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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的話是真的，昨兒晚上無疑是她入蕭府以來睡得最好的一晚，沒有噩夢，沒有擔憂，整個晚上都被一種香甜的味兒包裹著，滋味兒極是美妙。

蕭六郎調好葯，指了指窗口的軟榻，「躺上去，趴好。」

他「嗯」一聲，音調軟得像一片輕薄的羽毛，從她的傷處拂到腳心，竟有一種耳鬢廝磨般的溫柔。

爭執再三，夏青是奴婢，倔不過她，只能任由她換了一身簡單輕軟的高腰襦裙，便往老太太屋裡去。

沒想到蕭神醫已是懂得「消毒」，墨九表示理解一些傳染疾病不宜見人，遂點了點頭，「那你讓薛昉帶我遛彎又是什麼意思？」

沒有人回答她。

於是，她問及了墨妄，「蕭六郎，我那情郎去了臨安，結果怎樣了？」

「啊！」墨九又叫，「不要啊，不要碰我……！」

藍姑姑嘆口氣，「姑娘，你就認命嘛。」

「蕭六郎……？」她又喃喃。

薛昉不解地看她，「姑姑怕甚？墨姐兒不會有事。」

「既然不讓我見，那你讓我沐浴熏香做什麼？」

蕭六郎黑髮微垂，遮在臉側，看不出表情。

高門大戶出來的婦人最懂得分寸。

蕭六郎應是長期在這裏為蕭大郎配藥，屋子似一間葯廬，擺滿了各種藥材、藥罐，除了淡淡的中藥味兒，房裡還熏著一種清幽的香，很暖，很柔，讓她周身舒坦。

墨九卻毫不遲疑地點頭，「是啊，怎麼了？」

帳幔里又是一聲伴著咳嗽的淺笑，但蕭大郎沒有再回答，很快便有兩個小廝模樣的人進去，把他的椅子推著，從裏面的側門離開了。墨九看他的樣子，似乎走不了路——畢竟會走的人，是不願意做廢人的。

「蕭六郎，我們認識這般久了，好歹和_圖_書也算半個朋友，你怎就忍心讓我守活寡哩？」

蕭六郎沒有回答，只雲淡風輕地看她一眼，示意她跟上，就轉身走向樓道。

蕭六郎清俊的臉上，並無表情，「出潔。」

可不待她出手，帳幔里便傳來蕭大郎沙啞的聲音。

薛昉搔了搔頭，「我怎就不懂了？」

蕭六郎慢慢走近她。

墨九腳挪動了，眼珠子卻沒動，瞅著他的後腦勺，恨不得剜他一個洞。

「六郎，我乏了，先歇去。」

二夫人袁氏是個會說話的，看老太太震得住蕭運長，又堪堪跪在蕭二郎的身邊，苦著臉對老夫人道：「娘，大嫂這些話句句都在誅我與運序的心哩？二郎是我們唯一的兒子，我一個婦道人家，教不好小子，一直都讓娘代為管教，二郎雖說不如六郎出息，但頭上也冠了一個蕭字，嫂嫂逃了婚，丟的也是蕭家的人，他受了老祖母的叮囑，這才盡心儘力去尋墨姐兒，如今被大嫂一句句傷風敗俗的話傷得，莫說二郎，便是我與運序今後恐也沒臉見人了哩。」

墨九敲敲額頭，看著藍姑姑欲哭無淚的臉，有些發懵，「我怎麼睡過去了？」

「呵呵。」墨九倚靠在一個竹制的書柜上，抱臂看向蕭六郎，目光一瞬不瞬，話卻是對蕭大郎說的，「我一定會再來的。你好生歇著，若死不成，就對家裡吭一聲，不要禍害我一輩子。」

了她一願？墨九眉梢一挑，打量他的衣服。潔白、乾淨，一塵不染，細嗅還有淡淡的中藥味兒，就像在醫院里嗅到消毒水，看見嚴肅的醫生一般，一時間，她竟說不出反駁的話。

蕭六郎背光而坐，似乎並未受美人兒的感染，獨有一種醫者的清冷與高貴。

墨九和-圖-書拍拍她的肩膀，搖了搖脖子，感覺不到疼痛，不由就想到昨夜失去意識的事兒。好多記憶都模糊了，唯獨那一隻手格外清晰，溫柔的、溫暖的、修長的，放在她的痛處……她相信任何專業的按摩師都不如他。

