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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財很無辜，伸出嘴筒子便去舔她臉，這時，門口又有響動，墨九回去一看，只見蕭乾穿了一件斗篷似的銀紅色大披風，俊拔高拔地站在門口，像一個仙化的天神似的，雖樣子疲乏了些，卻依舊那麼好看。只是一張沐浴在陰鬱天光下的俊臉，帶了一絲寒氣，如同臘月的堅冰。

「有這事？」辜二很吃驚。

辜二似乎也意識到什麼，尷尬的拱拱手，大步離去。

府里沒了她的胡攪蠻纏，著實安靜了一陣。

「有。」墨九很肯定。

「我？」辜二困惑的皺眉，「我說什麼？」

一聲又一聲，又低婉到長嘆。

墨九隨便點了個頭，心思卻被辜二的說法給佔用了去。她的看法與辜二不同，其實老百姓長久以來積累的生存經驗，是非常有用的。他們說得至少有一點對——有妖必有異，有異必有妖。

「嗯？」辜二愣住。

墨九挽起褲腿和袖子，拿著羅盤就要往裡走，卻聽見有人在背後輕喚，「九姑娘！」

「蕭大郎！」

可禁足第三天，她還厚著臉皮去了竹樓。

七月底，蕭家準備舉家遷往臨安，忙著打點楚州的產業，府宅上下一片忙碌。唯獨墨九被老夫人罰足在南山院，卻輕閑得只能數頭髮。

「是，成千上萬的死魚。」辜二道：「雖說犯了洪澇之災，可魚依水而居，應當不會這般大批死亡才是。如今這事，被老百姓傳得沸沸揚揚，愣說天有異相，這有妖邪出沒。」

墨九問：「叫我？」

趙集鎮上，官兵與民眾都在手忙腳亂。

蕭乾臉色似乎緩和了一點，可堅冰未退，仍然一言不發繼續往裡走。墨九看著他的背景，卻納悶了。

謝丙生死後，辜二又回到謝忱手底下做事。他說，今日晨時聽人稟報，渡口處被暴漲的水衝來無數的死魚，一條條翻著肚皮，密密麻麻的積在水窪上，不知數量有多少，謝忱讓他領著人過來清理，足足忙了一ｈetuｂooｋ•coｍ.cｏｍ個上午，才初見成效。

「哦，那便在此謝過了。」辜二不方便說，她也不好多問。

穿成這樣，也能被人認出來？

大雨剛歇，路面有些濕滑，墨九不想大晚上的趕路，仗著與申時茂是「舊友」，當天夜宿在食古齋，讓小二準備了兩套男裝，美美吃上一頓便倒頭大睡。

她來趙集渡，只對上次無心發現的古墓與仕女玉雕有興趣，對蕭六郎可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更何況，若見到蕭六郎，她還有可能四處活動嗎？

頓一下，他又補充，「還穿成……這副模樣？」

輕輕一笑，她顧左右而言他，「不瞞辜家郎君，我也有些要事。先不奉陪了，青山綠水，改日再敘。」

果然發過脾氣的樣子。

上次七月半一別，再次相見居然又在趙集渡，墨九對與這個傢伙之間的「緣分」，有些感興趣，總覺這個巧合也太「合」了，可越是感興趣，她越是想離得遠些。

禁足第二天，她旁事不幹，吃完又去竹樓。

「呵呵。」墨九回他一句怪異的笑，慢慢回頭，一步一步走過去，離他兩步站定，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睛，「辜家郎君有什麼要說的，不防直言。」

次日，她抵達趙集渡。可這個地方與她當日乘船抵達時見到的繁忙碼頭相比，早已「人是物非」。碼頭的堤壩沖毀了，河堤上到處是黃漿漿的怪石，河沙被衝出了數十丈，被淹過的莊稼地里，洪水已經退去，卻留下了一片黃漿與水漬，看上去狼藉一片。

說不定今天下午，她就會被他送回楚州。

可沒有人知道，就在禁足的第三天晚上，墨九就從冥界爬牆離開了。

「蕭大郎！」

這姑娘風一陣雨一陣的性格，讓辜二一時沒能適應。不過，他並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也沒有打聽，只微微笑著點點頭，便領著墨九加快了腳步。

