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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郡主巾幗不讓鬚眉！幸虧有郡主保護，要不然，我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那古怪的味兒，若有似無的充斥在鼻端，墨九頭有點大。她明顯感覺到隨著時間的流逝，體內的「陰陽殺」毒性不僅沒有解去，反倒有催化的意思。可這裏沒有蕭六郎，沒有人可以為她治療，甚至……毒發時逼不得已的「陰陽相合」都做不到。

像從一條透著冷風的長長甬道落下，墨九失重般天旋地轉，耳鳴頭暈，直到完全失去意識，暈厥過去，世界終於清靜了。

「無知者，才無懼。」

她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他搖了搖頭，似是不以為意，「你扶我一把，我可以。」

東寂？她慌亂地爬起來。意識有些回籠。

沒想到他貴為儲君竟能看淡生死，墨九略略有些意外。這樣的人不應當都有野心，恨不得與他的帝國一起長生不老的嗎？還有……圓滿是什麼鬼？

這是哪裡？

「你們幾個都還好吧？」

「我不行了，我吐了，快死了……」

她捨不得蕭六郎，捨不得與他還沒有真正開始的愛情。

相比起來，最鎮定的人是宋熹。也不知他在想什麼，默默環顧著平台，他從侍衛手上接過一盞風燈，率先往深入走去，那鎮定如常的表情，讓墨九有些懷疑……到底誰才是會開機關的墨家鉅子。

她未全然失去理性，想要喚回神智。

「活著就好，你還活著就好……」

墨九對宋妍的看法，和初見時相比，已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你怎麼了？受傷了？」

宋熹微驚，偏頭看過去。

這般劇烈的搖晃著，墨九昏眩的腦子更痛了，胃裡翻江倒海，忍不住嘔吐，身子也無法控制下滑的速度。

宋妍在驚聲大叫，可墨九喊她的話，卻傳不出去。她的聲音被劇烈的機括聲掩蓋了。身子也隨著平台在顫抖，在顛簸，站立不住，也抓不住東西，踉蹌幾次終於滾倒，在平台的傾斜中，不停往下滑落。

「鏗」一聲，寶劍歸位。

於是與她玩笑，也更隨性。

途中，宋熹一直沒有講話，但卻走在墨九的前方，身體力行地為她做著「引路人」，以免她失足滑倒，摔入谷底。反倒是宋驁屁話有點多，與宋妍兄妹兩個你一句，我一句，口不能停，那聒噪的性子簡直像一個娘生的。

