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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麼？做什麼？官差了不起啊，碼頭是你家的嗎？你們能來，我們不能來？你們可以接人，我們不可以接人？憑啥？憑啥啊？」

沈心悅更加驚喜，「是嗎？」

「哪個是蕭使君？」

玉嘉公主一字一頓，「余弄。」

甚至有人道：蕭使君這樣的絕世美男子，除了玉嘉公主，南榮上下，無人可堪匹配。

皇室有皇室的威儀，公主便是公主，即便蕭家有再大的陣勢，在這樣的情況下，都必須停下來迎駕。

見狀夏草無奈的嘆一聲，匆匆回到前方。可這時長街寂靜，老夫人和另外幾名夫人都整理好衣裳，準備上去迎駕了。

這就是蕭乾，無數人想與他扯上點裙帶關係，他卻不肯賣任何人的臉面，就連與他本家有著姻親關係的小王爺宋驁，也都是厚著臉皮與他結交，時常對他鞍前馬後，卻只得他一個冷臉。還有賢王府的小郡主宋妍，是他的親表妹，時常紆尊降貴倒貼過去，也不見得受他待見。

這話有些誇張。

沈載入報了個地址，小聲安慰藍姑姑：「娘只管自去，照顧好九姑娘便是。我與小悅一直安好，娘勿念。」

「蕭使君已過二十，那小郎不過十五六歲，雖生得俊美，卻哪有傳聞中艷絕天下，你眼睛生在腰上了？」

但這玉嘉公主唱得到底哪一出？

南榮至化二十七年，秋。

年輕後生抱拳道：「差大哥，我兄妹二人在這等我娘的，麻煩……」

「哥，咱娘不是說和蕭家人一道入都城的嘛，為何瞧半天都不見人吶？」

墨九再點頭，「曉得，二丫頭嘛。」

夏青只知她瘋。

沈心悅愉快地捏著畫卷，與沈載入兩個，一路跟隨著圍觀的人群，把蕭府家眷送上前往府宅的馬車，直到藍姑姑沒了影子，才嘆口氣。

「咳！」沈載入漲紅了臉，「小悅。」

樞密院的蕭使君不僅聲名遍及楚州，在臨安府也是一個傳奇式的人物。

「我也未曾見過吶。」

於是，想想，她又問：「那你曉得我是誰嘛？」

可那畢竟是曾經的墨九兒。

見她這般興師動眾的攔過來，先行施威，老夫人還以為她會有什麼讓人難堪的舉動，沒有想到只要一個小丫頭。

年輕後生皺著眉頭，「娘信上是這麼寫的……」

這時，前方左側的道路上傳來一陣喧嘩。緊接著，圍滿道路的人群從中分開，一名宦官模樣的傢伙，上前唱道：「玉嘉公主駕到。」

喧鬧的人群中，一個年輕後生利索的從中和_圖_書間擠過來，他的背後，跟了一個小丫頭，兄妹兩個擠得雙頰通紅，熱汗直流，好不容易擠到前頭。可剛剛看見蕭家裝載貨物的箱子，就被一個禁軍小頭目攔住。

「老夫人安好。」

萬一被她認出來，多麻煩啦？

故而，這蕭家的船剛到地方，碼頭上就涌過來不少「知情人」，他們似乎都嗅到了奸|情的味道，紛紛上前圍觀。

「退後！」

小姑娘猛地調頭，「你把信看仔細了嘛？」

蕭家舉家入臨安，盛況空前。

多年以後，臨安城的人還記得那一日的陽光，還有陽光里裝載貨物的大車小車，忙著卸貨裝貨的兵士，讓整個碼頭像趕集似的熱鬧。

她愣神片刻，望向藍姑姑，「娘，九姑娘……真的忘記了一些事嘛？」

沈心悅看著畫像，驚呆不已。

「都起吧。」

「廢話，我從不騙人。」墨九應了一聲，看薛昉過來了，像是要催促她上馬車，來不及與沈心悅多說什麼，只匆匆將藍姑姑的包袱打開，從中抽出一張卷著的畫紙塞給她，「拿去看吧，像不像你，這可是我親筆畫的。」

