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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玩笑，祖宗要打要殺都是應當的，弟子不該多話，也無意冒犯，祖宗啊，莫怪莫怪！」

墨九拿手扇了扇，鼻子一皺，墨妄立即遞上一方絲帕。

恨恨地指責完，她想了想，一拍腦袋，又雙手合十，對著墓門不住作揖。

「小九退後一點，我來。」

「冒犯了又有何妨？」蕭長嗣不知何時又坐在了他的「懶人椅」上，被擊西推到了墨九的身邊，那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顯得又「虛弱」又「慈祥」：「愛妻莫要害怕，有為夫在。」

據他們之前的探測，這個炸開的口子並不是墓道的入口，位置應當位於墓道的中間。

墨妄傻呆的，又是一怔。

擊西癟癟嘴，正待仔細詢問個中內情，突然聽見前方查測墓門的曹元大聲叫喊起來。

「依我看，設計兩道墓門的目的，並不僅僅只是為了阻止外來摸金者的闖入，更緊要的是，為了保護這些屍體不被腐化。兩道石門之間呈密封狀態，效果么，相當於一口石棺。」

他示警的叫喊聲，淹沒在了一片飛濺的碎石中。

就在墓室門口，靠坐著四具死相古怪的屍體。

「愛妻，無事吧？」

墨九側過臉去，目光不經過掃過「懶人椅」上的傢伙，那戾氣又上了心，忍不住就飆了惱恨。

大家的好奇心，也徹底被勾了起來。

「曹元！」墨九聽見了自己咬牙的聲音，「掌燈！」

「不怕不怕，有為夫在此，什麼也不必怕。」

「謝謝師兄！」

死人可怕，像活人的死人更可怕。

碎石宛如厲鬼，鋪天蓋地地落下。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蕭長嗣急忙擺手阻止，「腦袋為夫是不敢要的，不過愛妻的嘴巴，倒是可以借用一下。」

墓道里的大傢伙兒，注意力也再一次拉到了墓門上。

墨妄以為自己是反應最快的人。

「這原也沒什麼不可以——」

「有你在頂個屁用啊！」

他自恃一身武藝，血玉簫往身前一橫，不顧落下的碎石衝上前去就要護著墨九離開。

「我沒有啊！」擊西認真地點點頭，「不過九爺送了我，我就有了啊。」

「鉅子，這四具屍體，不可挪動。」在這些人裏面，喬占平在機關方面的造詣，是極高的。甚至於墨九心裏也清楚，如果她不是依賴後世，吸收了先人經過漫長歲月沉澱下來的學識與資源，說不定，根本不如喬占平。

「鉅子，裡頭還有一道墓門。」

擊西抬袖聞了聞，「噫，我香嗎？我和圖書怎麼聞不到。九爺九爺，擊西這麼香，你送一隻鳥，好不好？」

這儼然就是為妻命是從的妻奴嘛？

輕唔一聲，蕭長嗣緩緩抬手，擦了擦她噴到臉上的唾沫星子，沙啞著嗓子，鎮定反問：「為夫何曾說過腿腳不便？」

可你老人家的腿……不是沒有不便嘛，為啥要推？

一干人的小聲議論中，喬占平走近幾步，「一般而言，人死之前都會痛苦，即使面部表情不痛苦，也很難做出這般姿態。這四個人，如何做到的？」

「九爺，這些鳥兒是幹嘛用的。」

不僅墓門，似乎整個墓道都被震動了。

然後，他回頭看墨九。

古墓乃兇險之地，她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

墨九像是思考了一會，方才道：「一邊墓道，放一隻機關鳥。」

一個在怒。

「鉅子，來了！」

「難得愛妻誇讚，也不枉為夫懶這一回了。」

「……」闖北拍額，「佛爺度人無數，為何偏生就度不了你？」

不得不說，這個墓門的設計真是別具匠心。

「是！」曹元脊背一陣泛涼。

「小九，快跑！」

聽他這樣說，她親自拎了風燈查看。

「喬工說得對。」墨九點點頭，「不管一個人死得有多麼安詳，正常情況下，都不太可能呈現出這樣古怪的面部表情。更何況，四個人，四種表情，剛好湊齊一個哭、笑、怒、罵……會不會是在他們死之前，先做好了預備動作的？」

