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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把年會贈天下

作者:姒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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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出人意料

第326章 出人意料

「告訴了你,有啥好處?」
「……」
「你這記性!又忘了添衣。」
「你看這不是弄巧成拙嗎?」
夏初七翻個大白眼,默了。
「我?」夏初七盯著他閃爍不停的眼睛,知道他是在垂死掙扎,不由朗聲一笑,「眾目睽睽之下,大家看著的,我可沒有動過它。再說,這裏就這麼大塊地兒,若是你覺得我們換了石圭,可以仔細查找一番,先前那塊石圭哪裡去了?」
「趙十九,你贏了。女人確實喜歡聽好的。」
而且事涉菩薩顯靈,比之上一個版本,更加玄乎,也更加令人敬畏,不敢誤傳。
看來這確實是一個恪守皇權天道的飽學之士,迂腐人士中的戰鬥機。對付這種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估計也沒有用,因為他心底里已經認定趙樽造反就是亂臣賊子,糾正不了。
「讓他說!」
元祐一愣,看她神色並無多少慌亂,原本激動的情緒又稍稍緩了幾分,那一隻早已經按到腰刀上的手也挪了開,正待詢問夏初七主角到底是誰,只見跪伏一片的人群背後,趙樽騎著渾體漆黑的大鳥踏雪而來。
「我……」夏初七眉頭,別開臉,「生氣了。」
沉默了一瞬,突地水井邊上一個兵士高呼。
「看,看明白了。」
「天祿,快回去——」
夏初七笑得不行,只道,新挖的土,怎麼可能與舊土一樣?再說,在群人面前玩偷龍轉鳳,讓他們堅信是菩薩顯靈,豈不是更妙?再且,如此一來,還可一石二鳥,把潛伏在晉軍中間的「鯉魚哨子」揪了一個出來,殺一儆百。
營里的爐火「噼啪」輕爆著,氣候溫暖如春,與外間的寒冷儼然兩個不同的世界。
水井邊上埋的毒被發現了,再一次證明了夏初七所言非虛。
「啊」的一聲輕呼。
夏初七曉得他說得有理,但她偶爾也會有逗耍他一番的心思,會故意纏上去,看他著急無奈又掙扎的樣子,極是得趣兒。沒有想到,這耍猴的卻被猴耍了,原來他一直誤以為是她想要?
夏初七微微一怔,看著他真誠的眼。
「可否靜靜,聽我一言?」
他說,若是因他而起,他願意自裁?
「不要吼了,聽聽他說什麼也好。」
平白得了晉王和晉王妃好處的老百姓,也懂得感恩,加上他們喝了晉軍的葯,有了好轉,更是打心眼兒里喜歡與尊崇,自然不會忘記為他們宣傳事情的原委以及歌功訟德。
「看在你態度這麼友好的分上,我便原諒你了。得,告訴你是怎麼回事兒吧。這個東西,我們叫著魔術,不要說當眾變一個石圭,便是大變活人,都不成問題。你想想當時的情形,那水井邊上可都是我的人?你一來,那些人都盯著你去看了,小小障眼法而已,誰也不會注意到。原先的石圭就埋在土裡,我是賭了一把,賭那胡老夫子不敢去翻!」
堂堂王爺之尊,竟在百姓面前這般許諾,已是放低身段了。若非那石圭與謠言,依他在老百姓心裏長久以來的聲望,估計他們該朝他跪下謝恩了。
夏初七冷笑一聲,又看向沉默的趙樽。
「殿下。這是在王老八的枕頭裡發現的。」
可看她半點不著急,他心窩子卻在抽搐。
鼻翼里「哼哼」著,夏初七翻白眼兒。
臆想到那一幕,她身子情不自禁顫了顫。
從北平府打到武邑縣,差不多三個月了,兩個人一直沒有同房的機會,趙樽也一如既往的高冷「刻薄」,對她雖然多有額外的關照,但始終讓她獨自一人獨自居住,平素也保持距離。
這姑娘是個好哄的,並不會由著性子傲嬌過沒完。她側頭穩穩坐在趙樽的大腿之上,雙臂勾住他的脖子,晶亮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眯眸一笑。
