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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靈靈打個冷戰，她又想到了弔橋上方那口太極石棺。那兩個男女，同在一口棺里，可死後都沒能相擁，只能隔著一個放置仕女玉雕的隔板，兩兩相望。對應這個陰陽冢，一邊是陰，一邊是陽，一個坐南朝北，一個坐北朝南，也相隔兩端，不能在一起。

「左執事，有什麼發現嗎？」她問墨妄。

這時很多人都看了過來。

「占平，我好快活，從未有過的快活……」

「我不懂得愛。對不起，雅雅……」

「快，去把他們拉開！」

坡下只有兩個人：尚雅與喬占平。

但人的情緒是會隨著環境而改變的，如果這是在臨安大街上，他們這樣的關係公然相擁，肯定會有人低聲八卦，甚至會有人嘲笑他們的「苟且」與「不堪」，但這是在艮墓里，是在被封閉的陽冢平台上，過去的時間越長，他們內心的恐懼就越多。人都是率先關心自己的，別人的八卦只有在飽暖之後，才會有探究的慾望……

「鉅子是說？上面？」

之所以先交代清楚，是她害怕他在「陰陽殺」毒性未明的情況下顧及她的安危，不肯下手。可如果讓她像尚雅或者玉嘉她們一樣，在這麼多男人面前發騷發|浪，她寧願死了算了。

慢慢抬頭，她看著高達數丈的巨柱。

頭頂上方有人在叫她。

墨九突兀地喊，四周卻一片寂靜。

再抱抱我吧，我怕從此不能再擁抱。

「我」字還沒有說完，方姬然嘴角那一滴鮮紅的血液就滴了下來，混合著她含糊不清的聲音，落入墨九的聲音，「……六、六郎……幫幫我……」

「尚雅！雅雅？」

「然後我就可以乾乾淨淨的和你在一起了……」

但是年歲太久，壁畫受了風化，上面的圖案已看不太清。先前幾個人商議時，墨九曾讓禁軍與墨家弟子分別對八柱八卦石柱上的圖案進行還原。

他眸底寫滿了擔憂，墨九卻對他報以一笑。

她恨過，罵過，哭過，吼過，甚至……也自殺過。

有時候念頭過去了，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鉅子！」

「沒……沒事……」方姬然搖頭，聲音沙啞，吐字不清。

有了方向與突破口，墨妄馬上興奮起來。

她是矩子，所有人都在盼著她。

他們是真的相愛過。

方姬然也回握著她，連帶著把她的手也握得顫了起來，墨九有些心疼她，蹲在她身邊，手臂橫過去，從她肩膀把她擁住，輕輕順著她的後背，不經意卻發現，她帷帽的下方一角被鮮血染紅。

「占平，以後我不會管你了，也管不了你了……你願意和哪個姑娘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尚雅唇角上揚，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原來一切都不重要，其實都不重要……有你在，就好。」

這種時候說這個，太驚悚。

墨九抬頭一愣，「什麼意思，不懂？」

彭欣對八卦墓感興趣，可入墓之後存在感卻極弱，先前旁人毒發，她什麼也不做，只坐在一邊闔著眼，像個半死人。可這會兒，她卻瞪圓了眼睛，對墨九陰森森地道：「那個人要死了，我感覺到了她……」

如此，他們看見，也都默然而觀。

她剛上平台，墨妄就迎了上來，「鉅子，果然有發現。」

幾乎就在這剎那，她先前被東寂打斷的想法突然回來了。

「好看。」他回答得很認真。

「尚雅！」

「我對你挑的人不熟，你去找人，我去看方姬然。」

他輕撫著她的身子，聲音很輕，情緒也不多。

「那麼……」墨九道：「我們要不要下去看看？」

那她到底是哪裡來的妖精？

認真時的墨九與平常有太多太多的不一樣。

喬占平沒有大吼。

蕭乾失笑：「出墓再告訴你……」

咽一口唾沫，她忍不住問：「哪一個？和_圖_書」

可他們不知道，僅僅只是抱一下，對墨九來說，卻像是走在萬丈深淵之前，突然有人在她腰上系了一根安全繩。這個人是蕭六郎，是無所不能的蕭六郎……

墨九想想，也無語地抿了抿唇。

「對不起……」

墨妄拿了個風燈，正在一根根柱子挨個觀看已還原的部分壁畫，可因為心裏擔憂方姬然，他精神並不集中，時不時扭動看一眼。方姬然由墨靈兒照看著，坐在石欄邊的一個角落裡，頭上依舊戴著一頂帷帽，故而無人看清她的臉色，她也沒有像玉嘉一樣呻|吟或者大叫，可顫抖的身子，卻可以看得出來，她在強行忍耐。

