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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在看到玉卮以殘翼逆浪而行，默默在黃泉守護自己時，她再次徹悟過。

蘇瞳皺了一下眉頭，在初見白蝶時，她也有過同樣的感覺。

草船轉了一個彎，河水開始變得十分湍急，蘇瞳飛速俯衝時瞥見崖上立著一朵盛開的白色裙花，於是控船靠了岸邊，無聲地跳上陡峭的岩壁，無聲地朝前走去。

無論過去多少年，玉湖眾師姐妹們的一顰一笑都從未在腦海中模糊過，特別是與蘇瞳感情最深的小蓮，在看到蓮舟中那張蒼白容顏的剎那，蘇瞳的淚水差點從眼眶裡噴出來！

明明心中曾都有怒浪一樣的感情，可是忘記了，與說不出，便令二人的目光，止步在疏離中……

一道目光，淺淺落在蘇瞳的肩膀上。

每一個初到黃泉者，站在岸旁，都能等到此一生，與自己最有因果情仇的逝者。

白蝶行於澤間，快得像一陣風，那斷了的白綾，在她手中依舊舞得風生水起，在狹窄的河道上架起一座又一座彎彎的白橋，有此殘寶渡河，不需迂迴辨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打亂她奔跑的節奏。

而她卻乘著一隻草船，逍遙恣意地流連越波，臉上帶著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

小蓮！小蓮！我是蘇瞳啊！

又是這個……

「居然跟到了黃泉中！」蘇瞳低聲自語，對白蝶的最終目的又有了些許好奇。

雖然停留鬼門的時間不長，可是她也從白蝶和旁人的話里聽出了個大概，活著的人一般m.hetubook.com.com只敢徘徊在鬼門水澤四方勘悟生死兩界間瀰漫的生死氣息。

蘇瞳抬頭，朝雲中望去，只是抬頭之間，那不自在的感覺又迅速地消失無痕。

沒有人知道，這種沉重的表情為什麼會出現在一個少女純真的臉頰上。

她之所以對白蝶心念不放，並不是執著于想要挽回些什麼，而是對於她這個未亡者來說，若不做些什麼，實在難以獲得自己內心的平靜。

她們一個記得玉卮，卻不識白蝶。

「來吧！」

跟了一柱香的時間，蘇瞳突然感覺到了些不同。

千帆蓮船從崖下掠過，密密麻麻的船身上，坐卧著的是目光空洞的逝者，其中有老有幼，有男有女，通通掛著懨懨的表情。

若是世人見到這樣一位渺渺的仙子，必然會驚訝得合不上嘴巴。因為這裏的水路，不同於真仙其它任何地方，葉不能浮，魚不能活，凡是仙寶落入水裡，也會如遇到強酸一樣迅速腐蝕一空。

她緊了緊自己在風中蹁飛的衣擺，繼續逆浪行走。

現在了卻的，是白蝶與小蓮之間的因果，與蘇瞳無關，是以無論她再怎麼用力，也絕不可攪亂這場相逢……

可是明明都是轉生之體了，她又為何在黃泉里，引來了小蓮的舟船？

無數張陌生的臉下，隱藏著的是無數曲折的人生與故事，有的甚至沒有來得及被人傳頌，便盡化在黃泉翻騰的白沫之中。

在她神識範圍www.hetubook.com.com之內，那些窸窸窣窣的人影通通消失無蹤了，之前為了躲避他人的視線，在跟隨白蝶的同時，她還會擇路而行，然而現在放眼望去，四周靜謐無聲，天空變得越來越高曠，同時草船下的河道也開始變得寬廣。

但一旦邁入黃泉的地界，那些什麼秘宗強者通通都是扯蛋，只有真正被生死之道接納的仙者，與特殊的活死人，才能以除蓮舟逝者之外的身份，在此遊歷。

舔著自己的唇，白蝶繼續回憶：「那是一個很有英氣的女子，在靠岸后一直在入定打坐，只是離開時，朝我微微笑了一下。當時我很害怕，於是去找族中長者，她們說這是因為我的上一世，轉生前執念極深，連孟婆湯都沒有完全化去某些烙印……」

咦？

最可悲的重逢，大概就是現在這樣的場景。

從簡陋到精美，從渺小到浩瀚，世間雄偉壯麗者，從來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滴水成江海，石沙積險峰，一步一印，這草船終有一日，會成為渡浪的巨輪。

大風將她裙子捲起又張開，扯出花朵般的形狀，將她長發揉碎，剪在長空。

一個早已轉生，什麼玉湖啊，什麼瑤池啊，什麼小蓮啊……記憶都丟在了忘川下。

在遇見不死鳥后，便留在黃泉里，時時等待她的召喚。

「長者說，她們可以舉行儀式，為我再洗禮一次，徹底洗凈靈魂，可這樣我是不願意的，雖然我不知道自己上一世是誰？httｐs://wｗw.ｈｅtuｂoｏk•ｃom.ｃom與那些逝者有什麼關係？不過我既生來如此，便這才是真正的我。」

