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察著顏，觀著色，慣常嘴快的鄭二寶今兒卻有些躊躇。

「啊？可是爺……」

半夜時，她突然想到了懷裡順來的臟物——小金老虎。清凌河邊那頭冰山狼瞧著就不是個普遍人，她如果冒冒然帶著臟物進城，會不會不太安全？

況且，她目前也沒地方可去。和穿越小說中那些飛檐走壁的女英雄不同，大晏王朝戶籍制度嚴苛，走哪裡都要官府路引，尤其對女子多有約束，一個姑娘家想要背井離鄉討生活，可以說寸步難行。

「爺，還有件事兒……」

「三嬸娘，那你找我……？」

「平日里瞧她就不是正經人……光著身子在種豬圈裡……那種豬可是發了情的……傷風敗俗！」

一顆黑子落下，趙樽接過文書，姿勢沒變地看完，著鄭二寶點了燭火燒掉，再次凝視棋枰，執了一顆白子在手久久不語。

「今兒趕早她就哭著上縣城去了，還罵了好一陣……呵，怕是又有人要倒霉了，人家可是縣太老爺家的小姐……」

燈芯『啪』的輕爆，他平靜的再落一子。

這不是魚肉百姓么？

趙樽略頓下，冷冷看向他，「何事？」

總之，就hetubook.com.com是各種好奇。

夏初七微微翹起了唇角。

內侍鄭二寶急匆匆打了帘子入帳，卻見殿下獨自一人同時執了黑白棋子在對弈，他趕緊涮袖跪下。

攤派？

「前魏國公夏廷贛之女，皇長孫之御賜嫡妻……」

即便鄭二寶侍候他多年，也不禁打了個哆嗦。

「爺，驛使還捎來了皇長孫殿下給您的口信……」

有人在說，這晉王爺是當今老皇帝最小最寵愛的兒子，才十幾歲時就征戰沙場，逢戰必勝，殺傷無數，得了個「索命閻王」的稱號，時人提起他，無不聞風喪膽。

趙樽肅然抽手，回答得漫不經心，「四個字——回京再說。」

今日城裡不若平常日子，穿盔帶甲手提配刀的巡邏守衛到處都是，小攤小販酒家茶舍門可羅雀，她帶著傻子高調地轉了一圈，很快就又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嘈雜的驛道邊兒上擠了過去。

這一鬧騰，夏初七更睡不著了。

鎏年村人除了種養殖外，便沒有額外補貼家用的營生，戶戶窮得叮噹響。可各種賦稅卻高得離譜，打井要攤派，祠堂修繕要攤派，現在十九爺和-圖-書的大軍要在縣裡駐紮，攤派自然更少不了。

離清崗縣城約二十里左右的凌水縣境內，駐紮著晉王爺麾下的金衛軍。夜深了，主帥帳篷里還掌著燈。帳外，身穿朱紅戰襖，腰佩黑鞘長刀的值夜守軍舉著火把在巡邏，嗚嗚的風聲里，整齊的步伐清晰可聞。

趙樽在洪泰二十四年春出征烏那，現已是洪泰二十五年冬。近兩載的邊關生活，並不防礙他知曉朝廷動向。一年前，京師出了一樁震驚朝野的大案。前魏國公夏廷贛被其胞弟夏廷德揭發通敵叛國，闔府七十余口滿門抄斬，只餘一個七小姐不知所蹤。

「明日卯時，開拔清崗驛。」

傻子人傻，卻有的是力氣，挑了一石粳米走在前頭，身板挺得直直的。到是她生過病身子還有些打蔫兒。

一路上沒遇到進城的牛車，兩個人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到了清崗縣城。

圓房？

迷迷糊糊爬下床，她將小金老虎用一塊破布裹了，埋入牆角一個泥罐下面的鬆土里，又不放心地拿腳踩平了，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下去！」

