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墨九一聽，雖然有些遺憾很難吃到這麼好的東西，可也興緻勃勃地點頭，「好啊，你有事儘管去辦好了。你這個廚房我喜歡，回頭我得空了，自己來搞點吃的。」

「咚！」一聲響，墨九打翻了碗。

默默立了一會，她調轉了馬頭。

一個粉|嫩嫩的小丫頭打了帘子進來，笑吟吟的看著她。在她後面，還有兩個與她著裝一樣的小丫頭，一個拿面盆，一個拿胰子巾子，走姿如風擺柳，款款嬌美，讓墨九剎那有一種再一次穿越了時空的即視感。

好吃，好吃……墨九再一次拍拍臉，就豁出去了。反正蕭乾只說不能與男子親近，她只要不與東寂有身體上的接觸，不就可以了嗎？

她心跳慢了一拍，「東寂呢？」

東寂眉頭略微一皺，隨即又笑，「對，遠房親戚。」

對美食這一番理論，墨九頭一次聽見，卻不覺得違合。對一個吃貨來說，她也尊重食物，甚至也隱隱有過類似感覺，只不過沒有像東寂這樣精湛準確的總結出來理念。

東寂擺手，「下去吧。」

聽到這裏，墨九其實很想多嘴的問一句「東寂，你有女人了嗎？」，可兩個人食友的關係，問這樣的話，很容易讓他覺得曖昧，她就又咽了回去。

慢慢的，她忘了旁事，只剩感嘆了。她沒想到，東寂的刀功那麼好，將羊肉片切和很細、很薄，墨九自恃廚藝不錯，在他面前，就憑這一手，她就得甘拜下風了。

東寂輕笑，「你剛說不會做？」

東寂並不看地契，只一瞬不瞬地看她，目含笑意：「於我而言，錢財乃身外之物，又豈能與友情相比？我知你心底顧慮，可君子相交，貴在坦坦蕩蕩。你我相識有緣，何苦避這些疑？」

東寂回笑，「不必。」

墨九抿嘴，「死不了。」

你來，我就在。

人都討厭被人利用。

可下一瞬，她就想到了擊西的話……不對，蕭六郎讓擊西轉告她的話：「中了醉紅顏，不得與男子親近，否則此毒經久難愈。」

墨九看著小丫頭髮怔。

她嘴角抿了抿，什麼也不問，只看向書案后安靜帶笑的東寂，「笑得這麼開心，撿錢了？」

這時，東寂的話鋒已然轉開，「今天我們吃羊肉鍋子。」

冷不丁變臉的一句話，出乎東寂的意外。他握著茶盞的指節從上往下滑了一滑，方才看著墨九嚴肅的臉，笑了起來，「主人這樣霸道，就不肯留客人吃個便飯再走？」

東寂嘴角微揚，遞筷子給她。

門口兩盞風燈，光暈很淺，照得不太遠，宅子裡頭似乎也有零星的几絲燈火，悠悠的光線，讓這一片土地有額外的暖意。

墨九曉得自己看的時間太久了，讓這個小丫頭著急了，不由回她一笑，扯了扯衣角，「走，吃。」

老實說，從異世來到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她能有一幢屬於自己的房子，那就是安全感。

等小丫頭被她目光看得脊背都涼了，她突然又把視線轉向窗外，「我在想，早膳吃什麼好？」

「公子好，小姐好。」

墨九說：「主人不會做飯，留不得客。」

墨九看著狼毫，看著地契上豎著的幾行字，內心很有動心的慾望……她是個俗人，對俗物真沒有完全的免疫力。可拿人手短，她不想與東寂之間的關係，因一個菊花台的地契，從此變了意義。

墨九坐在馬上，斜著眼看他將面具丟棄，唇角彎出一個笑容來，「你明知我問的不是這個。」

她搶的是墨妄那匹馬，應當是一行人裏面最好的一匹，一開始還有人邊追邊喊，但很快就在她沒有規律的東竄西竄中甩丟了……墨九這個人脾氣其實不倔，大多時候很好說話，可一旦倔起來，莫說九頭牛，就是九隻老虎都拉不回來。

剛剛吃了過來，又在找吃？東寂一愣，失聲笑著，眉挑了起來，「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有友如此，足矣！」墨九滿意的點頭，順便低頭一聞，那鍋子里的香味兒，讓她m.hetubook.com.com本能的閉上眼睛，舒服地感受一下，「爽！」

