飛蝗,在嘴中念念有詞,祈求蝗蟲快快離去。
「卿大夫執政煩苛,則旱之,魚螺變為蝗……」
或許是趙無恤專擅晉權,終於讓上天不滿了吧?
「原來如此。」魏氏子臣竟然有不少信以為真。
就算他矢口否認,按照慣例,執政者也要對災殃負責啊,若是在從前,應該由晉侯下詔,命令趙無恤背鍋卸任。
但更緊要的,還是要如何治災,蝗災不比旱災,此前並無治理成功的先例。倒是趙氏領地廣闊,長子受災,還可以移別處的糧食來救濟,但眼睜睜地看著蝗蟲過境,也不是辦法啊。
最明顯的證據是,這次的蝗災,發源地正是趙氏的太原郡大鹵澤。
「如何做?」趙無恤心裏已經有了計較。
個人的命運,在天災面前,竟是如此的渺小……
趙無恤大搖其頭,說道:「魏卿是個明白人,他這麼做的真正目的,這是要高舉『執政失德,天降災異』的大旗,讓全晉國的人都恨我啊。既轉移了領地內矛盾,又報復了www.hetubook.com•com趙氏囤積糧食的做法……不,若是民間真的認為是我引發了災殃,到時候我還得出糧平息民憤,真是高明。」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意:「既然他魏曼多不仁,就休怪我不義了!」
他體格健壯,有一雙滿是殺意的眼睛,在新絳街頭多看了她幾眼的士人,被他回瞪了一眼便嚇得伏地求饒。也不知他現在若是對蝗群大吼一聲,它們會不會退散?
很明顯,晉國內部的亂德之人,當然是執政以後不停折騰的趙上卿了!
魏氏跪在鬼神面前祈求,寄希望于「以德治妖」,還提議他這個「罪魁禍首」應沐浴更衣,去神蝗廟裡齋戒謝罪,蝗蟲自會在地上趴著不動,最終遠離而去。
鹽氏之女的家人停手了,不但因為鄉老的權威,也因為他們發現自己徒勞無功。蝗蟲紛紛墜落,根本不在乎撲殺,打落下一片,迅捷地又有其他蝗蟲補上了。成百上千隻的蝗蟲死了,新的飛蝗又從空中來了,它們似乎看中了這片地方,就像滔滔不絕的河水般,衝破了鄉人薄弱的堤壩。
蝗災是無法防治的,甚至於,是天子、諸侯、執政者「失德」和禮崩樂壞的結果,上天降下懲罰,派神蝗來為禍人間,是為了警戒某些「亂德之人」。
鹽氏之女沒有哭,她的父兄獃獃地看著眼前的情形,她則緊緊摟著母親,安慰她,心裏卻只剩下恐懼。
「主君,安邑、鹽池、曲沃、新絳,各地均有飛蝗落下禍害農田,該如何是好?https://m.hetubook.com•com
他接到太原的飛鴿傳書後,立刻啟程前往長子郡,只可惜蝗蟲的速度比他快,等他來到這裏時,只見蝗蟲正在鋪天蓋地飛翔著,咬嚙著,吞噬著。飛過之處,寸草不留,天光地凈。
他們說,今年大旱,鄉人為了保住這些莊稼,實在不容易。他們說,鹽池邑是個窮地方,這區區數千畝地經不起神蝗一吃,汝等還是到別處去吧。所有人的眼睛里是哀求,是一片虔誠,他們似乎相信他自己的祈求能夠感動上蒼,能夠讓這些小小的生靈高抬貴嘴。
她懷疑這些一個勁地咬嚙一切東西的怪物是不是會吃肉,一旦咬完了莊稼,就會來咬人。儘管經驗告訴她,蝗蟲是不吃人的,但她還是在暗暗地擔憂著。
「爾食余百姓五穀,如食余之肺腑,餘食爾血肉方能解恨!」
可對於來勢更猛,為害更烈的蝗災,自從有記載以來,諸夏都無計可施,只能任其禍害莊稼。尤其是這次的規模如此之大,已經覆蓋了大半個河東地區,趙魏韓均受災殃,魏氏領地集中在河東,想移民就食也沒地方去。
「這些都是神蝗,撲不得!神蝗都記仇,越是撲,來年鬧的越凶!」德高望重的鄉老十分焦急,張開雙臂阻止眾人莽撞的舉動。
魏曼多做戲做足,他還專門寫了一封信給韓、趙二卿,說先前他一心祭拜蒼天,使得天降甘霖,說明是有效的。如今當設壇祭拜如初,趙無恤身為執政,應該做出表率,出面請國君在銅鞮舉辦祭祀田祖之神的m.hetubook•com.com大典,並於各地修建神蝗廟,祭祀神蝗,讓它們早點離境,讓百姓少受些苦……
子夏猜不透趙無恤打算對魏氏做什麼,但從去年知災不報、又囤積糧食,將琅琊鹽引入中原市場來看,趙上卿對魏氏早有圖謀。魏曼多倒是老謀深算,已經覺察到了,這次利用災情向趙無恤施壓,也是一種試探手段吧。
「這……」魏氏之臣都十分困惑,現在的問題不是什麼教化,而是蝗災啊,這樣做有用么?
可現在他不在了,鹽氏之女就像在大雨中飄零的浮萍一般,孤苦無助。
但他不能讓民眾看出自己的無奈,於是魏曼多隻能按著旱災時自己的套路演下去。
他對旁人抱怨道:「這滿地的蝗蟲卵又不是看不見,螽蟲是魚螺變的,這種說法也有人信?」
一旁的子夏笑道:「都邑里的人平常不會去到鄉野草澤里,更不會像學宮裡那些格物致知的學子一樣盯著蝗蟲,從雌雄交合,到產卵,再到孵化為幼蟲,最後變為若蟲的整個過程,故而信者十之七八。」
旁人覺得魏氏家主真是憂心民眾,實則他心裏卻罵開了,罵今年年景怎麼如此之怪,罵為何秦國沒事,自己卻連續遭了旱蝗。對於如何治災,魏曼多並沒有什麼章法,旱災還可以按照周室大司徒總結的「荒政十二條」來做,雖然不如趙氏,但也算有點效果。
越是這種時候,她就越是思念丈夫,在沒突然銷聲匿跡之前,他就是她的天,給她豐厚的衣食,安全的環境,無論面前是什麼,他都會保她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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