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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諸天

作者:雲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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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冊 高鴻潛虯 第四集 廬山真容 少女芳心

第三冊 高鴻潛虯

第四集 廬山真容 少女芳心

李玉寒道:「我們的計策雖然不錯,但那個人一定會來么,若是他不來我們山莊,我們花費了這麼多的人力財力,豈不都要落空!」
慕容元真心中雖有所不願,依然拉住她玉手,虛與委蛇地道:「古壁仙那麼厲害的武功,我怎麼敢想,而且……」他故意放低了聲音在旋波耳邊撕磨低喃道:「我聽說她是個老女人,我怎麼會喜歡她,你提謨妹妹我倒是真想,真想……」
慕容元真分開人群,噔噔上樓。這時樓上果然一片大亂,食客跑了大半,只剩下那個倨傲的公子和他的四個挾劍護衛,另外一個就是崔韻兒。而慕容元真為她點的那桌素菜被推翻了撒了一地,這時正有兩個護衛與她理論,不知在說些什麼。那崔韻兒被嚇得花容慘然,站在那裡抱著那柄油紙散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們,眼中恐懼哀求地望著那個公子。
西廂精舍一湖心亭上,一個年輕人負手而立,昂首仰望天際月明,渾然沉醉。他不是別人,正是慕容元真,這夜光令他恍然不知身在何方,只覺天地之大,亦不過一隅之小。他的胸中思索著昨日之事,這紅葉山莊看來不過一江湖世外之地,但卻蘊藏著一股無可阻擋、無堅不摧的力量,他們有七大勝境,七宿下面分為不少的宗派、堂口,而這些宗派從未在江湖上露面,這點也正是他暗暗驚心的,除非他們有不願出、不能出的理由。否則以他們的實力,早晚會成為自己的勁敵。
屋外的慕容元真暗笑,另外一個象牙細簟上跪坐的人道:「樂宿主這話有理,但那些江湖中人多有惡習,最好暗中窺伺,方才幾個已令人不厭其煩,堂堂摩利國的『玄武七宿』卻要躲起來說話,實在有損名聲,想不到再次相聚,我『誡吾一劍』樂伍元反成了鼠輩!」
這屋中除了他們之外,屋內似乎還坐了兩個人,但可惜的是那個窗洞的位置卻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他們的一幅衣襟——既然同室而坐,必是七宿中的兩個,但奇怪的是『七襄勝境』本來各有一位宿主,但屋內卻只有四個,不知其他三個又在哪裡?
隨止何點了點頭,但他的神情依然湛然不動,了無異色,目光中卻流出一絲一閃即逝的沉鬱。崔韻兒如何看得出來,她只顧的高興于父親終於肯將自己當成女兒,以前碰到這種事是絕對沒有她的機會的,她雖然名為流霞渚的二小姐,但崔毖對她和姐姐崔恩兒的態度卻判若雲泥,崔恩兒簡直是他的掌上明珠,而韻兒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她在崔海無論吃、穿、住、行,都與一個丫環無異。這點她一直解釋為自己的母親西門慧不是崔毖的正室,繼室子女當然不如正室出身的崔恩兒了。
慕容元真吃力地撐著起身,卻怎麼也起不來。崔韻兒不知他要做什麼,連忙幫他起身。慕容元真吃力坐好,盤膝打坐調息。不足一盞茶的光景,崔韻兒但見他身上頭上氣紋騰騰,面色竟漸漸轉回正常。
這時,他身後突然走過來一個人,他是隨止何。
慕容元真心中大大跌足,大聲將那堂倌喊來,道:「喂,你們是怎麼會事,我並沒有點這些菜啊,你們一定是弄錯了吧?」
慕容元真一聽便認出她正是侍女凈荷,當下踱了過來,笑道:「凈荷姐姐,是我。」
慕容元真走到街上,重新走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到片刻,他旁邊立了一個人,這人頭帶斗笠,低低地道:「主上,『斬龍堂』的五十名高手已經到了此地,隨時恭候驅使。主人有什麼吩咐?」
慕容元真道:「這個你不須要知道,我說了你也不會懂!」
慕容元真自從遇到崔韻兒就很少看見她笑過,如今頓時大受鼓舞。這座酒樓名叫『流芳居』,乃是太平鎮首屈一指的飲食佳地。慕容元真點了一桌上好的酒肴,崔韻兒看得瞪大了眼睛,低低問道:「燕公子,這些飯菜……是不是很貴啊?」
崔韻兒被他一句「韻兒」叫得大窘,想讓他難看時,慕容元真卻振衣下樓出了『流芳居』,他走到樓下時正碰見五個人被堂倌引著正要上樓,為首的是個年輕公子,另外四個都是手提長劍的武士,一色的青衣打扮,身材魁梧。那為首的年輕人淡眉闊口,方面有輪,一雙眼睛肆無忌憚地亂看,渾身上下一副晉過文士打扮,看起來頗有架式。
慕容元真一陣迷亂,更被她無意一笑,看得渾身一陣怪異。
凈荷聞言吃了一驚,同時警戒地道:「這麼遠,你……你怎麼知道是我?」
崔韻兒聞言如獲至寶,急忙也將那短箋放如懷中,喜道:「怎麼看不見?娘一直希望爹對我象對恩兒姐姐一樣好,她現在該知道了。」
那人看了慕容元真一眼,上下打量一番,逕自上樓。
「好玩么?」慕容元真道。
清瘦道服的玄虛境主陶牧振道:「這很難說,天下窺測我宗室者不在少數,凌重九垣主武功何其了得,但卻還是失去了蹤跡……」這人說到此,突然道:「七妹,你們玄女境天是不是已經查到我們垣主的蹤跡了?」
崔韻兒絲毫沒有覺出他的稱呼有異樣,看那柄傘高興地拍手道:「哈,它可真漂亮啊,你要送給我么?」
他們行到半路,崔韻兒早精疲力竭,氣喘吁吁,停了又走,走一會兒又停。這時,慕容元真恍恍惚惚,俊美的臉上一片通紅,眼前模模糊糊。
慕容元真心中暗笑,卻全不為意,因為他心裏正思索著這紅葉山莊之事,更趁機四下打量,以期能從些許之人身上窺點端倪。這紅葉山莊里來回出如的人,看起來都或多或少身懷武功,庄外有不少農人,他們對紅葉山莊內的人都很尊敬,形成了一個自給自足的祥和之地,儼然是不國之國。
慕容元真也驚住了。
這時,屋內方傳來一個聲音,道:「何人扣窗?」
這是什麼理由啊,但奇怪的是,崔韻兒竟然毫不遲疑地答應了他。她要向這個眼高於頂的人證明,自己在這世上有人疼愛。她妙目直閃淚光,七分幽怨凝注他,道:「好啊,我們這就去,你武功很高,可是我一點也不怕你。」
「那好,我們就不要耽誤功夫,馬上開始吧,小二——」
慕容元真沒有停,那少女喘了許久,斷續地道:「最近宮主和……段國的右賢王結盟,有意要密……雲山,她還要我們暗中打探你……你秘密演練大軍的位置……」
崔韻兒蘊淚望著他,道:「這位公子,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吧?」
崔韻兒一聽到父親,再也不肯堅持,不覺咬唇點了點頭,垂下螓首望了自己素衣一眼,道:「可是,我為母親守素還為滿三年呢,這樣母親會不高興的。」
崔韻兒聞言不覺一滯,有些生氣地轉身要走,不料正看見那盛簡月搖著摺扇,身後緊跟著兩個下人,穿過月亮門正走了過來,急忙又折了回來,但又怕被慕容元真看出來,故意放緩蓮步,姍姍重新走回。畢竟,這慕容元真雖然看不起人,卻比那個眼睛象是要融掉自己的人強多了。
盛簡月問道:「谷先生,你口中的這個燕皝不知懂不懂武功?」
慕容元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揣測,抱拳道:「在下燕皝。」
慕容元真雖然不善飲酒,而且更不喜歡在這種情況下飲酒。但他這時不能放棄,而且還不能喝醉。崔韻兒在他身後妙目儲淚,緊緊抱著那枚油紙傘咬唇望著他。慕容元真看到她的樣子,還露出一個安慰的瀟洒笑容,這一笑不要緊,她的淚反而立刻墜了下來,她哭的時候竟然也很美,本來她就清新得如一蓮無塵,如今更象那水中的仙子了。
那人略一遲疑,請罪地道:「主上見諒,刺客已經成仁了,而且……而且還將主上的寶甲讓宗政輔取了去。」
慕容元真笑了一回,逕自跟著她去了。
旋波走後,慕容元真急忙回到原來的鬧市,花錢雇了個壯漢,一路將崔韻兒看過拿過摸過的東西一概買下,好傢夥,這麼大一堆,有鍋碗飄盆,有頭簪鳳釵,過了好久才買夠了,方領著那人折回『流芳居』,想給這崔韻兒一個驚喜——他最愛的人,還是崔韻兒。
但慕容元真的輕身功夫卻高明得很,幽夜之中如一道輕煙,一縷逸光,一閃而過,令人疑為風動。他縱高伏地,僅一瞬間掠過幾重院落,專找沒有燈光的屋舍來看,果然不出他所料,在一間偏居的廂房內,似有幾乎微不可聞的人聲。他剛在一檐下倒貼,突然聽見前面一進院中有人發出輕微的聲息,不過片刻,門外突然急不可待地撞進來一個武士,這武士還未到門前,身後卻如一束疾光般掠來一道人影,一閃而逝于那房脊之上,那武士似是覺到一絲風動,回頭看時,那道人影剛好掠過了他的頭頂,飄沒于其身後屋脊之上——好好明的輕功!竟不在慕容元真之下!
