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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無須避諱！」

不僅殿里的其他人，就連夏初七也怔了怔，紛紛擾擾的思緒，亂了她的心神。但哪怕她再不懂事兒，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開口阻撓什麼。她淡淡的笑著，看向阿木爾煞白的臉，凝滯一瞬后，又聽見趙樽淡然無波的聲音。

說來，阿木爾好像比她還要可憐幾分。至少，她與趙十九有過那樣多的糾纏，她肚子里還懷著趙樽的孩子，甚至她可以很自信的說，趙樽真正喜歡的人是她。而阿木爾一無所有，她在堅持什麼呢？

趙樽想了想，「你什麼都不必做，靜待。」見陳大牛似是不理解，他低低道，「該吃吃，該樂樂，該睡媳婦兒睡媳婦兒，不可讓人瞧出異樣來，更不可輕信任何人。往後，少往我這裏來。」

世上的殘忍太多，又何止於被人橫刀奪愛？

「奴才在滾啊？爺，您還有何吩咐？」

承德院里，趙樽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手撐著額頭，緩緩揉著，靜靜坐了許久。院子里侍候的下人，都被打發了出去，無人可見他如今的情緒。

「你是不想她惦記我吧？」東方青玄輕輕一笑，那淡琥珀波光的眸子里，有一瞬的迷離，轉眼又逝，「你即便再不喜歡，也不得不承認，我在她的心裏，是不同的。」

趙樽沉下臉來，「再啰嗦，賞你五十個板子。」

東方青玄眸色一暗。

趙樽側身盯住他，唇角一揚，「東方大人美艷驚人，本王自是忘了所有，也忘不掉你，這有何奇怪？」

烏仁瀟瀟心底一怔，似是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眼眶一紅，望了過去。可他卻沒有看她，一雙幽冷的黑眸半闔，無人知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太后今日怎麼得空過來？」儘管阿木爾與趙綿澤同歲，甚至她還比他小些月份，但輩分所管，且東方家在朝中勢大，趙綿澤也不得不尊重她幾分，自是不能少了禮數，起身低低一笑，向何承安使了一個眼神，何承安立馬懂事地過去扶住東方阿木爾坐于尊位。

輕呵一聲，東方青玄這般狡猾的人，到底還是中了趙樽的計，沒再繼續楚七心裏到底有沒有他的問題，緩緩拂開火紅的大袖，一雙柔媚的眼睛淺眯著，仿若嵌了一汪涼涼的清泉，比起他那個妹妹來，多添一絲男子的陽剛，那美艷又有過之而無不及。

突如其來的變數，令人措手不及。

丙一與陳大牛交換了一個眼神兒，兩人都沒有說話。趙樽像是強自鎮定著，一雙黑眸里氤氳不清，像有一抹肅殺的光芒暗藏其間，又像是什麼情緒都沒有。

東方青玄低低一笑，不知是怒的，還是氣的。

鄭二寶癟癟嘴，剛剛升起的希望，又落了下去。看來他家爺還是不想要他回去啊？眼珠子委屈的轉了轉，他腦子裡突地靈光一閃。爺讓他跟上去的意思，不就是要讓他保護他家王妃么？有他在，皇帝就沒機可乘。

他一反先前的漠不關心，對此事首次表態，殿上的人，紛紛面面相覷，不知這位爺在搞什麼鬼。烏仁瀟瀟也是獃獃地望著他，似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趙樽喚他進來，看了陳大牛一眼。

這一點，不是常人能做得出來的。

「元祐呢？」

「十九皇叔安好？」

她強調了一個「才貌雙絕」的詞，卻一眼都沒有看向立在殿中窘迫不已的烏仁瀟瀟，也不管她聽了有何情緒，一句話說得極輕，可態度卻極為冷傲。話里話外的意思，聽上去委婉，卻很容易聽出來，她看不上烏仁瀟瀟這樣的北狄女子，認為她沒有才情。

趙樽皺著眉頭，「你在做甚？」

夏初七笑了，她覺得這事真口口口可笑。

這個「她」，說得是誰，兩個男人都心知肚明。

趙樽冷冷挑眉，不著痕迹地換了話題。

趙樽笑了，很難得的一笑。

眾人尋聲望去，卻見是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趙樽。他把著那隻一直沒有離開手心的酒杯，輕輕的擺弄幾下，酒杯在桌面上轉了幾個圈，光暈刺入人眼，他微微眯眸，慢條斯理地抬起頭來，看向阿木爾。

