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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似往年

作者:四葉鈴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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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我天天去看他,每次都在牢里磨蹭著不出來,每次都被他趕回家去不讓我再去,可我還是去,其實我知道,他其實喜歡我去,只是又怕去那種地方委屈了我。如此一直到了年後,過年,我都是在大牢里陪他一起過的。
在家族連番重壓之下,大哥終究還是妥協,只提出一個要求,從此改名蕭撻凜,並在宗祠耶律衣娃的靈位旁擺放他的靈位。
「女人終究要有個依靠。」他眨了眨眼,略帶戲謔地道,「相對而言,我比很多人都要好。」
「因為這個問題於我而言還有個很重要的前提。」
「他犯了那麼多罪,皇上怎麼可能會放他出來?」我不相信大哥所言。
我相信他說的,這些在別人眼中即莽撞又未必有用的事情,他卻會為我去做。在他溫熱的懷抱里,幸福得猶如身處夢境,不管是現實還是虛幻,都讓人渴望著不願分開。
我莞爾一笑,有些意外此刻他仍有玩笑的心情,不過這也正說明,他雖是個不輕言放棄的人卻也是個會審時度勢做出恰當決定的人,這樣的他,舒展而有張力,讓我心生欣賞,我決定對他坦言:「我父曾經問我,有些男人為了愛情可以拋棄一切,有些人卻不能,我會選擇哪種?以前閱歷尚淺,無法做出正確的選擇,然而現在,我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當我終於平安踏入遼國的土地,我第一次明白什麼是近鄉情怯,只覺一卻都有些不太真實。
她的一些事情,後來斷斷續續從烏里珍口中得知了一些。我失蹤一個月後,遼內部有人重提與西夏王李繼遷聯姻鞏固盟交一事,青兒得知后在家中大鬧了一場,尋死覓活地要嫁給李繼遷,當時北院王妃李繼遙也曾在其中推波助瀾,父親卻還是做主將青兒許給了渤海都指揮使達蘭罕。哪想到,高粱河一役中,達蘭罕竟率部投降宋國,婚約之事自然不了了之。而青兒的身份也就此變得尷尬,至今仍待字閨中。而今,韓子佳被賜名耶律汀,以義成公主的身份嫁去了党項,她也就此死了心,再沒有鬧過。
大哥心裏的苦,大概無人能夠體會,只是生在這亂世之中,我們都有太多的不得已。
大哥剛說到這裏,耶律斜軫便回來了。他不知道大哥與我說了什麼,只見我眼眶發紅,幽幽看著他,以為大哥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不由分說將大哥推搡了出去。
一路行去,晃晃悠悠的車中,我與他講述了我這兩年裡的經歷。我如何被人賣到宋國,如何遇到燕王德昭,如何取得他的信任,包括不得已與燕王同睡在一張床上,如何自保,如何求生,後來遇到李繼遷,他們又是如何將和圖書我作為物品一樣交易。
公元998年,太宗三子趙恆繼位,李繼遷派遣使者求和。已被西夏騷擾得疲憊不堪的宋朝廷便任命李繼遷為定難軍節度使。這個決定使歸屬宋朝版圖已達十五年以上的夏、銀、綏、宥等州領土,如願落到了李繼遷的手裡。
提及我被劫之事,所有人都以為是意外,當時的我也以為是意外。
他說,蕭目朗這個人已經死了,他的夫人永遠是耶律衣娃。他或許會為了家族責任娶別的女人,可他今生今世只承認自己有一個明媒正娶的妻子!
