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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淡然從容，又刁滑古怪的她，不由讓他想起以前的她。他第一次見到她，她正在街上與幾個頑童打架，灰頭土臉，衣衫也被扯破了。

墨靈兒是個話簍子，不帶喘氣地便說了老長一段，可等她說完，墨九還在安靜的吃水果，她總算髮現有些不對勁了。

淡淡的茶香里，只剩墨妄與墨九兩個人。墨九並不急著追問，墨妄也好久沒有找到開場白。

一直這般跟到蕭乾的卧房門口，他邁入門檻，這才慢慢轉身，雙手掌了兩扇房門，盯住她，目光專註、深情，像為了看清她的臉，俊氣的面孔慢慢低下。

蕭乾唇一掀，也微微一笑，「可你什麼都能了，還要我做甚？」

墨九小碎步跟不上，得用跑。

「是啊，每天長帥一點點，從此顏值不用愁嘛。」

下定決定，他慢慢把玉雕遞給墨九，小聲道：「你再看看，她有什麼不一樣。」

「這老祖宗，又捨不得棄了東西，又想做老好人。這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

他不理，步子更大。

這句話聽上去沒什麼問題，可墨九總覺得哪裡不對。看薛昉下去準備了，她搓著額頭想了想，又不免疑惑了。

蕭乾離開了。

墨九覺得這廝今日神神叨叨的，又跟了上去，亦步亦趨地追問，「你聽見沒有？我說你不必跟了，何苦那麼孝順哩？」

這姑娘腦子轉得快，墨妄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才能不讓她生疑。

「好吧。」墨靈兒耷拉下腦袋，只敢偷偷瞟她的臉色，「靈兒是和左執事一起來的，這會子左執事在外面和蕭使君敘話，讓靈兒來請姐姐過去一趟哩。」

你看我，我看你，好半晌，墨妄方才從懷裡掏出那一樽仕女玉雕，往茶几上一擱，「想要嗎？」

墨九嘻嘻笑，「我什麼不能？」

夜風中，只有蕭乾不溫不火的聲音。

「巽墓。」

「哦，來了？」墨九把切好的蘋果塞入嘴巴，淡然看她一眼，繼續吃東西。

墨九第一次聽，很新鮮。

蕭乾嘴角勾了個淡笑，慵懶輕慢地起身，看著墨九，眼眸有些深沉，語氣卻極輕，「我在外面，有事喚我。」

她的姍姍來遲，蕭乾見怪不怪，只淡淡瞄他一眼，便垂眸喝茶。墨妄卻朗聲一笑，「九爺好生難請，我這都喝一壺茶了，才見著尊駕。」

接收到他的示意，蕭乾也不多說，漫不經心地抬了抬袖子，侍候在屋子裡的人，便通通退了下去。

「好。」他回答和-圖-書得很乾脆，「何時出發。」

臉上冷風一掃，墨九後退一步，清醒過來，摸著差一點受傷的鼻子，「嘭嘭」捶了幾次門，沖房裡的人低吼。

「哈哈。」墨妄大笑，一雙狹長的鋒眉斜飛入鬢，黑眸染著晴朗的光芒，整個五官都生動得像沐浴在陽光之中，讓墨九很難相信上次坎墓的事，是他故意存的壞心。

蕭乾慢騰騰瞥她，「你能行？」

「姐姐，靈兒好想你，你有沒有想靈兒啊？靈兒聽說你嫁人了，嫁給了蕭家那個病癱子，靈兒可生氣了，你成婚那日，靈兒便想來尋你，被左執事攔住了。姐姐，你還好吧？」

墨妄靜靜看著墨九。

墨妄微微一笑，「我與申老過來，是想問問九姑娘，坎墓里的玉雕……可在你手上？」

這一點，墨九很清楚。

「我有點事，想請你……」墨九沉默一下，覺得自己太要臉了不好。與他何必講理由？反正他還欠她一個條件不是？

「姐姐。」她扯墨九，「你不高興？」

可到底他沒撕，只飛快地看她一眼，一言不發地起身回房。

然而，若讓一個陌生人心甘情願地幫她，不阻止她，除了以身相許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