說到此，他搖了搖頭，側頭看了墨九https://m.hetubook.com.com一眼，「老百姓總是這般，把一切異事，都歸為妖邪。辜某以為，這天道是人的天道，妖邪何存？」

「蕭大郎！」

「舉手之勞，九姑娘不必介懷。」辜二習慣了這樣稱呼，似乎也不打算改。他正坦然與她道別，蕭乾暫居的院門便「吱呀」一聲打開了。不待辜二轉身，一隻大黃狗就旋風一般撲上來。

它只會一種語言，「汪！」

最後，她照常悻悻然離去，神色似有落寞。

蕭乾回頭，黑眸灼灼盯她，唇一掀，「這裏還有旁人？」

「汪汪汪！」

好不容易逃出虎口，哪有再入狼窩的道理？

念及此，她突地抬頭，「辜家郎君，領我去見蕭六郎吧？」

它很機敏，虎視眈眈地瞪著辜二，並不靠近。

當然，她依舊沒有見著蕭大郎，可在再一再二受挫之後，她似乎也沒了心思，在竹樓前聲嘶力竭地痛哭一場后，大聲吼吼「妾有情，郎無意，不如從此不見罷」，就傷神離去，從此足不出屋。

墨九偏頭看著他，「我有危險與你何干？」

「死魚？」墨九果然感興趣。

經了這幾天，府里人看了她的笑話，卻又暗自唏噓——那個墨九似乎變了個人。她以前整天東遊西盪，如今似是傷透了心，從此大門不出，二門也不邁了。

「等一下。」看她還往前走，辜二喊住她，「九姑娘，趙集鎮正鬧洪澇，附近的百姓都遷走了，丞相與蕭使君也都住在離這三里地的趙集鎮上，你一個獨身女子，再往前走，恐會有危險。」

「一半好一半不好。」墨九回答。

一個並不算熟悉的人，卻直言她會感興趣，難道說他已經知道家裡的雞是她訛詐的，鴨也是她訛詐，把他家人騙出去「避難」，也是她乾的？墨九隱隱有這猜測，卻不明言，只咳一聲，跟上去。

「哦。」看他窘迫至此，墨九也不再追問，只遠眺了一片茫茫和_圖_書的江水，慢悠悠問：「既然這裏危險，你又在這裏做什麼？」

墨九自動認為她懂了，繼續順毛，「乖。」

墨九摸了摸頭上綰髮的玉簪，慢悠悠轉頭，笑容自然又燦爛，「好久不見，辜家郎君怎會在此？」

墨九看了看辜二，撇了撇嘴巴。

「使君……」這時，薛昉牽了馬從馬廄出來，看見墨九不由愣了一下，似乎沒有第一時間認出她來，又有些懷疑與熟悉，「這位小郎……怎麼有些像我們家大少夫人……？」

怪不得辜二不敢隨她進去。

看她穿著男裝，也沒有小女兒的忸怩，行事極為爽朗，辜二也忍不住笑出聲，「九姑娘想知道辜某在做什麼，就跟上來。辜某以為，九姑娘一定會對這事感興趣。」

蕭乾淡淡掃他一眼，「發什麼愣，還不快請九爺進去。」

洪水過後，重建家園並不是那般容易的事，千頭萬緒在面前，忙的不僅是做事的人，決策的人也很辛苦。辜二將墨九領到蕭乾居住的院落外面，便止步不前，只指了指院門，道：「蕭使君就住這裏。只是，這幾日忙碌，他大抵也沒能好好歇著，這會兒脾氣估計不太好……」

「旺財！」墨九驚喜地低喚。

沒有聽見她的動靜，蕭乾又慢慢回頭，「要人抬你？」

辜二也未明言，只與她說道，前方約摸三里地，便是此處最大的一個集鎮，因當地人姓趙的多，故而叫著「趙集鎮」，丞相謝忱與蕭乾都暫時駐紮在那裡。

在來之前，她是懷疑河上飄著的死魚與古墓的事情有關，打算死乞白賴地纏著蕭六郎，利用他的信息資源與人力，探得墓穴。畢竟她只是一個女子，辦起事來也不方便。

「九，九爺？」薛昉像被雷劈中了。

正好，蕭乾也走了三天。

蕭乾為人涼薄寡淡，可他脾氣卻向來是極好的。墨九認識他這麼久，上過他的馬車，偷過他的葯，掐過他的旺財，還曾經把他的藥房翻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個底朝天，砸碎藥品無數，可他卻從來沒有發過脾氣。