在這樣一個感覺自己似乎被全世界遺棄了的夜晚，東寂恰到好處的話，給墨九的不僅僅是朋友的安慰、包容，還有一種難得的溫暖。以至於她空掉的那心，突地被填平了。

路邊，兩排楓樹凋零的葉，在暗夜中風舞。菊花台她只去過一次，是辜二帶她去的，原本印象不深。可當初曾打馬走到里，她記得從楓樹中間穿過去，便是菊花台了。

「啊！」墨九睜大眼，看了他一眼，見他已經繫上圍罩，又高高挽起了袖口，一副要大幹一場的樣子，又覺得坐著燒火確實夠簡單了，也沒再爭辯，便走到了灶膛面前。

沒有發現追兵，她放慢了馬步。

墨九一怔。

關門的聲音才把墨九拉回神，她蹙著眉頭盯著東寂，「你這樣……讓我很難做人吶？朋友！」

迷迷糊糊間，聽見窗外的鳥兒嘰嘰喳喳的聲音時，墨九捂著眼睛，有一瞬間，不知今夕何夕，下意識便喚，「藍姑姑，玫兒！」

那男子低低應聲是，便後退著出來，與墨九擦肩而過時，她不經意掃向他的手，發現那隻手粗壯有力，應是練武之人，而他手上握著的東西，也似正式公文一類的紙。

她看著那風燈，摸了摸肚皮，似乎聞到了食物的香味兒，不由吸了吸鼻子。她並不曾特意來找東寂，可這樣的湊巧，也許因了一種下意識的行為……她想吃。

院門側面的竹林芭蕉的暗影有一個人，慢慢朝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等墨九坐在他書案的對面，他方才微笑著把手上的東西移到她面前，又用那一隻白皙修長的指，在上面點了點，「你只需在這裏畫個押就行。」

暗器？

東寂眉頭擰一下，輕笑的聲音不變，「那你問的什麼？」

一邊唾棄自己聖母心，她一邊笑吟吟地契推了過去，「說不簽，就不簽，我哪曉得中間有沒有陷阱？萬一我不小心把自己賣了，那個怎辦？」

至少還有人在等她，誠心的等她。

其實她要菊花台的時候，喝了些酒，說得太隨意了。雖然有接她娘和沈來福過來居住的小算盤，但多少也存了一些開玩笑的成分。

早膳很豐盛。

等她從混亂的思維中回神，發現馬兒正停在城郊，一個熟悉的三岔路口。

東寂眉梢微皺，「這是你家了。」

這麼說來，他也並非天天在這裏了？墨九也不多言，只點點頭，用筷子夾了一塊燙好的羊肉放入他的碗里，「又嫩又香，你多吃一點，不必管我。」

「因為我好吃。」

原本候在那裡的幾個廚娘和小廝見到東寂領了墨九過來，頭也不敢抬，紛紛行禮。

「好吧。」墨九搖頭笑笑，眼梢彎彎，「東寂是個心善的大好人吶，肯收留如此落魄的我，我又怎能不承你之情？走！」

如此一想，她釋然了。

墨九並不覺得尷尬，回得很嚴肅，「我不會，是我懶。」

東寂回她微笑，「賣個關子！保證好吃。」

東寂始終保持著得體的微笑。

東寂考慮一下，看著她神色複雜的樣子，像是有什麼顧慮，也沒有仔細詢問，只微笑道：「客人可以自己煮，味道還不錯。」

「哦。」墨九回答著，繼續燒火，語言較之先前少了很多。東寂回頭朝她笑了笑，也不再說話，只專註手上的活計。

她並不是一個莽撞之人。

「嗖！」

對墨九的稱呼，小丫頭感覺頭皮有些發麻。但她很快又鎮定下來，恭順道：「今晨姑娘睡下后，宅子里就來了客人。公子陪客人坐到天亮時分，待客人走後，這會剛去沐浴，可能要歇息去了。」

墨九將一根柴火往中間捅了捅，「突然沒了食慾。」

好一會，他突然道：「我可能會有一段時間不會來。」

說服了自己，她又高興了，「那你還在等什麼？趕緊去啊，這都幾時了，肚子都快餓了。」

墨九定定看他，「你早知我會來和-圖-書？」

她風一般退開，躲避著東寂的觸摸，甚至都顧不得痛腳。可動作太快，幅度太大，袖子一不小心就把裝蘸料的碗打翻了，紅紅的蘸料散亂在桌上，很是狼狽，正如東寂此刻尷尬的表情。

