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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兒吃驚地道：「你自由了？」

可大千世界，霓虹酒綠，穿梭在一棟棟高樓之間，地鐵之間，公交之間，人心之間，不停奔波勞碌，為的是什麼呢？

鈴兒似乎有些害怕：「你為什麼會告訴我這些……」

不是嗎？

這讓人感到悲哀，也感到無奈，感到害怕和不可理解。

鄭護士長似乎沒有停止的念頭，她瞥了鈴兒一眼繼續道：「中國這麼大，除了這家X精神病院，你說哪裡還有你的容身之所呢？」

厚實的嘴唇微微開啟，如同男人一樣的嗓音問向鈴兒：「明白了？」

「我……我不知道……或許是因為想要賺錢謀生……」鈴兒斷斷續續地說道。

一生一世，蠅營狗苟，卻滿足不了自己慾望的時候，會怎麼想呢？

鈴兒：「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鄭護士長的手在鈴兒的肩膀上拍打了兩下：「沒有人是故意的，也沒有人是心甘情願的，我們活著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那種事情不要再發生第二次。」

「來這裏的人，都是另類的人，護士們沒有老公，院警們沒有老婆，病人|妻離子散，無人看管，這裏的人並不是那麼美好的人。」鄭護士長說完之後，輕嘆了一口氣。

鈴兒張著嘴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顫抖著身子從地上爬了起來，鼓起勇氣，伸出手，摸向了那個人體模型，膠質的皮膚柔軟而光滑，被撫摸之後微微下壓，鬆開之後又反彈了回去。

鈴兒茫然般地問道：「八年又怎麼樣？」

鄭護士長咄咄逼人地道：「那你為什麼會來這？」

鄭護士長道：「不，我是說院警和護士。」

鈴兒用了十幾秒的時間，才真正看清面前的這個男人，他不是人，而是一個人體模型。

鄭護士長深吸了一口氣之後道：「鈴兒，你是個好女孩hetuｂook.coｍ•cｏｍ，原本不應該來這的，不過既然你已經來了，我就告訴你幾件事情，因為我很快就不會在這了，我希望你也能好好贖罪，好好反省，每天都會想一遍那時的場景，不要逃避，也不要欺騙自己，你會重獲新生的。」

鄭護士長：「有罪之人最拿手的就是——騙自己。」

「你要記住，好人是不會來這的，而且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好人，只有沒有被發現的壞人。」

鈴兒站在原地，有些發愣。

鈴兒艱難地往後撤開了一小步，將手從他的身上拿開，機械般地偏過頭去，望向了帷幕角落邊上的一張小床，床頭上擺放著一些稀奇古怪的道具，是她從未見過的……不過她好像隱隱約約能感覺到這些道具是幹什麼用的……