那四個護衛接二連三地倒了下去……
隨止何遂將那封給高句麗世子釗的信遞與了她,崔韻兒小心翼翼、十分謹慎地將那封信接過,藏在自己貼身懷中,輕拍了拍方才放心,象是母親照顧嬰兒那般小心。然後執了父親給他們四真與自己的短箋,道:「莫叔叔,這短箋……能不能讓我保存,我想拿回去讓娘看看。」
夜下的紅夜山莊,莊嚴佇秀,浴風靜影,望之廣大無邊,似乎天下只有一個荻花洲。
崔韻兒看過,既喜且憂,喜的是父親第一次如此與自己說話,憂的是父親第一次就交給自己如此重要的任務,怕是做得不好,尤其是自己代替姐姐拜見盛大用之事,自己一個下人打扮,哪裡有姐姐那般漂亮體面,又懂禮數,光是這點就足令她擔心發愁的了。這件事若是做的不好,到時恐怕要讓父親失望了。她思前想後,緊緊握住父親的短箋,不禁嘆了口氣。
那執扇年輕人掃了他們一眼,冷哼一聲,上前猛踢幾為護衛,但那幾個人早不知天高地厚,身在何世,哼哼幾聲動也不動。那人罵道:「沒用的奴才,沒出息!我的臉都給你們丟光了!」
※※※
崔韻兒既是吃驚,又是高興。如今天光已到申牌左右,她望了他一眼,展顏一笑,問道:「燕公子,你這麼快就好了,但你剛才明明……喝了好多碗酒。」
當天諸人在精舍住下。
直到此時,慕容元真尚在發愣。旁邊的凈荷掩嘴拉了他一下衣襟,方悠然轉回。一見凈荷看自己的和_圖_書模樣,連忙道:「哦,我正在想些重要的事情,所以才想得入了神!」
我如今身在宇文京邑紫蒙川綢繆大事,收到消息無暇南顧,但紅葉山莊之實力不可小覷,崔海大業將來雖不能引為強援,但亦不可失禮而結悍敵。止何汝四人論劍之時不可大贏紅葉山莊麾下高手,不妨或輸或平,總要不折紅葉為要。至於吾女恩兒遊玩之事,韻兒權代汝姐出面,拜謁『七襄勝境』的七位宿主,事後隨四真與高句麗國世子會面,並將為父至高句麗世子的要函親自交於其手,務要務要!
凈荷給他的話嚇了一跳,妙目霎了一霎,忙道:「我也只是猜猜。」
慕容元真聞言大窘,倏地住口。往下的時間里,他心裏一直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崔韻兒的模樣,那群江湖武人說些什麼他一概不知,直到眾人議論告一段落,定下比武論劍的議程,盛大用這時已命人設下夜宴,邀眾人飲酒,慕容元真方趁機急急走了出來,一個人折回了精舍。
崔韻兒被他的話逗得忍俊不住「噗哧」一聲粲齒一笑,道:「是啊,我都忘了現在該吃飯了,那我們就吃過再看好了,我可不想害得你餓死。」
慕容元真卻眼睛只盯著那個年輕人,他的目光是那麼縱橫無滯,端得是神姿峰潁,舉止自若,以至於這年輕人也不得不點了點頭,作個反應。
但他的計劃很快就失敗了。
慕容元真突然被她的情緒所感動,笑著點了點頭,道:「是啊。」
盛大用聞言很是高興,道:「賢侄女有禮了,令堂他最近身體可好啊?」
閑話不說,卻說又過了一天,紅葉山莊內的論劍開始了。
慕容元真是個喜歡狩獵的人,在他十來歲的時候,就曾從高句麗人手中獵得了玄莬郡,若是宗政輔知道這個少年曾在十三、四歲時就把他當成獵物來射,恐怕絕不會如此輕視,而這次慕容元真的獵物正是宗政輔。輕視對手就等於自尋死路,而自從宗政輔來到中土,他的命運就被這個少年牢牢地控制在了手中,只是他自己還不知道而已。
「我卻不是猜的……」慕容元真看了她一眼,道:「因為我記得姐姐的聲音。」
當下,兩人奇怪地行到碼頭要了艘船,一起出了荻花洲,不多功夫就到了太平鎮。
「蠢才,誰叫你過來的,退下!」一個慕慕容元真看不到的座上的人低聲怒道。
那年輕人唰地展開折善,轉臉輕啜口茶,並不還禮,更沒有搭話,意極高作,令人只有仰而視之。他這副形態,正好露出一塊美玉,那玉上刻有一蹲仰的婦人像,慕容元真眼睛何其銳利,見識何其廣博,一眼便認出此玉上刻的乃是高句麗國的夫余神。高句麗國人最崇拜的神有兩個,一個是夫余神,一個是高登神。這人雖然是中原人打扮,但卻佩高句麗上等的美玉,豈不令人懷疑。
慕容元真道:「但你要我怎麼能相信呢,你既然是『北渚神劍』崔毖的女兒,原來為何要穿成那樣?一定是你的父親不喜歡你,是么?」
凈荷不覺抿嘴笑道:「你急著辯解什麼,我又沒有問你,看你心虛的樣子,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么。」
慕容元真也低低地道:「當然不是了,我是自己餓才要吃這麼多,你千萬不要以為這都是為你準備的!」
哪知他剛到樓下,突然聽見裏面劈哩啪啦一陣響聲,象是有人故意打落東西,接著聽到一聲女子驚叫的喊聲。慕容元真大吃一驚,急忙丟下手裡的東西飛奔進『流芳居』。這時,樓里一片大亂,所有的食客都在樓下指指點點,盡往樓上看,希噓不已。
少女說到這裏,慕容元真忽然停了下來,雙目森寒,嚇了旋波一跳。
子牌時分,耿耿銀河,飄縈如帶。河浪滔滔,激蕩出星光漫天。
慕容元真不答反問道:「那凈荷姐姐又是如何知道是我的,莫非姐姐會武功么?」
慕容元真望著他的背影,不覺怔怔了坐久之,方突然回過神來,心中自警地暗道:「我這是怎麼了,她只是一個下人,而且一點也不美,就算是『芙蓉眷主』薛涵煙,我也從無這般……」
隨止何醞釀半晌,卻還是淡淡地道:「韻兒,這次我們身有重任,你要以大局為重,到大事一了,你再為夫人守孝,亦不為晚。那樣夫人在天有靈看到你與主公如此親近,她也會高興的……」話說這裏,他自己卻早已心中難受,切依然強撐著說了下去,這是他第一次騙了韻兒。在崔海,他是唯一一個真心對待韻兒的人。
慕容元真看到她那凄然的嬌靨,突然心中暗自懊悔,後悔不該如此傷這女孩的心。他驀地發現一向標鮮清令,從不曲人的自己這刻竟隨著她的一顰一笑而遷移,慕容元真暗暗吃驚,倏然想起她說的那封給高句麗的信。換了平日,他可能會不擇手段取到手,但如今他發現自己竟一點也沒有取信的意思,他只想看她笑一回,不再這麼哭泣——他的心隨著她的抽泣在顫抖。這少年仰天抑制了半晌,方又裝出湛然不動、全不在意的模樣,劍眉微微一軒,揚聲說道:「你要我相信不難,除非和我去荻花洲外的太平鎮一躺,你要是敢去,我就相信了你。」
崔韻兒被他一句恩兒姐姐叫得嬌靨泛紅,忙垂下螓首不知該如何回應他。慕容元真卻上來一抱拳,道:「原來是少莊主,不才燕皝已約了崔小姐到庄外一行,這就告辭,我們後會有期了。」
李玉寒卻搖了搖手,走到那窗邊,低道:「有什麼事,說了快些退下!」
那武士聞言,深懼主上責怪,急道:「秉李宿主,方才外面有個叫『雍南一鞭』的人,到主廳窺探,已被我們拿下,專等主上吩咐!」
玄牛境主樂伍元道:「這就容易了,我們到時就看有哪些人不肯出手,只要一查不難找到此人。而且為兄已從數十柄斷劍略知這個殺手的手法即步法,到時他只要出手,就算刻意作假也絕對隱瞞不了我。到時候只要與幾位相劍大師印證一番,諒他也走不出紅葉山莊。」
慕容元真眼中看到的兩個人,一個是風韻不凡的青衣女人,一個是布衣道裝的清瘦老者。那女人的年紀當有三十歲左右,但看起來容顏卻似比雙十年華的少女尚年輕幾分,容貌清雅不俗,慕容元真卻心中暗笑,這人一定是江湖中人傳說的玄女境天的宿主李玉寒,——也就是玄斗境天的宿主,江湖人稱『捭闔掌』的盛大用的夫人。但從她的容貌絲毫看不出她竟然是個厲害的醋罈。
四真及吾兒韻兒親啟:
崔韻兒聞言大氣,有些嗔怒地去了。
旋波被他撩得身心蕩漾,嗔瞪他一回,語氣紊亂地道:「我走這麼遠來看你,你……就不想我么,我不願意……」