是什麼人，在偷窺自己？

孟婆的湯藥，洗去了她所有前世的記憶，令這魂息，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變成了另外的人。

這才是屬於她自己的船。

不想驚擾白蝶，她保持不被對方察覺的距離，默默凝視她的背影。

蘇瞳的目光本是平靜的，卻在白蝶張開雙臂的那一剎那，有了跳動的波痕。

再也不管白蝶如何，蘇瞳扯起裙角便拚命向前跑去，可是與此同時，她足下的綠岸也開始無限地延長，她越是努力，便離崖頂越來越遠……

面對呼喚自己的白蝶，小蓮的表情也是生疏而謹慎的，她努力搜尋著自己一生的記憶，可是記憶里，卻沒有任何一人可與眼前的少女重疊在一起。

一邊搖頭，蘇瞳一邊伸足踏入環繞草灘而流的生死水裡，在她足尖即將接觸到水面的剎那，水面突然蕩漾起淺淺的波痕，一浪大過一浪，而後一艘由蒲草編織的簡陋小船，便憑空出現在水中，恰好接住蘇瞳的蓮足。

「你……是誰？」

傲青呀，傲青……說是乖乖蹲著，我看還是會惹出些什麼妖蛾子來。

「我是鬼道族，生於黃泉里，今年十二，父母健在，族人皆長壽，理因在泉中見不到靠岸的逝者，可是在我九歲那一年，我看到了第一位蓮船逝者，駐足在我的腳畔……」

是以鬼門水澤內秘宗林立，活死人泛濫。

m.ｈｅtubooｋ.ｃom•com白蝶好奇地盯著靠岸蓮船上的女子，聲音中帶著許多不確定，比起蘇瞳身上那種無法抑制的悲悵與思念，她更像是一個事外之人。

蘇瞳情不自禁上前幾步，好在白蝶此刻也在忘我的狀態，根本沒有聽到蘇瞳混合在風中粗重的喘息聲。

白蝶，為什麼可以自如步入這裏？

站在崖前，白蝶張開了自己稚嫩的雙臂，只有在這一刻，她的眉目才是舒展的，白皙的小臉下泛起了紅潤的顏色！

比起之前蘇瞳在虎河撿起又重新修補的巨船，此舟實在是輕薄簡陋得可憐，不過它的每一個編織中，都夾雜著蘇瞳的道念與氣息，任何東西都無法取代。

「噓……」白蝶突然將手指，比在了自己微微泛白的唇前。

一隻蓮舟，輕盈地從她的眼前飄過，打著旋兒，消失在波濤的那一頭。舟上似乎坐著個失魂的公子哥兒，可惜船行太快，蘇瞳並沒有看清那人的面容。

傲青說得沒有錯，雖然在往生再見，擁有相同的魂息，玉卮與白蝶，也註定不再是同樣的人。

「走，去尋白蝶。」

此刻蘇瞳的衣裙是輕盈的，在彼岸花紅裙外罩著雲色的香菱紗衣，減淡了紅裙的凌冽，多了如煙的柔和。

呼喚什麼人的到來。

在她的等待中，一艘平凡無奇的蓮船，竟脫離了千帆匯成的巨浪，吃力地朝著崖邊靠來。哐當一聲，靠了岸。

「快來！快來！」從懷裡掏出出賣蘇瞳換來的符紙，白蝶發出急切的呼聲，紙符被她高舉在風中，和-圖-書抖動時發出沙沙聲響。

一屁股跌坐在地，蘇瞳臉頰上已爬滿了淚痕，只有靜止不動時，被無限拉長的天地，才再一次恢復它本來的樣子。

逝者與生者不可對話，這樣才不會泄露生死的秘密。

「我聽不見呢……你們每一人的聲音。」她又撓撓頭，臉上擠出一個很難看的笑：「我甚至不知道，你們是誰……不過每次看到你們，我的心裏，又開心又難過。」揉著自己的心房，白蝶的神情也落寞起來。

不……不會吧……

「與我有緣的……就是你嗎？」

現在她有些明白，當年不死鳥為什麼要叮囑自己，將草船留在河裡，因為此物，便是修生死道的仙者，入道之痕迹。

白蝶在呼喚……

在第一次留戀黃泉卻久不見師傅身影時，她放下過。

此刻這孤獨的少女，並不知道有人在不遠處追逐自己的腳步，她只是用手捂著自己的胸口，將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但這份生死重逢的殊榮，就算是被黃泉大道接納的人，一生也只有一次。

這是……小蓮啊！

神識範圍之內，還能捕獲到白蝶身上淡淡的氣息。蘇瞳一步踏上自己的草船，船因承了她的重量，立即下沉一半，而後發出「欸乃」聲響，搖搖晃晃地朝河道駛去。

一陣黑紋閃過，蘇瞳已輕盈地落在草灘邊界，風還能帶來不遠處方巾男子的咆哮聲。她搖搖頭，嘴角勾起了淺笑。

一切變得無法解釋，蘇瞳愣了片刻，便用顫抖的手指，捲起一葉蒲草，輕輕地放在了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