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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似往年

作者:四葉鈴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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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未料曹啟臉竟然微微一紅,柔聲道:「劍有些重,小心拿了,莫傷著。」
是人都貪生怕死,何況我雖想回家,但前提的確是要活下去。我知道,這個借口他會相信。只是做夢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問我:「紫悠,為什麼不試試讓我愛上你?」
明白與公子這樣的人打交道,越是拐彎抹角越會適得其反,索性直言:「我想見依素雅。」
這一病來勢洶洶,整日里咳個不停,雖有丫鬟細心照料,卻一直不見好轉。待終於好轉了些,身體卻大不如前了,跳舞也變得力不從心,大夫說恐怕要仔細將養數月才能有所好轉。
雪兒的出身不太好,有人說,她能嫁給都虞侯做妾已是她三世修來的福分。
就某些方面而言,他很像為了國家捨棄我的耶律休哥,而公子心中承載著比耶律休哥還要沉重的東西,他的目標幾乎不可能完成,他在傾其所有賭一樣東西,那便是這宋國的江山。
「日新,你聽聽,這都是你的錯,害得她不得不出來為我們跳舞助興。」駙馬爺出言揶揄。
我斂眸,不敢與他直視,怕被他看穿心思,只揣摩著他心中所想接下話去:「我只想活下去。」
他的陽剛,我的柔美,他的流暢,我的纏綿,最驚人的是,他的劍法乃自己新創,又只舞了一遍,在場武將一時都沒人能記全,而我只看了一遍,便已能將他的三十六招劍法,無一錯漏地展現出來。
「曹大人真是憐香惜玉啊。」都虞侯崔翰笑道。
事後,他雖只與我戲言了一句:「你連我也戲弄了。」可我知道,這並非一句簡單的笑責之語。
我笑答:「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我道:「先服侍了公子歇息,再卸妝不遲。」
宴席散罷,臨上車前,駙馬爺和曹啟相攜而來,言語間有意想看我的容貌,卻被公子阻止,從那一刻開始起,我便知道,我賭對了。
他見我若有所思,便問:「在想什麼?」
我一直在等待機會,希望能從公子所交人中尋得些許與遼國有關的人或事,我相信,宋國京城必有遼國的細作或人脈,只可惜,不知是不是我的心思被公子窺探,令他早有防備,幾個月來,我竟一絲機會也沒有。
公子待雪兒不薄,出嫁當日,雖是嫁給都虞侯崔翰做妾,卻也十分風光。來的是八抬大轎,穿的是正紅的鳳冠霞帔,儼然正室入門一般。可誰人又知,在這風光的背後,更多的是不為外人所道的和圖書悲涼。
取了劍,我回到宴席中央空地,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下,柔聲道:「曹大人方才所舞劍法著實精妙,奴家看后,心生敬仰之情,奈何奴家不懂劍法更不擅舞劍,無法識得大人劍法精妙,但不怕諸位大人笑話,奴家真的不會跳舞,公子又不許奴家不跳,又不許奴家出醜,奴家無法,只好急中生智想來個邯鄲學步,一來,想以女子舞劍之柔美配大人陽剛之劍氣,二來若諸位大人嫌奴家跳得不好,那便連曹大人也嫌棄了進去,奴家的小心思,還請諸位大人莫要恥笑,曹大人更要多多包涵才是。」
笑過之後,又溫言問道:「這麼久了,你還在怕我嗎?」
我早已心知肚明,以公子的性情城府,我這麼做,極有可能讓他心生芥蒂,畢竟,公子喜歡他身邊的人和事都盡在掌握。而我顯然成了一個例外,他未必會喜歡。
我回過神來,輕咳了下道:「在想……我盯著公子入睡的理由。」
那晚,不知酒宴上發生了什麼事,公子命雪兒服侍都虞侯崔翰。
我眨了眨眼,笑道:「怕擋不住一些登徒浪子,所以事先妝點了一下。」
公子也笑,輕叱道:「快跳吧,就你話多。」
曹啟為人爽烈,沒有過多猶豫,很大方地將劍遞出,我走過去雙手接過,道:「謝大人。」
我點點頭,摘下了面紗。他看後果然一怔,繼而扶額失笑。
孩子已有四個月,若非實在瞞不住了,公子又要打掉她這個孩子,她也不會來求我。
「那你要什麼?」
我道:「知道她過得不好。」
我亦笑,便聽他道:「依素雅你可以去見,但她的事,你不能插手。」
我不想她失去了最後的一絲希望徹底萬念俱灰,便道:「我會儘力,只是,你真的不後悔?」