「阿七從不欺我。」趙樽反擊。

這一回，事情是真定下了。

可疼痛這種東西有一個好處——這一處痛了，另外一處就不痛了。

她突然想笑，趙綿澤這句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啊？他這是不讓他倆勞燕分飛，誓不罷休了。可她也有些好奇，若是她告訴他，她與趙綿澤沒有什麼，他會相信么？

屁股猛地夾緊，鄭二寶說了一句「是」，屁顛屁顛地跑了。

「皇後走遠了，還不跟上？」

「陛下，哀家還未和_圖_書入內，便聽見你要為晉王賜婚。可是，以晉王之功名尊貴，晉王妃的人選，豈能這般敷衍了事？」

「你做什麼？」

大庭廣眾之下，皇帝這樣做派，真是寵到骨子裡了。

東方青玄那個問題他先前沒有回答，也無人知曉一個男人看見自己的女人被別人抱走，只能一動也不能動，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心情。趙樽的臉上，也似乎看不出來痛苦，他只是輕輕地抽出「鎖愛」上的一把薄薄刀片，然後，在自己的胳膊上，輕輕地劃了一刀。

她怔在當場，說不出話來。

即便趙樽將來為帝，他能給他的，也不會超過趙綿澤多少。趙樽能給的，趙綿澤一樣能給。而且，他跟著趙綿澤還是名正言順，跟著趙樽，成不成功尚且不論，還得落下一個「造反」的惡名。

夏初七沒有說話，嘴唇太過乾澀，就像貼在一處，張不開。恍惚間，她視線轉開，一不小心就看見靜靜佇足在不遠處一棵花樹下的趙樽。他身姿頎長，高遠雍容，俊氣的面孔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思緒到此，他突地皺了皺眉頭，抽屜上頭有一把鎖，可鑰匙原本是插在鎖上的。可如今，抽屜鎖住了，鑰匙不見了，只有一把鎖，孤零零地掛在那裡。

東方青玄鳳眸一暗，挑高了眉，「殿下是在關心我？」

「不敢當！」趙樽負手而立，頎長的身姿俊若清桂，淡淡地瞄他一眼，「本王記得東方大人向來不贊人？看來實是惦記本王久矣，見之則情不自禁？」

何承安欠身應了，一路躬著身子跟隨。

美人一聲「哀家」，終是讓殿中眾人醒悟過來。

趙樽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爺讓你滾開，沒讓你在地上滾。」

趙樽並不否認，淡淡看他，眸子銳了幾分。

可她心裏的某處，總覺得缺失了一點什麼。

「嗯？」一個問句的「嗯」完。陳大牛奇怪地點點頭，又一個肯定的「嗯。」

新帝抱著她離開的一幕，引了無數人咋舌。

趙樽看著他憨直的臉，「大牛，你可想好了？」

「那……俺當如何？」

幾乎下意識的，她看了一眼整晚不講話的老熟人東方大都督。而他的目光，正隨著眾人一道，清冷複雜地看向他的妹妹，不知在想些什麼。

兩個人這段時日相處，總是冷氣森森，他也難得玩笑與戲謔。夏初七微微一怔，沒有回答他。他卻是像看出她的情緒不好，喟嘆一聲，不再說話，也顧不得許多人盯著他們，徑直將她橫抱在懷裡，便出了麟德殿。

說了這樣多的話，這個「她」才是殺手鐧。

「手疾尚未大好？」

世上最重的信任，莫過於「這條命，是你的了。」

趙樽沉了聲音，「大婚之日，甚好。」

明知無望，卻不得不沉淪，更是一種卑微……

「阿七，你不會怪我，對不對？」

東方阿木爾淡淡地掃了趙樽一眼，戴著長長護甲的白皙縴手，慢慢抬起，端過茶水來，喝一口，蹙了蹙眉，把水吐在了太監遞來的絹帕上，方才悠然自得的道。

垂涎三尺的北狄使臣把唾沫咽了回去。

「看著心愛的女人被人抱走，感受可好？」

「殿下，菁華長公主和定安侯來了。」

東方阿木爾被趙樽嗆回來，面色微微一變，很快又恢復了原本的清傲樣子，微微一笑：「陛下方才說晉王與烏仁公主有情，如今一看，屬實如此。但男兒性薄，一時新鮮也是有的。今日有情，明日誰知如何？若為側妃到也可以。晉王妃卻只得一個，晉王不多考慮一下？」