她靜靜地思考著，似乎也不需要人回答。

她目光悠悠，像看見了少年的他。

不能再擁抱你，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沉淪……

有一種東西，正從她的身體里流逝。

同樣一個人置的機關，同維會有一定的定律。

「占平，終於要結束了嗎？」

墨妄也跟著墨九抬頭觀望，柱子上面的形狀、大小與下頭一般無二，看上去沒有任何區別。可這也是每個人都有的慣性思維，找東西只在看得見的地方找，不會注意頭頂上。就算柱子沒有問題，那柱子的擎頂處哩？只要是機關，總有蛛絲馬跡可尋。

墨九發現那染血的地方，正是她嘴唇的位置，很顯然是她為了制止「陰陽殺」毒性對她的浸入，咬破了嘴唇。

「蕭六郎。」墨九忽地拎著風燈轉頭，衝著蕭乾俊朗的臉便是一記古怪莫名的注視，一直看得蕭乾和墨妄都一頭霧頭了，她才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如果一會兒我也毒性發作，你就打暈我，或者葯暈我。」

「不怕！」蕭乾溫暖的掌心輕撫她的頭，「我陪你。」

說罷她顧不得更多，欣喜地跑上平台，腦子裡卻在想平台上那八根八卦柱。中間的陽冢是一個圓丘，八根柱子立於八個方位，與坎墓時按八卦方位排列的冰雕，有異曲同工之妙。當時在坎墓，她是摸黑與蕭六郎一道，先從坎位入手的。

輕輕的，他又道一句。

她卻緊緊抱上他的腰，將頭靠上去，「這隻是一個想法，有沒有用我還不知道，說不定我一開啟就會觸動另外的機關，就像巽墓的意外……因為解開機關的過程，是一個與設計者博弈的過程。可我不得不試，不管是什麼結果。」

陰陽合了，才會死？

「不，你一直都在騙我。」尚雅並不解釋他騙了她什麼，一雙死亡般灰敗的目光貪婪地注視著喬占平的臉，「我有過很多男人，你也有過很多女人，我一直以為我們這輩子是兩清的。可這一刻，我覺得……占平，我還是欠你，一直欠著你……」

墨九身體猛地一僵。

從那個夏日午後的小河邊，他便從此深沉，再不曾上岸。

墨九站在上方，喊一聲就怔住了。

尚雅微微一怔，然後笑了。

墨九大喊著，聲音焦急，「蕭六郎在上面，他或可一治。」

喬占平溫柔的看著她，輕輕扯過自己的外袍，為她拭著嘴角，動作很輕，很慢，神色也格外專註，格外平靜，就像只是在擦拭愛人喝過水的櫻唇，除了微微顫抖的手指，並無半分異樣。

一起走過那麼長的歲月了，在這期間，他有個很多女人，可也只有尚雅這個女人，讓他恨的時候，真是恨不得殺了她。可也只有這個女人，是他唯一深愛過的女人。只有她可以讓他甘腦塗地，可以拋棄一切來換她活著。