下了車,與長輩們一一見過,剛入內坐下,皇上和皇后的賞賜便到了。
我道:「我知道你會對我好,只是就算我曾經失去很多,遼國依然是我的家鄉,我生在那裡,死也要在那裡。」
第二日,我與耶律斜軫在大哥的嘟嘟囔囔下終於上了路。
「這小子身上有傷,還晝夜趕路跑到了南京,我見到他時他已經累得不成樣子,可嘴裏還一個勁地喊著要把你從李繼遷手裡搶回來,又大罵我還是不是你哥,又罵那些跟著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將領忘恩負義,說什麼當初要不是你救了我等性命,我們早就沒命了,眾人都被他罵得狗血淋頭,又見他身疲力竭如此狼狽都心有動容,直到他怒斥我們『家人不顧國安在!』大家都十分激動,最後齊齊嚷著要跟著他殺到党項把你搶回來。
關上門,終於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彼此好像有太多想說的話,可又不知從何說起。一路上我哭也哭夠了,不知不覺肚子有點餓,咕咕叫起來的時候被他聽到,他終於鬆開了我一點,開口道:「回來了,你終於平安回來了。如果你再不回來,我就帶兵殺進党項,把你搶回來!」
遼國使臣在李繼遷部下兵將的一路護衛下,順利出了党項。
大娘和二娘對我噓寒問暖,四娘也在旁邊說了幾句。唯有青兒對我依舊不冷不熱。
「愛。」我答,就在他要開口說話前,我搶在他前頭說,「我心中已有所愛。」
大哥看出我不信,直言道:「得到他被打入天牢的消息沒幾天,他就出現在了南京。我原也擔心他是從天牢里偷跑出來的,後來收到父親的書信,父親說,皇上見他在天牢里日夜傷心痛哭,心生不忍,又念及他戰功卓著,這才把他放了出來,只臨時收了他的兵權。原本讓于越大人關在府中好生看管,沒想到還是讓他跑出了上京。
笑過之後,便是望著桌上的燭火發起了呆。
他竟然可以很平靜地聽我說完這一切,以他的性情我頗感意外,而後聽他啞聲說:「什麼干不幹凈的,我只想你平安回到我身邊和*圖*書,其他的我從來沒想過。」 他或許沒有耶律休哥睿智,亦沒有李繼遷沉穩,更不似燕王長袖善舞心有城府,甚至還有一大堆說不完的缺點,可是我愛上了這樣的他,真的好愛好愛。
大哥是家中唯一男丁,傳宗接代是他不可推卸的責任。自回到家中,便受到家族長輩的重壓。
父親確認我被人劫持后十分震怒,立即加派人手四處尋找,被耶律休哥得知,耶律休哥立刻知會守城將領嚴加盤查出城人員,又暗中掉派大批人馬擴大範圍在京城附近搜尋我的蹤跡,只不過,他們還是遲了一步。那個時候我已經被人牙子偷運出了上京。
待到了蕭府,遠遠便看到了父親的身影,他站在最前面,身後是大娘、二娘、四娘還有青兒等人,管家章奴在他身邊翹首張望著,看到我乘坐的車馬出現,立刻高興地大聲道:「大人、夫人,小姐回來了,回來了!」
我帶著吃食去牢里看他,結果見他在牢中神采奕奕,還一個勁地勸我說他沒事,屁股上的杖傷過不了幾天就能好。我知道他犯了那麼大的錯,這種懲罰已算輕的。姐姐也與我說,皇上只想讓他吃點苦頭長點記性,遲早會放他出來,如此我已不擔心,只是見他因我吃了這麼多苦,總歸有些心疼。他一見我心疼,便喊著被杖責的屁股疼,厚著臉皮讓我給他上藥,也不羞臊。
次日,他站在興慶府的城牆上,遠眺著遼國的車隊漸行漸遠。他幽幽想著:當日離開真定府時,燕王為什麼在見過她以後會對他露出憐憫的淺笑,如今方才明白,燕王早已料到,她終究不會屬於自己。
牢里的獄卒心知耶律斜軫遲早會被放出去,早已暗中和他攀起了關係,更對他處處照顧,眼看過年我帶了許多好吃的慰勞他們,便在過年夜偷偷將他從牢里放了出來,在外間,大家烤著火圍坐在一起有吃有笑吃了頓年夜飯,又守了歲,耶律斜軫戲謔地說:「這真是難忘的一年。」
大哥被耶律斜軫推出門去本就有些火氣,更別提門在眼前重重關上撞到了他的臉,撞得他頭暈眼花,心想自己在為他說好話,沒想到對方卻這麼不知好歹,便在門口發了飆,高聲大罵:「耶律斜軫小兒,你別有了女人就忘了兄弟!再說我妹妹現在還沒嫁給你,就算嫁給你你也得管我叫聲哥!你竟然敢趕我出門!你給我出來,我今天非教訓你一頓不可!」大哥狠狠踹起了門,耶律斜軫堵在門口不讓他進來,我破涕為笑,聽著大哥在門外罵他見色忘義、見色忘友、不知好歹,他卻因為我笑的開懷而全不計較,只覺得回到家鄉,回到他身邊一切和-圖-書都是那麼的美好。