只是，此案后不久，趙綿澤就另娶了因揭發胞兄有功而世襲魏和-圖-書國公爵位的夏廷德家三小姐為妻，據說兩人情投意合，兩相得宜，現又意欲何為？

敷衍了三嬸娘，當晚各自睡下，夏初七卻翻來覆去夜不安枕，覺著頭痛不已。到是傻子沒心沒肺，興奮得像個小娃娃，假裝小解又跑來她屋外頭問了一回，要跟她進城。

傻子人雖她，在她眼中卻是個孩子！

有人在說，十九爺率三十萬金衛軍痛擊了烏那國，還活捉了烏那公主，蒸剮了烏那國王，斬殺了十幾萬烏那兵卒。可殿下不幸在回京途中又感染了風寒，得在縣裡住些日子調養。

不多會，傻子突地拎住她的胳膊，驚恐地叫起來。

他沒有見過那位欽定的侄媳婦，卻知曉那女子名聲不太好。

「是！」鄭二寶偷偷搓下手，「那，如何回復皇長孫？」

村東頭的大皂莢樹下，幾個婦人正在笑著咬耳朵。聲音很低，卻還是斷斷續續地落入了夏初七的耳朵里。

有人在說，從他及冠起，老皇帝前後為他指婚三次，三個王妃都不等入洞房就香消玉殞了。慢慢的，鬼神之說就傳了開來，說他殺戮太重，一般女子降不住纏在他身上的冤魂，近不了他身。

和-圖-書「報——！」

還未入城，就見城外驛道邊上圍滿了擁堵的人群。人擠著人，人貼著人，踮腳的、翹首的、寒暄的、插科打諢的……各種各樣的喧囂聲此起彼伏，整個縣城好像都在為了一件事而騷動。

不行，先得了解下情況，再做計較。

趙樽沒有移開目光，面前的黑白兩子各佔半壁江山，僵持著都沒有辦法更進一步吞食對方的疆土，而他好像根本沒有聽見鄭二寶的話，只擰了擰眉頭。

從來沒有人惹了她，還能夠全身而退的……

也有人在說，他定是長得三頭六臂，面如厲鬼……

雞打鳴，狗叫喚。

天兒放了晴，還是乾冷乾冷的。

對這個從天而降的包辦婚姻，夏初七自然不會認可。

「什麼人？」

夏草聽著八卦，腳步卻沒有停，和傻子兩個一道入了城，把一石粳米換成了五吊銅錢，接著便四處逛盪起來。

「聽說了嗎？那范氏……」

不過，不管什麼說法，像他這樣的人物，別說老百姓沒有瞧見過，就連縣太爺范從良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沒見過。這不，傾全縣之力，修橋疏河，黃沙輔路，還天不見亮就領了人前頭候著了。

爺ｍ.hetｕｂｏok•ｃoｍ.com啊，沿途秘查……都回京了，還如何替人查？

鄭二寶抽搐著嘴角，緘默了。

等著瞧吧！

人艱不拆啊！

這位十九爺，性子孤僻得緊。不生氣的時候，不表示他心情好，生氣的時候，也不表示他心情不好，越是平靜越是讓人害怕。尤其這幾日，在他派了斥候在凌水和清崗二縣境內尋遍一個女子無果之後，臉色更加冷漠難辯，沒人敢在這時候輕易觸怒他。

晉王爺下要到清崗縣了。

「請爺在歸京沿途，秘查一人。」

「草兒，快跑——」

「爺，京師八百里加急——」

尋思一下，她低眉順目地笑著，裝得十分老實。

三嬸娘依舊笑眯眯的，「大柱他不省事，你身子骨要好些了，明兒去一趟縣城，把倉里的兩筐粳米拿去換錢。還有……」她頓了下，才接著說，「這月十五是個極好的日子，你賣了米要有餘錢，扯幾尺花布，做身兒好衣裳，就和柱子兩個圓了房吧，免得再招人閑話。」

四周愈發冷寂。

夏初七從破舊的箱子里翻出最好的一身行頭穿上，對著桃木小鏡在屋子裡一個人捯飭了許久，才張羅著和傻子進城。

卻也不忍心丟下傻子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