經久難愈……

看墨九靜靜不語，那小丫頭不曉得她的心思，緊張地掏出袖子里用絹子包好的瓷瓶，笑道：「不過，公子叮囑過奴婢，早膳已備好，小姐想吃什麼都可以。還有這些葯，公子吩咐奴婢，一定要替小姐敷上。」

東寂並不多說，只把地契交給他，然後瞄著墨九道：「你看好了，以後這位姑娘就是這府上的新主子。她什麼時候來，你們什麼時候候著。她有什麼需要，你們就一一照做。」

她伸了伸吃痛的腳，感覺似乎又腫痛了一些，突然有些後悔沒先在蕭六郎那裡拿一些葯。

這灶房非常大，一應食材應有盡有，讓墨九嘆為觀止，不由嘖嘖有聲。

東寂臉上的笑容更大。

墨九也恍神一下。

她看他切好羊肉，又拿了作料把將羊肉浸泡去膻，等一切做好，他突然有些小孩心性的從案架上拿出一瓶醬料一樣的東西，得意道：「這是我自製的蜜醬，蘸羊肉吃最美。」

墨九看著食材，等人都走沒了，才高興地回頭看東寂，「我先說啊，我可不會做太複雜的東西，腳也有些不方便，能幫你的地方也有限。」

墨九抿抿了唇，「那沒問題，等下次來，我給你帶點松花蛋，那個好吃。」說到這裏她想到她包的松花蛋都在蕭家，怕是暫時吃不上了，不由一嘆，「回頭我得再弄一點。」

墨九瞥回去，「什麼條件？」

她由鴛鴦扶著跟在東寂的身後，慢吞吞去了灶房。

「啥東西？」墨九邊問邊把那字條拿起來。只一看，便認出了上面的字：地契。

墨九邊燒火邊看他，很快就發現，他說的羊肉鍋子與後世的「涮羊肉」有相似之處，或者說便是「涮羊肉」的早期錐形。

落魄時找朋友討一口酒喝，本是沒有什麼的，但經了金瑞殿暖閣的事後，她突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東寂對她的好，是不是也因為千字引？畢竟東寂的身份，至今還是一個不太確實的「謎」。

她探頭看向案前的東寂。

墨九看著他端正書案后的樣子，突地挑了挑眉梢：「我在想，既然我是這座菊花台的主人，那你可以走了吧？」

藍姑姑與玫兒也細心伺候她，也很貼心小意。可和面前這幾位美人比起來，藍姑姑和玫兒伺候人的本事直接被甩出十條街，根本就是專業與業餘的區別。

她一驚，下意識回頭。

打個哈欠，她笑，「你不提醒我都忘了，確實又困又累。好，依你，醒來再吃。」

這個男人真懂得女人的心思。

這般墨跡著東想西想，東寂眼中的她，就顯得有些古怪了。眼神遊離，不在狀態，似乎她的人與魂根本就不在一處。

可雖然她想吃，卻邁不開腳。

這一夜在菊花台，墨九睡得很香。當然，任何一個在牢獄里睡了兩天硬板床出來的人，沐浴更衣洗得香噴噴之後又睡在一張香軟的綉床之上，也會舒服得不想起來。

「奴婢不敢當。」兩個小丫頭伺候著她洗漱，小心又溫柔，每一個動作都恰如其分，不多不少，讓她突然有了一種皇朝公主的待遇。

這會兒上去敲門，怎麼說？……一副喪家之犬的樣子找上門來要吃的，也沒有面子了。

雅緻的書房裡，陳設簡單，卻精緻整潔，東寂坐在書案後面的紫檀木雕花大椅上，有一個管家模樣的壯年男子正在向他稟報什麼，聽見鴛鴦敲門，那人合攏手上的東西，看向東寂。

昨夜她入房沐浴，倒頭便睡，根本沒有瞧清地方。這會兒才發現她住的這個小院子簡直美輪美奐，而且還很幽靜。如同置身於林間小房，繞著圍牆行走的是一條很窄的小溝，似乎排水用的，但溝中的水清澈見底，裏面有大大小www.hetubook.com.com小的游魚，紅的、黑的、花的，溝水邊上的草地有些枯了，但中間種滿了常綠的植物，樹林中掛著幾隻鳥籠，鳥兒似乎有點靦腆，啄一下吃食，又抬頭看一眼，便在籠子里「撲撲」的飛騰。