面對我的無言,他突然大笑起來,好似方才所言不過是一句故意用來嚇我的戲言,而那句話的確也嚇到了我。笑過之後,他緩緩道:「五年前,皇上給我指了門婚事,那個女子純潔溫柔,是我用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王妃。她笑起來就像三月的微風一樣讓人暖心,還懷了我的孩子,只可惜她是皇上心腹的女兒。在孩子即將臨盆時,我設計害死了她。自此裝出因失妻失子無限悲痛的模樣,而後又開始大肆風花雪月沉湎酒色不務正業,皇上百般勸阻,我卻依然顧我,皇上在朝堂上大罵我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我卻心知肚明,只有這m.hetubook.com.com樣,他才能真正放心,讓我活得長久。」
我施禮道:「那奴家就獻醜了。」
「情義?」他譏諷地笑了起來,似連他自己也不相信還有這東西的存在,卻終究問道,「何以見得?」
不到一年的時間,她的變化極大,似看盡了世間冷暖,眉眼間不再有曾經青春的光亮,多了幾許風色,幾分世故,更有看盡世態炎涼的心死如灰,唯獨提起腹中的孩子,眸中才會多出些許色彩。
她堅定答道:「我不後悔!」
痴心如雪兒卻也深知自己不得不接受這樣的宿命,由始至終未曾流下一滴眼淚。
「好了!」他笑著打斷我的話,「你那人不人,情不情的理論暫且放上一放,先陪我下一盤棋吧。」
「我要的不是公子的震驚。」
「原來我在你眼中,還算是個人。」他笑。
武與舞本就想通相連,只是表現的方式各異。
公子聽后並沒說什麼,只是沒過多久,公子對雪兒說:「都虞侯一直對你念念不忘,幾次向我要你,我已應允。」
即便我的身份與從前大有不同,亦不能隨意出園子。只能托侍衛間接傳話給公子,我要見他。
隨後,公子在風月樓里宴客,我不只不需要去作陪還破例被允許搬到了四樓,雪兒得知后看我的目光中滿是敵意。
三十六招劍法,我一招一式地舞了出來,與曹啟的乾淨利落不同,我無法做到他的快和流暢,但我可以一招一式,用我自己的方式精準地展現出來,抬手的高度,刺出的快慢,姿態的準確度,幾乎與他方才所舞劍法一般無二,即便不快,卻因太過準確和相似而顯得更加驚人。
那晚離席回到風月樓,他照例來到我屋中,服侍他脫去外衫時,他道:「面紗為何還帶著?」
細想,紙條的突然出現,公子允我去看依素雅,依素雅肚子里四個月大的孩子……這一樁樁一件件連起來看似順理成章,可其中好像哪裡又有些不對勁。以公子涼薄的性子,若真想要拿掉依素雅的孩子,定然不會等到今天,公子允我去見依素雅定然沒那麼簡單。
他亦幽幽向我看來,緩緩道:「紫悠,你看我的眼神中,有很多懂我的東西。有時候我會情不自禁為此深深著迷,甚至害怕,有朝一日,我會不捨得讓你離我而去。」他如此說道,起身披衣離去。自此再未留宿在我屋中。
公子笑道:「紫悠,你其實並非想要依附於我。你想和_圖_書要的是什麼?」
正因此心起愁緒時,為我換洗衣物的丫鬟卻在桌案上留下了一個紙條,上面只有兩個遼國字:「救我。」
汴京下起第一場雪的時候,雪兒興奮地在雪中跳起了歡快的舞,她笑說,公子每年都會在下第一場雪的時候,來看她在雪中跳舞,可是那日公子卻沒有來。
眾人大笑。
她便道:「若幫不上,便算了。」
依素雅的事情的確複雜,她懷了駙馬爺的孩子,不只如此,她竟然堅持生下這個孩子。
我看著她孤身出嫁,離開風月樓的時候,她只在上花轎前,回頭看了一眼。不是看她住了六年的風月樓,不是看與她相伴多年的絮兒,而是在看公子,只是看公子。這一眼中所含的情緒,很多年後想起,我亦未能完全體會。
我小心答道:「公子對我好一分,我便親近一分。畢竟,人非草木孰能……」
「我只想要公子的欣賞。」
公子聞言並未驚訝,有些漫不經心地道:「你知道了?」
「還不知道,所以想知道。」我很老實地回答,惹來他一笑,道,「有時候覺得你聰明,有時候又覺得你笨得很可愛。」
「哦?為什麼?」
雪兒傷心欲絕,最終卻還是披上了嫁衣。
我抬頭看向了他,燭光映著他的面容,那麼的溫柔,只可惜,說出的話卻那麼的令人心存驚悸。
他笑道:「你是在婉轉地罵我,若我不讓你見雅兒,我便不是個人嗎?」
曹啟臉上越發有了赧色。
他的話,讓我明白,有朝一日,他亦會割捨我而去,哪怕我在他心裏再不同,再重要。
「因為只有公子欣賞我,我才能在這骯髒、卑鄙,自私的人世間不受傷害地活下去。」
他最擅長與女子燭光月影下風花雪月,當下抬手欲摘下我面紗。我避開道:「莫要嚇到了公子。」
我點了點頭,沒有問是什麼事,亦沒有向他要求更多,因知,他答應我見依素雅,已是破例,便道:「謝公子。」
我忽然想,若雪兒還在,得知我的非常手段就是盯著他入睡,不知會作何感想。會不會感嘆,其實我的不同之處,她也能做到。
只是我更清楚明白一件事,雪兒有一句話說得對,我不過是他養的一個奴才,他即便對我有所不同,也僅僅是不同罷了。與他相伴多年的絮兒、雪兒在關鍵時刻也必須為他付出更多,我即便有所不同,那也是衡量的籌碼還不夠重。有朝一日,若有需要,我一樣可以被和*圖*書他捨棄。
也只有這樣,我才會知道他更多的秘密,同時認識更多人,接觸更廣的人脈,從而尋得機會——回家。
這麼久了,他在我房中留宿的日子也不少,若說他沒碰過我,大概沒有人會相信,可他與我之間,的確只是單純的同床而已。