墨九嗯一聲，又道：「既然是私人詢問，那就容我不客氣的直說了。那坎墓的墓碑上沒刻你的名字，墓里的東西也算不得你的，不管在不在我手上，似乎都與師兄無關？」

他的目光中，真誠，坦蕩。正如她第一次見他站在香樟樹時的模樣。正氣而爽朗，俠義而誠摯，看不出半分私心……這樣的人，很難讓她不相信。

這性子也不知怎麼養成的，墨妄哭笑不得，嘆了一口氣，「九姑娘，這件事說來話長，你可願意聽墨某從頭到來？」

「臉上長了顆麻子。」

可這個時候，她不知底細，也不曉得墨妄與申時茂消失了幾天，突然找她要玉雕，到底什麼意思。

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像一隻砧板上的魚，明明可以退後，或者轉身就跑，甚至大胆地扇他一耳光，罵一句「臭流氓」，可她卻什麼也做不了，身體就像受了某一種磁場的吸引，如磁鐵的兩端，想要合在一處，腳也生了根，動彈不得。

墨妄目光幽深，「不，你一定會感興趣。」

下意識地閉緊雙眼，她掐緊手心，想控制住蠱蟲引發的不安分，可身體卻不聽她使喚，不僅不退，還緩慢地往他靠近。

墨九笑ｗｗw.ｈetｕbｏｏｋ•cｏm•com眯眯的，「吃著哩，忙不過來。」

「你在想什麼？」

這一點，墨九相信。她點點頭，接了上面的話題，「也就是說，八個仕女玉雕分別放在八個不同的墓穴之中，以八卦命名，卻不以八卦的方位埋設。那麼，楚州的墓為坎墓，此處又為何墓？」

「嘎哈？」

「哦。」墨九坐回去，端起茶水喝，「你說冰室啊，那個原來叫坎墓？我不知道也，哪裡來的玉雕？」

墨妄讚許地瞥她一眼，對這個未來的鉅子又多了幾分期待，語氣也鬆緩不少：「前幾年，我們一直試圖尋找八卦墓的位置，可除了發現楚州的坎墓之外，一直毫無頭緒。為免坎墓發掘，仕女玉雕現世，引爭端不斷，或落入他人之手，坎墓的冰室我們未曾開啟。那一日你去食古齋，碰見曾四來賣仕女玉雕，也是申老第一次瞧見它。也讓我們真正相信了墨家祖上留下來的傳聞……」

如此一想，芥蒂又少了一些。

緩緩勾出一個笑，墨九與他對視。

「靈兒也不曉得的。」靈兒無辜地睜著一雙大眼睛，看墨九實在沒什麼興趣與她敘舊，又可憐巴巴地道：「姐姐就不問靈兒為什麼來嗎？」

蕭乾輕「嗯」一聲，傳薛昉進來，吩咐道，「點一些禁軍，守住天女石，不許人靠近，另外，明日你跟著九爺，她要什麼，你便給她什麼。」

墨九答得爽快，可屁股都沒有挪，「等我吃完的。」

想了想其中的邏輯，她恍然大悟，「踐行約定真君子，你伺養祖宗的法子雖不好，可還算孝順。」

蠱蟲作怪？

「好，一言為定，若不然……」她笑得陰惻惻的，「恭喜你，你家也要添一個祖宗了。」

她又道：「這是玉雕失竊，來找我調查案件，還是師兄找我的私人詢問？」

墨九不聲不響，也不回答。

墨九怔一下，高興道：「師兄千里送玉雕，我若拒絕豈非駁了你的好意？好的好的，我要了。來來來，我給師兄續上水，我們慢慢說！」

「上次見面你也這般說。」墨妄微笑。

他也不與墨九爭辯，只道：「千字引中到底只有訓誡，還有與武器製作圖譜有關……其實連墨家上下都不知而已，有的只是假設與猜測。」

墨九目光深深：「容我打開天女石的九連環，一探墓穴。」

不過，她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淡定地問：「可千字引與仕女玉雕又有什麼關係？」

和圖書輕聲應了，墨九正經擺手，「去吧，乖孩子。」

坐了這麼久，墨妄終於感受到了她的不友好。而且很快便想起了原委，不由苦笑，「私人詢問。」

墨妄看了一眼蕭乾，「嗯。」

若以前的墨九是命定的墨家鉅子，他絕不可能幫助她坐上那個位置，因為那樣只會害了墨家。可如今這個墨九，有膽識，有謀略，雖然對墨家之事少了些熱情，但想起坎墓，想起神農山的祭天台，想起千字引，他覺得或真可一試。

