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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蕭乾不冷不熱地應了他，微微仰頭，冷冷的視線透過肅殺的黃昏天際，望向西南的萬安宮方向。

滯了一會，他驀地回頭，望向在他身後不遠處，一直環臂觀望的墨九，向她伸出手。

「你怎麼回事？」

蕭乾經了南榮那麼多年的政斗，又在枯骨壘成的疆場上喋血廝殺過，對於權術與人心的把握，比她更透。

喜的是，不用伺候他。

墨九一臉懵逼。

這倨傲，這張狂——

她侍候過那麼多男子了，卻不知羞恥，居然當眾讓金印大王牽了手，坐於他的馬前，大胆地從人群中走過，臉上帶笑，對北勐大臣和金印大王，並無半分居於弱勢和女子的敬意。

傳聞中如妖如魔的墨九爺。

「嘖嘖，艷福來了啊。」

看著眾女離去時矛盾又猶豫的腳步，墨九抿了抿嘴，瞥一眼蕭乾，心裏莫名也有些不爽。

「沒見那麼多人招呼你啊？」墨九眯眯眼：「我靠，你這個樣子，太狂太傲了，我有一點接受不能啊。怎麼突然就變了一個人似的？」

傳聞中集淫、奸、狠、毒於一身的墨家鉅子。那個把蕭乾、宋熹、完顏修、蘇逸等眾多舉世有名的英雄兒郎納入裙下，拜之為臣，且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墨九。

她一路走，一路望，目不暇接。

哪裡是她以為的蠻荒之地？

他安靜的凝視。

無非巫師爾！

墨九隻笑，不再多話。

從來她就沒什麼好名聲。

這幾個意思？

墨九愕了一瞬，突然忍不住想笑。

「恭請王爺下馬。」

還有，他們初到哈拉和林，不應該給人一種好的印象嗎？他為什麼要表現得這麼不可一世，這麼招人討厭？

不再為他擔心，墨九瞥一眼他冷峻疏離如天神一般的高大身軀，慢吞吞邁著腳步，跟著他往內院而去。

前方的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個個都漂亮，打扮還各不相同，春、夏、秋、冬，各色都有。

墨九恍然大悟。

蕭乾沉聲，「阿九想得夠遠。」

他這是完全不用避人了么？

要讓她「舉家」住到王府去？

「阿九切不可亂來。」

莫名的，眾人的視線都落在了墨九和蕭乾的身上。而蕭乾一襲黑袍，面具在臉，除了那凜冽的冷風，確實也瞧不見什麼。

「阿九想哪裡去了？」https://m.hetubook.com.com

美則美已。

可這一刻——

蕭乾取下面具，苦笑著走近，揉她的腦袋。

也是蕭乾的親生姨母。

眾臣只覺得他大難不死，撞了好運而已。比起那些得到封賞的重臣來，他一無功勛，二無本事，一個野蠻之地長大的傢伙，從小學習巫術，能成什麼大才？

「微臣奉皇命相迎，恭迎王爺入城。」

那些北勐官吏來之前，對他的畏懼大多來自於阿依古長公主，還有蒙合大帝的重視。

「猜的。」他挑眉。

趙聲東面有憂色，似有遲疑。

哈拉和林的建築，是墨九不曾想到的精美。

他的面具臉，猙獰而恐怖。視線淡淡一掃，掠過處，全是涼氣。可對著眾臣的恭敬，他依舊沒什麼客套的禮儀，仰著頭，牽著墨九，頭也不回地抬步往王府的大門去。

看那一張恐怖的巫師面具，那一雙冰冷而凜冽的眼，一襲不帶溫度的黑色長袍，儼然就是一個凶神惡煞的邪魔之流。

「先立規矩嘛，免得以後說我沒提醒你。」

站在城外，墨九迎著陽光，嗅著不同於南方的漠北凜風，微微闔了闔眼，心潮一時起伏。

墨九聽見是聲東在喊，閉上了嘴。

「這怎麼猜得到？」

蕭乾啞然。

蕭乾捏捏她的臉，走開，正襟危坐在另一張椅子上。

對蒙合來說，糖衣之後，會不會是炮彈？

哼了哼，她嘟唇又抱住他的腰。

「臣等恭請金印大王入城！」

所以，看地方和看人都很方便。

幽冷的聲音從她頭頂落下。

這個就是墨九。

好一會兒，他輕捏了一下她的手。

墨九嗯一聲，大步往裡，待丫頭婆子們一頓殷勤地忙活完，內室只剩他們二人了，她方才長長鬆了一口氣，盤腿坐在椅子上，抱著膝蓋，雙目炯炯望他。

他的內院門外，屹立了一群人。

「我知你迫不得已，但你要記住我的話，你若碰了她們，不管為了什麼而碰，休怪我不講情面，不聽理由。」

此時，已近晌午。

「王爺，我是內院的管事婆子，這四位姑娘是長公主殿下專程挑來伺候王爺的，公主聽說王爺頗喜中原文化，也懂得調絲弄竹，舞墨弄琴，這四名姬妾，有兩位來自江南，另外兩位是我們和圖書北勐的女兒，都是萬里挑一……」