說罷她看看蕭家裝載東西的馬車，又側目瞄一眼文弱的兒子，紅著眼圈問：「載入，你們兄妹倆住在哪裡？等娘安頓好了，就來看你們。」

卻不知道，原來她還有羊癲瘋。

老夫人「哦」一聲，疑惑了，「敢問公主，那丫頭叫甚麼名字？」

「讓讓，煩請讓讓——」

「這真的與我長得像嘛？」

這丫頭小時候與墨九兒一塊長大的，墨九兒性子那麼野，很大一部分是沈心悅帶著出的岔子。畢竟墨九兒腦子不好，便是想做什麼壞事，一個人也做不出來。不過，墨九兒生得美，本就是一個惹是生非的美人臉，每一次出去總能禍害得那些年輕小子躍躍欲試。那些年，沈心悅沒少拿拳頭替她擋災。

一個「求」字，再次讓老夫人脊背繃緊，「公主有事，但憑吩咐。」

鼓雜訊中，船靠岸，激得江水疊起，輕柔地拍打堤岸，一浪又一浪。前來迎接蕭家的馬車已在碼頭等待多時，一群披甲執銳的禁軍隔離了人群，站在兩側，不停讓人退後……

這些年，玉嘉公主看遍無數兒郎也沒選到一個中意的駙馬，而蕭乾也是拒絕了無數的姻親。如今這兩個驚才絕艷的人被皇帝湊成了堆，於是，倒成了一件喜聞樂見的大事。

「九姑娘！小九九，哈哈哈。」沈心悅像一頭小母貓似的，和圖書身子靈活地從禁軍頭目腋下鑽過去，一把抱住墨九，聲音里滿是歡快，「好久不見吶，九姑娘又長身子了，好看，好看，沒有對不住我當年的拳頭。」

入得臨安夯土的城門，兩側又是黑壓壓的人群，老女老少，摩肩接踵，多不勝數。馬隊行在中間，數百名威風凜凜的禁軍立於兩側，維持秩序，看上去極有氣勢。

「退後，退後，聽不見啊。」

玉嘉公主眼角掃了一眼蕭府執禮的女眷，微微一笑：「老夫人與幾位夫人都是長輩，自然擔受得起。再有，玉嘉今日出城去廟裡還願，正好在這兒碰見，有一事，想求著老夫人哩。」

小丫頭叉腰站在他面前，朝背後同樣漲紅了臉，恨不得不認她這個妹妹的年輕後生招了招手，一邊伸著脖子往前湊，一邊大著嗓門吆喝。

「三夫人好。」

月亮落下，雲層散開，璀璨的陽光便從江面上透了過來，一層一層鋪開，極是美麗。

「……你還是小九嘛？」

關於蕭乾的傳聞很多，而玉嘉公主的婚事與他的冷漠不近人情一樣，也時常被人津津樂道。

兩個人打小的情分，這墨九一出口，從語氣到神態，沈心悅當即便感覺出來了陌生……還是那張臉，可分明卻不像同一個人。

沈心悅知曉一點墨九身上發生的事兒，但基本都來自沈來福的書信，一直知之不詳。

但這樣俊美無匹男子偏又醫絕天下的男子，除了金枝玉葉的玉嘉公主，似乎誰家的閨女許配給他，都是高攀。

說罷她又滾倒在馬車裡，抱著頭朝夏青吐舌頭擠眼睛，樣子極是難受。

三位夫人婦道人家，不曉那些事，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趕緊回禮。只老夫人年紀大，骨頭重。心裏發著涼，笑容還算平和，回禮道：「公主折煞老身了，這般禮數，老身委實擔不起。」

她側身，又對大夫人福身：「大夫人好。」

「哼，讓你欺負人，我就要過！」

當然，這隻是傳聞。

玉嘉公主是謝忱的外孫女，謝丙生的表妹，這般的她與蕭家其實並不應該很友好才合理。她嘴上說去廟裡還願，可昨日就上了船，又怎會不知蕭家要入臨安，打這裏經過？

兩兄妹齊齊回頭。

那禁軍小頭目不耐煩聽他。若人人都像他們這般，尋娘找妹的，這還有沒有秩序了，蕭家那麼多家什，怎麼維護安全？

「小悅，娘要走了，說這些做甚？」大庭廣眾之下，沈載入自然不樂意聽這些，和-圖-書他再次出聲提醒，沈心悅這才反應過來，「哦」一聲，又去抱了抱藍姑姑，然後目光憋屈地望向墨九。