愛一個人並無過錯。

「不必考慮了。」趙樽淡淡開口，「本王不說那許多理由。只一條，足夠。在陰山，是她救了本王的性命。若是無她，亦無我。」

今口口才知，原來在陰山皇陵，是烏仁瀟瀟救了趙樽。也就是說，在他消失的近四個月時間里，他是與她在一起的。

可想了想，他眉心斂住，又鬆開了手。

跳躍的火焰映著趙樽冷肅無波的臉，陳大牛瞅了好幾眼，仍是納悶地以為自己想多了。今日麟德殿的一幕，似乎對他並沒有什麼影響？都說再剛硬的爺們兒，心裏也會有柔弱的時候，可這位爺，真是一個鐵骨錚錚的人，跟他這些年，就未見他軟過。

「爺，您是同意了？」

這一句駁斥，極為有力，也把趙十九向來毒舌的功力發揮到了極點。思之喻意頗深，東方青玄花枝一般俊美的容色，亦是微微一哂，「殿下說得對，她從不欺你。所以，她一定告訴過你，青玄長得m.hetubook.com.com比殿下好看，是不是？」

東方阿木爾目光一涼，「即便是晉王與北狄公主有情，為正祖宗法度，為皇室血脈傳承，晉王妃的人選，還是得慎選一個才貌雙絕的女子方可匹配。」

若是旁人說這話，肯定被笑掉大牙。

陳大牛在趙樽的面前，永遠一副端正的姿態，與多年前那一個在軍中初見晉王殿下時那個小小的校尉，並無半分不同。並沒有因為如今趙樽的失勢，或說他自己的身份而有所改變。

「太後娘娘過慮了，選妃而已，不必這麼麻煩。」

東方阿木爾淡淡看她一眼，手指翹起，輕撫一下腕上的繡花，方才開口道：「若是陛下與哈薩爾殿下都無異議，那就這樣定了？」

像溺入水裡，還不能喊，不能叫。

夏初七有些感慨。他與她都很清楚，趙綿澤一心要塞女人給他，無非是讓她死心而已。

陳大牛了解地點點頭，「那得等到何時，俺都不耐煩了！」

「比起趙綿澤來，殿下其實更介意我？」壓低了聲音，東方青玄極是不客氣的輕笑道，「在大殿上時，她不過多看我幾眼，你那個樣子，活像一個妒夫。你就不怕被趙綿澤看出來你裝的？」

「還有，陛下選定的婚期，甚好！」

東方青玄眉梢一揚，「阿楚說，人的虛偽，在於自欺。」

趙樽點了點頭，目光一凝，突地想起什麼。

「是本王好看，還是東方青玄好看，或是趙綿澤好看？」又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弄得陳大牛瞪圓一雙眼睛，想想不禁失笑，「殿下您這話問得，俺都不曉得咋回答了。俺又不是婦人……管你臉好不好看？」

「滾開！」趙樽冷冷看著他。

在趙綿澤懷裡，她有一種奄奄一息的感覺。

心裏一陣感嘆，這是秒殺！

大婚之日，也是趙綿澤以為的塵埃落定之日。是他的大婚，也會是趙綿澤的大婚。那一日，一定會很精彩。只是在此之前，他還得想法子讓阿七回到魏國公府才是，若不然，他不敢保證他會不會先瘋掉……

「嗯，安排得如何了？」

她得意了，他越不自在，她就更自在。

「爺，您向陛下要了奴才罷？奴才想跟著您……」

「皇后以為呢？哀家的提議可否？」

刀子入肉的疼痛，很是尖銳。

他喊了一聲，沒有繼續說。作為趙樽「十天干」丙字衛的領頭，他行事一向小心謹慎。如今，不論是陳大牛，還是元祐，或是他往常的舊部，那些人都在明處，都有妻兒父母，保不齊就在旁人的監視之下。所以，趙樽身邊唯一能夠瞞得住世人的親衛，只剩下他的「十天干」了。