幾個頑童都比她年紀小，卻可以在言語上勝過她。她除了會用一身蠻力與人搏鬥，腦子絕非今日這般圓滑——這個墨九，哪裡還是當初的墨九？

這樣一想，她淡定了。

她殷勤地起身，親自執了水壺過去，為墨妄續上水，也不曉得想到什麼，懶洋洋一嘆，「無事不登三寶殿，師兄不單隻為送個仕女玉雕吧？」

「說。」蕭乾目光淡淡，容色淡淡，語氣淡淡，像一隻數千年修鍊出來飛升上天的仙人，早褪去了世俗的貪、嗔、痴、慢、疑，一副天高雲遠的淡漠，風華絕代。

「不用。」墨九趕緊阻止，「蕭使君要務在身，就不必前往了。你只需派人幫我護住天女石外的安全，我與墨妄他們進去便可。」

墨九看了看滴著雨水的窗口，「事不宜遲，明日需要一天準備，晚間出發最好。」

墨靈兒無辜地看著她，把一隻蘋果精雕細刻般切開，再一瓣一瓣塞入嘴裏，細嚼慢咽……直到把一盤子水果都吃下肚，她洗了手，漱了口，這才不慌不忙地過去。

她看著墨妄，一本正經問：「大師兄何時充任了衙門捕快？」

墨九不接，眼風瞟他，「若送我，我便看。若不送我，我懶得看。」

「坎墓里那玉雕，與這個差不多。九姑娘當真沒有見過？」

「哦。靈兒等著姐姐。」

他溫熱的呼吸噴洒在她臉上，像帶了魔魅的蠱惑，夾雜著一股子令人心顫酥麻的男性氣息征服欲極強的包裹了她，並在體丨內孳生出某種不安分的情緒，讓她幾乎顫慄著，想要與他擁抱。

她問：「師兄找我有事？」

兩個人肆意玩笑，自認為仇恨滿滿，可在墨妄看來，卻是極為不正常的。他目光在兩人之間巡視半晌，微微皺了皺眉。

不過這個改變墨妄是欣喜的。

要開啟巽墓，很難繞得過他。

薛昉應了聲，蕭乾又轉過眸來，盯住墨九，「明日晚間，我與你一同前往。」m.heｔｕbｏok•coｍ•ｃｏｍ

「蕭六郎，喂！」

「蕭六郎！」

「蕭六郎，你不要亂來啊。」

重重「砰」一聲，房門關上了。

兩個人就這樣愉快的決定了，可墨九從屋子出來才想起，還有一個叫蕭六郎的傢伙哩。

「好說好說。」墨九沖他揖了一禮，在他下首的椅子坐下來，也眉眼彎彎的笑，「師兄好久不見，又長帥了。」

可繞不過，又該怎麼辦？

她耳根發燙，臉也漲得通紅。

機關、機械、武器之間的原理本身就有相通之處，聽墨妄這樣說起，她也興趣滿滿。

蕭乾差一點把她撕碎了喂旺財。

「是，那圖譜上記載的武器，乃墨家祖上數代人研製出來的成果，比傳聞中祖師爺的連弩車、轉射機、藉車、機關鳶、機關屋等威力很大。」

墨九聞聲側頭，對上蕭乾清冷深邃的眼，汗毛都豎了起來。他就坐在她屋的椅子上，一雙清冷的眸子盯住她，就像識破了什麼似的。

這貨裝懵的時候，樣子很老實。墨妄若非親歷那次，定會被她給坑了去。他瞥一眼茶几上的玉雕，依舊面帶微笑，耐心與她解釋。

蕭乾嘴角一抽，臉黑了，「墨、九！」

以身相許不可能，他也未必要，那麼，她只能曉之以利了。可看蕭六郎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哪一個「利」最能誘惑他哩？