慕容元真何其聰明,早看得一清二楚,沉默片刻主動上來和她說話。崔韻兒感激地報以款然一笑,與他說了不到兩句,那盛簡單月就走了過來,當他看到神姿高徹、修偉卓朗的慕容元真,似是微微一怔,只向他微微一抱拳,算是招呼,就立刻轉向崔韻兒,道:「恩兒姐姐,我找了幾好久了,不料你卻在這裏,你陪我到後山竹溪盪走走好么,我想帶你看看我紅葉山莊的景緻。」
「什麼,你……你要自己告訴她?」
崔韻兒如獲大釋,連連襝衽行禮,千恩萬謝地扶著慕容元真一步一喘地出了太平鎮……
一個護衛,道:「當然不能!」
慕容元真劍眉微微一軒,淡淡笑道:「當然是在想到了自己的故鄉,有道是月以故鄉明,當此永夜難消,不想何待?!」
旋波臉上潮|紅,雙目瑩若秋水溢動,望著他道:「我不能說,其他的都行,但……但這件事若是讓宮主知道,我……我怕是永遠見不到你了……」
在外人看來不啻金童玉女,不知羡煞了多少少男少女。崔韻兒頓時被鎮里的熱鬧吸引住了,開始她還只是生氣打賭,如今頓時把那件事忘到了九霄雲外了。她似乎完全不知自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看這個,瞧那個,臉上洋溢著很高的興緻,這點讓慕容元真覺得做了什麼都是值得的。
慕容元真希心高遠地仰天一笑,想到了崔韻兒,只有在想她的時候,他才不是一個政客,而是一個純誠的年輕人。當下他振衣欲回,背後驀地傳來一個嚦嚦的鶯聲,似是自吟地輕輕道:「駕虹霓,乘赤雲,登彼九疑歷玉門……」
慕容元真只是洒然一笑,並未直接回答她,反而道:「崔姑娘,原來你竟是崔海的二小姐么?」
慕容元真道:「那公子要什麼賠償,說來看在下能不能做到。」
莫敖四人見狀,無不為之一嘆,西門慧早就去世了,而如今她的命運也被崔毖一言而決,她尚且不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為人之悲,莫過於此!
旋波聞言,終於稍稍放心,擰眉想了一回,道:「他只是對你很好奇,他對慕容焉也很感興趣,只是讓宮中弟子到處打聽你大軍的所在……」
這武士輕輕搖了搖頭,以為自己錯覺。他輕輕在窗棱上扣了三下,慕容元真趁此機會輕輕遙發一指,凌空「嗤」地一聲地在紙窗上破了一個手指般大小的洞——用的竟然是隔空點穴手法。而他此舉最妙之處是時機極佳,正和這武士的扣窗之聲合成一個聲音,破窗有聲,卻從無人知,絲毫沒有半點破綻,即便是屋內幾個武功高絕的人,靜默佇坐,也未能絲毫察覺,而通過這一個小洞,慕容元真正好能朦朧地看見屋內的兩個人,另外好象還有人在屋內。
好厲害的手段!
「信與不信都是后話,但我希望你能和我們前去拜見盛大用,我們先去,你隨後可以跟來。」
慕容元真將燈熄滅就寢,輾轉反側不能成眠,直到寅牌時分驀地披衣而起,迅速地換了身顏色暗的衣服,蒙上面巾,攜劍悄然從窗口輕輕掠出,點塵不染地飛飄上屋脊。這時正是將近黎明時分,正是常人睡的最熟的時候。遠處的湖上,波浪搖蕩不息,不時發出低低的哺喃禪唱般的潮音之聲。遠望荻花洲湖岸,星光一路垂到湖下,如同星出滄海,煙雨落湖,泛出點點淡淡的清光,立諸屋宇之頂,觸手可及!啊,好一個荻花之夜!
但見為首這少女年紀不過雙九,身著一身素潔的雲錦湘裙,上丹下青,罩一件蓮花色紗衫,文彩光鮮,腰中hetubook.com.com有綠綉帶,披著一領天青油細斗篷,凌波微步,羅襪聲塵,裊裊而來。但見她肌如聚雪,鬢若裁雲,淡掃蛾眉,星眸低纈若天漢雙星,所過之處香輔微開,恍然出一出塵的仙子,天仙化人,令人不作塵想。
那堂倌被他最後那句喜得直跳,光他塞給自己的銀子就不止這桌飯菜,他那句話分明是說走是還要付賬,那這錠銀子就是自己的了。他也是個機靈鬼,看了崔韻兒一眼,心裏登時明白了八九分,當即命人撤了重新上一桌上好的素菜。崔韻兒哪裡知道他的伎倆,還以為那店家真的搞錯了,但饒是如此,她亦很感激了,那雙款款的流波妙目,感激地報以一注。慕容元真看了她一眼,神秘一笑,道:「韻兒,你先在這裏等我片刻,我去去就來。」
崔韻兒果然天真得很,她還以為自己能來去自如呢。慕容元真回身安然地看了她一眼,溫柔地拍她纖纖玉手,回頭笑道:「既然公子設下酒局,我不陪能行么?」
崔韻兒看了那桌上菜肴,悠悠地黯然道:「我也知道你不會突然對我這麼好,而且,我還在為母親守孝,是不吃葷的,我看你還是自己吃好了。」
慕容元真仰天長吁了口氣,邀空一笑,他的計劃就要實現了。宗政輔的武功很高明,城府也很深,要想殺他絕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他那身護身罡氣,刀劍無傷,一套神掌,獨步武林。就連慕容元真自己也沒有一擊即中的把握,他的劍術雖然很高明,但內力卻未必如宗政輔一樣高。所以,他必須另謀計策,這個對手雖然不是那種真正的對手,但卻是個危險的對手,他絕不容這樣的對手多一天活在世上,而他的計劃也正在實現。
慕容元真與崔韻兒回到紅葉山莊時,天色漸暗,正不耽誤晚膳。谷應聲幾人見到,紛紛怒斥慕容元真故意作對。慕容元真洒然一笑,盡讓他們說去,這件事總因他沒有逃走而不了了之。
慕容元真點了點頭,道:「讓她知道一點,就不會再多事纏個不休,更能加深她對你們姐妹的信任,我也能知道她更多的秘密,這樣算來還划算得很……」一言及此,他突然溫柔地將旋波來在懷中,道:「只是難為了你們姐妹,我心裏很不好受,他日若是能剷除餓這股大的實力,你我不再分開,永在棘城相伴,我心感足!」
當下,兩人一起折回紅葉山莊,而崔韻兒依然靜靜地抱著那柄傘……
崔韻兒聞言嚇得嬌靨焦急,拉著他輕輕地道:「燕公子,你……你千萬不要比,他們四個一定比你喝得多了,我們還是走吧。」
慕容元真沒有回頭已能感覺到是他了,舉天之下能讓他如此敏覺的,除了慕容焉之外,恐怕只有這個人了。他們三人可說是天下的連城之璧,同時赫集一時,朗朗有飛天攬月之懷,一怒而天下懼的可怕力量。
盛簡月道:「那就好了,此處楓林最多石塊,隱藏起來再容易不過,我們分開找更快些!」
慕容元真看她焦急的模樣,急忙轉回,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定個暗號,你見了和我一樣的人,就先問一句『怎麼,你認識我』,我就說『何止認識』,若不這麼說,你就將那人當成古壁仙提防,而且,這件事還要告訴你的妹妹提謨,千萬不能有誤!至於出手之事,旋波妹子你儘管放心,我慕容元真若無把握,自不會出手,但枕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他還知道我什麼?」
慕容元真看著下面的熱鬧,若無其事地道:「宗政輔現在何在?」
慕容元真心中暗嘆,這種小地方如何能與冀州相提並論,只是她在冀州從未出去遊逛而已。他這次卻沒有揭穿她,暗暗記下了她摸過的每樣東西,他摸了摸錢袋,覺得夠了,急忙買了柄江南晉國的油紙傘送給她道:「韻兒,你看這傘好看么?」
崔韻兒奇怪地道:「你……你為什麼帶我到這裏?」
慕容元真長長吁了口氣,淡然道:「幾十碗酒何足道哉?我還沒有放在心上。」
慕容元真輕輕溫柔地移開了手,他的神情是那麼的嚴肅,看起來比崔韻兒還緊張,任何人看了都不會懷疑他是有意趁機佔人便宜的,如此一來,那崔韻兒首先原諒他了,畢竟,她還不知對方的舉動已經很嚴重了,她對於男女之間,真是一點不懂!
