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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願為小郡主解離魂蠱，但求饒喬占平一命。」

「但律法不容人情。」蕭乾恐這廝胡亂許諾，打斷他接過話去，「至於兇手如何定罪，謝丙生當殺不當殺，諸位是為民除害的英雄，還是草菅人命的逋寇，一切等入京再說，審刑院自有公道。」

被狗調戲了？

「屬下遵命。」薛昉抱拳行個禮，走到墨子雕像前方，叉腰大聲道：「爾等聽好了，墨家有人不尊禮數，不重法紀，膽敢作姦犯科，臠殺朝廷命官，其罪當誅！」

尚雅高高昂著頭，露出一截帶傷猙獰的脖子，卻很固執，「左右都是死，妾身不怕。若你們不肯應妾身之求，那妾身便算千刀萬剮，也絕不妥協，任小郡主一世智傻也罷。」

如果喬占平當真與謝忱勾結，蕭乾卻反戈一擊把喬占平揪成殺害謝丙生的元兇，那麼，他不僅給日益壯大的墨家一個下馬威，還結結實實打了謝忱一個響亮的巴掌。

「弟子必當遵從聆訓。」

她心安理得地摸了摸懷裡的羅盤，一低頭，發現腳邊的旺財不見了。

先使一個殺威棒，他接著又收了點聲：「但小王爺宅心仁厚，樞密使慈眉善目……不，面軟心慈，只押主犯，且饒爾等一命。從今往後，爾等當拳拳服膺，奉公守法，不得做那藐視朝廷之事。」

喬占平目光一厲，「我並非為你求情。男兒之氣，敢做敢當，我喬占平輸得起。謝丙生是我殺的，就是我殺的。你記好了，謝丙生是我一個人殺的。」

喬占平昨夜想殺尚雅，她從沒懷疑過真實性。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沒有說出雲雨蠱，卻目光陰陰地冷笑，「更何況你若成事，還會隨我遠走高飛嗎？與其慘淡收場，不如為你收屍。」

蕭乾低低問：「不然？先為你備好午膳？」

謝丙生之死，算是大案了。可蕭乾一開始只輕描淡寫地讓宋驁作證，說他是自殺，謝忱得到消和*圖*書息，自然不會善罷甘休。那麼，他在朝堂上奈何不得蕭乾，必定暗中使壞。如此，才有了喬占平昨日開啟機關之前那「謝丞相自會處理」一說。

尚雅愣愣看他，嗚咽著嘶吼，「喬占平！」

「老祖宗，我這麼大的功勞，這羅盤就當獎我的了。」

眾人都望向他。

蕭乾使了個眼色，薛昉便站過去高聲吼，「說。」

宋驁「呵」一聲怪笑，上去踹她一腳，「反了你了。」

喬占平一腳踹在尚雅的胸口，「滾啦！」

「下回逮到你就紅燒！」

沒有戰損，卻有烏龍，蕭乾的臉色已不大好看。

蕭乾並不側目，一馬當先緩步走在前面，一頭散開的頭髮，依舊沒有束上，黑衣黑髮黑色皂靴，臉上似涼似邪似有戾氣，雖俊美猶如嫡仙上凡，臉上卻分明寫著「除了狗，生人勿近」。

墨九不動聲色地望向墨妄，他正好也在望她。

「此去楚州，你切莫大意。」

蕭乾並不解釋，面無表情道：「郡主是皇家人，性命貴重。」

宋驁哼一聲，「那就任這賤人要挾，放了姓喬的？」

墨九翻個白眼，突地一口氣卡在了喉嚨。

「做什麼？」宋驁轉頭不解地瞪他，「長淵莫不是與這娘們兒相處了一夜，就捨不得了？」

薄霧中，被押跪在地上的尚雅，突然尖聲大叫。

不過希望墨家氣運，由此逆轉。

那為什麼他一會恨不得尚雅去死，一會又要救她呢？

尚雅身子軟地，怔怔看著他，突然捂臉痛哭，「我也想要乾乾淨淨的，你相信嗎？喬郎，你相信嗎？我也想乾乾淨淨的嫁你為妻，為你生兒育女。」她淚水順著手縫滑落，濕了白皙的指，悲憤得像在痛斥著某種不公，宣洩著某種仇恨。