畫畫並非墨九在行的事兒，她的畫作一向不怎麼傳神，這個沈心悅早有預見。可這個畫像差距也實在太大了嘛？

玉嘉笑道：「只是小事，老夫人切莫怪罪玉嘉任性才好。昨日我貪玩，偷偷隨了差使上船，碰巧見著貴府一個小丫頭，敘了幾句話，甚是投緣，玉嘉想向老夫人討要過來。」

年輕後生從袖子里掏出信來，遞給那小姑娘，「不信我，你自己看。」

只一個扳指，找得到人嘛？

有一個傳聞是這樣說的，當年蕭乾第一次領兵上陣殺敵，是南榮退守臨安以來，與珒國的第一場大仗。當時兩軍對壘，但珒國人馬數倍于南榮，眼看南榮要吃敗仗，血流成河，屍橫遍野，蕭乾一馬當先，持劍沖入陣前，只一眼，珒國兵士刀槍落地，弓弩不發，全被他的美色所惑。

「好心的大哥，讓我們一下。」

對沈心悅，現在的墨九是完全陌生的。

他舉起刀鞘攔在那兄妹身前。

這眉眼，這五官，果然是昨日在船上見過的「公差」。只不過，昨日她素顏男裝，只覺得高挑清秀，如今微施薄妝，華裳在身，又有公主儀仗，更顯得容光煥發，美艷非常。

分開的人群中間，一群身著薄紗宮裝的宮女執了華蓋，走在前方，中間是兩駕並驅的玉輦，輦上有紗幔遮掩，流蘇垂垂，極是華麗。玉嘉公主端坐輦中，金釵玉簪，眉梢眼底都帶笑。

曾經他被無數王侯公卿視為佳婿，人人都恨不得把待字閨中的女兒都嫁他為妻。他有過一日收到十張請柬的歷史，卻又有著一個不見、一個都不理的驚人壯舉。如此，便落下一個從不結黨營私，鐵面無情的美名。

一聲剛落，另一聲又起。

她好像忘記問了。

墨九點頭，「是。」

「好吶，小九九真好。」

沈心悅一驚，住了手。

這小丫頭年歲不大，卻這麼潑辣，確實讓人沒法想象。尤其她高挺的胸口，一直撞在他的刀鞘上，這禁軍頭目年歲也不大，何時這般接近過小娘？幾次三番有理說不清，他不由漲紅了臉，一步步後退，只刀還橫著。

墨九撩著車帘子，一直在東張西望。看兩側繁華的商鋪酒樓，看人群的衣裝打扮，心裏卻不停在尋思，東寂說等她，到底是在哪裡等她？

「看上去，是很二。」墨九嗯一聲，「姑姑常常念叨你，想著你和-圖-書，還托我給你畫過像哩……等等，包袱里就帶有一張。」

墨九正尋思這事兒，夏青丫頭便急急忙忙從前方擠過來，在馬車外面低聲道：「大少夫人，老夫人說，玉嘉公主在前，讓您下車過去，一道請安。」

聽她的語氣，就是又要分開了。原本這兄妹兩個多年未見親娘，有許多的話想說，可蕭家剛剛搬來，墨九也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藍姑姑怎麼也得先讓墨九在府上安頓好，才能顧及他們家的私事。

年輕後生輕哼一聲，又把信函放了回去，小聲道：「不識字就不要置疑你哥的話。」

這樣去請安還了得？

夏青看這陣勢，抿了抿嘴巴，什麼也不敢說。

小姑娘沒好氣地瞪著他，那拳頭說揮就揮，眼看就要打下去，他們的背後，卻傳來一道滿是驚喜的呼喊。

這般嘆息，她慢慢打開畫卷。

墨九來不及多想，雙目一瞪，舌頭一伸，身子一抽，腦袋一偏，猛地栽倒在馬車裡，然後又激靈靈坐起，看著一愣一愣的夏青，吐了幾下小泡泡，艱難地捂著胸口，「……我……好像羊癲瘋發作了……」

「載入、心悅……？」

畫上是一隻她叫不知品種的東西，像狗又不太像狗，大黃的顏色，兩隻大耳朵垂著，吐著舌頭，蓬鬆的尾巴高高聳起……

沈心悅也重重點頭，「娘放心，我會保護哥哥的，有我在，誰也別想占他便宜。就說上個月隔壁院子那小娘吧，在風箏上寫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字兒，飛到我們院子來勾引我哥，被我揪出來一頓好揍……」