崔韻兒拉住他手,道:「我最聽止何大哥的話了,好吧,我就換件衣服,但你們可不能笑我哦!」
「既然凈荷姐姐有話,我是一定要去的,否則豈不辜負了美人一片深恩。」
那人大度地道:「既然燕兄是這位姑娘的哥哥,那我就免為其難不再計較,但她失手弄髒我的衣服是真非假,總要有點賠償。」
慕容元真大聲喊來樓下的堂倌,那店小二早嚇得不敢上來,這刻見事情緩和,連忙戰戰兢兢地迎上,當下慕容元真要了十壇秦州春酒,在桌上一字派開,擺成一行。另外準備了幾十隻大碗,用來作計數之用。崔韻兒嚇得拉住他不放,她愈是如此,那年輕高句麗人就愈加氣憤,立刻就要開始比試,連連催促。
她分明就是崔韻兒,崔海四大真宰卻說她是大小姐崔恩兒,但她真的是崔韻兒么?!一個毫不起眼的下人,為何搖身一變,便如此驚人,是她本來就國色天香,還是公孫芷善於化妝?
慕容元真心中何等亮堂,聞言轉眸向那公子一抱拳,笑道:「請問這位公子身上穿的真是吉光裘么?」
這時,慕容元真卻站在最高最茂盛的一棵楓樹之巔,緊緊挽著崔韻兒腰支,站在一截不及小指粗的樹枝上,他們兩人的身形似乎和那截樹枝溶為了一體,清風一吹,那樹枝晃動,他們也隨著輕輕晃動,那數枝靜,他們也靜,直嚇得崔韻兒緊緊地閉上了一雙妙目,過了半晌見並未摔下,方重新壯起了膽眯出一條眼縫望下一看,又不禁臉色大變,這時卻突然發現慕容元真正靜靜地看著自己,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不覺一慌,正要說話,慕容元真忙出手輕輕地掩住了她的檀口,崔韻兒突然大驚,正要死力反抗,樹下驀地傳來幾個人的腳步聲,急忙往下一看,正是谷應聲與盛簡月,她這才明白慕容元真的意思,但饒是如此,有道是男女受授不親,這樣被一個男子掩嘴,終究是件羞人的事,是以她突然臉上泛紅,眼睛急得看著他直轉。
慕容元真身心俱醉,手足無措。
「話雖如此,但……」
但見信中寫道:
「不放過我又能如何,你還能和我打架么?」
慕容元真心中一盪,沉醉久之,腦中忽然一驚,如同電觸般立刻將她摔開,他想到了崔韻兒,一個正在等著自己少女。
「她遠在雲林宮,如何會知道?」
兩人一進鎮子,頓時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他們一個是天上麒麟子,一個是煙霞彩鳳仙。
凈荷被他說得嬌靨大紅,妙目一膘,急忙轉身就走,一面道:「去不去由你,我才不要聽你油嘴滑舌呢。」
慕容元真道:「這件事不必忙,上次行刺宗政輔一事的結果如何?」
她望著慕容元真悠悠地道:「慕容公子,你……你武功不是很高么,怎麼……不還手?」
他們為何如此掩飾,他們在幹什麼?
那武士急匆匆地道:「屬下易大鵬有事回秉!」
那護衛恭謹地托起他主子的下襟,道:「我家主人開始好意請她飲酒,她不但不賞面子,還出言不馴。不過這都算了,後來更趁那堂倌上菜之時淋髒了我家主上的衣服,這件吉光裘乃是我家祖上之物,你們賠得起么。但今天我家公子心情很好,就不讓她賠償了,只要她從此跟了我家主人,包你們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你妹子竟然毫不識趣。」
這時樓下擠了不少的看客,議論紛紛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玄斗境主盛大用道:「玉寒的話有道理,這次我們請的人都是江湖上擅長以劍取腰斷脊的高手,只有最好的相劍大師才能從劍的斷痕、力道、方位等方面看出端倪。我們已請名匠精心打鑄了兩百柄好劍,後天我們就以替我兒簡月選劍為名,令天下的劍客用這兩百柄好劍即席論劍,事後讓幾位相劍大師看這些武人斬段兵器的斷痕與方位,與死去的人比較,自可查出誰是這個兇手,到時也不枉我們為了宗中數十條弟子的性命了。」
隨止何沒有回答,十足吊他的胃口,自己出了湖心亭逕自走了。慕容元真笑了笑,看來這次進見盛大用他是非得瞧瞧了。正在這時,外面正巧走來一個侍女,往這邊走了幾步,探首仔細瞧了一回,問道:「前面是燕公子么?」
正在他思考之時,崔韻兒這時走了過來。原來,她平日最怕江湖中打打殺殺的,今日一大早那盛簡月就來邀她一同去看,她一言拒絕了。而且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更主要的是這盛簡月每次看她的目光總是讓她抬不起頭,有時鼓足了勇氣,但一接觸到他那中奇怪的眼神兒,就又連忙微垂螓首,不敢再看。其實,她以前打扮得似個丫環,實在難以引起常人注意。這是她平生第一次接觸異性的目光,難免心慌意亂,不知所措。但孰不知她愈是如此,那盛簡月就愈加纏得有勁兒,弄得這個少女精疲力竭。
那少女似是一怔,有些驚異地道:「元真,你……你怎麼了,我……我是專門從雲林宮來的,有要事相告,你……」
但慕容元真卻並無興趣去看,這天他不去看,結果崔海四人中必須有個人留下,莫敖本要公孫芷留下,但這次公孫芷無論如何也要去演武廳看熱鬧,結果那隻好谷應聲留下了。谷應生幾乎當場氣爆,但又拿這少年沒折,看他一個勁地品酒飲詩,使勁地冷哼一聲,遠遠地走開,自己也取了壺酒與幾道小菜,一邊吃一邊冷冷地瞪著他。而且是吃一口瞪一回,飲一口瞪一回,竟然一點不累,他那眼神連慕容元真看起來都累了。
崔韻兒道:「你……既然不怕酒,剛才怎麼還……要喝醉,你不是會武功么?」
但慕容元真心中絲毫不動,她的美與韻兒比,尚差一籌,而且,他是真心愛崔韻兒。但面上卻依然帶著笑意,道:「原來是旋波妹子,古壁仙怎麼肯放你出來,你的妹妹提謨身在哪裡?」
慕容元真笑了,他更猛烈地飲了起來。因為她肯為自己哭,比天下任何東西都和*圖*書更珍貴,莫說是十壇酒,就算是一百壇,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喝。如今,她已經喝了二十碗了,俊偉卓朗的臉開始紅了起來,腸胃開始猛烈地抽搐,但他的臉卻一直在笑,發自內心的笑。
樹上的崔韻兒聽得心中直想笑,但她一觸及的慕容元真的目光,馬上也被他緊張的氣氛所感染,緘口不言了。這也難怪,如今對他來說最重要的莫過與掩飾武功,但今日若是被他們二人發現,慕容元真勢必要殺了他們滅口,但在崔韻兒面前殺人,他無論如何也出不了手。
「但願如三弟所言!」
但她愈是忍讓,崔毖就對她愈加苛刻,這個可憐的少女卻毫不為意,流霞渚上上下下都把她當作了大小姐的丫環,這次崔毖也是讓她一路照顧大小姐崔恩兒才跟來的,如今自己竟能看父親的函箋,她自是高興得很。
