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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舔了舔唇舌，眼中露出了一絲期待：「而且，吾等要先跟周天子借道，乃公還真想看看號稱天下之中的洛陽城，是什麼樣子。」

前面的輕騎如流星趕月，後面的煙塵遮天蔽日，帶動陣陣雷鳴般的腳步。趙軍已至，劉承和單平再度對視一眼，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恐懼。

……

盜跖哈哈大笑。

為此甚至還不惜派人去給趙無恤捧場，支持他的「合縱」對抗秦齊鄭魏的「連橫」。

所以這幾年中原的亂相，周王室卻只能幹瞪眼，這種狀況下，若過境的趙軍真有不軌之心，他們毫無辦法。

但好歹還能苟且，還能讓諸侯有些許敬畏，直到三十年前的王子朝之亂。

「若論從成周南部去往河外必經的險要，都有哪些？」

他有些無禮地打了個比方：「軍將當年做盜寇時，入室行竊，難道還要大搖大擺地從正門走過去，讓主人看到么？」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這支趙軍的統帥，叫做柳下跖，當年在大野澤畔殺貴族如葛麻，視王侯如糞土的盜跖！

一有文化有見識的盜匪，真是有意思。

若是不答應，趙軍直接不顧王室臉面強行過境該如何是好？他們在與天子商量之後，還是同意趙軍借道，但不允許在王城郊外逗留。

盜跖已經下定決心了，冷笑道：「我就是要讓首鼠兩端的周室知道趙軍是不好惹的，也讓鄭國人知道我來了，讓游速謹慎地後撤，集中兵力與我打一場合戰。比起漫山遍https://m.hetubook.com.com野地搜索敗兵，畢其功於一役更合我的胃口！」

他看著王孫勝：「你覺得怎樣？」

「你說的沒錯。」盜跖拍了拍王孫勝的肩膀：「我當年為盜時，行竊搶掠，的確是從府邸正大門大搖大擺進去的。」

「單卿放心，此乃天子腳下，趙軍也不敢放肆，便是他們胡作非為，天子自然有六師保護。」

但單平和劉承哪裡敢？

王孫勝從來不虛考校：「因為成周乃形勝之地。武王曾對周公說，洛陽南望三塗，北望岳鄙，顧瞻有河，粵瞻洛、伊，真可謂河山四固，於是便在此營建東都。」

單平憂鬱地看了一眼劉承，不知道他是假的裝糊塗諷刺呢，還是想要說些假話相互打打氣。

雖說單氏親趙，但終究是屬於被迫，趙無恤曾興兵渡過孟津，將萇弘要走，雖然沒有直接對王室用兵，但他那些罔顧禮法的所作所為，與極度守舊的周王室是沒法好好相處的。尤其是他不向王室申請，就將衛、邾的卿族消滅，換上趙氏子弟當權，趙氏大有統合整個中原之勢，而且完全無視了王室的存在。故而周王室上到天子，下到卿大夫更是對他忌憚莫名，生怕有一天這種事情會在成周上演。

與十年前劉氏獨大，單氏僅為陪襯不同，在劉氏支持的范、中行和知氏在六卿之戰里落敗后，趙無恤獨攬晉權，於是劉公一系便開始在成周邊緣化，主張親趙的單氏開始m.hetubook.com.com掌權。

「那軍將覺得，吾等將要如何走？」想去虢城，除了走大河南岸的崤道外，就是從王屋山南麓的河岸過去，一樣是險峻異常，要花上比走崤道更長的時間，而且過去后得先面對在河東的秦、魏聯軍，並不是一個好主意。

一時間，周王室的王族和卿大夫們紛紛大嘩，各家以老子說的「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為由，希望執政單平和次卿劉承拒絕。

雖然名義上支持趙氏，但實際上，單平和劉承心裏是打過小算盤的，要是連橫能壓合縱一頭，讓中原格局再度均勢，那周王室便有了站出來喊暫停，充當仲裁者的機會，也就能從被趙氏逼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局面下脫身。

那段內戰的時間里，王族分裂，卿大夫也互相殘殺，把各自的元氣消耗得一點不剩，戰後的洛陽一片廢墟，周室羸弱到連幾千人的武裝都湊不出來，築座城都得向諸侯求助借糧的程度了。

盜跖的手在地圖上開始劃線，從盟津西去，經澠池，過夏侯皋墳墓所在的南陵，再過周文王曾避風雨處的北陵，然後一直抵達虢城。

他們心裏都祈求道：「希望趙將能守禮。」

「單卿也早。」

三月初的一個大清早，成周城內除了周天子外最有權勢的兩個人，單卿單平和劉卿劉承不約而同地在城闕上碰面了。

王孫勝心道這不是廢話么，卻聽盜跖卻又道：「然而此道位於深險谷地和_圖_書里，地勢險要，窄處只能容一輛馬車通行，正所謂車不方軌，馬不並轡。而且路途長達兩百里，吾等萬余大軍，要走上六七天才能出谷。」

