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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利索了。」完顏修也不生氣，冷冷哼一聲，望向蕭乾，「蕭兄攜美在此，參悟這老半天了，可有什麼發現？你若實在不行，換我來——」

「嗯。」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道理，宋熹怎會不懂？若沒有一個非要放人不可的理由，但凡有點腦子都寧願選擇無恥，而不為日後的自己留下禍患——

「此局名曰長生劫，所謂長生，即不死不活，無勝無負。黑白雙方僵持於此，棋形循環反覆，永無休止——」

與墨九狐疑的目光對視著，他半闔眼，視線幽暗，沉吟了好久好久，方才慢吞吞吐出一句話。

「早是多早？在你替他迎娶我之前？」

若不然，又怎會有蕭乾對方姬然那麼多年的治療？

確實如墨九如言，反正蕭六郎是死了，換誰的身份不是活？

迎上她滿是憤怒的目光，蕭乾冷臉綳得極緊，就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一本正經地回答，「南山院一直都會有人值守，那些人都是我的心腹。所以，有人探視之前，我都會提前安排好，找人替代，不讓他們見到大郎本人。那麼多年，也始終不曾被人識破——」

很多故事看似複雜難解，可歸根到底，也無非為利。

「有。」

大兒子明明死了，還非得讓他「活」成一個不能見光的人，不能光明正大的入土為安，不能光明正大的享受祭奠煙火，這不有病么？

可他畢竟是蕭乾。

「他從來不曾提前離開——」

丫一開始就沒安好心，早就準備好了讓她做寡婦的吧？

「是他嗎？」墨九聲音微啞，「宋熹？」

還有從楚州搬到臨安的路上，那個馬車上的人，又是誰？

原來她的夫婿，早就死了，就埋在冰窖里，就埋在她居住地的地下。

完顏修眉梢挑高，嚯嚯一笑，嘲諷臉。

墨九冷哧哧的笑。

「好了，咱不說那些不開心的了。反正人都已經沒了，往事你呀，也不必再用蕭大郎的身份活著。畢竟他的身份，除了可以節約一筆娶妻的費和-圖-書用，順理成章地把我收入囊中，其實也沒什麼好處——蕭家的案子還在呢，你頂著他的名字，行事還不那麼自在……」

「這麼說，蕭家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實蕭大郎早就已經死了？」

蕭乾面色轉涼，隔了良久良久，方才慢慢轉開眸子，看著那一顆幽幽閃爍的夜明珠，並不回答她那個問題，而是淡然一嘆，「換我，也會那樣做。這才是大丈夫應有的姿態。」

可蕭大郎既然早就沒了，在楚州蕭府與她隔簾相見的男人又是誰？

「那他又有何私心？」

「不。」蕭乾目光微微低垂，「有一個人知道。」

並不炙熱，卻讓她的眼睛有點發燙，酸酸脹脹的。

興許是墨九的情緒感染了蕭乾，他不忍，也不願看她為另一個男人這般難過，微微遲疑一瞬，他勸道：「阿九不要多想，更不必覺得有愧。一則事情未有定論，未必就一定是他。二則即便是他。人做事，自有自己私心，這世間，並無那般偉大之人——他是，我也是。」

「有完沒完？到底有完沒完？」完顏修滿臉都是不耐煩，還有各種羡慕嫉妒恨之後衍生出來的憤怒，「老子又餓又累，還要照顧這小畜生，你們兩個到舒坦，坐在這邊打情罵俏，眉來眼去，勾勾搭搭，羞不羞，煩不煩？」

「有你的啊！」

墨九似乎懂了，可還有不解的地方。

他幹嗎非要用蕭長嗣的名頭呢？南榮的欽犯，蕭家的餘孽，根本就不符合蕭六郎低調的個性嘛。

墨九雙眼一眯，盯住他，勾出唇角微笑。

短暫的沉思片刻，他不慌不忙地開口。

墨九脊背上冷汗涔涔，有一種恨不得掐死蕭六郎的衝動。

然而，蕭乾卻搖了頭。

冷笑著掃了他一眼，她一字一頓，慢吞吞哧他。

墨九怔怔地思考半天，仍是理不出個頭緒。看蕭乾臉色不太好，似乎當初與宋熹的博弈和臨安往事，對他有著極大的觸動，想想他的身體，墨九沒有再繼和圖書續問他與宋熹有關的事，話鋒一轉，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一個與她切身有關的問題。