崔韻兒聞言神情突然一滯,瞬即垂下螓首,黯然地道:「我就是我爹的女兒,他……他很愛我的,我只是……只是要為母親守孝罷了,他肯把給高句麗人的信交給我,怎麼能不喜歡我呢?」她說著說著,花容慘然,眼中突然浸了一泓清淚,說著說著,連她自己也在懷疑自己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慕容元真掃了那五人一眼,洒然向那坐著的年輕人一抱拳,道:「這位仁兄,不知她如何得罪了閣下,還請見諒,所有損失在下一力承擔,還望公子賞在下一個面子如何?」
玄虛境主陶牧振道:「這個七妹就不知道了,我們每宿地界內都有重重哨探,江湖中人能到地界之內,都有人記下,當日六弟在玄壁境天被害之後,七宿中弟子就悄悄封鎖了附近方圓數百里,記錄了所有江湖中人。接著那裡又發生了幾起人命,可以斷定那人就在名單之中,我們今日請的高手之中那些人都在內,另外還有天下各地擅長以劍取腰,斷人脊椎前胸的高手。況且此人並不知道我們是為衝著他來的,這種人通常都窮凶極惡,膽大包天,就算我們請不到,他也會來的。」
陶牧振猶有懷疑地四下看了幾眼,方才掠身下來。
直到慕容元真一口喝下了第三十一碗,對方最後一個護衛一頭栽到地上。這時的他臉色殷紅,肚中漲痛,雙眼朦朧幾乎睜不開,眼前的人晃來晃去,飄飄忽忽,形蹤不定。他堅持著撐起身來,也沒看清方向只抱了抱拳,哆索著含糊地道:「我……贏了……吧?」
不一刻,兩人行至二進迎客大廳,但見這廳堂兩廊明燈高懸,越覺得玉宇澄清,月華散彩。廳內燈火通明,環圍廳中立了許多衣衫各異的江湖人,廳堂遍設有茵席凈簟,長几隱囊。主人席是一張靳州的薤葉水紋簟,上面坐著四人,而慕容元真昨夜所見的李玉寒、道裝清瘦老者——玄虛境天宿主陶牧振,也正是其中之二。
慕容元真道:「實不相瞞,她乃是在下的妹妹,不知她哪裡得罪了這位公子?」
那人仰天一笑,道:「天下的財錦玉帛我都沒放在心裡,今天我們既然是因為酒菜認識,也算是有緣,我們就用酒來了解這段緣……」說著他振衣而起,洒然指著那四個大漢,道:「今日你若是能斗酒斗得過我這四個手下,這件事就此作罷。否則,我們還是會帶走這位姑娘。」
「你贏了!你贏了!燕公子。」崔韻兒激動地拉著他,喜極而泣地道。
李玉寒道:「事關重大,不可不慎,六哥身為玄壁境天的宿主,一雙『蝴蝶刀』何等厲害,但最近還是被小人暗害,身體自脊樑暴破,精髓流盡,死狀極慘,一年之內我『七襄勝境』麾下的首堂弟子就有四十幾人慘槽同樣的手法殺害,我們七宿之外亦有不少江湖中人同樣被殺。最近我的弟子又在靈潮鎮找到了六哥手下一個高手曹劍葉的屍體,但這次卻與前面幾十人的手法不同,此事絕對不簡單,想六哥那雙蝴蝶刀是何等的厲害,卻還是被人一劍折劍破腰洞胸,究竟是誰與我們『玄武七宿』過不去,我們向來不涉足江湖的!」
他沒想到這崔韻兒一竟打扮,竟如出塵的仙子一般,不容逼視。尤其是她的笑,令這個世家子弟亦不禁砰然心動,身心陶醉。她身中所流露的那股氣質至此方光芒四射,表露無疑。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純潔善良的外現,是任何凡俗女子學上百年也學不到的,她的美與薛涵煙的又自不同,薛涵煙是一種神秘婉約的美,而她卻是天真爛漫、善良純潔的美,一個人若是沒有一顆美麗的心,絕難至此。在座的江湖高人中不乏殺人如麻的人,但即使是他們見了崔韻兒,亦不忍心傷害這顆美麗的心靈。是以自從崔韻兒出現,場中氣氛大是不同,那些高談闊論的江湖劍客突然都變的謙謙有禮起來。
崔韻兒被弄得手忙腳亂,擦清了淚皺了皺眉頭,抿著嘴想了一回,突然轉向店老闆,哀求地道:「老闆,你看這些東西能抵得過那些損失么,我們只有這些了,你就讓我們走吧。」
這時,一個護衛冷笑一聲,道:「你又是什麼人,敢在我家公子面前撒野?」
這時廳中諸人都在議論論劍之事,新來的人必要拜見盛大用四人,這也是江湖上的禮節。但慕容元真乃是作為隨從前來,自然不好上前拜見,好在廳中人物頗多,那凈荷也知他為難,連忙拉著他到了人群之後一個可以四下觀看的地方,急著為他尋找那崔海一干諸人,發現他們竟然還未到來,當下和他戰在那裡等了一會兒,瞧熱鬧看。
翌日,有不少的江湖中人前去拜見莊主——玄斗境天的宿主盛大用,莫敖只是著急,拉著隨止何問大小姐崔恩兒何時方到。隨止何不疾不徐地從懷中取出兩封信函,一封是給崔海四真的,另外一封卻是給高句麗國世子的。隨止何使了眼色,那谷應聲「嗖」地掠出屋外四下看了一回,見並無人影靠近,方才放心折回。那隨止何將給崔海四真的信拆了,從中取出一副短箋,讀了一回,但他是個很謹慎的人,看過卻並不說話,將短箋在幾人間傳遞了看,最後,莫敖將那短箋傳給了崔韻兒,崔韻兒吃了一驚,但又有些驚喜,問道:「怎麼,我……我也能看么?」
李玉寒道:「如此我們七宿就只有四個了,而那個兇手就可能在我們邀請的人中,他能一劍殺了六弟,武功之高恐怕舉世無雙,我們要小心啊!」
所有的人都有被她的美驚住了,就連盛大用也不例外,但她的醋罈夫人卻暗地恨恨擰了他一把方才轉醒,不料這時崔恩兒不期正看見慕慕容元真,正望見痴望自己,不覺天真一笑,便無意間有一種脈脈幽情,蕩漾出來,秀色撩人,驚煞場中之人。
慕容元真出奇地隱忍,幾近低聲下氣。這點連崔韻兒亦頗為吃驚,想不到他如此能曲能伸。當下,那四個護衛頓時放下兵器,果然與慕容元真面對而飲,一大碗一大碗的,斗得不亦樂乎。那四個武士的主人只是笑看著他們,不時轉臉沉迷地望著焦急的崔韻兒。他早打定了主意,只要慕容元真一醉,他即刻就將這女人帶走。
中午,陽光舒服地照照著太平鎮。崔韻兒看了半天,仍餘興未盡,慕容元真卻早餓得肚子咕咕叫,他拉著她到了家最好的酒樓,崔韻兒抱怨地撅起小嘴,道:「你怎麼拉我到這裏,我好沒看完呢。」
「這兩人會躲在哪裡呢?怎麼一晃眼就不見了。」谷應聲奇怪兼生氣地道。
崔韻兒聞言,眼中淚水忽焉簌簌墜下,她的一顆芳心,擁塞難忍,半晌吐不出一句話。在她的記憶中,自她母親去世以後,除了隨止何如哥哥一般照顧她外,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象慕容元真這樣為了自己,就連自己的父親崔毖也不能。這個人初時討厭,但如今看來並非如此。他象隨止何一樣是個隱藏心思的人,但隨止何有一樣不如他,那就是他始終是自己父親的手下,而這點他這一生都未必能突破得了,但慕容元真的良苦用心絕不比他差。
崔韻兒突然緊張起來,道:「怎麼,你又想嘲笑我么,你知道了還問?」
※※※
崔韻兒用衣襟抹了把汗,看了他一眼,其實這慕容元真生得真得很美,面如凝脂,眼如點漆,劍眉虎目,可謂神姿高徹,器朗神俊,如蒹葭玉樹,但這美中透著超凡脫俗的氣質,那股男兒氣魄的確很迷人,崔韻兒仔細看過,發現他並不是那麼討厭。尤其是他為了自己拼酒不說,更將自己所有看過的東西都買了下來。但可惜的是,她為了抵嘗酒店老闆的損失,不得不忍痛割愛。如今看他臉色愈加酡紅,不禁暗暗擔心。
好一個風化絕代的少女!