輕輕「咦」一聲，東方青玄眯著鳳眸，走到他的身側，「青玄以為晉王應當是想不起我來才對？不曾想，青玄給殿下的印象竟是這般深刻。以致忘了所有，也忘不掉我？」

也可惜了，紅顏空寡。

趙樽朝她點點頭，算是回應。

她胡思亂想著，腦子裡一團糟亂。她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團亂麻之中，剪不斷，理還亂。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前世今生，即便遭遇再大的痛苦，她思路都很清醒，不曾這樣徬徨。

「那依太后之見？」

「啥？啥好不好看？」陳大牛的腦子繞不過來了。

同樣也是那日端午，她勸過阿木爾：放手吧，尋自己的幸福。

她含笑看了趙樽一眼，正巧他也在看她，二人目光對視，他一雙眸子里寫滿了「信我信我」的可憐樣子——當然，這是夏初七自己臆想的。實際上，趙樽的眼睛里什麼波瀾都沒有。不管是東方阿木爾還是烏仁瀟瀟，似乎對他都沒有什麼衝擊。

在承德院里，除了她沒有人敢動他的東西。

因為她知，他是為了她。也只能當成是為了她。

趙綿澤就趙如娜一個同母胞妹，就憑這一份血脈親緣，陳大牛根本不必要冒這樣的險，便可得富貴榮華和常人不可及的地位。只要他願意向趙綿澤表態，趙綿澤如何會捨得他這樣的武將？即便趙綿澤不給他掌權，但榮祿亦是不會少。

晉王府。

「爺，回頭可有賞？」

眼皮兒一抬，他看他一眼，一聲不發，大步離開。

「您交代的事，都在辦了。就是遼東那邊的軍務，都由兵部直接接管了，皇帝防著俺啊，他不想讓俺插手遼東事務。俺準備派一親信之人，北上……」

陳大牛悶了一下，「不知，散宴的時候，就未見他了，原以為他也會過來……今口口倒是好生稀奇，在大宴上三番兩次的阻撓你的婚事。」自言自語了一通m.hetubook.com.com，見趙樽沒有說話，陳大牛想了想又道，「我今日急著過來，是有事稟報。」

趙綿澤沒有出來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天熱了，不適合圍爐夜話。」東方青玄嘆息一聲，淺笑的面上，帶了一點靨靨的病態。趙樽冷睨一下，視線落在他垂著的大袖上，眼波流光處，添了一抹複雜的晦澀。

熱鬧的宴席不知幾時散的，趙樽幾時離開的她也不知道。從頭到尾，她一直處於遊離狀態，只覺得笑容把臉都撐得僵硬了。直到眾人紛紛散去，趙綿澤攬住了她的肩膀，她才在恍惚之中回過神來，猛覺身子一陣激靈。

烏仁瀟瀟能被稱為北狄明珠，在北狄那是出了名的美，可阿木爾說來，竟是令人無以反駁。論美貌，論才智，論琴棋書畫，論一切女子該有的東西，誰比得了她？她此話一出，烏仁瀟瀟僵在殿中。進不得，退不得，極是尷尬。

那一雙美目里，情緒不明，卻無一處不是冷漠與高傲。

「看夠了？」趙樽突然問。

可有些話，問得多了，便是褻瀆情分。

「你在外頭坐一會，吃一會茶。」

「有事兒叫俺？」

趙樽沒有再問，只淡淡說，「大牛，若有來日，我定不虧你。」

後來在端午那一天，當她再一次見到阿木爾時，阿木爾笑著對她說，原本那天她到麟德殿來，是受了她哥哥之託，要用這個法子把她送入晉王府，讓她與趙樽雙宿雙飛的。末了，阿木爾問她信嗎？夏初七說，不信。若是有這樣的機會，阿木爾一定會把自己先送入晉王府。

可世上之事，在於一個「信」。

夏初七抿著唇，默默地聽著，聽殿里有人高聲道喜，聽有人歡笑調侃，聽他們觥籌交錯，一直到阿木爾借故離席，高傲的背影在華光之下慢慢消失，她才慢吞吞地收回了眸子。

看著他眸子里流露出來的歉意，趙如娜瞭然地欠身施禮，並無惱意，也沒有責怪的意思。男人有自己的世界，他們有他們的金戈鐵馬，浴血沙場。她只是一個婦道人家，只要一心做好他的賢內助，旁的事情，她管不了，也摻和不了。唯一的慶幸……在侯府里，他處處護著她，如今在他需要她護著他的時候，她能有一個這樣的身份。