什麼娶妻沖喜，什麼蕭大郎得了臆症，非得娶盱眙墨氏女為妻？

「不羞，不煩。」墨九瞪他一眼，一臉被他打斷了故事的不高興，「狼兒，咬他。」

一個殺伐果斷的野心家，漢北還有心腹重兵的蕭乾。

看似偶然，其實必然。

當初蕭家敗落，滿門入獄，蕭乾受宋熹要挾，交兵權，回臨安，隻身一人，無一兵一卒，智商可謂豪邁感人。說到底，不管他有多大本事，蕭家一除，他也只剩下孤家寡人了。哪怕他假死潛回北勐，在北勐皇室權斗不止的情況，北勐大汗自顧不暇，未必有人能承認他的世子身份，他也未必就能翻起多大的風浪。

不可能！

「嗯，你說。」

留下的，不過史書上的一筆傳奇，還有民間的幾句笑談。

蕭乾眉心未松，目光沉沉，「因為我是外室子，母親是北勐人。二房、三房還有幾個哥哥，蕭家的基業輪不到我。父親希望大郎活下去——有他在，不管病還是不病，旁人也尋不到話說。」

「啊？」墨九微微一驚，「那為什麼有那樣的傳言？」

不過，如果連蕭運長也這樣說呢？

夜明珠光線幽幽一閃，墨九突然覺得那光線有點刺眼。

蕭運長是一家之主，一族之尊，旁人縱有疑惑，也只能聽他的。

墨九緩緩吐口氣，摸著肚子，也死死盯著他，「老蕭，你知道我也又餓又累嗎？」

墨九雙目猛地瞪大，獃獃地看著他。

「莫說它還小，就算它狼祖宗來了，也得跪地叫聲三爺！」

墨九一想，好像明白了什麼。

要是一種佔有，是一種男人爭奪配偶權的宣告。

墨九一怔，「誰？」

他們內心裡，一定信不著蕭六郎。

這老半天，他倆一直在聊與棋局不相干的事兒，墨九以為他根本就沒有在想。

男人的世界，她不懂。

可東寂……似乎並不曾？

蕭大郎是她名正言和*圖*書順的夫婿。

什麼？蕭大郎早就沒了？

南山院，她經常去探，雖然不曾見過人，卻也知道一直是有人的。

可蕭乾卻沒有否認。

蕭乾不予置評，慢慢站起身來，拂了拂衣袖，站在那微光之中，臉雖丑，姿勢卻優雅風華。

哦天！這個驚恐！

墨九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他為什麼要那樣做？

墨九是一個敢愛敢恨的女人，不論是勇氣還是魄力，都非常人能及，而她為他的付出，確是誰也及不上的。他微低眼斂，目光也有酸酸的脹刺，一室冷清，除了遠遠的傳來小狼微弱的「嗷」聲和完顏修的呵止，兩個人都沉寂在一種共同的追憶中，好像透過彼此的目光，看向了那些舊時光。

蕭乾微怔，臉上有著種晦澀的暗芒。

「他本人到底在哪裡？」

可蕭乾聽了，肩膀似乎微微僵硬。

「外間傳言蕭家大郎在蕭家事發之前，已提前離開蕭府，北上就醫，從而躲過一劫……可如今，蕭大郎分明就是你。那他人呢？他又上哪裡去了？你與他有過聯繫嗎？」

蕭乾從來沒有隱瞞他想要佔有她的心思，在她的問題上，他一貫強勢，寸步不讓。

可墨九為人，一定不會空手去求。

可這男人也真是，有了破局的結果，居然也不急不躁，面不改色地坐在這裏神侃。

一個「利」字，也終究讓蕭家萬劫不覆。

吁！

情與恨，都已束卷掩入歷史。

「是，他就睡在楚州蕭府地下，緊挨坎墓的那個冰窖里——」

那時她會求宋熹，他不意外。

然，都過去了。

就算蕭乾早已預料到蕭家的事情，安排了蕭大郎「出逃」的身份，以便將來以他的名義繼續活下去，但蕭大郎畢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雁過還留聲呢，人過，哪能無痕？