而且，禮制明顯太過隆重了，蕭乾為什麼要坦然受之，還表現得那麼鎮定，理所應當？

「起吧！」

蕭乾打馬走在最前面，面色冷峻。

墨九雙眼一瞪，正要還擊他「連人家來事兒都不肯放過，哪怕不能實打實的做成，也要在門外徘徊幾圈」的野蠻行徑……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

墨九稍稍一怔，有些不明。

城門口有圍觀的百姓，有不少於二十人的官吏，還有打扮不同的各國人士，他這般公眾出手牽她，豈非是公開了他倆不正當的「苟且關係」？

「謝過大王！」

這般乍然相見，會不會出什麼事？

也算是巾幗不讓鬚眉了！

「哪來的廢話？」他不耐，「你我這般親近的親系，何來的叨擾。過來！」

而且，她對蕭乾來說，更真不是一般的女人。

她斟詞酌句地說了一大堆話。

齊聲的恭迎，不再是先前的虛偽與客套。

幾個姑娘來之前顯然都是受過訓的，小聲，小意，從頭到尾頭都不敢抬起，走路都不敢出聲，從那瑟瑟的身子看，似乎還有畏懼。

看那陣仗，蒙合大帝對於這個皇弟，極是重視。一眾官吏見到蕭乾，跪地行禮，口中高呼「金印大王」，聲音粗獷高昂，直入雲霄。

噫，這話說得，好像她才是野獸？

實際上，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對於這個長期養于陰山的蘇赫，並沒有抱太多的期望與尊重。

「阿九，來！」

蕭乾抿唇，依舊牽著她，凜冽凝視。

一個融和了漢族風格、草原部落風格，還有中西亞地區特色的綜合體。繁華、興盛，人口眾多，佔地面積極廣，城外各色人等都有，隨著北勐的強盛，使臣、教士、商人，前赴後繼地往哈拉和林來，駱驛不絕。與臨安城的溫婉雅緻雖有不同，這裡是一座粗獷而豪邁的世界級大皇都。

隊伍從有序地往城門去，還未入城，便見城門洞開，一行北勐官吏打扮的人等在那裡。

可淫也淫極。

烈日正焰，秋風徐來。

她四處觀望著，偷偷掐了掐蕭乾的胳膊。

冷不丁被他點名，墨九一怔。

「好吧，你贏了。」

還全他娘的是女人。

「大王，草民前來哈拉和林是為訪舊友。承蒙大王一路關照，已是盛hetubook.com.com情。這般還要叨擾，實在不便。大王國事繁忙，自便就行，無須體恤草民，我等自會安頓——」