「入宮一趟。」

從夜宴回來，如今已是三更時分。

一聲戲謔的笑意從背後傳來，柔媚如春，卻字字刺骨。

怕被踢屁股，但他還是上去了。

說罷，見東方青玄似是被噎住，趙樽難得柔情地搭上他的肩膀，溫和一笑，「東方大人不如與本王一道回晉王府，圍爐夜話如何？」

沒一會，門開了，入內的人正是陳大牛和趙如娜。兩個人一齊走到書房的門口，陳大牛停下腳步，看向了趙如娜。

他抬手，想要用力扯開鎖。

夏初七眯眼看著阿木爾。

趙樽瞥著他，冷下了聲音。

他的聲音很輕，輕得除了他自己誰也聽不見。他的聲音也很柔，柔得就像他輕輕摩挲的「鎖愛」，不是一隻護腕，而是一個女人，他憐若至寶的女人。

「……」東方青玄嘴唇一抽，「殿下還是這般淫猥？」

抿緊了唇，他慢慢抬起左手，將腕上的「鎖愛」解了下來，愛憐地撫著它，冷硬了許久的臉色終於軟了下來，他盯著鎖愛，就像盯著那個人的臉。

「本王以為烏仁公主很適合做晉王妃。」

她與趙樽之間的過往「舊事」，趙綿澤又如何不知？原本她不出來插一腳，倒也罷了，如今她出來了，趙綿澤溫雅的面孔上，滿是笑意，並無半分被阻撓的不悅，只淡淡道。

看來「晉王妃」三個字是鍍金了，人人都想做晉王妃，人人都想嫁給趙十九，不僅烏仁瀟瀟上了心，就連這位已經做了太后的阿木爾也不例外。她會想出這麼一招來，自然是有她的盤算。雖她不知阿木爾到底要如何，可她的話說到這個份上，夏初七也不好拒絕。

「是。陛下！」

趙樽收回視線，看著那隻酒杯，慢慢把它扶正了，方才側過眸子看向一直窘迫之中的烏仁瀟瀟，一雙黑眸深不見底，分不清是喜還是不喜。

「你以為趙綿澤會信？」

東方阿木爾就像沒有看見旁人，一張美絕的面孔涼涼的，語氣亦是清冷無比，並不客套，第一句話便直言不諱。

「不必。」趙樽目光冷下，「你的身邊，眼線不會少，切莫輕舉妄動。」說到此，他抬了抬眼皮，語氣沉沉，「戰場上衝鋒陷陣，你是一把好手，可論權謀詭計。你不是趙綿澤的對手，不要與他來陰的。」

看www.hetubook.com.com了陳大牛一眼，趙樽慢慢起身。

趙綿澤看著阿木爾傲然美艷的臉，微微沉吟。

他這樣的狀態，鄭二寶一點也不意外。他甚至想故意讓他撒撒火，心裏能夠好受一點。厚著臉色，他膩著一張白饅頭臉，點了點頭，放下手上的拂塵，二話不說，真的就在地上滾了起來。

「不必了。」趙樽截住他的話頭，冷冷看他，語氣並無波瀾，「我趙樽要的東西，自會去搶。我不要的東西，塞給我也無用。」

趙綿澤低頭看她，笑了，「在這個地方，你以為我能做什麼？要做什麼，也得回了寢殿，還是皇后你很急？」

趙綿澤登基之後，尊洪泰帝為太上皇，張皇後為太皇太后。那麼，他的繼母東方阿木爾便順理成章的成了大晏的太后。可這位素有「京師第一美人」之稱的東方阿木爾，人人皆知端莊嫻靜，為益德太子守寡數年，婦德昭然，但不僅北狄來使，即便是大晏的官吏，未見過她本人的也大有人在。

既然是她鎖上的，就讓她鎖上吧。

趙樽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這一點毋需置疑。今口口當眾這樣說，她相信他即便不愛烏仁瀟瀟，對她的感激之情也不會少。他不願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受阿木爾那般的奚落，不願她下不來台，所以出聲維護。