看好她又如何？

喬占平抿了抿唇，輕輕掬起她的手，像在撫愛一件珍寶。他淡然地笑起，就像從時光的荒蕪里走來的那個少年，「不會結束，永遠不會。」慢慢的，他把她的手心，放在自己的胸膛。

可她沒有和_圖_書死，還是扭曲的、變態的活了下來。

蕭乾一直靜立於她身側，就像她的保護神，她說話時，他不插言，她做事時，他也沒有動。他安靜地看著墨九的側臉，俊目中的光芒，忽閃忽閃，深邃如海。

就在這膠著的時候，坡下突然傳來喬占平的大喊。

……兩個男女辦好事，這怎麼拉開？又不是狗狗。

蕭乾低頭看她，對視片刻，「嗯」一聲。

這種事兒蕭乾不是第一次干。

「不要說話，你累了，休息一下……」

墨九嚇了一跳。

那個時候，他也愛她。

喬占平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嘴皮微動。

墨九怕他心神不定，對著他背影說了一句。

墨妄似乎這時才回神。他側頭髮現是墨九與蕭乾兩個並肩過來，抿了抿嘴唇，目光掠過墨九戴著防毒面具的臉，微微一惻。

她問，臉上帶著笑。也只有笑，沒有媚。

毒發了，他給解么？

曾經他一度以為與那些女人在一起，是為了報復她，為了讓尚雅也體會那種撕心裂肺的、癲狂一般的疼痛。可他騙不了自己，他不是，他只是近乎卑微地希望，從尚雅瘋狂般吶喊的視線里，看見她對自己的愛意。也只有這樣，他才能找到留在她身邊的理由——她愛他。

她依舊不習慣稱呼方姬然為姐姐。

分明不是讓他們結合，而是要他們分開……

她輕輕說著，有風從遠處拂來。

她毒發至此，若墨九看見也不理會，就太涼薄了。

「雅雅，我愛你……」

方姬然比玉嘉毒發更晚，神智也比玉嘉清醒許多，可墨九始終覺得，並非是她毒淺，而是她有著強大的意志力，一直在支撐……

當她床上躺著別的男人時，他也會躺在別的女人床上。

蕭乾從墨九身上收回眼，與墨妄對視一眼，眼眸微微一闔，「本座不懂機關，並無發現。找機關的事，辛苦左執事了。」

可不管多不習慣，她依舊是墨九的姐姐。

懷疑、猜測，試探，痛苦……

「畢竟柱子這麼高，下方沒有，不代表上方就沒有。」

他是了解她的，墨九微微一笑。

墨九點點頭，接過他手上的風燈，一點一點觀察。

一連幾個問題，沒有人回答她。

「我沒事的。」尚雅輕聲說著，艱難地抬頭望向平台上的點點燈火，一雙目光里，絲絲繞繞都是纏綿，慢慢勾上喬占平的脖子，她貼在他的脖間，緊緊偎靠著，就像兩個靜靜等著天亮的男女，擁抱在一起，看天上繁星點點，滿是期待。

墨九公然抱住蕭乾的腰，對他們來說是意外的。

「你怎麼了？」她想撩她帷帽。

身為右執事的尚雅是霸道的。

後來中了媚蠱的她變了，變得多情，也濫情。在每一個狂亂后的午夜，她有時候也疑惑過。她不知道自己還愛不愛他，那個叫喬占平的男人，更不知道他還愛不愛自己……

瞥一眼蕭乾專註的眸子，他忽然道：「使君怎麼看？」

尚雅中了「陰陽殺」的毒，又引發了媚蠱，饑渴痛苦，喬占平為免她難受，單獨帶她下去開小餐野丨合，行那鴛鴦之事了，平台上的人都知情。可好端端的，他們中的一個又怎麼會死？

她知道，那個東西……叫著生命。

「你以後，是不是就不會離開我了？」

入墓之前他們為防突髮狀態，特地帶有一種用草木灰調和而成的染料，還原石雕壁畫的工藝說複雜也簡單，墨家好些弟子都會做。禁軍為他們打打下手，八根柱子同時進行，速度也很快。

喬占平坐在地上，背靠山石，臉上也無痛苦，只有凄惻。

蕭乾一怔。

墨妄又拿一個風燈舉著，增加光線。

蕭乾低頭看著她的發頂，那一個她特別製成的金冠有一點點偏斜，可在昏暗的光線里，卻襯得她和-圖-書很美，很美，酥入骨髓，艷入骨髓，美艷得不可思議。

墨妄一愣，奇怪她的先知，「是……鉅子怎麼知道的？」

人人都奇怪她在這個時候為什麼急著找根本不懂機關的蕭乾，可她卻不管不顧，在萬眾矚目中朝蕭乾快步奔跑過去，氣喘吁吁的停在他的面前。

他說：「尚雅，這輩子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陽冢平台上，按八卦方位布局著八根石柱。