上前走近他，她高聲道：「這個陰冢從布置上看，與陽冢一模一樣，想來機關設計也是相對應的。大家先拿勾合膠堵氣孔！」說罷她對宋熹道：「這裏人少，得辛苦你的侍衛了……」

「九兒！」宋熹也有些受不住顛簸，但他仍然緊緊摟住墨九，眼睛四處觀望著四周，像一隻潛伏在黑暗裡的貓頭鷹，隨時準備伺機而動。

黑暗裡，宋熹身子僵了僵。

靜謐中的時光，得過很慢。

東寂不停喃喃，像處於什麼驚嚇中無法回神。

四周沒有一個人……哦不對，有人。

「轟！」她話音未落，只聽陰冢的「蓮花瓣」緩緩合攏，而「哐哐」的機括聲再次響起，似是新一輪機關在運轉，聲音比先前更大，蓋過了他們的驚呼聲……

她不讓自己哼出聲來，也不想讓自己失去理智。

對中了陰陽殺的墨九來說，這是一種考驗……

黑暗裡，驚叫聲此起彼伏，有宋妍的，有侍衛的，也有宋驁的怒罵。和-圖-書幾個人聲音都有些顫，身子似乎也與她一樣，在搖晃中倒在了地上，東倒西歪地滾動。

她慢悠悠拖著腳，靠石牆坐下，無奈輕笑。

她低喊一聲，死死咬住下唇，一雙眼睛望著無盡的黑暗。其實她並不怕死，也不怕任何機關，卻害怕在沒有蕭乾的時候，陰陽殺的毒性突然發作，讓她失去理智與掌控……

他的眼前，突然浮現起了一片火光——正是在上面等待的侍衛。

墨九有很多疑問，可她找不到人問。

她的小動作很隱蔽，很小心。宋熹目視前方，沒有動彈，也沒有吭聲，但他都看見了，也感覺到了她的掙扎與難受，卻不知道當如何寬慰，甚至於，不知當如何面對……

人性都是怎麼自私，可東寂卻用性命相救，值得嗎？

「不識好歹！我不是擔心你的安危嘛？」宋妍不客氣地斥完她，又無辜地哼道：「好歹本郡主也是有武藝傍身之人，哪裡像你，手無縛雞之力，勉勉強強爬個柱子都累死累活……」

她眨了眨眼睛，「你還笑得出來？我們出不去了。」

東寂？墨九感覺到腕上的暖意，微微一愕。

她的聲音像在風中嗚咽。

這般想著，她自然不能讓東寂涉險。

「九兒？」他像是想到了目前的處境，猛地握緊她要抽離的手，像個驚喜的孩子，盯著她上上下下打量著，等確認她還活著，他突地將她的手慢慢貼在自己臉頰上，闔上雙眸，發出輕輕的一聲喟嘆。

在緊張的等待著，他們看見石台，也不由歡呼起來。

小心翼翼地堅持著，等到達谷底，發現下方也是一個平台，與陽冢類同。為防「陰陽殺」，這次下陽冢的人不多，火相對也少，平台上的景物不能全見，卻有一股子陰涼的氣息迎面撲來，讓人骨頭縫颼颼泛涼。

看來幾個姓宋的都一樣，太膽大了，半分不怕古墓機關。

儘管她語氣很淡，可話里的眷戀卻騙不了人。

她大聲喚，「宋妍保護好自己……」

「蕭六郎……他們不會有事吧……」若有似無的理智，讓墨九恍惚想起一些事，想到了陽冢，她不曉得機關再啟會對他們有什麼影響，更不知道他們這一行人還能不能生還，但最最擔心的人，還是蕭乾。

她的話，平添驚悚感。

石台確實升了起來，幾乎快與地面等平。宋熹鬆了口氣，慢慢放鬆了墨九的手。可眼看石台就要與地平接壤，他卻驚詫地瞪大了眼睛——石台竟然再一次旋轉起來。

靜寂中，風燈的火光弱得如同鬼火。

眾人頓時噤聲，連呼吸都屏緊。

「九兒！」他突然驚喜地低吼，「是石台在上升……」

「上來了！他們上來了！」

「嗯？」他定定盯著她，不挪眸子。

墨九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相較於另外幾個姑娘，她鎮定得多。

「不會有事的！」宋熹說得斬釘截鐵，「你管好自己。」

而疼痛，便是最好的法子。

一個艮墓，考驗的不僅是人心，更是人品。

「哦。」墨九弓起身子，使出渾身的力氣扶他，可他額上汗水都急出來了，仍然沒有像她期待的那樣，好好地站起來再給她力量與溫暖。無奈地吐了一口氣，他抱歉地笑，嘴唇有著疼痛煎熬的顫意，「九兒對不起，我幫不了你，你得自和圖書己去看。」

「噓！」彭欣突地出聲打斷，「不要提死。不吉！」

機括聲沒有了，轟鳴聲也沒有了。

緩了緩，她鎮定心神，偏頭看向宋熹，「有沒有感覺到什麼不對？」

「意思是你站好！」墨九與宋妍熟了，也不管她是不是郡主，一把將她扼住，四周觀察一下，慢慢闔眸，也不曉得是冷風吹的，還是「陰陽殺」的毒性激得，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

就在墨九以為將要沉入永遠的黑暗之底時。

想到陽冢等待的眾人，墨九無法細細欣賞。她舉著手上的寶劍，走入陰冢，將劍身慢慢插入嵌在石蓮台上的劍鞘里……

黑沉沉的空間里，幾個東倒西歪的人，已是神識不清。

「曉得害怕你還來？」墨九沒有回頭，只低笑。

「是，鉅子。」三名侍衛都是沒經過事兒的稚兒，又戴了「防毒面具」，看上去都沒有什麼特殊反應，只是情緒略略有些緊張。

不得不說宋妍確實是個彪悍的女漢子，嘴上喊著害怕，其實精神頭卻很好。不僅主動請纓陪墨九前往陰冢，在下陰冢時，還完全放棄郡主之尊，帶了一些入墓器具與食物。身上負重，氣喘如牛，她還有閑心與墨九嘮嗑。

由於陰冢是「凹」型往下的，像盤旋在一個山洞，幾個人便是不說話，腳步卻有回聲。而且越往下走，回應越響，光線似乎也越暗，沉悶的空氣中，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涼意。