丙一身著普通的侍衛裝扮，微微垂首。

「我有意見。」

他今日親口允了烏仁的婚事，他又準備如何處理？

眾人心裏默默感慨。

眼看事成定局，殿中突地傳來一聲低笑。

可她似是發現了他那點不自在和窘迫。

陳大牛知道他說的是什麼，點點頭，「想好了，俺這輩子都跟定你了。沒啥，成王敗寇而已。小時候家裡吃不飽飯，俺還想過落草為寇呢。嘿嘿，想好了，早就想好了。」

趙樽銳眸微微一眯，終是沒有搭話。

「若是才貌得宜，自也可入選。」

「東方大人別來無恙？」

哈薩爾原本就不想把烏仁瀟瀟許配給趙樽，自然沒有什麼異議。而趙綿澤打從看見阿木爾踏入大殿那一瞬，對此事似是饒有興趣地觀望起來，也沒有太多的看法，只道由著太后做主。

他們到底會走向哪一步田地？

一念之後，她笑吟吟地看向阿木爾，似乎無所謂，「十九皇叔選誰為妃，我做小輩的，哪裡插得上話？此事，但憑太後娘娘做主。」

跟著他，其實僅僅只為一個「義」字。

在東方阿木爾面前，誰好意思說自己是美人？

正是這時，外面又傳來丙一的聲音。

「可你也傷她的心了。」

她也知，趙樽是一個大男人，即是他做出這樣的許諾，想必也不會輕易食言，他是認真的。而且，在他根深蒂固的觀念里，本就沒有一夫一妻這樣的常態，之前不過緣於她的死纏爛打，也緣於他喜歡她，這才接受了她那樣「不合時俗」的理念而已。他到底不是後世的人，他是一個封建王爺啊……

人已行至了殿外，她還在恍惚，只聽得趙綿澤突然道，「何承安，今晚朕歇在楚茨殿，一切朝務，明日再報。」

「是。」趙樽語氣複雜，「我不想我的女人欠你。」

「殿下這般說，便是折辱了俺。」陳大牛狠狠一抱拳，目光里滿是堅定，「俺不懂得那樣多的道理，俺也沒啥忠君愛國的念頭，俺就只曉得，誰對俺好，俺就一心一意的報答他。其他的事兒，都他娘的狗屁。大老爺們兒活在世上，頂天立地，不說那些虛的，俺這條命，是你的了！」

「殿下！」

陳大牛順了順她的頭髮。

嗯，就是這樣。

「殿下，阿木爾今日傷心了，她是一心為你……」

趙樽沒有回頭，淡淡掃一眼遠去的身影。

她愛趙樽，比她還要發瘋。

今日大宴，趙綿澤例行支會了阿木爾，但與往常的無數次一樣，都念及她不會赴宴。不成想，她不僅來了，還是盛妝前來，那咄咄逼人的美艷之勢，除了那位似笑非笑的皇後娘娘，其餘佳麗直接被碾壓成了一片亂紅殘翠。

那個抽屜，他平素喜歡放一些不太緊要的私人物品，阿七從前在時，他在房裡處理正事，她會調皮地坐在他的腿上，偶爾會在抽屜里胡亂翻找，說找找看他有多少銀票地契房契，估算一下他的身家。找不到她就會他上下其手，那兩隻爪子總不太規矩，沒被發現，就偷偷撓他，偷了腥的小野貓似的。被發現了，就索性直接捏他，掐他，根本不曉得懂禮知節為何物。

烏仁瀟瀟有些意外。這位盛氣凌人的太后，看她的目光，有著明顯的敵意，那是一種緣于女人www.hetubook.com.com天性敏感所體會的東西，不需要言語，只一眼，便能感受。而她所謂的選妃，無非是一些時下女子的琴棋書畫，她自小長在草原，如何能與大晏那些從小培養的官家小姐相比？

趙如娜微微一笑，道了一聲「好」，朝趙樽施禮。

趙樽久久無語。

一來益德太子先前卧床數年，原就少現於人前，這位先太子妃自然也是一樣。只傳言她與太子舉案齊眉，太子病故后，太子妃大病一場，就少出銀彌殿了。如今得見真人，自是震驚，直嘆這東方家女兒與兒子皆是人中翹楚，美絕一時。