她猛地拔高聲音：「喬占平，你不要放棄。不到最後一刻，我們誰也不能放棄。我在上面等你，你快點抱她上來……」

她喉頭一陣腥甜，忍不住嘔了一口血，猙獰的黑血，就像毒蛇的眼睛，讓人心生恐懼。但她卻一直在笑，就像看見自己腌髒的靈魂從體內排出，吐的血越多，她笑容越大，她拚命的嘔著，恨不得把一生的污垢都吐盡……

「抱我一下。」

當然，「天眼」並非人的第三隻眼，據說「天目」位於鼻根上印堂的位置，從印堂進去兩寸，有成像的能力，開了天目之人，閉上眼睛，額前就能成像，就連佛家也有「天眼通」一說，稱可超越大地的遠近，時間的過去和未來，一切現象都能明見。

一個「陰陽殺」的毒，最能考驗人的韌性。方姬然能忍人所不能忍，這一點，不論是玉嘉還是尚雅，顯然都不如她。

她有媚蠱做理由，喬占平沒有，所以但凡他睡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就離死不遠了。疼痛讓她瘋狂，可每次手刃情敵，尚雅得到的並不是痛快，只有痛苦……無邊無際的痛苦。

看人家辦事好像不太好，大家回視她，都沒回應。

其實墨九又何嘗不是？

尚雅似乎依舊沒有感覺。喬占平覺得天光滅了，她卻覺得她的天光才剛剛啟開，「真好，這樣真好……」

有發現她就不會交代「後事」了。

「等一下告訴你。」她左右四顧，尋找蕭六郎。

墨九瞥她一眼，皺了皺眉，心生欽佩。

「傻瓜，不要勉強自己。」墨九摩挲著她的後背，突地側目看向戴了防毒面具，精神頭尚可的墨靈兒，「看好她，有什麼隨時過來告訴我……」

感覺到墨九靠近，方姬然微微抬了抬頭，沒有說話，卻朝她伸出一隻手。那手瘦骨嶙峋，雞爪子似的乾枯蒼老，控制不住似的顫抖。

難道陰陽冢考驗的是人對慾望的克制？

可她不能這樣說實話，那會讓大家都沒有信心。

「占平，我好看嗎？」

被他們目光排斥在外的墨妄，靜了片刻，終是忍不住插了嘴，「鉅子也沒有發現嗎？」

「好。」墨九靠在他懷裡，悶悶道：「好，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我也踏實了。」

在那個他為她帶來的極致高點，她喘息著噴了一口黑血，心如刀絞，血液逆流，疼痛難忍，臉上卻無痛苦之色，表情也比任何時候都要安靜。甚至於以前受媚蠱影響，她不管在何時何地，也不管在笑或在哭都會帶上一點的媚氣，這會子也都不見。

「有美人兮，腮凝新荔，鼻膩鵝脂……」

「她不想活了，這是她的解脫，這樣好，這樣很好。這樣我們就可以置辦一個宅子，養一隻豬，養一條狗，再生一個孩子，只有我們在一起了……」

她微微啟齒，喘息著，像痛苦，又似快活，更像一個剛剛與心愛男子恩愛完的女子，眸中含情，唇上含情，任何一個地方都只有情，便是那濺在衣裳上的猙獰鮮血，也不醜陋，反倒添了幾分妖異的顏色。