墨九道：「我未必感興趣。」

「哦。好。」

「嗯，這般說也行。」墨妄被她的語氣所感染，言詞間更添一股子英雄氣概，「我墨家祖上懂機關巧術之人，不勝枚舉，圖譜之精巧，據聞古今罕見。但祖上為免圖譜現世，引生靈塗炭，將之封存在祭天台之內，又將打開祭天台的八個玉雕分別存放在八個地方。」

事到如今，墨妄也沒有什麼可隱瞞她的了。接下來，他便把關於千字引的傳說，包括千字引中，可能會涉及到的武器製作圖譜，還有各方勢力如今對墨家虎視眈眈，都想將千字引據為己有，以及墨家如今面臨的危機都一一向她道出。

墨九目光一亮，「也就是說，八個仕女玉雕，其實就是打開祭天台的鑰匙？」

墨九不輕不重的話，讓墨妄略顯尷尬。她說得對，若真不想引生靈塗炭，在武器圖譜毀去之後，可不必留下千字引，引來四方覬覦。然而，但凡是個人，都會有珍惜成果的本能。技藝本身是無罪的，有罪的只是引發戰爭之人。

人心叵測，有時候身邊最親密的人都有可能會出其不意地背後m•hetｕｂｏoｋ•com•coｍ捅你一刀，更何況她與這些人，總共也沒有見過幾次——而且，上次哄她入坎墓，她對墨妄多少有些嫌隙。

墨九正準備吃蕭乾「伺候祖宗」的餐后水果，墨靈兒就沖了進來，睜著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看著墨九便嘻嘻發笑，「姐姐，靈兒來啦。」

墨九察言觀色，覺著今天的他，有些不同。就像轉了性子似的，哪裡還是外傳那個倨傲無禮的「判官六」？除了眸子一樣犀利，除了氣質一樣高山遠水，無一處不溫和嘛。

墨九仔細一想，覺得這件事干係重大，絕對不能與蕭乾講實話。人心隔肚皮這個道理，不僅可用於墨妄，也可用於蕭六郎，說到底，他們都是陌生人——

一瞬間，她驚悟。

「千字引？」

墨九眼睛垂下，看著茶水，「時候不早了，若師兄沒什麼事，我得先走了。」

「蕭六郎，養祖宗也不是這般養法的……再說了，你不必跟隨，我也不會說你不孝。」

墨妄目光沉了沉，沒有吭聲。

墨九呼吸急促。

「蕭六郎，我也是禁慾之人，你若再敢勾引我……信不信，我破戒了？」

墨九當然曉得那個玉雕與這個差不多，若非因為這個，她又怎會大老遠跑到趙集鎮來？

攻城利器乃兵家必爭。

墨妄微笑看她，「傳言仕女玉雕共有八個，集齊之後，方可打開神農山總院的祭天台——千字引就封存在祭壇之內。」

墨妄意有所指，卻仿若閑談一般，輕聲道：「墨家的家事，還煩請蕭使君也迴避一二。」

「嗯。」墨九掃他一眼，繼續喝茶。

心怦怦直跳，擂鼓似的，竟讓墨九莫名其妙飆了一句東北話。蕭六郎似乎沒有聽懂，依舊半闔著美眸，用他勾魂奪魄的眸色盯緊他，一瞬也不瞬。

墨九慢條斯理地吃著東西，「我不問，你不也會說嘛。」

「我的第三個條件。」

「可你們為什麼要故意害我？」墨九不傻，很快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把我一個人關在坎墓，而且還是一個很有可能存放有你們祖宗留下的貴重玉雕的墓穴，這不合邏輯。」

墨妄微微一愣，「嗯？」

靈兒扁扁嘴，偏著腦袋觀察她許久，「姐姐在生靈兒的氣嘛？是不是為了上次……姐姐被關在坎墓里的事？」

遲疑片刻，他沒有解釋，只道：「若這一次我們可以順利開啟巽墓，得到巽墓的仕女玉雕，我便告訴你原因。」

「好了，左執事可以說了。」蕭乾涼薄的唇輕輕一揚，情緒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