輕輕「哦」一聲，鄭二寶尖細著嗓子笑。這一腳踢的不重，他心裏很喜歡，看來主子爺還是憐惜他的呢，沒下重腳。

她沖他一笑，「外面等你。」

若烏仁與月毓或阿木爾一樣，她不會害怕。

良久之後，他的視線終是落在案幾下的抽屜上。

每次哧哧幾聲敷衍過去，她下回還依然如此，怎麼教都不聽，說一些渾話，比尋常男子更敢出口，那一些舉動更不是尋常婦人所為。即便懶洋洋地賴在他身上看書時，她那隻爪子也不安生，非要撩撥得他心猿意馬，實在受不住現了原形，把她抱到桌上狠狠欺負一回，她才一邊喘一邊哈哈大笑，罵一句「德行」或「禽獸」……

「是，她還說，你很配我。一剛一柔，正好一對。」

東方青玄知他，懂他，所以，他方能傷他。

「六爺派人傳來消息，皇帝未離開楚茨殿。」

自顧自的想通了關鍵，鄭二寶變臉比變天還快，前一瞬還愁苦的臉，后一瞬就陽光燦爛了。他躬身撿起拂塵來，搭在臂彎里，討好的湊過去，壓著嗓子。

可她是一個善良的好姑娘。她不僅對趙樽有恩，對她也有過幫助。而且，於她來說，烏仁救了趙十九的命，讓他能死而復生，那比救了她夏初七自己的命更大的恩德。

他與她的將來，她肚子里還有他的孩子……

「好看嗎？」趙樽又來一句。

東方青玄留在原地，看著他孤寂的背影，久久不語。

鄭二寶「嘿嘿」笑著，爬起來拍拍屁股。

「太后不知，晉王與北狄公主，實是有情，朕只是成全而已。」

趙樽不知想到了什麼，「那坐啊，愣著做甚？」

吊在他們的身後，鄭二寶早就看見了趙樽默然而冷凝的面色。憑著他打小侍候他的經驗，他知道，他家主子爺看上去雲淡風輕，與旁人沒有什麼兩樣，其實他的情緒已是壓抑到了極點。因為往常他這樣的時候，惹惱了他，是要挨踢屁股的。

他時常頭大不已，斥她不知羞。

書房裡，燈火通明。

東方阿木爾微一凝神，「晉王的意思是？」

問題在於他們要如何扭轉這錯位的一切？

「諸位北狄來使，勿怪哀家直言。晉王不比普通親王，晉王選妃是大晏的頭等大事，非德才兼備的女子，怎堪入得晉王府？依哀家之見，晉王妃人選，還得由宗人府細細挑選，再由哀家與皇后親選一些合意之人，論才論貌，做一比拼，才堪選為晉王妃。至於這位烏仁公主……」

瓊花玉樹一應如昨，可人卻未成雙。

外面響起丙一的聲音，若不是重要的事情，丙一這會兒不會入承德院來。趙樽收起鎖愛，面無表情地系在腕上，讓丙一領了他們進來。

一路上被人圍觀的感覺不太好，可夏初七卻沒有拒絕，也無法或者說沒有力氣拒絕他。她腦子裡一陣犯迷糊，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也不是不理解，就是心裏哧啦啦的，不舒服。

她第一次將目光投向烏仁瀟瀟。

美則美矣，實不可碰。

「殿下……」

然而，阿木爾這個人，與趙綿澤這個人不僅同一年出生，後來的事實證明，連性子也極像，都走到這般田地了，她竟然還笑著說：死都不會放手。

「噯，好！」

趙樽定定看他，補充一句，「不管是江山，還是女人。」末了，見他不語，又惡劣地補充，「當然，男人也一樣。」

「你等著我，我說過的話，不會忘。我一定要用天下最貴的聘禮來迎娶你……他給得起的，我給得起。他給不起的，我也給得起。」

可東方阿木爾卻像是沒有看見她的難堪，淡淡瞄向夏初七。

趙如娜不介意他的冷漠，便轉了身。她一直知曉自己的身份敏感又特殊，侯爺帶她過來晉王府的目的，無非也就是做個掩護。或者說因為她長公主的身份，在京師里行事極為便利。

她研究著東方青玄的表情，也琢磨著他兄妹倆到底哪個長得略勝一籌，興緻極好，卻不知一束冷冷的目光正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