東寂並不勉強，只笑道：「那東寂便靜候佳音了。你若來，可提前支會一聲。」

這樣調皮的回答，讓東寂忍住不禁，「你呀！」話未落，卻聽墨九轉身前又喃喃了一句，「所以我問候了大夫家裡的九代祖宗。」

沉吟一瞬，她笑道：「我考慮了一晚上，突然良心發現了。所謂無功不受祿，我吃你喝你已經夠麻煩了，再要這樣大的宅子住著，我晚上怕會做噩夢的，要不得。」

東寂擺手，他們二話不說就離開了。

「哦，遠房親戚嘛。」墨九隨口應和，不想破壞兩隻吃貨的良好氛圍。

東寂慢慢端起面前青花的茶盞，吹拂著茶水，慢悠悠吃了一口，笑容便從他唇間溢了出來。

這是給蕭乾學的。

可一個人連被人利用的價值都沒有了，而且突然被人拋棄，成了一個十足的閑人，一個真正的活寡婦——她發現比沒有利用價值更慘。

她不舒服的時候，就想吃。

東寂一怔，微微笑著，朝她朝手，語氣溫柔：「我這可不是撿錢，而是要虧錢了。」

沒有再穿越，她在菊花台。

這樣的情緒，很容易看得明白，若他的表情都出自本意，他非常喜歡與墨九在一處。至少他與那個叫明遠的人說話時，與他吃完茶再抬頭看墨九時的溫和，完全一個天，一個地的區別。

墨九隱隱覺得不對，但目前來看，又沒有發現有什麼破綻。至少，有一個仕女玉雕在她手上，整個過程居然無人詢問，也無人向她追討，讓她交還給墨家矩子，或者上交朝廷。

她只是隨口說說，畢竟梨觴難得，上次東寂已經招待過他了，這回肯定不會再有。

「來了！哈哈，有得吃了。」墨九被灶火烤過的臉蛋兒更紅了幾分，她興奮地拿了兩隻白瓷碗奔過去，坐在桌邊，搓了搓手，眼珠子盯著鍋子不轉，「要是有一壺梨觴就好了。」

墨九嚴肅地停下腳，「你不是請我來吃喝的？」

煮羊肉的是一口特製的老銅鍋，下面燒著無煙的炭火，把鍋子放上去，炭火將鍋底一烤，便響起「嗤嗤」的響聲，然後蘸料與羊肉的香味撲鼻而來，令人食指大動。

「幫忙帶兩隻碗。」東寂擦擦手，回頭喊著，端了盤子出去。

他不再勉強，突地喊了一聲「明遠」，先前從墨九身邊走過去的那個壯年男子，又應聲進來，垂手立於東寂的書案前方，樣子極為恭敬。

東寂笑道：「你來幫我。」

「小姐，這邊走！」

東寂唇角一牽，似猶豫了一瞬，方才盯住她的眼睛道：「那下次再以食會友，由你展露廚藝了。」

東寂這個人似乎很善於觀察和照顧別人的情緒，看她臉色不太好看，隨即笑著補充：「四更天了，你一夜未眠的樣子，又憔悴，又狼狽，實在不宜吃那樣精美的飲食。要知道，天下美食皆有靈氣，當珍之重之，品嘗食物亦是天賜之樂，得有一個好的心境，莫不然，豈非褻瀆？」

東寂讓鴛鴦和另外兩個小丫頭扶她下去，臨行又若有似無看了一眼她的腳，「你需要大夫嗎？」

風燈的火光中，有一團黑乎乎的陰影從她的身後飛了過來，衝到她的馬兒前面，又往前飛出一段距離，然後栽落在地上。

任何姑娘被這樣好看這樣高貴這樣風雅這樣溫柔的男人用這樣的眼神兒看上一眼，都很容易心動。

墨九再次見到東寂，是在兩個時辰后，她正坐在院子里一邊吃點心，一邊看她的傷腳，那個叫鴛鴦的小丫頭便笑著跑了進來。

「公子吩咐。」

東寂望了墨九一眼，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拿羊肉沾了醬料慢條斯理的吃。在這個過程中，兩個人很少交談，墨九是顧不得，他似乎是欲言又止。