尚雅手腳並用的爬過去，抱住他的腿，「不，是我殺的，我殺的，不關你的事。」

薛昉咳了一聲，又緊張道：「另有兩個身子差的https://m.hetubook.com.com，淋了夜雨，得了風寒。咳，除此之外，沒有戰損。」

尚雅哽咽著，雙腿顫抖走不了路，也不願走路。她望著喬占平，萬般不解，「你為什麼這樣做？我們明明說好的，把蕭使君困於密室，等我解去媚蠱，便與我遠走高飛……」

就是……可惜了墨妄。

墨九拖著旺財站在邊上，冷靜圍觀。

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個密密麻麻，卻安靜有序。

蕭乾眉梢一揚，出聲阻止，「殿下！」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都很清楚，不管案子的結果如何，此去臨安都凶多吉少。

喬占平卻不動，高聲道：「謝丙生是我殺的。」

雨後的陽光有一縷從墨子雕像的頭頂灑下來，落在墨九的身上。可她的背脊卻是涼涼的。她猜大多數人都與她一樣，不明白這兩個男女之間的感情糾葛。

蕭乾性好潔凈，等隨從拿巾子過來為他拭凈了腳上的泥水，方才踏上馬蹬，翻身上馬。墨九瞅了半晌覺著不對，沖他背影就是一句，「站住！」

事情就這麼定下了。

「諸位兄弟姐妹，我殺謝丙生只為周濟蒼生，為民除害。今上深明大義，定會明辨是非，放我歸來。你們不必慌張，好生守著祖師爺遺訓，弘揚墨學，務必把墨家精神發揚光大。」

是他念及十余年的情感糾纏，迴光返照一般突生眷戀？還是他為了再次博得尚雅的感情，以便她能堅持用離魂蠱要挾皇室來他續命？或是他一開始就曉得要東窗事發，故意把自己與尚雅的關係撇清？

可「仙境」已被禁軍包圍。

「喏。」薛昉低頭執禮。

「汪汪汪！」突然，一聲狗吠，旺財搖著毛絨絨的大尾巴沖她飛奔過來。墨九一奇，笑眯眯地蹲身摸它的頭，竊喜地以為旺財的真愛是她。它也確實熱情地舔著她的手，可她正想抱住它，那狗卻從她腋下滑過，跑遠了，和圖書只留給她一個耀武揚威的背影。

蕭乾冷冷看他。

禁軍們排成兩行，筆直地往外行進，禁軍旗幡飄蕩，馬蹄聲聲。初陽映照在兵陣的鐵器上，反射出一縷縷絢麗的光芒，引得兩側河道中停泊的舟楫都熱鬧起來。人們紛紛鑽出船艙，看隊伍穿過碧波漣漣的湖橋，嘴裏議論有聲。

墨九不僅猜想，若沒有她投入井中的藥物，禁軍想要輕易拿下這些人，會不會沒那麼容易？可想到這裏，她又慶幸自己丟了葯。要不然，血流成河的結果，墨家一樣干不過朝廷禁軍，結果生生被當成匪患剿滅，才當真可憐。

這馬屁拍得！蕭乾側眸瞪他一眼，冷冷看向渾身傷痕的喬占平，不溫不火地道：「帶主犯回京，其餘人，放了罷。」

墨九不滿地走過去，正想把旺財討來玩一會，卻聽見蕭乾吩咐薛昉。

墨九看著遠去的隊伍，突然發生了一種詭異的想法——蕭乾來替他大哥娶親，其實才是「順道」的事吧？說到底，他的正事分明就是搞姓謝的。

「小王爺，蕭使君，妾身有話！」

薛昉頓了頓，覺得不應當說這些不利士氣的話，又正色朗聲道：「此一役，禁軍兄弟一個個如狼奔豕突，闖入敵庄，以萬夫莫敵之速生擒墨家乾門長老喬占平，鞭一百，苔一百，令其啟開密室，先迎小王爺奏凱歸來，再接使君……」

檐角的雨水「嘀嗒」作響，格外清晰。

出來時，雨停了，但積水卻從青瓦之上順著檐角滴下，清涼的空氣與湖中升騰的雨霧混雜，白蒙蒙一片，隱約可見幾枝探頭的桃花，籠罩在一層煙色中，竟似人間仙境。

這事有些複雜，她沒法定論。

殺人償命是天經地義，可蕭乾沒有連坐，只帶走墨妄、尚雅、喬占平與另外幾個涉事的骨幹。墨妄自始至終一言不發，氣定神閑，等離開地命令下達，也不等來禁軍拉扯，低低吩咐了墨靈兒幾句，便大和圖書步走在了前面。