鈴兒哽咽了起來：「我可以去很多地方，很多很多……」

囚禁自己的同時，捆綁住別人。

老一輩的至理名言告誡我們——無欲則剛。

悄悄拉滅了燈火，迷離的紫藍光線逝去，眼前重歸黑暗，鈴兒退出了黑色帷幕，將拉鏈緩慢地拉上。

「還是有好人……比如余文澤……白天他還……」

可是，善良的人總會如願以償的。

鄭護士長見她沒有說話，繼續道：「有罪的人，不然我們都會進監獄，而這裏，比監獄好一點的地方是，會讓我們忘記曾經犯下的罪孽。」

「可我……」鈴兒想要解釋，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解釋。

「慾望是罪孽，拷滿枷鎖。」

鈴兒：「因為我喜歡做護士啊，我學的就是護士專業……」

鄭護士長臉上有著疲倦的表情，像是一個帶領軍隊打了一場耗時長久但卻依舊未分勝負的將軍。

鈴兒坐倒在地上，瞪大了驚慌的眼睛看著迷離光線旋轉之下的那具赤|裸的男性軀體，發和圖書出了一聲聲驚叫。

鈴兒緊咬著牙關，邁步向前，一個人走在空無一人的走廊里，表情凝重而嚴肅。

鄭護士長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不過我也不想知道。」

鈴兒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那批黑衣人是幹嘛的？」

鄭護士長道：「一樁罪，我還八年的自由，也夠了。」

鄭護士長臉上露出了疲倦的笑容：「八年，我就可以走了。」

迷離的光線還在旋轉，紫藍交替，讓人目眩神迷。

鈴兒：「你說的……」

鄭護士長說完之後，便轉身走了。

鄭護士長說完之後，拿起護士帽戴在了頭上，望著鈴兒道：「時間不早了，我回去了，如果你想去休息室的話，就去吧，我不會和別人說的。」

鄭護士長：「傻孩子，我們只認識這麼短的時間，就算我是你的護士長，也沒有權利來保護你。」

鄭護士長道：「我只是想看你好好活下去，在這裏白白死去，無人收屍的人，可不止是病人。」

「不，你知道的，每個到這裏的人都知道。」鄭護士長道，「這裏並不是你賺錢，也不是你謀生的地方。」

鈴兒沒有說話，或者說她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鄭護士長：「如果你蹲完了坑，還會留戀廁所嗎？如果你吃完了飯，還會握著筷子嗎？如果你有一個可以想去哪就去哪得機會，還會沒日沒夜地獃著簡陋的宿舍裏面，待沒有人看見的時候偷偷跑下來，用裸模來滿足自己嗎？」

良久之後，鄭護士長道：「鈴兒，聽好了，在這裏，看得見摸不著的東西不要害怕，在這裏，摸得著看不見的東西不要妄自詢問。」

慘白的眼珠子盯著她，一轉也不轉，被捆綁的身體反射出潔白的光澤，嘴巴緊閉，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

也許在彌留之際，入土之時和*圖*書，最後看到的，會是當初那未曾實現的願望吧……

她輕輕搖晃了一下腦袋，有個詞彙脫口而出，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慾望。」

即使在寬廣的大地上，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就一定沒有——

從古至今，優勝劣汰，物競天擇之下，進階的軌跡是——合理掩飾自己的慾望。

鈴兒道：「有精神病的人。」

每個人都是一座監獄。

鈴兒瞪起了眼睛，有些失態地道：「你為什麼要說這些……」

鈴兒的話被鄭護士長打斷了。

鈴兒：「護士長……你走了……我們怎麼辦……」

雨滴打在窗玻璃上，發出『啪嗒啪嗒』雜亂無章的聲響，讓人不安。

表情堅毅，身體健壯，五官端正而精細，如果不是近距離的觀察，很難判斷出他到底是一個獃滯的真人，還是一個沒有呼吸的模型。

鈴兒再次閉上了嘴巴，她的頭忽然有些疼，她伸出一隻手撫摸起了太陽穴。

鄭護士長笑了起來，她的後背似乎又開始疼了，臉上的笑容逐漸扭曲在了一起。

鄭護士長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繼續道：「還有另外恐懼而驚悚的三個法則，不過我也不知道，我職位太低，根本無法認識到這家精神病院中到底還隱藏著什麼東西，不過我敢肯定……一定有一個重大的秘密……所有一切都只是一個表象而已……」

一定會。

鄭護士長道：「我也快忘記了……已經好多年前了……我還沒有來這的時候……那時的我有一份好工作，有一個我愛的人，有家庭，還有自由……至少我想去哪只要我攢夠了錢，就可以去哪。」