李繼遷,党項族,北魏鮮卑後裔,北宋時任節度使,遼封其為夏國王,西夏國奠基者。史書載,「生而有齒」。幼年時即以勇敢果斷,擅騎射,饒智數而聞名鄉里。其人能征善戰,深謀遠慮,在位期間如願收復夏、銀、綏、宥等州領土,為後來西夏的建國奠定了基礎。公元1038年,其孫李元昊稱帝,國號「夏」,因在宋國以西,被稱為西夏。李繼遷於其孫李元昊稱帝后,被追尊為太祖。
我看著這一幕,不知不覺已淚濕眼眶。
一路耶律斜軫不騎馬也不急著趕路,就和我窩在車裡,與我講述著他這兩年來經歷的點點滴滴,有歡笑的,也有慘烈的。
高梁河一戰,他損失了大半的兵力,許多與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也在那一戰中陣亡了,他身受多處刀傷,雖無大礙,卻也留下了猙獰的疤痕,有些傷到現在還沒完全痊癒。堅守在幽州城外那二十多日,他畢生難忘,最難熬的時候,他就想著我,他說,他答應過我,要活著回去,每到艱難時刻,他只要一想到我在家等著他,就什麼都不怕了。
大哥臨行前終於尋得機會與我說了耶律斜軫前陣子在上京闖下的禍亂。聽到他為了我私回上京,未經傳召私闖入宮並出言不遜以下犯上,惹得皇上震怒不說,還私自調動兵馬欲與盟國交戰,后被皇上派人將其抓回打入天牢,我徹底坐不住了,不禁大疑此番他出現在這裏莫非是從天牢里私跑出來的?
我打著傘悄然站在門外,風聲吹過耳畔時,我聽到了哭聲。
他自見到我起便一句話也不曾與我說,只將我圈在他掌控的範圍內,馬不停蹄趕到了幽州地界。一直到了他的府邸,揮退跟來的所有人,將我抱下馬,徑直抱入府中內宅。
他要送我回上京,我沒有起疑,後來才知道他回上京不只是送我,是要回去請罪受罰。
夜色無盡,窗外的冷風順著開啟的窗口吹進了屋中,燭火大力地搖曳著,他緩緩道:「做出將你送回遼國的決定,對我而言極不容易,就像是自心頭挖走了一塊肉一樣,不只疼痛還會鮮血淋漓。」說到此處,他不由得悵然一笑,「不過,也只有放手了。」言罷,將酒壺中僅剩的酒分了兩杯,將其中一杯遞與我,溫言淺笑地對我說:「從此不見,自此相忘。」
「我不會。」不待他說完,我已經回答了他。
我扶起烏里珍和林加等人,笑言道:「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么,還哭什麼。」
兩年的別離,兩年的思念,都讓我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心,並因為對象是他,而感到幸福。
我被劫那日,她和林加乘車去和圖書接我時只看到被人打暈昏迷在地上的小和尚,待搖醒小和尚問清情況,方知大事不妙。烏里珍當時六神無主只知道回家尋人幫忙,恰巧父親不在府中,大娘得知事情始末,一方面派人尋找,一方面派人通知我父。待父親得知我失蹤的消息,已距離我失蹤三個多時辰。
「幸好我知道使臣已進入党項去找李繼遷,苦苦相勸才讓他多等了兩日。那天要是你再遲一點出現,他大概就揮兵入侵盟國了。說實話,當時我們都已打定主意,兩日後要是瞧不見你,就捨命陪他攻打党項,直到把你搶回來為止!」
家族長輩不得已終於答應了他的請求,在眾人的見證下,他親自將自己的靈位放入了宗祠,就擺在耶律衣娃靈位的旁邊。
耶律斜軫是遼國的南院大王,在南京幽州一帶自然有他的私宅府邸。
見我淺笑,不置可否,他熱烈地補充道:「如果我向你承諾,這一次是最後一次,下一次必以你為先,你會不會……」
「什麼前提?」他問。
聞言,他收回瞭望著我的目光,終於明白我與他之間的癥結所在。他沉默良久,方才一笑。一笑過後,飲盡了杯中酒,隨之又接連飲了數杯,一壺酒大概也所剩無幾了,他搖了搖酒壺,忽而搖頭大笑了起來。