ｗww.ｈeｔｕｂｏok•com.ｃoｍ她回頭沖東寂一笑，「謝了。」

墨九輕輕一笑，「好說好說，這雖然是我家了，可我還有些事情得去處理，估計得離開一段時間。不過這裏我會常來的，尤其是……」將一塊羊肉放入嘴巴，她沖他愉快的眨眨眼，「有廚子在的時候。」

入宮不過兩三天，就經歷了這樣多翻天覆地的變化，她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理順思緒，並看清未來的路。

她似乎很嚴肅的考慮一下，拍了拍瘸著的腿道：「你就不怕引狼入室？我若進去了，可不僅僅要討吃的，還得收了這房子哦？」

那聲音魔咒一樣，讓墨九下意識搓了搓臉，感覺雙頰有些發紅髮燙，不由暗暗詛咒蕭六郎不得好死……不，詛咒他雲雨蠱解去之後，再不得好死。

她這個人很想得開，不管發生什麼事，先把飯吃飽才是最緊要的。

選在灶下吃這樣的東西很有意境，墨九很開懷。除了羊肉之外，東寂特地準備了幾盤蔬菜，都整理得很乾凈，雅緻、美觀……很有食慾。

「你在想什麼？」他問。

墨九搖頭，「最好的大夫看過了。」

從睡房中出來，墨九淡淡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眸中不由生出了喜悅。

可墨九隻一吃就曉得，不是東寂做的。若問她為什麼曉得，大抵也因為東寂昨晚那席話——雖然精美，卻沒有靈氣，一種置入了廚子本身精力的靈氣。

恨恨的，她有些咬牙。

墨九不知道是蕭六郎親自過來的，還是他派薛昉或者哪個侍衛過來的。然而，她問了，小丫頭卻支支吾吾，也不知是說不清，還是不敢說，只道幾個年輕公子，天剛亮就走了。

「小姐，公子有請。」

「公子……」

東寂疑惑，「下一句？」

念及此，她無語呻|吟，「來吧，多謝幾位姐姐了。」

所以幾乎不需要太刻意，她動作只做了一半，就想到了蕭乾。想到了「下流村」，想到蕭六郎教她燒火的樣子，也想到了蕭六郎從巽墓把她拖出來，想到他濕透的衣裳，還有他們二人共同的雲雨蠱……

「這個回答妙，妙哉！」火是廚娘都生好的，墨九隻需要用火鉗夾夾柴火就成。她低下頭，撥了撥燒得紅彤彤的火中柴薪，下意識又拿火鉗往中間掏了掏，留出一片燃燒的空間。

可雖然東寂不缺錢，但還有顧慮。皺了皺眉，她直勾勾看著他，很是嚴肅，「我沒有等價交換的東西。」

這個地方，太宜居了吶！

又或者，皇帝還不知道這件事？畢竟當初坎墓冰室的事，只有她和蕭六郎知情，後來她也只告訴過墨妄。

東寂並不追問她松花蛋是什麼，只含笑道了謝，原本想要夾一塊羊肉給她，可大抵是發現她的唇角沾上了蘸料，又輕輕放下筷子，將隨身攜帶的白絹子拿出來，伸手要為她擦。

墨九舔了舔唇，「又去偷了？」

如此一來，越往下吃，墨九的眉梢越來越飛揚，情緒很高，可東寂的眉頭卻越來越往下，情緒偏低。

周明遠頭也沒抬，「是。」

墨九呵呵一聲，「我想謝的是下一句。」

墨九一默。

東寂目光微微一沉，「大夫怎麼說？」

她一邊亂七八糟的想著，一邊漫無目的策馬走著。入冬了，天亮得晚，也不知走了多久，天際還是黑壓壓一片，壓抑、低沉。

東寂也很認真：「說了送你，自然就是你的。」

孔陰陽是謝忱的人無疑，那巽墓里的機關改制，以及荊棘園的機關從現在的情況分析，大抵可以確認是孔陰陽做的了。可她仍有一事不明：在暖閣里，她從頭到尾沒有聽見皇帝和謝忱，包括孔陰陽提起開啟祭天台的鑰匙——仕女玉雕。

東寂指了指灶膛，「你幫我燒火。」

小丫頭的袖口裡塞了一個小包，小包上面的刺繡很熟悉。

這一場「以食會友」，完全是東寂在照料墨九吃吃喝喝。他本人吃東西很斯文，應當受過很好的禮儀訓練，墨九卻很隨意，只管吃得舒服，雖然不至於粗魯，可在動作的ｈttｐs://m.ｈeｔubｏｏｋ.ｃom.ｃｏm美感上，確實與東寂差了很多。