慕容元真轉過聲來,道:「怎麼,你們的大小姐來了么?」
※※※
那堂倌嚇了一跳,急忙要去核對,慕容元真悄悄塞給他一錠銀子,暗暗使個眼色,道:「我明明點了幾道素菜,你們怎麼將別人點的好菜都端了上來,我怕是付不了賬。你們快些換過,否則我走時可不付漲了。」
那人道:「此人已到此地,具體不詳。但美川王的兒子世子釗已經到了此地,主公看我們要不要殺了他。」
「是百濟國的國都居拔城么?」
慕容元真的眼力非常厲害,當年他的師父師辯先生首部功夫就教他一種高深莫策的眼功——剔月窺窗。這種功夫當年凌重九曾提到過,與他的『貝葉眼藏』有異曲同工之妙,能于幽夜之中、十丈之內辯人面目無異,鑒毫不差。而今日,這手絕學正派上用場,這一點屋內之人怕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這正應了句話,叫作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但慕容元真亦震駭于另外一個人,這人不知如何故意在前院弄出聲音,令人前來稟報,自己同時以高絕的身法暗中跟來,察出山莊首腦的所在——任誰也想不到山莊幾位高人竟然聚在這間沒有燈光的偏僻幽室內!
慕容元真劍眉輕舒,朗聲說道:「崔大小姐,你是專門來看我的么?」
廳中之人都是江湖上各宗各派的高手,他們聚於一堂,相互笑談,無非什麼比武論劍之事,過了片刻,廳太突然有人高聲傳道:「崔海大小姐崔恩兒攜崔海四大真宰駕到,入廳進謁!」
谷應聲道:「他半點武功也不懂,不過是個酸氣熏人的書蟲,只會吟幾首狗屁響,他自己還以為是個寶呢。」
旋波聞hetubook.com.com言,感動得清淚直下,她實在太愛這個器朗神俊的少年了,她與她的妹妹已經是他的人了,如今只要他一句話,兩姐妹都甘願為他去死,更何況加上這等溫情,古壁仙到死恐怕也不會相信,她一直最信賴的兩名弟子,跟隨了她多年,但還是經不起男女之情,雙上成了慕容元真的死士!
公孫芷笑道:「這個自然,我正要看看我們韻兒換件衣服的樣子,這幾年她換來還去都是幾件素衣,我都看出眼病來了,但這裏卻沒有衣服可用,我們非要出紅葉山莊不可,庄外有個小鎮,正好有衣物賣。」
崔韻兒嬌靨莫由發燙,芳心如小鹿亂撞,急忙垂下螓首,但如此來來,她似乎整個伏在他的懷中,驚得著少女又急忙抬起了頭,不知所措地垂也不是,抬也不是,急忙別過頭去,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垂下螓首想往後撤身,卻無論如何也退不出來,只得顫抖著聲音輕輕地求道:「我們站這麼高,你幹嗎看著我,要是跌下去怕是要摔個半死,我們……還是先下去吧?」
她這話正說在崔韻兒心裏,急忙拉住公孫芷道:「對了芷姑姑,我這樣去不行么,我身上的素衣是為我母親守素用的,雖然是素了點,但……」
半輪清月爬上樹頭,照的荻花洲溶溶如水,涵涵淡淡,若煙霞飄舉。
崔韻兒聞言急得直掉眼淚,拉住慕容元真辯解道:「我……我沒有用菜淋他,是他先非要我喝酒,我……我在為母守孝不能喝,後來,我……我也不知道那堂倌的菜怎麼就掉在他身上了……」
晚間,慕容元真在自己精舍取書看了很久,其間崔韻兒看他屋內燈光一直亮到子夜,生怕他使出什麼壞來,匆匆來看了一回,見他果然在執卷夜讀,方才放心。這時,慕容元真看到她,卻突然笑道:「是崔姑娘啊,你這麼晚還來看我,一定是想我了吧,我也正想你呢!」
至於那個清瘦的道裝老者就不知是何人了,但他絕對不是盛大用本人,因為江湖中都說盛大用時序壯年,絕非是個老頭,但他能和李玉平起平坐,必然是『玄武七宿』中的另外一個境天的宿主,但七宿中只有玄牛境天的宿主樂伍元、玄虛境天的宿主陶牧振兩人是老者,此人想來必是樂、陶二人中的一個。
慕容元真抱著肚子哭笑一回,狀似告饒地道:「韻兒姑娘,你倒是看得興起,我可就慘了,五臟廟嘰哩咕嚕一踏糊塗,總不能要我餓死你才滿意!」
慕容元真一把將她抱在懷裡,在她香頸親了一番,直弄得旋波一陣嬌喘,終於忍不住自己說出,道:「雲林宮就在……慕容,但……道路很詭異,我和妹妹會給你打聽清楚,你……你……」
那年輕人被她的美態問得一怔,但一看到她抱住慕容元真,頓時心中暗恨,鼻中重重地哼了一聲,再不理地上的幾個傢伙,盯了慕容元真一眼,振衣甩袖下樓而去。
「我說不是你會相信么?」
隨止何靜靜站著沒有出聲,公孫芷眼中一熱,急忙拉住她道:「韻兒,你既然要去面見盛大用,自然要好好打扮一番。」
那人點了點頭,悄悄退了下去。
「啊,這裏很熱鬧啊,簡直比冀州還熱鬧!」崔韻兒高興地四下亂瞅著道。
那武士點了點頭,暗暗抹了一頭的冷汗,悄然退去。
誰知慕容元真這時似醒非醒,聞言似乎聽到,吃力地皺眉,竟然模糊地哺喃道:「他……他不值得……我出手,我寧願……受辱,但我……更不願在……你面前……殺……」
言畢,竟然也不管崔韻兒答不答應,拉著她就走。崔韻兒本是要逼開盛簡月的,這時索性與他一起出去,但他卻無禮地拉住自己,她使勁掙了一回,死活掙脫不了,頓時大窘,只得與他一起出去。那盛簡月頗為一怔,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著實蒙了一下,但馬上又清醒過來,竟也跟了出去。這時,那谷應聲見慕容元真出去,生怕他趁機逃走,也急急起身跟了出去,他們看著慕容元真兩人進了一片楓林,便也隨後一起進去,四下一看,竟然再找不到他們半點人影。
崔韻兒見那壞人離去,用衣袖抹了幾滴清淚。這時的慕容元真搖搖欲墜,她再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急忙扶起他就來下樓。這時,那個店老闆見慕容元真已經喝醉,如今只剩下個姑娘,壯大了膽上前索要賠償損失,但崔韻兒哪裡有錢賠償,頓時不知所措。正在這時,那個攜貨的壯漢過來,道:「這位小姐,這些東西是這位公子買的,如今他醉了,我該交給誰呢?」
慕容元真不知道,但方才那人這手功夫就決不在自己之下,而此人的心計卻更令這年輕人吃驚。而如今這人就在與自己相距不到五丈之處,遙遙相對,相互知道對方,卻潛移默會地各自緘口不言,似乎對方並不存在,因為他們的對象都在屋內。