一個墓門，卻一共設有兩道。先頭機關鳥飛進來，剛觸碰到第一道，就撞在門樑上，成了折翼的天使，再也飛不動了。但這個並沒有破壞到「門后之門」的機關，當他們一行人靠近的時候，機關觸動，直接以損毀第一道墓門的代價來擊毀敵人。

所有人都石化了，想笑又不敢笑。尤其是闖北，一臉看傻逼的表情瞅他。

弟子還未動，卻聽喬占平厲色阻止。

一個在罵。

「弟子遵命！」曹元低聲應喏。

兩隻不會叫喚的小型機關鳥，比普通的鳥兒還是大了好幾倍。兩個弟子把它們放在潮濕的地面上，像給手錶上發條似的，對著機關鳥右側的一個鐵軸，拚命轉著圈兒，直到再也轉不動了，方才擺好方向。

一個方形木箱，被抬了上來。

眾人驚懼，墨九厲問，「怎麼回事兒？」

「趕緊給我閃邊兒去，不要擋住我做事。」

他總覺得鉅子今兒情緒不對，做事的速度就比往常更麻溜了幾分，往碎石wｗｗ•ｈetuｂｏok•ｃom•cｏｍ堆里望了一眼，拎著風燈就上前，一直走到墓門的面前，方才慢慢停下。

不待眾人反應，一道悶沉的聲音便落入耳朵。

眾人在他高舉的風燈光線下，慢慢走近，也都看清楚了。

「唰——唰——唰！」

「遵命！」蕭長嗣並不生氣，好言好語地應完，一轉頭，「擊西，沒聽見你家老闆娘的話嗎？！」

「你如果肯閉上嘴，回頭出了墓，我送你一隻鳥。」

「恭喜九爺，有一隻好鳥。九爺，我看你還有好多好多的鳥，可不可以送給擊西一隻啊？擊西真的好喜歡這種鳥啊……」擊西小心翼翼地拍著馬屁，推著那個「半殘的老蕭」跟在墨九的後面，一副討好的模樣兒，讓嚴肅的探墓畫面添了幾分滑稽。

「是，他們四個，就是開啟墓門的關鍵。」

「這祖宗，玩大了。這設計，簡直就是自殺性爆炸嘛！」

「啪！」

「啥事兒都你，當你自個兒鐵打的啊？」墨九剜他一眼，斥責的話里，滿滿都是對墨妄的愛護與關切，絲毫沒有顧及背後那個「親夫」看見，心裏的陰影面積有多大。

曹元嫌棄地看他們一眼，吩咐兩個膽小的傢伙上去挪屍體。

墨九又緩了緩呼吸，正搜索著腦子裡那些對付厚臉皮的法子，曹元就小跑過來，解了圍。

他怔了怔，伸手去抓墨九，可手臂卻被蕭長嗣不著痕迹地推開了。

被一干人的視線密切窺視著的墨九，完全不如蕭長嗣的從容自在，她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只覺得這個節奏根本就不是來探墓的，那蕭長嗣簡直就是進來喂人吃狗糧的啊——

曹元說完，低頭撿起破損的機關鳥，鬆了一口氣，大傢伙兒也放下心來，有說有笑。可曹元拎著風燈往上一照，雙眸卻突地瞪大，像看見了什麼令他害怕的東西，下意識退後一步，凄聲吼道。

這個墓道是當初機緣巧合，被喬占平炸開的。

擊西有鳥了，擊西有鳥了……他的聲音回蕩在墓道內，迴音裊裊。

「哇，好好看。」

等回過神兒來，看一眼已經停止了「爆炸」的墓門，又看一眼站得筆直的蕭長嗣，愣了一下，她怒火衝天而起。

等甬道里再一次安靜下來，仿若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裏面有排列得整整齊齊的一堆機關鳥。精良的做工，模擬的造型……乍一看，還以為是真的鳥兒。

可不論他怎麼賣萌，墨九都懶得理會。

說罷，她跨過一塊亂石，望www.hetuｂｏｏk.ｃｏｍ•cｏm向黑幽幽的甬道，「曹元，機關鳥！」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躊躇地考慮了一下。