他應該知道我與耶律斜軫已有婚約,只是極有可能將那婚約看成了我當初拒絕他的託詞,並不相信我會轉變心意,真的喜歡上了耶律斜軫。
短短兩年,父親的兩鬢愈顯風霜,他對我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不要再想也不要追究。你一路奔波,先在家好好休息,改日再進宮答謝聖恩不遲。」我自應下,父親轉身對耶律斜軫道,「南院大王,還請跟老夫入內詳談。」叫了耶律斜軫去了書房。我知道,耶律斜軫的事恐怕沒那麼容易解決,只是無論如何,我都會與他同進退。回來的路上,我心中便已有了決斷,從今往後,我與他,生死與共,榮辱與共。
當我遠遠看到在邊境帶著一隊人馬翹首以盼的耶律斜軫和大哥蕭目朗時,只覺這兩年裡所受的委屈瞬間都變成了滿目的淚水。第一次明白,當你最思念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最先感覺到的不是激動,而是害怕,害怕眼前的他只是又一場睜開眼睛就會消失的夢。
大哥蕭目朗自這一天起正式改名為蕭撻凜。蕭撻凜,字駝寧。契丹族。遼鼎盛時期大將,與韓德讓,耶律斜軫、耶律休哥一樣,在關鍵時刻,給遼聖宗(蕭綽之子)以無保留的大力支持,對聖宗統治地位的確立和政權的鞏固都發揮了重要作用。
回到上京,遠遠便看到烏里珍和阿月、林加等人在城門口張和圖書望,烏里珍遠遠看到我的車馬便已哭得淚流滿面,率先撲到我的車邊,跪下磕頭向我請罪。
起初,父親等家族長輩輪番上陣迫使他娶妻生子,他卻不管不顧,搬到了外面居住不再歸家,甚至還想私自離開上京,後來眾人見逼迫不成,只好好言相勸,好言相勸不成,變成了苦苦哀求,大娘甚至為了此事向他下跪,只求他能傳承蕭家血脈。
大哥見我嚇得不輕,急忙道:「你放心,他不是從天牢里偷跑出來的,是皇上把他放出來的。」
半個月後,李繼遷迎娶遼國義成公主耶律汀,在得到遼的支持后,積極配合遼的軍事行動,不斷襲擊宋朝的夏、麟一帶,給宋朝西北邊境造成很大的不安。
「為什麼?」
那一天,下起了初春的第一場雨,其他人都已散去,唯剩他一人獨跪在宗祠中。
耶律斜軫早先犯下的過錯雖情有可原,但也不能被輕易姑息,所以回京后他不只被奪了兵權,連南院大王的爵位也一併被奪,進宮請罪被皇上賜了三十大板后關進了大牢。
不期然又一次想起了父親的那句話:「有些男人為了愛情可以拋棄一切,有些人卻不能。」現在的我很清楚地知道前者何其難能可貴。
原本使臣奉命要帶我回上京,可耶律斜軫的難纏是出了名的,他中途將我劫走,使臣見勸解不成惱羞成怒,追在後面怒罵,揚言回去一定會稟明聖上重重懲罰於他!怎料他竟然揮著馬鞭張狂地丟下一句:「那你還不快去!」便策馬揚鞭地帶著我走了。只留下大哥蕭目朗在後面苦勸著被氣得怒髮衝冠的使臣。
春暖花開,我與耶律斜軫要成親了,原不想回京的大哥在皇上的傳召和耶律斜軫接二連三的催促中不得不從南京趕回上京。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即便沒有海誓山盟,我也相信,這輩子他都不會舍我而去。
我倚在他的懷中,感受著他溫暖的體溫和強有力的心跳,毫無保留地對他講述了這兩年來我所經歷的一切,講完所有,我對他說:「在最難的時候,我就拚命地想你,我打定主意,只要自己還是乾淨的,就一定要活著回到遼國,嫁你為妻。」
他自然聽明白了我的言下之意,執著地問:「如果我可以呢?」
如此過了一冬,皇上整個冬天一直抱恙在身病體違和,一夜夢醒,憶起年少往事,念及耶律斜軫、耶律休哥還有大哥,幾人自幼感情篤厚,一路走來,家、國、天下,親情、友情不由得感慨萬千。便把耶律斜軫從牢里提出,又叫來耶律休哥,三人暢談往事、家事,又談國事。之後沒多久,耶律斜軫就被放出了大牢,隨即恢復了南院大王的爵位也逐漸恢復了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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