墨九點頭，「對啊，你不是大夫么？計較這麼多幹啥？」

蕭六郎頓了片刻，才輕吐兩字：「好玩。」

「好。」蕭六郎向來惜字如金，不聲不響地走近，一隻手落在她脖子的傷處上，這力道很大，墨九原本就挨了一棍，這樣揉捏幾乎疼得鑽心，她受不了的尖叫，「不要啊。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蕭乾的手頓住，清冷的臉上，意味不明。

她在現代簡單利索慣了，那頭上插些亂七八糟的金釵玉環，哪怕再美也覺得頭重千斤。在她的意識里，這些本該躺在古董盒裡接受展覽的東西，戴到頭上多暴殄天物？

可墨九看不見，她頭歪在枕上，已然睡了過去。

蕭六郎：「……」

藍姑姑嚇了一跳，趕緊捂住她的嘴，「……你瘋了？」

「這有什麼可羞的？」墨九想的不一樣，她看了一眼牆角香爐里燃盡的熏香，猛地打開窗戶，深吸一口氣，「若讓他做我的專用按摩師，不曉得要收多少銀子？」

「蕭六郎，好舒服！」

但這隻在早晚，他的健康狀況比她想象的好，這就夠了。

「我好得很。」墨九拍開她的手，回院洗漱。

墨九很想一個老拳打在他的臉上。

搖曳的火光里，墨九的叫聲漸漸弱了。不得不說蕭六郎確實是「神醫」，神經夠粗獷，折騰也夠狠，但她脖子上的腫脹真的好了不少。他身上的薄荷味兒，混合著屋裡的熏香，似一種馥郁的花香淺淺的包裹htｔps://wwｗ•ｈｅtuｂooｋ•ｃｏm•ｃｏm著她，就像睡眠神經被人鬆開了，慢慢的，她不僅再也感覺不到疼痛，反倒舒服得似睡非睡。

她正這般想著，夏草就急匆匆入了屋，「大少夫人，老夫人讓您去仙椿院。」

墨九並沒有察覺自己的啾啾聲，比情人的絮語還要柔軟，只知頸子上的疼痛沒了，渾身上下都有一種舒服的眩暈感，恨不得就這樣陷入夢中，語聲也更為絮聒。

墨九看蕭六郎調製藥膏，歪著頭問：「你讓我上來，不會就為給我治脖子吧？你看我們孤男寡女的，你大哥會不會懷疑有苟且？」

墨九揉了揉頸子，痛嘶一聲，「難道墨妄出事了？」

捋了捋頭髮，她也不強求，只介意他先前的行為。

他的膝蓋邊，有幾塊摔碎的瓷片，看來挨過訓了。

大庭廣眾之下被問及，普通姑娘早就臉紅反駁了。

沒有看到蕭長嗣的樣子，墨九有些失望。

墨九不解，這廝不是要找老夫人告狀嗎？怎會反成了被告？

但似乎忌憚著什麼，他們被趕得遠遠的。

待墨九次日醒來時，她夜入南山院，並且睡在蕭大郎屋裡的事，就傳遍了蕭府。

可等了半晌，身後卻沒有動靜，她又睜眼回望，「來啊。」

「蕭六郎？」墨九看看他，又看看帳幔里那一抹削瘦的人影，只恨油燈的光線不如電燈，什麼也瞅不明白，語氣不由重了，「我來看我夫婿，你憑什麼阻止？」

屋子裡一團烏煙瘴氣。

竹樓下的院子里，藍姑姑抬頭望著窗戶的燈火，捂了捂臉，不停地來回跺腳，「作孽哦作孽，這可怎生是好？怎生得了啊？」

看老娘還是護著二郎，身為老大的蕭運長臉色有些暗沉，卻也不好沖他老娘開火，只看了董氏一眼和_圖_書。

「我的祖宗啊！」藍姑姑顯然誤解了，恨不得去撞牆：「你知不知羞的？」

他個子太高，站在墨九面前，她不過剛及他的肩膀。於是，他的姿態便成了居高臨下的俯視，「大哥的病，受不得風，更受不得寒。如今了你一願，已是破例。」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竹樓的二樓。