對於這樣的男人,若一心依附,無異於與虎謀皮,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加重自己的籌碼,讓他覺得留著我有價值,至少不會輕易放棄或使出我個籌碼。所以我必須鋌而走險,得到他更多的關注和庇護。
見到我時,並沒有想象中故友重逢的親熱,她簡而言之地說完了自己的事,便問了我一句:「我只想讓你幫幫我,保住這個孩子。」
「是。」我道。
「怎麼?莫非這妝容也另有玄機?」
再見依素雅時,距離上次相見已有十月之久。那是年後,宋國皇帝蠢蠢欲動,意欲開春大舉興兵的前夕。
我沒能回答,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他略帶倦色地合了合眼,道:「好久沒在你的注視下入睡了。」我心中奇怪,難道他喜歡我看著他入睡?便聽他道,「年幼時,母妃常坐在床邊看著我入睡之後再走。」
第二日,雪兒病倒了。
燭光下,他一邊看我卸妝,一邊幽幽道:「當日買下你,我便知你不同旁人。古人七步作詩,你可一曲成詞,才思如此敏捷者並不多見。今日,你更是讓我另眼相看,你以劍法為變通,朝夕間武成舞,不只令人耳目一新,亦剛柔並濟,可見你機智聰慧。三十六招劍法,習武之人也未能觀之一遍便能熟記,你卻可以一招不差地舞出來,可見你記憶非凡,已非常人所及。輕紗下的丑容,說明在你赴宴之前,思及容貌可能為你帶來煩憂,便早已思慮好了進退之策,可見你思維之縝密。整個宴席,你處變不驚,應對從容,更知進退,紫悠,你究竟還有多少面可以讓我震驚?」
她清冷地看著我,恍惚想起了曾經的誓言,卻無一絲波瀾,好似那隻不過是當初的天真,恍然如夢的一句戲言。
既然如此,又為何要嘗試去愛?原想置之一笑,卻又想到了他如此矛盾的另一面,他渴望著愛與被愛,卻又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想到此處,心中有些悲傷。生在帝王將相之家,身不由己的事太多太多。我之所以懂他所想,只因自己亦身在其中。
宋國京城異於往常的平靜就像是在積蓄力量醞釀著一場驚天動地的風暴,這幾日,就連和圖書向來風花雪月慣了的公子亦安分守己地留在了燕王府,既不來風月樓別院,亦不四處沾染酒色,更鮮少與其他大臣來往走動。
第三天,我如願見到了公子。
想必京中早有一些流言蔓延開來,我如今和他出去,若帶面紗,總會被人調侃。可至今為止,尚無外人見過我的容貌,起初是為防備被人侵擾,後來有心摘下面紗,想以容貌引來一些機會,卻發現摘不下來了。一來公子這裏總得有個合理的交代,二來,若不是處|子,那必已是公子的女人,而我不想當他的女人。
我卻笑,世人眼中往往如此功利,更喜以己度人。豈知,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她並不愛駙馬爺,只是愛腹中的孩子。
「哦?」他握住了我的手,帶著清冷的笑意問我,「在這個骯髒、卑鄙、自私的人世間我們活得尚且如此艱難,又何必費心費力管他人死活呢?」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眨也眨眼道:「沒那麼嚴重。」輕咳一聲,道,「只是覺得,公子其實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他幽幽看向我,問道:「那你告訴我,你知道了什麼?」
「權力和慾望有時候會讓自己變得不像自己,甚至變得不像個人。可無論什麼時候,只要還存有人的一份良知,內心深處,最渴望的無外是一份真摯的感情。有時候是朋友的生死依託,有時候是戀人的相濡以沫,甚至是奴僕的生死相隨。無論哪一個,都會讓你感覺到,真正的那個自己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人世間仍然存活。」
我走到中央,對曹啟道:「可否借大人的劍一用?」
「那更要摘下與我瞧瞧了。」他笑道。
是遼文,我立刻想到了很久不見的依素雅。
「哦?你還化了妝?」
他瞬間明白過來,頓時大笑。
這般驚人的劍舞,已讓曹啟動容萬分,待我舞到最後一招,他已失態地站起身來,道:「你怎麼全都記住了!」他這樣的話這樣的神情,立刻讓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也瞬間明白過來其中精奧,也讓在場一些有心人心起驚駭,其中一人便是公子。
今日壽星曹彬曹大人也笑道:「這丫頭伶牙俐齒,舞還沒跳,免死金牌卻先討了一大堆了。」
我道:「你可否記得,我們曾經握著彼此的手說,不到最後一刻決不放棄?」
這世上有太多不能理解的執著,可我知道,若真有一個人或一件事值得自己付出性命去爭取時,那一定是那個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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