不料東寂卻笑道：「早就為你備好了。」

輕輕吟完兩句詩，見墨九不言不語，也不知聽明白沒有，他又上前兩步，微笑問：「都走到家門口了，為何不入？這樣豈非浪費我一番苦心備下的美食？」

好半晌，等肚子徹底舒服了，她才抬頭迎向東寂微笑的眼指了指蘸羊肉的小碟子，「你做的這個醬料真的好吃，回頭給我弄點回去。」

沒想到，東寂卻指了指天，然後偏過頭來，嚴肅看她：「這個時辰了，你熬一夜太累，不宜飲食，得睡醒再吃。」

而且，她沒有想過東寂真的會把這樣的宅子一分不收的送給她。南榮的房價如何她不知，可按現代的房價來看，東寂送出她這樣一幢「大別墅」，那可是她還不起的人情……尤其男人送女人房子，酒醒了，那感覺好像就曖昧了一點。

這就奇怪了，是他們知道千字引，卻不知仕女玉雕？還是他們不願意提及這個敏感的問題？

墨九騎上馬兒就跑，只選擇了與蕭乾的反方向。其實她便沒有目的地。以前聽說「天下之大，竟無容身之地」這話時，她只覺矯情，可切身感受，卻又有一番滋味兒。

墨九緊緊抿著嘴巴，看清了他臉上原來戴了一副類似鍾馗的面具，不答，反問：「一個人為什麼要有兩張臉？」

你來與不來，我都備著。

那人似輕笑一聲，「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

看他的樣子，是個身形修長的男子，只面部表情有些詭異，醜陋得不像一個正常人，這大晚上的看了，驚悚效果太強烈，視覺衝擊力也很大，墨九瞪大眼睛：「何人在這兒裝神弄鬼？」

菊花台外，很安靜。

墨九眼睛登時亮了，「煮什麼？」

做菜還自備蘸料，墨九感受這個人真是個合格的廚子……同時，又有一種感覺，他似乎特別為她準備好的。

東寂看著馬上的她，笑得愉悅：「我不知。但約好要以食會友，你來，我就在，你來與不來，我都備著。我想，你總有一日會來。」

叫鴛鴦的侍女微笑著喚她。

可很快她就回了神。

東寂笑而不語，只再一次遞上來蘸了濃墨的狼毫，執著的伸在她面前。

兩個人似乎正在商量什麼事，他欲言又止，但東寂只對他點點頭，便道：「下去辦吧。」

她盯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珠，望著火膛里的熊熊烈火，腦子轉了許久，轉不出什麼名堂，就懶怠再轉了——有大廚專程為她準備吃食，她只顧吃只顧高興就成，想那麼多做甚？

「東寂，你怎麼會做吃的？」

她懶洋洋看著一雙小手為她系絲絛，不經意掃到了那雙小手的袖口，目光一怔。

菊花台的大門一開，便有一個叫鴛鴦的小丫頭過來扶著墨九，伺候她走前走後，樣子恭敬又溫馴，也許做丫頭的都是如此，可墨九突然間又受到了星級待遇，心裏卻有些唏噓。

「哦」一聲，墨九對他的客人有點興趣。都那個點了，有誰還會來造訪？更何況，又有哪個造訪能留下蕭六郎才有的葯？

「小姐，你醒了？」

東寂一怔，緩緩取下那張做工精緻的鍾馗面具，輕笑道：「今日為何這般不經玩笑？這是面具，原只為逗你一樂，你既不喜，不要也罷。」

東寂回頭，「怎麼了？」

東寂微微一笑，「都說女子性小，東一陣風，西一陣雨，我還不信。如今在你身上，也算是應驗了。」

「不！」東寂回頭，等端著一個盛好羊肉的托盤從灶房門口出來，方才笑道：「蕭家送我的。」

在這一刻，他的目光不若平常的溫和，很有些銳利，以至於墨九覺得心裏那點「小」都被他看穿了似的，想要挖一個地縫鑽進去……她已經不是墨家鉅子了，她被所有人拋棄了。

為了吃，墨九很少有節操。而且她不僅喜歡吃，其實也喜歡看人家做吃的過程，看精緻的食物，從普通的菜變成可以果腹的、精美的食物，是一個很享受很愉快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