考慮良久，她幽幽的問了一句，「他也想過，讓你代大郎而活吧？」

「那他有沒有拜託你，幫他照顧他的情人方小姐啊？」

墨九不想讓他沉浸在那些不堪的往事中，勾了勾唇，便盪開和*圖*書一抹柔和的微笑。

那麼，為了吃相好看一點，宋熹身為帝王，確實大可以暗中放了他，做足一個王者的高姿態，睥睨他，看他在網中掙扎，這遠遠比殺了他，更美妙。

這又是什麼故事？墨九微微驚了驚，不高興的抿嘴巴。

這話就有些沖了。

她想不關心，也很難。

蕭乾默了默，一臉冷肅地看著她，沒有半點玩笑的成分在裡頭。

原來他心裏已經有了結果了啊？

而功名利祿，這一死，也就通通化為了烏有。

她會用什麼樣的條件去交換，他不敢想。

天曉得她多想出去，那些故事，等出去了再講也可以啊啊啊。

東寂，你到底怎麼想的？

那個冰窖就在墨九居住的小院下方。

「哦哦哦，代他活下去，不要想讓方小姐為他傷心，想讓她以為他一直都在，甚至他希望你能治好她，然後與她比翼雙飛，白頭到老，把他沒辦完的事兒都一併辦妥了，再和她生一串娃兒，經年之後，可以在他的墳前燒燒紙錢吧？」

一個「利」字，蹉跎了多少人的一生？

墨九探入坎墓那次，還琢磨過那個冰窖呢。

墨九再無言語。

「只為迷惑世人，為我自己留後路。」

原本她只是吃味兒地隨口一問，沒想到蕭乾卻回答得誠實。

墨九微愕，遂點頭稱是，「畢竟在你們同類中，三爺是最出類拔萃的。」

這一瞬，墨九感覺到了他深深的悲哀。

他們都已不再是過去的自己，蕭乾不是名滿天下美冠臨安的蕭家六郎，宋熹不是楚州蕭府月下荷畔的白衣佳郎，她也不是蕭家新娶入門的天寡之婦。命運把他們沖入了歷史的洪荒，併為他們隔離出一道再也跨不過的巨大溝壑。

再一次，用他沙啞而低沉的聲音回答她。

情緒滲入了往事，他的聲音，比之前更啞，更低。

在這個石洞中與蕭乾的第一次暢談，似老天的神來之筆，轉折了墨九對整個故事的理解，可它終究還是沒有脫離權利漩渦中的遊戲規則。

一個能號令當和圖書朝宰相蘇逸，並把刑場換囚做得天衣無縫的人，確實不做第二人考慮。

他們終將成為權力推動之下的無奈戲子，在這個故事里按劇本繼續走下去——

「有。」蕭乾的回答出乎意料。

「我答應過他，要代他活下去。」

「當初我那樣求過他……」想到那日為救蕭乾的一時衝動，她有點無地自容，臉上有一種淡淡的難堪，可蕭乾是個善解人意的男人，他亦是了解墨九的。

沒辦法，這是時代的規矩——

墨九微微抿唇，「你有何私心？」

他欲言，又止。沉吟著，好一會才開口，「我父親。」

這顯然又是另一個疑點了。

蕭乾皺著眉，緩緩轉過眸子，沉聲道：「他早已故不在人世。」

只要他在，墨九始終都是他之婦人。

只不過，這些事對蕭六郎而言，實在太過殘忍了。

「蕭六郎，這件事，你最好有說服我的理由。否則，我倆沒完——」

也是！蕭大郎在蕭府里，人人都極為熟悉，只要見著他本人，就沒有不被識破的理兒。但蕭六郎雖然是有名的大夫，卻也是蕭家的外室子，在某種程度上，他和大郎還有家族利益上的矛盾。由他給大郎診治，還多年都不許大郎見人，大郎的父母和奶奶就不會產生半點疑惑嗎？

「六郎，我有一事不明。」

這個男人騙得她太慘了。

「他應該希望死的人是我，不是他。」

一個嫁了人，卻從來不曾與夫婿謀面的女人，內心有一萬個好奇。

蕭乾微眯眼，不動聲色的回答，「在南榮，我想不出第二人。」

當然，他也沒有機會否認了。

想一想，她這才真真兒叫天寡呢，還沒有嫁，男人就已經死了。

她過不去，東寂也過不來。

這麼一想，也就可以理解了。

「這件事，也並非完全我一人之意。若無他配合，又怎能得瞞住蕭府的人？」

對於蕭大郎的這個疑惑，貫穿了她穿越過來的時間始終。

他皺著眉頭，緩緩望向了抱著狼兒走過來的完顏修。

蕭乾道：「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