墨九也有一種撞鬼的感覺，抬頭看一眼陰沉沉的天，再看一眼邁入門檻的蕭六郎那拂動的袍用，低低說了一聲，「有妖必有異啊。」

墨九哈哈一笑，抱住它的脖子，順了順它的毛，「財兄今日好盡忠職守。可這個是我的朋友，你不能咬他的，明白嗎？」

淡淡低眉，蕭乾並不作聲。

為了給她掩護，藍姑姑和玫兒留在了南山院。墨九出了蕭家，原本是打算找到申時茂，一道去趙集渡的，可偷偷摸摸去了食古齋，鋪子里的夥計卻說，掌柜走了已有三日，是與左執事一道的。

禁足的第一天，她對蕭大郎的窺視之心不死，又屁顛顛地去了竹樓，可結果與以前並無不同，她再次被守衛攔在外面，無功而返。墨九不是第一次去了，可這次她在門外大喊「蕭大郎」的名字，還是被府裡頭傳得曖昧生波。

墨九放下旺財，像男人一般雙手抱拳揖禮道：「小子楚州墨九，聽聞趙集洪澇，特懷了悲天憫人之心，前來助使君一臂之力。」

那些魚不會約好日期一起在水裡自殺，那麼這樣的大量死亡，必然是出現了什麼與它們的生存相悖的事情……

「一路走，一路細說可以，去見蕭六郎就免了。」

為了讓蕭六郎留下她，在路上她想了許多法子。

都說大少夫人長心眼子了，曉得狐猸相公。

南榮至元30年，楚州洪澇，珒國在淮水以南準備渡江南進，其餘諸國亦覬覦南榮這塊肥碩富庶之地，蠢蠢欲動。常年的守邊，將士無法歸家，邊境的百姓也無時不刻受到珒、勐、西越等國的滋擾，不堪其苦，紛紛舉家往南遷徙。

陰雨綿綿的天氣里，四下暗沉晦暗，辜二的臉色也有些陰，就連眉下那道細疤，似乎也明顯了許多。他緊抿雙唇，眼窩很深，顯得鼻樑更為高挺，像幾天沒有睡覺似的，神色有些疲憊和*圖*書，但仍是拱手揖禮，客氣道：「我奉丞相之命，在這裏辦些公務。不知九姑娘為何來了這裏？」

旺財舔丨著她的手心，哪裡聽得懂她在說什麼？

這就允許她留下來了？這樣的爽快不同尋常。一時間，她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進去不是，不進去也不是，反而怔在那裡。

辜二四下里看了看，與遠處清理河岸的官兵招了招手，又側身指向右後邊的一條泥濘小道，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九姑娘單身在外，恐有不便，應當回去楚州才好，我這就帶你去找蕭使君。我們一路走，一路細說可好？」

連年的休養生息后，穩定之局似有破冰。

她水汪汪的雙眸，傳神動人，緊緊盯住辜二，他似乎有些急了，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兩邊臉頰一片漲紅，「這，這……九姑娘，辜某對姑娘絕無齷齪之心，確實只是剛好看見姑娘，想要出聲警示，姑娘千萬不要誤會。」

這囑咐什麼意思？墨九審視著他的臉。

可卻怎麼都沒有想到，蕭乾只淡淡掃了她一眼，又不溫不火地看一眼辜二，朝他禮節性地點點頭，就轉身往裡走，一聲清冷的命令，淡得幾乎不留痕迹，「進來。」

此處遠離縣城，可因為有一個趙集渡，這裏原本有很多住戶人家，但墨九如今放眼一望，已無炊煙，只有一群群踩在泥濘的堤壩上忙碌的官兵與禁軍。

旺財自然看見了墨九，它沖她搖了搖大尾巴，又拿一雙圓碌碌的眼盯住辜二不放，那一副戒備的樣子，不像平常那麼傻呆二，終於有了一點看家護院的樣子。

「為何每次我有危險，你都會在身邊？」墨九目光如灼。

與他四目相接，墨九回過神，大步邁了進去，「哈哈，那不必，那不必。」

想到大夫人的話，墨九暗猜：莫非他們一道的？

這種冷血無情的話一般人不會問。辜二微微一愣，尷尬地拱手低頭，「便是與九姑娘不識，辜某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