墨九看著他毫無力氣的樣子，一雙眼睛似乎也沒有焦點，心裏一酸，收起了準備走下去的腳步，「你不要這樣……」

「我沒什麼事，還撐得住。」

感受到他灼熱的目光，尚雅朦朧的眼睛有些暖。

「好。」他低低的，m.ｈｅｔｕｂoｏｋ.cｏm.cｏm掌心撫著她的頭。

「占平，再抱抱我，抱抱我，抱緊一點……」

到底是她神智受損時，只記得「醫生」，不記得「情郎」，還是她以為自己愛著蕭長嗣，可在長達三年的治療中，心裏早已不知不覺有了蕭長淵的影子，而自己卻不知情？

彭欣慢騰騰將抱貓的手騰出來一隻，轉身，側頭，往平台下方一指，「就在那個坡下……」

說到這裏，她猛「嘔」一下，黑血再一次溢出，淌在她高丨聳的胸口，看喬占平匆匆拿衣裳去擦，她搖了搖頭，伸手阻止了他，語氣幽淡地懇求。

「矩子沒事吧？」

「快，喬占平，快把她抱上平台！」

尚雅汗濕的身子有點冷，躺在喬占平同樣微汗的懷裡，凌亂的衣裳未乾，額上的汗也未乾，那一動也不動的樣子，像個安靜的孩子……

「是不是柱子頂上有氣孔？用來發散陰陽殺？」

他在霞光里朝她走過來，光影斑駁，他卻俊俏得像一個從畫里走來的兒郎。她們相愛過，就在那個夏日午後的小河邊，匆忙的、凌亂的、甚至帶了一點羞澀的第一次，卻讓他們深深沉醉其中，從此無法自拔，開始了一輩子的悲劇。

「尚雅，你在這裏。」

她不是該叫「大郎」才對嗎？

「我從來沒有騙過你。」他嘆。

當她第一次看到喬占平與別的女人赤身躺在床上的時候，她的痛苦是毀天滅地的，她恨不得殺死他，殺死這世上所有的人……她舉起了刀，可結果，她只殺死了那個女人。

「你也好看。」尚雅撫上他的臉，每一個指頭都在顫抖，「我都老了，眼角有細紋了，你還是那樣好看，一點也沒變。」

「那說好了，我們往後就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尚雅像是聽不見他聲音里的低沉，像一個小媳婦般羞澀地看著他，「從此以後，我每日清早都會早起，為你做早膳。我不再玩蠱，也不再做墨家的右執事，我只做你的妻子，為你洗衣縫補，為你納鞋做衫，我們置一所宅子，裏面只有你，我，還有我們的孩子……再養上一隻豬，養好過年，再養一隻狗，用來看家，種上一些花草，有幾畝薄田……其餘任何事，都與我們無關。」

「這是個好想法。」

幾個人各有所思，好一會兒時間，都無人說話。

難道她被坑了？

墨九握緊她，想給她力量。

墨九敲了敲腦袋，仍在鬱悶先前被打斷。

人人都說他蕭六郎是一個有著傳奇色彩的人。

墨九質疑著彭欣的預感，腦子裡鄧慢慢浮起那句「陰陽冢里陰陽殺，陰陽不合必死啦。」

十六歲的年紀，居然習得那麼多本領。

每一根石柱上，都雕刻著壁畫。

「好。」

「尚雅！」

她笑得很快活，一邊笑，黑血一邊滴落，

「對。」

「你自己說的，可不許騙我。」

「蕭六郎——」

墨九相信他會幹得很熟練。

自己的身體，最清楚的人是自己。

她依舊抱著那隻胖胖的大黑貓，卻從老僧入定般的狀態中回過了神來，默默看著她，目光在風燈的火光下，有一種陰森森的涼意，看著她，又像根本沒有看她，似乎想要透過她的眼睛，望入她的靈魂。

然後，笑著，美著，媚著，繼續與喬占平，相愛，與相殺。

除了他自己，誰也聽不見裏面的絕望。

他問的是「陰陽殺」！

終於，他狠狠將她抱在懷裡，閉了閉眼睛。

與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樣，她輕易地愛上了這個佔有她身體的男人，瘋狂的、熾烈的愛上了他。

一方面她不能有了疑惑什麼也不做，另一方面她也著實不敢完全相信彭聖女的直覺。其實，墨九曾經聽過一些巫蠱之術，說法力強大的巫師通過修鍊，可「開天眼」。「開天眼」又叫開天目，有預m•ｈｅｔuｂoｏk.com.cｏm知與感知的能量，就像特異功能似的，會比平常人更為敏銳，能提前感知一些常人感受不到的東西。