一代一代，並未終止，可是思維已經不在了，遺憾帶到了地下，不會哭，因為已經早就沒有了眼淚……

但是，如果細想一下，就會發現一種濃郁的悲傷。

一代又一代ｍ.ｈetｕbｏｏk•ｃoｍ.ｃom的人，百年之後，年輕時的容顏被人忘卻，縱然驚為天人，也抵不過歲月的侵蝕。

鄭護士長道：「對於我們來說，這家病院可以說是仁慈許多，我相信，你總會有用得到的時候。」

鈴兒忽然大聲道：「不是這樣的……」

在地面之上行走的軀體，仰起頭，看不見藍天的時候，會怎麼想呢？

「慾望是黑夜，見不得光。」

「自由！」

鈴兒大聲道：「求求你，不要說了……」

生理之內是心理，但心理之上卻是生理。

鄭護士長轉過身，邁步往前，鈴兒緊隨其後，她看著護士長那寬闊的肩膀和厚實的背部，忽然感覺到心安了許多。

一聲尖叫聲穿透黑色的帷幕，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這裏展現出了赤|裸裸毫無顧忌的女人的慾望……

捆綁了愛，禁忌了性，弘揚了道德，壓抑了本能。

鈴兒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鈴兒：「可我真的是喜歡做護士……我喜歡照顧病人……」

鈴兒急忙道：「我不用那個……」

「在一個地方生存，就要遵循一個地方的生存法則，我在這裏呆了將近八年的時間，一共學會了兩個法則，第一個是：永遠不要隱瞞院長，任何事。第二個是：永遠不要和這裏的院警發|生|關|系，任何關係。」

縱然心靜如水，可每到夜深人靜，獨自撫慰心胸，望著那些渴望得到卻得不到的東西，最初的時候可能會握緊了拳頭，咬緊壓根，奮鬥往前，不枉此世，可逐漸的，你妥協了，放棄了，結婚了，生子了，你發現你頭髮白了，身體垮了，你膝下子女承歡，你身前一片坦途——

就算在腦中想了幾十幾百次，也從未想到過黑色帷幕裏面竟然會是這種東西……

留給孩子們吧，替我去完成它們，如果你們完不成，就交給孩子們的孩子，孩子們的和圖書孩子們的孩子……

鄭護士長走了幾步之後，忽然回過頭來道：「有時候，活下來，可不僅僅是依靠勇氣，還有克制。」

鄭護士長將代表著護士長身份的護士帽摘了下來，放在窗台上，目視著漆黑的夜空緩緩道：「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我們跟平常人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同，我們之所以被困在這裏，是因為我們也想要獲得自由，你知道嗎？我已經在這裏呆了七年了，再有兩個月，就滿八年了。」

「砰！」地一聲，她轉過身，卻撞到了一個如同牆壁一樣厚實但卻不堅硬的東西上，她抬起頭，看見了一張凝重而嚴肅的臉，那是鄭護士長的臉。

鄭護士長：「說的很難聽對嗎？難聽就對了，好聽是留給死人的。」

鈴兒：「朋友也不行嗎……」

荊棘沒有了，奮鬥的慾望也沒有了，坐在藤椅上，抽著煙斗喝著香茶，面對來來往往的人群，你可以微笑著告訴他們——年輕人，無欲則剛吶。

這裏沒有怪物，沒有嚇人的東西，沒有鬼，也沒有神，只有——

鈴兒：「你會離開這嗎？」

走出休息室之後，她們在窗台上，隔著鐵柵欄和玻璃窗，望著外面陰沉的天空和連綿不斷的雨線。

良久過後，鄭護士長道：「你應該也很明白，什麼樣的人會來到這。」

鈴兒長吁了一口氣，想要將眼睛從那個裸模身上移開，卻感覺他身上似乎有種無形的魔力，讓她怎麼也移不開。

「鈴兒，告訴我，你為什麼會來這呢？」鄭護士長問道，她的語氣出奇地溫和。

鈴兒閉上眼之後又睜開眼，她的腦子彷彿不再轉動，面前的景象太出乎她的意料，讓她一點點防備也沒有，就這麼突然地出現，使她猝不及防。

鈴兒的頭又開始發疼了，越來越疼，她感覺自己如果這樣疼下去的話，很可能就會直接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