墨九「哦」一聲，走到榻前回頭瞅他，「要脫衣服嗎？」

一番話拿捏了老夫人的七寸，又拿捏了蕭運長與董氏的七寸。

逃婚加上夜入南山院兩件事撞到一處，墨九不奇怪老夫人會找她。

她掌心在墨九面前晃了晃，「姑娘，你腦子還好嗎？」

墨九目不斜視越過門楣入內，裏面果然有一番熱鬧的景象。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小姐和哥兒們都在，就連蕭運長連同蕭乾也在……唯獨令墨九沒有想到的，是蕭二郎委屈地跪在地上。

藍姑姑瞪他一眼，「你個毛都沒齊的小子懂什麼？」

大夫人董氏哭哭啼啼，「這二郎平常在外面怎樣荒唐怎樣招禍，也都由著他了。可眼下竟不顧大郎尚在病中，對嫂嫂起這樣的歹心，實在不該。」

董氏不敢招惹老夫人，但丈夫意味深長的眼色她懂了，不免又撒潑似的哭鬧起來，要為兒子（大郎）要個公道。

蕭六郎繃著臉，問得莫名，「你確定？」

墨九瞪她，「我說我是被蕭六郎迷丨奸了，有人信嗎？」

她本不願去見那奇葩的一家子，不過念著仙偆院精美的小吃，還算配合，速度也很快，只在換衣服的時候，差一點與夏青干仗。

於是墨九大喇喇趴在軟榻上，頭埋在枕頭裡，把受傷的脖子露在外面，就像上女子會所做SPA一樣，靜待蕭六郎伺候。

蕭二郎一聽，急眼了，「六郎莫要和_圖_書血口噴人，分明是你與墨姐兒苟且，穢亂家宅，反來咬我一口。」似是看見墨九入了門，他回頭直指墨九的臉，「昨日是不是你親口與我說，你是蕭六郎的人？」

說罷他頭一偏，似乎看向墨九：「大婚在即，姑娘莫要再來了。」

公然在夫婿的小樓里談及「情郎」，這姑娘的腦子奇葩得驚天地泣鬼神，可蕭乾不以為意，或者說習慣了，他淡淡瞥她一眼，看向她後頸上高高的紅腫，「我以為你應當先關心自己。」

他正沉吟，想要小事化無，卻聽蕭乾緩緩道：「父親若不秉公處置，何為家主？」

藍姑姑已經哭不出來了。

仙椿院大門外，候了不少丫頭小廝。

「我是大夫。」

一室靜謐，暖而舒適。

不行，回頭得問蕭六郎要那熏香……太好聞了，太好睡了。

她幽嘆，「怪不得人家說，女人嫁醫生，幸福有保障。」

她昏昏欲睡的聲音，像一首自彈的催眠曲，酥入骨髓，在如豆的微光里，有一種暖洋洋的曖昧，隨著她慵懶的姿勢，半濕的襦裙也一點點滑下榻沿，柔軟的曲線上，一頭長發凌亂的松落在枕上，繪出一幅疑似畫中人的妖嬈。

老夫人似是不悅，冷哼一聲，「你好好說話！堂堂國公夫人，怎可學那些丫頭婆子嚼舌？」

這兄弟妯娌之間，平常爭個三長兩短本是常事，可蕭運長身為家主，兒媳婦跑了本不光彩，若真斷定二郎覬覦大嫂，其實丟的又何止是蕭二郎的臉面，也是他家老大蕭長嗣的臉。

「晚了。」蕭六郎挖了一塊綠油油的藥膏，繼續往她脖子上摁。

蕭乾靜靜看她一眼，拉過薄被蓋在她身上，慢慢出了竹樓，對眾人道：「大少夫人困了，今夜就睡在南山院。」

「若再來一回就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