墨九翻個白眼兒，沒有回頭，「是你身上香。」

他問的人依舊是墨九，可墨九許久都沒有回答。

那一條往上的甬道里，沒有半點聲音。而往下的那一條甬道里，卻是各種聲音交錯不斷。

小樣兒的，還傲嬌上了？

墨九停下來，受不了地橫他一眼，恨不得掐死他。

一聽這話，大傢伙兒的眼睛又探照燈地看向她。

「……我懶不行嗎？」

不過，這事兒也給墨九提了一個醒。

顯然，是機關鳥觸碰到了裏面的機關或機弩。

在心裏默默念了幾遍「我是墨家鉅子，這裡有很多墨家弟子」，她終於控制住紊亂的呼吸頻率，陰惻惻地咬著牙，盯住蕭長嗣。

眾人詢問的目光，始終落在墨九的身上，等她定奪。

這一回，他沒有喊，也沒有叫，只睜著墓門前的景象不動彈。

至於真正的墓道入口，在墨九當初與蕭乾滑入坡底的那個地方。但那裡墨家弟子太多，目標太大，她不敢貿然挖掘，引發外間猜測與遐想。

它們都完成了使命，把自己「犧牲」在了裏面。

盯著面前黑黑的大氈帽，墨九狠狠一眯眼，有點兒想直接爆了這顆頭。

「啪啪！」「砰——砰——砰！」

眾人安靜地等著，面色不一，心裏卻都吁口氣。

「鉅子想到了什麼？」

墓門那一道原本應該很厚重的石板，竟然像粉碎的鋼化玻璃一般，突然碎成了石頭渣子，直接從門梁的位置垮塌落下，密集的石頭相互碰撞著，在狹窄的墓道里四處飛散，那鬼哭狼嚎一般的聲音，比爆炸聲還要衝擊人的耳膜。

「快退後——大家退——」

一個在笑。一個在哭。

「我明白了——」

「鉅子，是機關鳥從石門上落下來了。」

「開墓門不是難事，但太過耗費體力。愛妻得給個彩頭，我才肯的。」

甫一踏入墓道，她的臉色就嚴肅下來。

「小九……」

沒有人動彈，也沒有一隻機關鳥再飛回來。

得了她的命令，曹元連忙指揮弟子照辦。

墨九瞪了蕭長嗣一眼，拂袖而去。

可這會兒，那一股子逆氣流在胸口「咻咻」往喉嚨口竄，按都按不住。

「真的？」擊西瞪大眼睛，看她不像在說謊，眉開眼笑地嚷嚷起來，「好哇好哇，九爺真好！擊西有鳥了，擊西有鳥了。」

「砰……」

「跑！跑！快跑！」

「砰m•ｈeｔｕbｏoｋ•cｏｍ.ｃｏｍ！」

「勿動！」

確實，左方與右方，都是墓道，一條向下，一條往上，兩條都深不見底，究竟哪一個是通往墓室的？兩條不同的墓道中途或終點會遇到什麼，都還未知。

「你若是能開得了這扇墓門，我把腦袋拎下來，給你當球踢……」

那機關鳥先頭飛到了墓門上方，撞在門梁的犄角旮旯里，這會兒才堪堪落地。原本是一個小動靜兒，可在這樣黑漆漆的地方，又是陰森森的古墓里，哪怕有一點異常的聲音，都很容易引起人的緊張。

墨九對這廝的本事是毫無信任度的。

只有擊西自個兒恍然不覺，看大家都不動，才奇怪地停下來。

然而，等他趕到墨九身邊時，這才發現，擊西推著的「殘疾老蕭」兩隻輪子居然比他的兩條腿兒都跑得快，居然搶在了他的面前，扶住了墨九。

兩個人之間的尷尬氣氛沒有了。

幾個膽小的弟子，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唇一掀，她聲音滿滿的冷笑。

被他照顧習慣了，墨九接過來，很自然地擦嘴。

雖然比預計的多出三人一狗四個跟班，但墨九的情緒並沒有受到影響。

這次入墓，除了墨妄、喬占平、申時茂還有兩位長老和二十幾個弟子，墨九沒有帶其餘的人。有小型機關鳥做探測，有傳送帶運入圓木防坍塌，外面還有尚雅和一干弟子負責接應，比以前的三個墓來說，準備工作已充分了許多。