「燕公子好雅性,你看著明月不知想到了哪裡?」隨止何道。
慕容元真道:「因為這裏離那個盛簡月夠遠。」
那老闆見她一個美貌少女實在無助,而且她那種眼神,看了誰都不忍心拒絕的。這些貨物很多,也值不少銀錢。當下他就作個順水人情,無耐地擺了擺手讓她走了。
慕容元真卻突然高興地道:「做的好,但宗政輔害我慕容不淺,他這次來到中土必須死。你再派個死士去行刺,這次的要比上次的精明些。至於其他事,你們不必插手,不管我做什麼事,任何人沒有吩咐不許打擾,否則絕不輕貸!」
慕容元真心頭一震,佇立急速地思索片刻,頭並不回,亦自吟般地道:「濟天漢,至崑崙,霜刀洗盡天墟塵。」一言說畢,逕自頭也不回地震衣而去,但他走的方向卻不是『流芳居』,而是太平鎮的南郊。他這一走,身後那個吟詩的女子也遙遙地跟了出去,兩人一前一後到了郊外一片隱秘的樹林,那慕容元真見四下無人,止住了腳步,正待說話,那後面的少女突然撲了過來,從後面緊緊地抱住了他,將一顆心貼在他的背上。
谷應聲笑道:「韻兒真聽話,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笑你呢。」他繼而轉謂公孫芷道:「三妹,你最擅長打扮了,你就帶韻兒去好好打扮打扮,我們晚上就去拜謁盛大用。」
慕容元真愈聽,心中殺機愈重,旋波看了,立刻擔心地道:「元真,你……你千萬不能和她翻臉,她的修為實在太高,而且又擅長易容,要不是你頸間的標記,我都會懷疑你就是她假扮的,而且她學人聲音,只見聽你一句話,就能學得九成相似,你……你不是她的對手……」
凈荷被他說得臉上一紅,連忙轉了話題掩窘,側過螓首道:「我……我正找你呢,你們家小姐正要去拜見我家莊主,你也隨我去好么?」
原來,這少女正是古壁仙最親近的女弟子旋波,她聞言嘴角一撇,上前拉住他不依地怨道:「你怎麼只記得我們宮主和我妹妹,難道你一點也沒想我么,還虧我走這麼遠來見你,你倒好?」
樂伍元道:「三弟這次你真的誤會五弟了,他是聽說了鎮派秘寶『摩利支天』的消息,到了我們的大對頭鳴月山『逸劍宗』去打聽消息了,若是消息準確的話,我們決不能放過過這個『逸劍宗』。國寶到手,我們摩利國四分五裂的局面就有望結束了。」
那護衛冷冷地道:「這個還能有假?!」
崔韻兒輕吐如珠地道:「呈前輩垂問,家父身體很好,他老人家常說久慕荻花洲大名,只是無緣拜會,這次未能親至,特命晚輩帶上薄禮,以為令公子加冠之賀,些許薄禮不成敬意,望前輩不笑納。」言間,莫敖手捧禮單雙手送上,盛大用略掃一眼即命人收下,忙為他們引見了其餘幾位宿主,五人一一見過,盛大用又命人為五人設座。
慕容元真神色閑暢地道:「漢武帝時,西域使節曾攜吉光裘面聖進獻,此衣出了名的入水不濡,名震天下。若公子穿的果然是吉光裘,就絕對不會弄髒,自然談不上賠償。再者,如果閣下一定要帶著我妹妹走的話,我們可以先見本地的官府,大晉國列有名文:凡有輕狡、越城、博戲、借假不廉、淫侈逾制,必以宗律制之。到時他們不但會問明公子的來歷,還要將此事公告四方,不知閣下還要不要帶我妹妹走呢?」
慕容元真語氣轉冷,道:「這個女人已經用我秘密蓄積實力的事要挾,索要了我五十萬兩銀子,強迫我與之結盟,更常那要將這些證據交給我父王威脅,如今又刺探機隱,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想知道他到底知道我多少秘密。」
當天晚間——
公孫芷道:「韻兒,我們這次是替大小姐拜見紅葉山莊,若是太過失禮,主公信上說的你也都看到了,你說你要不要打扮一回?」
崔韻兒被他一言說得玉面倏紅,道:「你……你怎麼突然說這麼奇怪的話,你可不要忘記了我們的約定,否則,我可不放過你。」
通常的夜行人絕對不會這時才動身的,除非這個人的輕身功夫很高,而慕容元真正是這種人。這夜色中的『紅葉山莊』蔚為大觀,朦朧之中建築崔嵬其影,深不可逾,鱗枳節比。企足北望尤見一抹山色,潛入微夜,別有一番景緻。但這庄中或疊石蒼藤之後,或斑駁纏護之中,細瞧之下,這進院內的竹石秀木雖也錯落有致,但隱隱間似有瞳瞳人影,在暗夜之下徜徨其間,氣氛頗不一般。
「『雍南一鞭』?」李玉寒輕顰眉頭,略忖一回,道:「我知道了,你快些下去,將那人先看壓起來,等候發落。」
慕容元真心中清楚得很,那兩幫人中一幫必然是那個年輕的高句麗人,也就是高句麗的世子釗,而另一幫必是自己的手下,而且還是扮成紅葉山莊的人乾的,如此一來,既能掩飾身份,又可保護自己。他一直提醒自己不要醉,但結果還是醉了,這是不容有的失誤,今日算是幸運,否則,對方來的若是個高手,這次自己豈不一失足而成百年身了。這次因為論劍之事,紅葉山莊的人都回防了,所以在太平鎮才沒紅葉山莊的人出面,否則,他們也是絕對不會不聞不問的。所以,剩下的只有一個解釋,自己的人毆打了高句麗的王子一頓,但絕不會要了他的命,不過如此一來,倒是挑起了紅山莊和高句麗國的矛盾和*圖*書
慕容元真劍眉微微一軒,突然跑過去拉住她的纖纖玉手,向東就跑。崔韻兒被他舉動嚇了一跳,急著要甩開他,但卻象是被沾住了似的動彈不得,她從來沒有被人這麼拉著手,即使隨止何也沒有。她被慕容元真握得芳心大震,有些生氣地輕顰蛾眉,只得擎傘跟著他,有些嬌喘地道:「你……你要幹什麼,快放開我。」
李玉寒折了回去,這時那清瘦道裝老者踱了兩步,微微一笑,向其中一個慕容元真看不到的人道:「盛宿主,我們『玄武七宿』雖然將你與李宿主的紅葉山莊作為聚盟之地,更廣建壁塢,看來也不太安全。不過,能想道這裏的人不會太多,即便是有,也不可能到了附近我們四人都聽不出來,江湖上有這種輕身功夫的人恐怕曲指可數。」
崔韻兒高興已極地接過那散伸出了春筍般的纖纖玉手,輕輕打開,擎著喜玩不厭,竟似從來沒有見過,慕容元真既是感動,又是暗自太息。他不知道她這個崔海的二小姐究竟是什麼人,即使一個下人也不至於對這些東西這麼新奇。但看到她如此開心,慕容元真心中突然有了個堅定的念頭,他暗自發誓,自此刻開始,他要讓這少女一生快樂!