「你可別死……我不想欠著你……」墨九癱坐地上，撐著冰冷的石塊，大口喘息幾下，又慢吞吞爬起，趴伏過去掐他的人中穴，這是她知曉的最好的急救法子，也是她在飽受「陰陽殺」毒侵的時候，唯一可以為他做的。

「哇！這就是陰冢了？」宋妍的好奇心與探險精神，簡直讓人佩服，「古墓也……墨九，那把劍插在哪裡？要不要也先堵柱子？我去數一數，柱子是不是有八根，是不是在八個八卦方位？」

墨九沒有聽見，在一陣「轟轟、啪啪、哐哐」夾雜的瘋狂呼嘯中，她被搖得頭昏目眩，只覺得那刺耳的怪聲，比驚雷閃電更可怕，甚至比她前世聽過的電焊聲還要讓人崩潰。

「也好。」宋熹目光閃爍著，臉上露出孩子氣的欣喜和滿足。那生動的五官上，笑容璀璨如同陽光，似乎墨九陪坐身側，竟比能夠逃生更為高興。

宋熹蹙眉靜默片刻，搖了搖頭，又笑道：「生死有命，若是無法抗拒，縱是一死，又有何妨？再說，便是此時不死，等垂垂老矣，也將終老而亡。那時，未必有此刻圓滿。」

可她的腦子像缺了一角，只剩下一個人，也只有一個人。

她為什麼沒有摔死？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上面侍衛慌亂的嘶吼和注視之下，那個平台旋轉一周后，再一次翻上地面，「砰」一聲重重巨響，完成了與地面的整體對接，然後靜止了下來。

動了幾次嘴巴，他終是一嘆，緊緊抿唇，當著沒有看見。

「人呢？他們人呢？小寡婦呢，我哥呢？」

「六郎……」她低喚。

「時間不多，準備幹活吧！」

可越是不想發生的事，往往來得越是猛烈。

墨九揉著疼痛發沉的額頭，撇了撇嘴，「你到心寬，出不去就得餓死在這裏。而且……」說到這裏，她吸了吸鼻子，目光徐徐看向東寂m.hetuboｏｋ•coｍ•ｃoｍ，「你可有聞到什麼味道？」

這樣龐大的機關，摧枯拉朽的力量，讓這些從未見識過的人，一個個瞠目結舌，許久都沒有動彈。

「……抓緊我。不要放手！」

在機刮的運轉中，陰冢的石丘也艷麗的「盛開」成了一朵花瓣嬌艷的蓮花，中間的蓮台上果然有一個劍鞘，在等著它的另一半合二為一。墳丘與蓮台的大小，製作工藝與陽冢沒有區別，精美得讓墨九再一次嘆服不已。

墨九慢慢從他的臉看向他的身子，「你哪裡痛？」

陰冢的機關與陽冢果然差不多。

久久，他沒有動彈，卻傳來柔和的一聲。

有人在她耳邊說著什麼，她聽不見，也不想聽別人，只知道自己很想念蕭六郎。

他眼眶微熱，手臂僵硬地攬她近前，探了探她的額頭，察覺到她的滾燙時，他呼吸也有些急促，一句話似從喉間模糊而出，「墨九？你再堅持一下！」

墨九想不通，也沒有時間再想。

「美！真是美！」

看到她還活著，他又至於這麼驚喜嗎？

「沒見有什麼啊？你害怕啊？」宋妍奇怪地瞥她。

緊張的石台旋轉，堪比恐怖大片……只可惜墨九意識模糊，完全感受不到。

「我好害怕啊，小寡婦。」宋妍拉住墨九的袖子，「這都什麼鬼地方！」

風涼涼拂來，她額頭的發，輕輕擺動……

「東寂？」墨九重重呼吸著，無力地掐他「人中」。

「咦，小寡婦你啥意思？」

想念他俊朗如清風高月的臉，溫暖修長的手，還有那偶爾逸出唇邊的一點笑容，不再冷峻，不再涼薄，只為她一人而綻放的溫柔……

「嘭！」

宋熹離她最近，自然聽清了她的呼吸。

再一次睜開眼，她沒有感覺到太大的疼痛，眼前有一盞倒地的風燈閃著幽幽的冷光，四周都是石壁殘垣。石壁上的壁畫，漆皮早已脫落，被歲月的水漬侵蝕過，痕迹斑駁得像一個沉寂了數千年的古墓。