那邊兒蕭長嗣不理會他，把墨九連人帶腦袋一併摁入了懷裡，一邊抱著還在懵圈狀態的她，一邊在她後背上輕撫輕拍。

「咳咳咳！我去你的！」墨九在墓門裂開的剎那，本來就被落下的灰塵嗆得喉嚨發癢，再被他這麼任性的往胸前一捂，正常呼吸都均不過來，又在幾近窒息的狀態下，被他強行往後帶離了好長一段距離，都不知道雙腳怎麼落的地。

由於將近一年時間的密封，再次打開，裏面飄浮著濃濃的霉味兒。

「好嗆！」

……尼瑪啊！墨九好久沒有生過氣了，自以為已經把忍術修鍊到了家。

「你沒有腿腳不便，坐什麼狗屁輪椅？」

墨九對著他，面孔幾乎是扭曲的。

墨九神色凝重地上前，卻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從溫香手裡接過一雙手套，仔細戴上，然後蹲身檢查了一遍屍體的情況，然後才在眾人的關注中脫下手套，一本正經地解釋。

「老蕭，這個理由，很智殘。」

一切看似簡單的機關設計，也許暗藏著殺人奪命的玄www.hetubook.com.com機。「祖宗啊，你這棋到底下得有多大？每個墓都玩命，不是整人么？」

「砰砰砰！」

墨九仔細看了一下，墓門碎裂落地砸到的範圍不遠，經過清點，意外發生時，大多數弟子靠得都不太近，除了曹元手臂被碎石砸了一下，其餘人都沒有受傷。

「你不是腿腳不便嗎？」

幽幽的冷風，從甬道徐徐吹入。

他們都盤腿而坐，後背緊緊抵靠著石門，屍體沒有腐爛，面部的表情還很生動，那一副栩栩如生的樣子，就好像根本就沒有死去多久……或者說，根本就還活著。

「鉅子，有點兒不對勁兒，這墓門有點鬆動——」

這一喊，什麼鳥兒都飛了。

墨九沒有回答他，倒是墨妄憐香惜玉了一回，「探路，排毒。」

若沒有機關鳥，讓他們以肉身試險，那危險性就大了。

擊西最是見不得這些東西的，上來就搶著要看。

這麼一解釋，好像是個道理。

一陣抽氣聲里，墨九突地抬高了聲音，驚喜地喊。

一放手，那鳥兒「嗖」的一聲便飛了出去，鑽入深幽的墓道中。

「哦，可這裏兩頭都有道兒，咱們探哪一條？」

「大家跟我來，仔細腳下！」墨九鎮定地選擇了往下那一條甬道，走在前面。

墓室門口，大傢伙兒都在風中凌亂。

擊西性格向來天真，像個沒心沒肺的「純潔少女」。尤其見了那機關鳥，更是聒噪得像個唐僧，小意地討好墨九。在進入墓道的第一個墓門不遠，這貨突然又高聲咂乎起來。

「你沒鳥？」闖北問出了小夥伴兒們的疑問。

「你們……都怎麼了？看我做甚？」

墨九冷哼，輕蔑的一笑，「廢話少說，有本事就上。」

喬占平目色深深，像是一直在思考。

「……」虧他聽懂了「智殘」是誇讚的話。

那蕭長嗣正做著吃瓜群眾，安靜地聽著，似乎沒有想到被點名。

「你們快聞聞，是不是很香？」

這樣的未知，在古墓中，差之毫厘，將失之千里。

死，還要預備動作？

蕭長嗣垂下的氈帽遮了他醜陋的面孔，卻遮不住他板正的身形。他整個人籠罩在風燈的光影中，身姿帶著一種模糊的頎挺，一雙手輕輕扶住輪椅的兩側，摩挲片刻，也不知想到什麼，嗆咳幾聲，又喑啞輕笑。

墨妄一笑，一如既往，對她體貼得無微不至。

「九爺，九爺，擊西好像聞到了什麼味兒？」

「喂，你不是說萬事有你嗎？來啊，開墓門！」

許久，沒有人聲，只有一股子陰颼颼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