堂堂玉嘉公主，三千寵愛於一身，浩浩蕩蕩過來展示了皇家公主的威儀，卻偏偏又要在鬧市街口，在眾目睽睽之下給蕭家的長輩行禮，這舉止不免耐人尋味。

「娘！」

她下了船，被嘈雜的人群一吵，頭暈乎乎的，胸口也悶，比暈船還要難受，只覺得面前有個粗暴的丫頭把她搖來搖去，像撥浪鼓似的。不過，她雖然不認識沈心悅與沈載入，看藍姑姑喜極而泣的樣子，也可以判斷出他們是誰了。

「快看吶，那個小郎好俊，可是樞密使？」

藍姑姑咳一聲，左右看看人多，拉拽著女兒的袖子，「回頭再與你細說，不要咂咂乎乎的，讓人聽見。」

「好不容易見著咱娘，又走了。」

玉嘉公主看一眼拜在地上的百姓，目光往蕭家車隊一掃，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看了一眼翻身下馬的蕭乾，唇角露出一個莫名的微笑，就由宮女扶著下了輦，慢慢走ｍ.hｅｔuｂｏok•ｃｏｍ•ｃｏｍ向領頭的老夫人，輕輕福了福身。

而且，懸而未決的儲君之位歷經多年，終於定下，玉嘉公主的身份更是水漲船高。在蕭府的船尚在江上時，玉嘉公主要許配給蕭乾的事兒，就不曉得從哪個渠道透了出來，不過短短几天，就似春風吹過江南岸，臨安遍地都知情，似乎已成板上釘釘的事實。

這年輕後生脾氣好，無奈一嘆，便要拉住妹妹往後，可小姑娘卻急眼了，她雙手往腰上一叉，胸一挺，上前就撞在禁軍頭目的刀鞘上，嚷嚷開了。

輕咳一聲，她往丫頭僕役的人群里看了一眼，慈祥地笑道：「公主看中哪個，只管指去便是。」

沈載入探頭看了一眼，捂住臉。

一群人圍在碼頭上指指點點，放眼一望，全是黑壓壓的人頭，一會擦著肩了，一會踩著腳了，你推我搡，好不熱鬧。若非拿了刀槍的禁軍站在前頭，恐怕不知多少人要被擠下河去。

二丫頭是沈心悅的小名，在盱眙時，墨九兒就是那般叫她的，墨九是聽藍姑姑說的。可沈心悅一聽，又不免興奮起來，「九姑娘真的知道我，是，我是二丫頭，我就是二丫頭啊。」

他在臨安府曾經製造過最為轟動的「臨危救駕」，救了皇帝的性命，也挽回了一場國難。可他的為人，在百姓心中，卻始終神秘莫測。

「二夫人好。」

「娘……」

長街上，登時肅靜了。

如此一來，皇帝將要賜婚，那些先前還想將女兒塞入樞密使府的王侯公卿們，終是死了心。

馬車停下了，墨九探頭往前瞅著，不曉得那個玉嘉公主是剛巧打這兒路過，碰上了蕭家，還是特地過來給一個下馬威的。

小姑娘揚起拳頭，「揍你哦？」

「怕什麼啊？」沈心悅上下打量他一眼，眉梢揚得老高，「你也不想想，就你這瘦得雞仔兒似的樣子，若沒有我，早被人禍害了……」

如此一來二回，墨九兒依舊柔弱嬌俏，這沈心悅卻鍛煉成了這樣一個虎氣生生的兒郎性子，三句話不對，她就要與人動武。

老夫人鬆了一口氣。

墨九怔怔看著玉嘉公主。

「停！」墨九撐著額頭，瞪向沈心悅，「你在磨豆腐哩？可晃死我了。」

水口放行，擁堵的碼頭終於鬆緩。吆喝聲、迎來送來聲，一片繁忙之色。蕭家的船隊排成一行，穿過霞光往碼頭行去，一隻一隻井然有序。

玉嘉唇角一揚，「並未見她在此。」

可蕭乾的俊美，確實早就以傳聞的方式，廣泛地深入了民間。

「不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