他似乎想解釋什麼，卻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默了默，她見墨妄還巡視著她的臉，目光瞬也不瞬，似乎是不放心她的安危，又似乎在走神兒，她清了清嗓子，抬頭看一直擎起石頂的巨大柱子，小聲問：「這根是艮柱？」

「……好。」還是一個好字，伴著的是尚雅又一波的嘔血。

仔細一想，她道出自己的推論，「陰陽殺的毒氣是越接近高台時越濃郁，我以為毒源就在這個冢、石碑或者八根柱子上。如今石碑和冢都仔細看過，並沒有發現可以『漏氣』的縫隙，那希望只有在柱子上了。」

果然出事了！墨九神經一凜，顧不得旁的，急步沖了下去。

又是一個好字，喬占平聲音很平靜。

墨妄嚴肅道：「我不辛苦，辛苦的是鉅子……」

「她死了。」喬占平一動不動，像沉浸在極大的痛苦中，抱緊尚雅蜷縮著靠在岩壁上，如同被世界遺忘的兩個孩子，語無倫次地低喃。

他一直是愛她的。

「怎麼了？」墨九狐疑地問。

像是痛失所愛，在哭。又像得到某一種解脫，在笑。

尤其靜默的她，有著與她年齡不符的老成。

以前想她的本事都來源於墨家。畢竟織娘也是墨家人，也懂得機關……但後來一件件事情卻證明，就她的造詣而言，並非墨家可以教習出來。

後面那兩句話梗在尚雅的喉嚨，她並沒有說完，雙手就無力地垂落下來，一雙眸子，也慢慢的闔緊，安睡一般。

「會沒事的，你再忍一忍。」

她一隻抬高的手，舉握著風燈。風燈微暖的光線也映在她的手上。讓那隻纖細白皙的手，彷彿帶了一層濕潤飽滿的玉質，漂亮、精緻，哪怕將世間所有形容美好的詞兒用在她身上，也無法匹及她的容色之美。

墨九冷不丁回神，抬頭就看見了彭欣。

坎墓從坎位入手。

微風習習，這個先前欲意春暖的斜坡處，只有一點微弱的光線，黑幽幽的，陰森森的，像陷入了死亡般的靜寂。

「這世上真有天衣無縫的事兒？就算石頭與石頭可以無疑連接，或者說這個平台本身就是一塊天然的大石頭，是雕刻成這般的。但冢中之物又如何放入？還有這個陰陽殺的毒氣，又是如何形成？如何儲存？如何擴散的？」

這裏的姑娘都中了毒，沒理由墨九會沒事。

這個是艮墓，會不會也是這樣？

陰陽不合，必死……

提到墨九時，墨妄微沉的語氣里，有著無法掩飾的心疼，也不知蕭乾聽出來沒有，他唇微微一牽，掌心慢慢蓋住墨九的肩膀，像安慰又想憐惜般捏了捏，用一種佔有慾極強的視線睨著墨妄，聲音卻很淡然，「左執事不必掛懷，我會看好她……」

對彭欣這個人，她一直是好奇的。不僅好奇她苗疆聖女的身份證，更好奇那個她每天都在尋找的男人，她孩子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

這哪裡還是她認識的尚雅？哪裡還是那個風騷嫵媚歷盡千帆媚可入骨的墨家右執事？不過短短的一段時間，她就像變了一個人，臉上一片黑沉的死氣，四肢癱軟著，沒了生命的跡象。

低喊一聲，她目光爍爍地盯住他，就像情竇初開的小女生在看心愛的男子。只覺得護花使者一般的蕭六郎，又帥氣又溫暖，就連那一點點無端的小醋意，也很討她喜歡。激動地盯她片刻，她突然伸出手。

可她的聲音，卻是沙啞的，虛弱的。

「嗯。」墨妄從她臉上收回視線，鎮定道：「八根柱子已還原的部分我都仔細檢查過了，暫時沒有發現……讓我驚嘆的是，並無半條縫隙……」

在那些迷亂與瘋狂的歲月里，喬占平也會有別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