寶劍入鞘，正是應了陰陽冢所指的「陰陽相合」，按理這個時候，機關破解，不僅太極棺可以開啟，陰陽兩冢也應當解除危機才對，為什麼機關會又一次啟動，到底鬧得哪一樣？

這次路上沒有玉嘉那麼事兒的人，他們走得快了許多。

反正是墨九自己，爬高上低的確實不行。

那人的聲音帶著一點顫意，夾雜在轟鳴聲、驚叫聲里，卻有一種令人心安的鎮定。

也許是陽冢里的「陰陽殺」毒性，在陰冢帶動之下，來得更快……她汗珠子滾滾而落，脊背很快濕透，趴在石頭上的身子幾乎顫抖起來，與先前她眼底的玉嘉幾乎沒有兩樣，慾望的火焰瞬間淹沒了她的理智，沖毀了她築牢的底線。

落地時，東寂應當是護著她的，她的重量完全壓在了他的身上，以至他完全陷入了昏迷。好在呼吸還有，身上也沒有明顯的外傷，只是那張溫和清俊的面孔上，眉頭緊鎖，似乎很難受。

宋妍是郡主，若非她自告奮勇，沒人敢讓她來做苦工。

畢竟她曾近距離接近過艮柱的「陰陽殺」，畢竟她與蕭六郎也是有情之人……能忍到現在，宋熹也佩服她。在她失控般的重重呼吸里，他緊緊扼住她，不讓她亂滾亂動，自己一張臉也燙得驚人，胸膛高低起伏不停。

宋熹掀了掀「防毒面具」，細細一嗅，m.ｈｅtuｂoｏk•ｃｏｍ•ｃom「有怪味兒……」

「不要怕，護住頭！」

沒有想到不僅宋驁功夫了得，便是斯文溫和的宋熹也有一身不俗的工夫，看著他們這般英俊瀟洒的上下石柱，她突然覺得這些男人真的很男人。這種文武兼備還長得英俊的傢伙，換到後世，也就特種部隊的兵哥或特警們可以相比了。

三個侍衛堵八根柱子比較耗時，好在宋妍也是個厲害的主兒，完全可以當一個男人用，而宋驁與宋熹也沒把自己當尊貴的主子，與侍衛一起，飛快地利用「壁虎爪」上了柱子，按照墨九的吩咐尋找氣孔並且堵上……

「我管不了自己了。」墨九閉緊眼睛，嘴和身子都在顫抖，「我快……快要不是自己了……」

他再次搖頭，笑了笑，「不痛，恐是摔下來，引發了舊傷，休息一會就好了。」

「好。」宋熹嘴裏應著，可試了好幾次，他卻沒能爬起。

大地終於停止了它天翻地覆的折磨。

「你小心！」她心驚肉跳地喊著，可此時巨大的「轟轟」聲，幾乎攪碎了她的耳膜，她呼吸吃緊，額頭冒汗，沒有辦法說更多，只能本能地抓緊那隻胳膊。

「是有，我也聞到了，難道這個就是陰陽殺？」宋驁接過話頭，莫名興奮起來，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恨不得取下「防毒面具」，好好享受一下「陰陽殺」的銷魂滋味兒。這種為了春宵一度，就小命都可以不要的風流種子，讓墨九揉著悶痛的額頭，鄙視不已。

與他對視片刻，墨九慢慢收回手，「你醒啦？」

「六郎！」沉默中，墨九突地低喚一聲。

其實墨九能堅持到現在，定力已是極強了。

看她經驗值爆棚的樣子，墨九哭笑不得地攔住宋妍，「不要亂走！」

「我也走不了啦！休息會再說。」

宋妍從驚愕中回神，突地彈起身，呱呱亂叫。

拎著風燈，她克制著「陰陽殺」帶來的蠢蠢欲動，為大家打著下手，不免感慨。

心裏有古怪的犯罪感，卻又不可避免的曖昧相觸。

黑暗中，一隻手抓牢了她的手腕。

「你還活著，太好了。不是做夢，太好了！」

可縱是她拼盡了最後的力氣，他也沒有反應。

……墨九、宋熹、宋驁，還有彭欣。

「東寂你放開我……」

在她看來，兩個人的關係沒到生死交互的地步。

墨九半眯著眸子，虛弱地審視他，心裏不免吃驚。

眾人跟著回神，這才發現，少了四個人。

一聲接一聲，機括持續著震動，如同野獸在嘶吼。

墨九傻傻地看著他，呼吸不勻。

原本被夜明珠照得透亮的高台，因陰冢合攏，沉入了一片昏暗之中。緊接著，地面像瘋了似的轟鳴著，劇烈地痙攣起來，地動山搖般的癲狂里，風燈落地了，平台不知是在上升還是在下沉，淹沒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這時的她，目光是嫵媚的、多情的，很容易讓人沉淪的。