李玉寒又道:「但那人就算來了,但若是不肯出手,那又如何?」
慕容元真只是不說,不過片刻,他們到了東大街上,這裏圍有很多人,慕容元真拉著她擠了進去,卻是群耍把式買藝的,有疊羅漢,胸口碎石,油鍋撈銅錢,手炒牛肉,靈鼻嗅字,撲旗子等,崔韻兒童心未泯,直看得拍手直叫好,慕容元真亦被她所感,更大聲地叫起好來。那賣藝的見他們衣著不俗,急忙過來要錢,慕容元真算了除了準備和韻兒大吃一頓的飯錢,並無多餘,急忙不好意思地拉住韻兒,灰溜溜地就走,弄得韻兒也是一臉不好意思。
「我們七宿明明約好的為六弟報仇,一個走了,那個死『鏈子雙劍』韓廣陵連來都不來了,哎,我摩利國恐怕永無舊日的風采了!」一個座這的人道,這個聲音並非李、樂、陶三人,顯然是排行老三的玄斗境主盛大用無疑了。
慕容元真一到,崔韻兒頓時象是找到了依靠,急忙過來躲到他的身後,抓住他的手不放。而且還在顫抖,象是嚇得不輕。
李玉寒搖了搖頭,道:「凌垣主的蹤跡雖然沒有找到,卻找到了他的傳人,不久前我們宿中弟子傳訊說她們在慕容的邊界見到十來個人,其中一個叫屈雲的少年用凌垣主的劍法廢了一個叫張決天的人,所以四哥一得到消息,中途來不及到此就北上了。以他的『決雲步』是應該能追得上的。」
崔海四真實在不忍騙這個天真無邪的少女,聞言俱是一嘆,莫敖竟突然很慈祥地道:「孩子,你儘管收起來好了,夫人已經去世了,她如何能看得見。」
這太平鎮就在荻花洲旁邊,頗為繁榮。這也多仰仗了紅葉山莊的照顧,此地在晉燕交界,晉室衰微,官府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倒是這紅葉山莊,其門下高手不計其數,乃是俠道大宗,他們雖然很少行走江湖,但行得卻是俠義正道,所以凡是他們所在的附近,連官府的影響力卻遠不及它,即便是官府也要仰仗他們的庇護,須知如今天下大亂,非長劍不足以安定一方。
崔韻兒聞言心中亦覺如此,她星眸一轉四下環視了一眼,不覺問道:「但……這裡是哪裡啊?」
谷應聲點了點頭,當下兩人一東一西果然仔細地找了起來。直到他們走遠,崔韻兒正要感激他一回,卻突然發現他面如凝脂,眼如點漆,又開始一動不動地望著自己,這時這少女才意識到自己竟如同在他的懷中一般地任他抱著,這種感覺突然象團火般燒得她很不好受,尤其是他那雙沉勇靜雅的俊目,令她第一次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與那盛簡月看自己的目光相差之懸殊,何止十萬八千里,他的眼中竟然再沒有半分蔑視。
旋波同情地望了他一眼,道:「不但是你,連段國的右賢王段末杯都被他以把柄要挾,她的武功究竟高到什麼境界,我們誰也不知道,光是『闌還指印』就很厲害,上次你的秦七劍和夜殺就是被她間接所殺……」當下,她將那日狙殺秦七劍和夜殺,與段國右賢王段末杯結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但一看完,這個少女頓時驚得嬌靨慘變,可憐惜惜、不知所措地拿妙目望向幾人。
那年輕人心中大怒,但面上卻強抑制著,終於還是移動了一下尊臀,開口說話了。他的中原話很生澀,道:「閣下好學問,這麼久了還沒請教大名。」
李玉寒見情勢不對,當下笑著拉崔韻兒到內堂說話,一面為江湖中人打開場面,同時更命自己的兒子去準備些精美點心來。崔韻兒不知所措地那眼望了隨止何一眼,見他微微點頭,公孫芷也來起身相陪,與李夫人一起離開到後堂說話,崔韻兒走時回頭有意無意地望了慕容元真一眼。直到四人走後,廳中群豪方重又豪氣干雲起來,確實好了許多。
這樣一直相持不下了一個時辰,谷應聲也吃喝得肚裏發漲,瞪得眼珠直直得不會拐彎兒,最後大大地打了哈欠,索性躺到一片草坪上,偶爾看他一眼。
元真道:「你老說走很遠,雲林宮究竟在哪裡?」
崔韻兒蓮步輕動,突然看到盛大用奇怪的目光,不解地看了他幾眼,按公孫芷教自己的樣子,駐足向盛大用姍姍襝衽一禮,道:「晚輩崔……恩兒奉家父之命前來為令公子賀加冠之禮,家父北上勤政,羈于俗務,常以不能親來為憾,今日晚輩前來,若有禮數不周之處,望多見諒。」這時崔海四大真宰亦恭身行禮。
另外兩人想必是自己未能看到的兩個,他們一個是個大夫郎中模樣的飄髯老者,面目清癯,神姿高徹,按照推測應該是玄牛境天的宿主樂伍元,而為首之人,卻是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此人身高七尺八寸,年紀在四旬左右,方臉,濃眉,虎目,闊口,生得相貌堂堂,氣宇凜然,頭帶儒白綃幘,身穿玫瑰紫色貂氅,足登雲履,手擄須髯。儼然居主人之位,自然是盛大用無疑。在他的身後,還有個稍瘦的儒氣少年,年紀不大,看樣子可能是他的兒子盛簡月。
這些道理崔韻兒是想不清的,也更不願去想。但有一點勿庸置疑,那就是她對這個掩飾行藏的神秘年輕人已經有所改觀了。如今她最擔心的乃是慕容元真會不會醉死。她急得咬唇使勁想了片刻,突然有了主意。飛快地在附近找了條小溪,用汗巾沾了些泉水為他擦拭,往他嘴裏滴了不少。如此來來回回了好幾躺,直累得她香汗點點,嬌喘吁吁,但一看到慕容元真有點清醒,頓時笑逐顏開,這時的他已稍能思索了。
此人說話之聲分明是個老者,又自稱是樂伍元,那麼那個道裝老者必然是以醫劍聞名的玄虛境天的宿主陶牧振無疑了。顯然,這次荻花洲紅葉山莊之行,『七襄勝境』只聚來了玄斗盛大用、玄牛境天樂伍元、玄虛境天陶牧振、玄女境天李玉寒,其他三大境天的宿主竟然未至。
夜涼如水,白露為霜,突然起了一陣清風。
慕容元真聞言,立刻換了一副神俊的笑容,轉過身來,正看見一個美麗的少女,但見她膚如雪聚,面似桃花,瓊鼻檀口,一雙妙目略帶憂鬱,含情默默,美得驚人。此女頭挽緩鬢傾髻,身穿雜裾垂髾碧服,從窈窕妙體飄出來的淡紅纖髾,隨風飛舞,益加襯得天生麗質,身材玲瓏。
那年輕人聞言突然一怔,幾個護衛亦不覺一驚,其中一個護衛過來伏在那年輕人耳邊第聲道:「世子,這小子的話有道理,我們要是在此地鬧出搶人的事,恐怕天下都會知道我們高句麗國在晉國搶女人,有失顏面,世子你看……」
崔韻兒全然不以為然,只是甜甜地不時拍自己懷中的信箋,當下公孫芷拉她出去,到渡頭要了只船一起去了鎮子不說。
慕容元真趁機掠出此進院子,而那條人影亦與他背道而馳,趁著風聲飄沒夜中。屋內四人修為何等高明,都立刻住了口,玄虛宿主陶牧振更是「嗖」地一聲彈了出來,略一提身縱上屋頂,縱目四覽,此時天露微光,清風微動,紅葉山莊的層曾院落盡收眼底,哪裡有半點人影。這時,一個非常高大的中年人從屋中略出,四下掃了一眼,笑道:「二哥,分明是風聲,你又大驚小怪了,方才我們四個都在,有何人能躲得過我們的耳朵!我們快些回去吧!」
崔韻兒擎起了傘,慕容元真被他驚呆了。但見她那嬌美的容靨如雨後的天空一樣清新,天青油細斗篷下的她如一朵九品白蓮,令街上所有的人不禁被她的美所驚。慕容元真呆了一呆,直到崔韻兒走出老遠看他沒有趕來,回頭道:「喂,你……怎麼了,怎麼站著不動?」
廳中諸人聞言都不由神色一庄,紛紛停了談論,一起舉目望向了廳口,連四宿也不例外。這崔海流霞渚的大名他們是聽說過的,不過未曾見過罷了。如今崔海不但來了位大小姐,更帶來了四大真宰前來助陣,看來果然是給足了紅葉山莊面子。盛大用與兩位兄弟及夫人聞言都不禁長身,敬候他們到來。不過多時,廳外響起了腳步之聲,一個少女領著三男一女突然進了大廳,眾人登時驚呆了。
崔韻兒被他噎了一下,但這次她卻沒有生氣,心中暗笑。這時她突然想到一事,道:「燕公子,剛才我去取水時,聽到那邊有好幾個人打架,很嚇人。打架的一方是剛才的那個拿扇子的壞人,另外一群好象是紅葉山莊的弟子,好象出了人命,我們快些離開這裏吧。」
慕容元真眼中精芒一閃而逝,道:「既然她如此好奇,我就讓她找到點秘密,不然的話,她會抓住我不放,一直察下去……」當下他猛地轉向旋波道:「在龍涉山之東鐵嶺中,有支千人的鐵騎營,你可以假裝找了很久才找到,去稟報給那個女人。」
那韻兒等了半天,不見他有迴音,有近乎哀求地再說一回,慕容元真方稍轉醒,急忙忙亂地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如一道鷹隼般飛掠出林外,沿著無人的林邊縱身疾掠,一路上又是嚇得這個少女連忙閉眼不敢看。直到他停下了身,她睜眼一看,兩人卻已到了荻花洲渡頭外的一幾棵樹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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