可忌憚又能怎麼樣，周王室之所以能在中原立足，靠的是兵力么？當然不是，他們連一軍之眾也養不起了。周天子能延續到現在，除了洛陽的山河四固外，還不是靠著祖宗流傳下來的那點遺澤，以及所謂的「晉鄭是依」么？

「其一，這樣便繞得更遠了，而且一路上都有鄭軍把守。上卿的軍令是救韓，而不是……」

「我且問你，當年周武王讓周公在東方尋找新的都邑，最後選定了成周，是何依據？」

他頷首評價道：「崤道，這的確是吾等東去虢城最快捷的道路。」

崤函道，是連接成周與秦的古道，從夏后皋時代起就存在，至今已千余年了。崤函古道的基本走向，若以虢城為圓心，向西的路線是虢城—桃林塞—函谷關，故又稱之為函道。向東的路線，因為在崤山中開鑿綿延，故叫崤道。

王孫勝沒有再駁，繼續說道：「其二，軍將想做的大概是兵行險招，打鄭國人一個措手不及，但從現在的消息看，鄭人已經很好地防備了後路，就這樣從成周大搖大擺地走過去，根本起不到出奇制勝的作用。」

盜跖齜著牙笑道：「不錯，吾等就直接從成周穿過去，攻破陸渾邑，然後沿著熊耳山北麓殺到伊水上游，再****地，燒了鄭人的糧倉，如此一來，就完和圖書全把鄭軍的退路封死了！」

過去幾年裡，盟津已經成了趙韓南來北往的交通要道，對於他們借道渡河，王室已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可現如今，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趙軍一部，悍然請求，從王城邊上經過！

王孫勝建議走的這條路，正是崤道。

可漸漸地，連王室自己的土地也分封得所剩無幾，當兵的國人失去了土地，淪為皂隸，六師已經變成各級領主組成的混合武裝，戰鬥力開始一日不如一日。到了驪山之難后，連這點武裝也喪失殆盡，周王室只剩下一個空架子和一些殘兵敗將，躲到成周繼續揮霍祖宗留下的財富。

正如詩言：「周王于邁，六師及之」。在東遷之前，周王室的六師那是多麼的強大啊，周武王靠他們滅絕大邑商，周公旦靠他們平定武庚之亂，成康昭穆靠他們南征北戰，東西討伐，打下了周朝廣袤的疆土，分封了無數諸侯，東夷南蠻北狄西戎無不稱臣。

「自然是隔絕了伊洛二水的熊耳山了……」王孫勝話一頓：「柳下軍將，你莫非想……」

雖然盜跖否定了王孫勝的提議，但他卻沒有因此惱羞成怒，而是有些吃驚地看著分析得面面俱到的盜跖，覺得自己之前小覷了他。

完全可以這麼說，雖然王室與兩國也有過衝突，但若沒有晉國和鄭國的左右扶持，周室早就被戎狄或者楚國覆滅多少次了。

單劉二人就這麼戰戰兢兢地在城闕上等了大半個時辰，終於把過境的趙軍給等來了。https://m.hetubook.com.com

可現在鄭國支持了王子朝叛亂，跟周王匄這一系關係極差，僅剩的晉侯也自身難保，周室只能改而對晉國上卿趙無恤搖尾巴，希望他能像祖先趙文子那樣，顧及王室的臉面，稍微收斂一點。

不僅如此，單平和劉承二人還讓周室所謂的「六師」再度武裝起來，拿著寒酸的兵器和甲胄躲在城郭內，以防不測，他二人也不放心，一大早就來城頭觀望。

王孫勝頓時無語。

「謬矣，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隅，上卿的意圖你還不明白？要在河東、河外、河西、上郡，打一場全所未有的大會戰，吾等的任務不僅是保住韓氏，還要將鄭人的後路堵住，讓他們跑不掉。而且進攻鄭人屯糧的大本營陰地，鄭人聞訊必然後撤，如此一來，不就解了韓氏之圍了么？」

「韓氏跟幾年前一樣，不經打，被秦魏鄭一合擊，兩個月就把該丟不該丟的地方都丟了，僅剩下虢城、宜陽等幾處。河外地已呈糜爛之勢，鄭軍的斥候和商賈到處都是。此次鄭軍西征的統帥是游速，兵力已達萬五千人，他若無防備還好，若有防備，只需要在崤道兩側放置兩千人，便能讓我軍進退維谷。到時候非但無法救韓，甚至還會重蹈秦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三人被晉軍和姜氏戎夾擊而全軍覆沒的覆轍。故而不能走崤道。」

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還不得戰爭分出個高下勝負，大軍卻先兵臨成周了。

「劉卿來的早。」

不過都酸楚著臉，看得出他們並不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