他們都走了，她身上的蠱可怎麼辦？

山莊入口的平台上，墨子雕像前，捆跪著一排排墨家子弟。他們似春睡未醒，一個個低垂著頭，雙手反剪，不論男女似乎都有些衣冠不整的模樣，面上緋紅，就像吃醉了酒一般，畫面極賦喜感。

只見薛昉抖了抖半濕的衣裳，把清點人數的冊子捧到蕭乾面前，稟報道：「使君，我等拿下尚賢山莊時，並沒有遇到預想中的激烈反抗，一個人都像吃錯了葯似的，倒是奇怪了。可憐龍衛軍的兄弟們，大半夜地淌水過來，結果卻沒廢一兵一卒……只有兩個人因不識水性，差點淹死。」

墨九懶洋洋道：「你就這樣走了？」

蕭乾哼聲轉頭，拍馬離開，她卻笑得眼都彎了，「備好午膳不叫好。老賊走了，才是真真兒的好。」

蕭乾看見過來的墨九，頓了頓，似懶得理會她，又側身對薛昉吩咐，「大哥的婚期是下月十八，我盡量趕在月初回楚州。」

他目光漠然，陰柔的聲音似灌了水，有些沙啞，「謝丙生是我殺的。我剜的眼，我削的皮，我換的衣裳。他的臉上，我一共割了九九八十一刀，我割他的時候，他被墨妄捅了一劍，還沒有死。」

二人對視一眼，她沒有一句話。他目光凝了凝，也只衝她點點頭，就望向了一眾茫然的墨家子弟，風姿綽絕的抬頭擺了擺手，在初升的雨過天清色中，目光坦蕩蕩地朗聲高喝。

宋驁在密室被困了一夜，脾氣不太好，張嘴就罵，「少跟爺這兒嘰歪，告訴你啊賤人，郡主身上的蠱毒，你解了便有個好死。若解不了，那老子就將你和姓喬的削了，一鍋燉。」

喬占平似乎不想與她說話，不耐地道：「尚雅，我不是你的附庸，更不是你招之即來，揮之則去的物什。這些年，我眼睜睜看你與一個又一個男人荒淫無度，早已對你恨之入骨。更何況……」

墨妄又道：「wｗw.hetｕｂｏｏk•coｍ•com我已修書一封，讓靈兒帶去神農山總院。坤門長老不日便會前來，為爾等主事。」

可此刻卻強烈的感覺到，他分明想保住她。

尚雅捋了捋濕軟的頭髮，自嘲苦笑，「那你為何又要一力承擔？」

「弟子謹記左執事教誨。」

薛昉說來正經，墨九卻暗自吃驚。

天亮開了，雨後初晴，天空似被蒙上了一片雲彩。

蕭乾回頭看來，涼薄的眼，如那雨中清霧，瞧不見情緒。

這狗就是認主人，不過眨眼工夫，它就跑到了蕭乾的身邊，嘿哧嘿哧的吐舌頭搖尾巴賣萌打滾討好主人，壓根兒就不理會她了。

若是最後一條，那喬占平當眾喊出的「謝丞相會處理」就意味深長了。

因為他有些奇怪。換往常，他家樞密使才沒有這般好的心情向他這個下屬交代清楚的行程。這句話，分明就不該對他說的么？

一個個口號響亮，讓墨家子弟看上去秩序井然。

尚雅跪在積水的地上，衣裳濕透，紅的黑的污的抖索成一團，像一朵被狂風暴雨摧殘過的嬌花，但一雙眸子，卻格外明亮。她重重跪在宋驁面前，「砰砰」磕了三個響頭，似乎才想起這小王爺沒有話語權，又趕緊跪行到蕭乾面前，磕頭不止。

「喏……」薛昉這聲兒拖得有些長。

他們困於密室中的晚上，酷熱了許久的天迎來了一場大雨。

最後一句，他仿若在吼。

可這個時候了，她卻要保住喬占平，當真令人不解。

「等等，妾身有話要說——」

蕭乾瞥他一眼，冷了聲音：「喬占平是朝廷要犯，這個決斷我做不得。先將二人一併帶往臨安，等案情清楚了，再由官家抉擇罷。」

說這些話時，他並不看尚雅，只冷靜地正視蕭乾和宋驁：「喬某不才，但一人做事一人當，不願牽連無辜，請小王爺和使君明鑒，放過他人。」

墨九一愣，笑著點頭：「好哇！」

宋驁眸子一眯，冷笑：「你倒像個爺們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