計劃了那樣多，做得卻這樣少……死了，可不遺憾？

她失神的目光，空洞、無辜。下唇被牙齒咬出了深深的痕迹，似乎剛剛經過一個漫長的煎熬，終是受不住慾望的折磨，要破繭而出一般，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眸底倒映著的人是他，眸色里有著無限的依戀，每一寸目光溫柔地撫過來，都像點燃的一簇火苗，要把他燃燒成灰燼……

「小心！」他和*圖*書猛地往前一撲，一隻手緊緊抓住石碑的邊沿，另一隻緊緊拖著墨九，將她整個兒摟在臂彎里，不讓她身子往下滑，帶著喘息大吼道：「抓緊，抓緊我！」

「東寂……」

她腦子稍稍清醒，發現有一個人被她壓在身下，半點聲息都無。

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尊貴的太子殿下，為何如此？

這樣自言自語的他是墨九從來沒有見過的。他向來冷靜自持、沉穩貴氣，溫潤和煦卻也難以琢磨。一言一行，無不是長期的皇權之上修鍊出來的圓滑。可這時他，臉上卻有著難得一見的軟弱……

墨九退出陰冢，長鬆一口氣，「好了，大功告成，大家準備撤退……」

「小寡婦！怎麼回事？」

她困惑片刻，捂住鼻子，微微一笑，「可我不想死，我還有很多事沒做。」

眼前的景色變了。

墨九膝蓋慢慢拱起，手指默默掐著大腿。

上面的侍衛聽見了機括的轟鳴，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她收回手，努力拚湊著自己渙散的意識。

「我腳痛，你拉我起來，我看看怎麼出去。」

宋妍的聲音從不遠處傳過來，墨九卻覺得遙遠如在天際。

墨九聽不太清，只灼灼望著黑暗，什麼也看不見，也沒法子過去扶她，身子忽而往左，忽而往右，那感覺就像飛機遇到了強烈的氣流，顛簸得她不停與宋熹擠壓在一起。

她大聲問著，卻沒有人回答。

從上往下時，它是一點一點旋轉的，而這個時候，旋轉的力量與速度都加快了，幾乎是冷不丁就從上方逆轉到了下方……如果下方是空懸的，這樣轉過去，幾個人必然活生生摔死。

人最害怕的地方，是黑暗。因為看不見，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懼就會完全地浮上來。墨九失去了意識還好，宋熹卻是清醒的。清醒地看著石台在天翻地覆地旋轉，清醒地看著他們一次次與死亡擦肩而過，腦門兒上也布滿了汗珠。

可惜，那個讓她變得多情、嫵媚的男人，卻並不是他。

宋熹似是知曉她想表達什麼，唇角勾了勾，也慢慢撐著身子挪過去，與她同樣靠坐在石壁上，就著那一盞風燈昏暗的光線看向前方的石壁，沒有言語。

低低喚著，墨九極盡掙扎。

「嗯？」宋熹悠悠轉醒，似是受不得光亮，又似感到寒冷，眸子里有著短暫的迷茫。

他有身為男人應有的驕傲，並不屑於乘人之危。

「我要你保護啊，九爺！」宋妍喘氣著，還有心思鬥嘴，「我懷疑是不是天快要塌了哇？不要啊！我不要送命在此，我還沒嫁給六表哥啊！」

「蕭六郎……」她小聲低喃，「你在哪？」

舊傷？堂堂太子爺能有什麼頑固的舊傷？墨九深深看他一眼，揉了揉自己疼痛的腳踝，發現腳脖子腫得比上次在荊棘園被橫樑砸中了還要厲害，好像是骨頭脫臼了。

畢竟宋熹是個溫柔的男人，畢竟他對她也很好，畢竟他還緊緊扼住她的手，救她于危難……這般想著，幾乎毫無徵兆的，一種怪異的感覺就像螞蚊爬上了原就酥麻的心尖，讓她身子浮沉在這狂亂的天崩地裂間，慾望卻無奈地攀升，無法自控……或者說，她控制了那麼久，忍耐了那麼久，此時已經到達極限。

整個天地間，似已天翻地覆，在顛倒，在沉淪。

東寂唇角依舊是上揚的，有一種孩子氣的傻，「出不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