「哦？」墨九詫異地轉眸看他，「難道還真的有美姬嬌妾等著你啦？你是事先就知道了的？」

這場盛大的恭迎禮，規模會不會過了？

趙聲東撩簾入內，望了墨九一眼，點點頭算著招呼，然後凝重著臉走到蕭乾的身側，與他耳語了幾句，蕭乾的臉色，當即便沉了下來。

城門處，人群嘩然。

有幾個姬妾打扮的人，也有丫頭婆子。

可蕭乾初來乍到，不需要避諱么？

比之臨安，少了精緻，卻添了豪情！

這次蕭乾從陰山到哈拉和林，帶了嘎查駐地騎兵約一千餘人，騎兵隨他入城，居於兩則，他打馬走在被擁堵得水泄不通的街道，氣勢甚大，像個得勝歸來的將軍，盛況空前。

雖然這種情況下，她知道蕭乾能做到的就是不理會他們，而且這些女子其實也沒有名分，但對於這種萬惡的制度，男人可以隨便睡女人的特權，還是深惡痛絕。

「咳，王爺！」

墨九滿臉帶笑，「當然，關係到切身利益嘛，我在想，如果真有那麼多女人，我可怎麼辦？是攆呢，是留呢，或者乾脆我去幫你睡了她們？」

「嗯？」他低頭看她。

「妾身告辭。」

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語氣暗沉了不少。

她們無法選擇前來伺候他的命運，但見到他對她們似乎沒有多大的興趣，卻是又喜又憂。

細眯了眼，她心裏暗忖。

蕭乾為人雖冷漠，卻不是不懂禮數之人。

於是，主要是看墨九的臉。

蕭乾踩著馬蹬下馬，又親手扶墨九下來。

這簡直是撞大運了。

墨九自己當然不計較。

直到走過了王府大門口一眾王府臣屬、下人、丫頭、小廝、婆子的恭迎隊伍，一直邁過門檻，走向內院，連近身的侍衛都離得遠了，她方才扯了扯他的衣角。

他溫柔的聲音入耳，墨九心裏舒服了許久。

他臉上的巫師面具，他身上的寬大黑袍，他身上超然于眾的冷漠與不怒而威的氣勢，哪怕他什麼也沒有做，卻讓他們由心發出一些寒意。

誰知蘇赫王爺長什麼樣？

他不僅沒被閻王收去，還解除了「天神厭棄」的惡咒，乘了這一次北勐內亂，蒙和*圖*書合大帝即位的東風，得封為金印大王。

「是。」

蕭乾緊緊抿唇，沒有回答。

「王爺，你看？」

「大王，大汗今日在萬安宮中設大宴，款待百官與諸國前來朝賀的使臣，當然，亦是為了給大王接風洗塵。現下，還請大王先回府里稍做休息。待安頓好，微臣再來相迎入宮。」

王府外有城牆，內有高大松柏，是一座漢家風格的庭院式結構府邸，看來阿依古為了她的兒子，還是很花了些工夫的。

「走啊。」蕭乾扯了扯她。

「進來——」

畏懼強者，是人趨利避害的本性。

這裏的街道沒有臨安那麼密集。

可蕭乾停在半空的手，卻沒有改變動作。

但也僅僅如此——

墨九正詫異他們說甚，蕭乾便擰了眉，回道：「你且先去告之那順，就說我梳洗好，一同前去見過母親——」

對面的一群女子中間，走出一個體態豐腴的婆子，她蹲身行了禮，膩著一臉笑，像青樓里的老鴇子推銷姑娘似的，小意地說。

母親？墨九眼皮一跳。

城門口，陽光下，這一幕，卻讓眾臣心如雷擊——他們都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識人無數，只一眼就知道，此子絕非池中之物。

上前的官吏躬著身子與他說話時，甚至帶了一點緊張的小心翼翼，那微笑，似在討好。

「小傻瓜。」蕭乾無奈地望著她，眸底光芒爍爍，卻是幽遠而深邃，「我此番哪裡還有心思去做這些破事？便是阿九一個婦人，我都吃不消。若再多添幾個，是要我的命么？」

但蕭乾就是蕭乾，他命令語氣下的「過來」兩個字，就像被賦予了某種神聖的符咒，墨九情不自禁地，就朝他走了過去。

「你說你的府邸里，會不會已經有美姬相候，洗乾淨了，就等大王今天晚上享用？」

至少，她是三丹的親姐姐。

憂的是，不能伺候他。

尤其在蕭家那種簪纓世家的熏陶之下，禮數早就刻在了骨子裡。按理，他不應該這樣對人的啊？

城門口的氣氛，凝滯一瞬后，突兀地變了。

也是——

她以為蕭乾是因為怕她受冷落生氣，才不得不如此，微微皺了皺眉，向他拱了拱手，意有所指地笑。

可世事奇妙。

這一趟哈拉和林之行，大意不得啊。

墨九靜立，等著蕭乾。

「王爺，到了ｍ.hｅｔｕboｏk•ｃom.cｏｍ。」那個負責迎接的北勐大臣，在金印王爺外面十余丈的街口停步，微微垂目，又帶著眾臣一起行禮。

蕭乾嘴裏的母親，便是傳說中的阿依古長公主了吧？這位公主，久負盛名，也算是北勐的傳奇人物了。能召開宗親大會，便舉蒙合為帝，就不是一般女人可以做到的。

蕭乾一襲黑袍，在陽光下爍爍，在秋風中袂袂，卻一動不動。靜觀片刻，他下馬過去，負手立於眾臣之前，沒有即刻回應，而是冷觀著他們，等了足夠多的時間，才慢慢抬手，在眾人緊張地屏氣聲中，冷冷開口。

不管跟蕭大郎，蕭六郎，還是跟金印大王蘇赫，都不會影響她的情緒半分。

出身於公主府，有多久就被那順抱去了陰山的小世子，從此再沒有踏入過哈拉和林一步。小時候他就多次被報病危，甚至好幾次都有謠言說，已經不在人世。在這些人眼中，這個世子，其實早就該見閻王了。

「行了。」蕭乾打斷她，似乎沒有耐心聽下去，「本王乏了，懶聽你嘮嘮，都滾下去吧。」

傾國傾城，有點誇張。

「這還用猜？」

她不明白，但一直忍著沒問。

但看一眼，就驚艷，卻是不假。

「恭迎金印大王。」

這就是北勐。

墨九這番也是好待遇，選了一個好位置，坐在蕭乾的身前，可高可遠地觀望哈拉和林的街景與人群，一臉自在。

不用猜么？哦了，北勐是民風開放的民族，一個受到皇帝重用的金印大王，實權派人物阿依古長公主的嫡子，二十多年，初回皇城，不弄幾個女人去伺候他，那才奇怪不是？

額！

「如果你是皇帝，眼前有兩個人可用。一個是眾臣喜歡，對人隨和，胸有城府，善於籠絡關係黨羽的聰明人。一個是倨傲自大，很招人恨，不近人情卻頗有點打仗本事的蠢貨。你會選擇用哪一個？」

可隨著入城越深，看過的街道與人群越多，她心裏卻是不踏實了。這樣的距離，依稀可以看見遠得面目不清的萬安宮，心裏竟有淡淡的逼仄之感。

婆子愣了一下，瞥了瞥他牽著的墨九，似是悟了什麼似的，連連點頭稱是。然後收斂了笑容，回頭道：「各位夫人，都回自家院子等著吧。王爺需要的時候，自會召見你們。」

然而——

此人性格酷烈——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