元祐無語瞪她,見她不像說謊,又壓沉嗓音。
夏初七抱臂停頓數秒,視線在那些人身上巡視一圈,突的舉起手,笑道:「這樣,會識字的先生,舉個手!」
難道……真菩薩顯靈?
略一思索,他道,「https://m.hetubook•com•com他若去翻怎麼辦?」
看趙樽不吭聲,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大,海浪似的,一波口口進,震耳欲聾,響徹了整個天際。
「沒話說了吧?」
「來人,把他拿下!」
趙樽看她俏臉通紅,似乎真的置上小氣了,不由一笑,扳過她的肩膀來,托住她的下巴,低聲道,「爺不是想問緣由,而是想說,幸虧我婦聰敏,提前備下後手,不僅沒讓那人得逞,還反戈一擊,把天譴之事,扣回他的頭上,幹得漂亮。」
就在眾人以為事情已了的時候,他卻突地轉頭,看向不遠處那一名首先挖到菩薩的士兵,眸色一暗,「至於他。潛於我軍之中,行叛徒賊子之事,本王便容不得了。來人,給我綁了,就地處決,以儆效尤!」
他與夏初七並肩而立,目光淡淡掃過眾人。
人群裏面面相覷,不知該怎麼辦。
沒有說完,他便害怕的閉了嘴。
不得不說,這些人的語氣還算比較客氣了,畢竟沒有直接喊「趙樽滾粗」。沒有辦法,誰讓他們手上沒有武器?誰讓持刀披甲的晉軍就拿著武器威風地站在邊上?夏初七想:若是沒有晉軍在,只有趙樽一人,他們肯定會衝上來撕碎了他,丟到外面喂野狼。
「瘟疫不能再持續下去了……眼下菩薩怒了,我們得想個法子才是?若不然,全家老小都路不出來了……」路人甲、路人乙又開始議論。
想了想,她道,「老人家,天不天道,天也不會告訴我們。但我先頭說菩薩顯靈會說話,也非做假。現在你只問你一個問題,你可以選擇不回答,但你定能確認我說的話,是真的。」
「嘿,這樣不好么?有菩薩撐腰了,事兒就好辦了。」夏初七完全不理會小公爺的白眼,低頭攏了攏斗篷,笑吟吟地撩向趙樽,「戲總得大家一起唱才過癮,若總是我一個人唱,又有啥意思?」
「不」趙樽道,「是阿七你用行動向本王證實了這句話的真實性,以及它存在的必要性。」
夏初七撅了撅嘴巴,有意無意地往背後那菩薩看了一眼,又轉回頭來掃了掃還跪在地上的人群,莞爾一笑。
「人才啊!」夏初七感嘆著,沖他搖了搖頭,「我說老人家,你沒有在朝堂上為趙綿澤效力,而是窩在這小小的武邑縣裡,實在可惜了……」
頓一下,他緩緩側頭,目光定定地看向那尊菩薩,一字一句道,「今日趙樽在菩薩面前立誓,若天災真是由我引起,那我不會北歸,而是自絕於諸位面前。若此事非菩薩讖言,而是有人裝神弄鬼,借菩薩之名,愚弄世人,那麼趙樽必將替天誅之!」
看著夏初七,他有些心虛。
夏初七冷冷一哼,不再理會他,轉過頭來,面對圍觀的人群,振振有詞道,「諸位都是有智的善人,不會隨便冤枉好人的。你們想一想,有人想利用這位老先生,陷害晉王,可這是在哪裡?城隍廟啊,他們利用的是誰?是菩薩啊!菩薩怎會由著這些歹人欺瞞世人,有違公道——所以,之前石圭上面的字,是南軍搞的鬼。而重新顯形的字,確實是菩薩顯靈了。」
「我宰了他。」夏初七目光微涼,像是玩笑,又不像玩笑。
胡老夫子傻獃獃看著她,又看向石圭,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能,絕不可能……老夫親自看著它被埋……」失神之中,這句話他脫口而出。可不等說完,他像是驚覺不對,又緊張的閉上了嘴巴。
「殿下,王老八他是咱的人啊?」
包括元祐都覺得這表妹估計急瘋了。
「石圭上面分明寫著:皇帝無道,誤國誤民,」
夏初七懶洋洋地偎在趙樽的身邊,拿著一本書,打著呵欠,似睡非睡。
「是晉王?」
「殿下,我無話可說……殺了我吧。」
人群卻安靜了下來,等待著另外一齣戲的落幕。
原本夏初七敲鑼打鼓喚了他們來,信誓旦旦說菩薩顯靈告訴她,是有人https://m•hetubook•com.com故意在水井邊上埋毒誣陷趙樽。如今晉軍不僅沒有挖到毒藥,反倒挖出了一尊菩薩,且菩薩手上有這麼一行字,豈不是令人在震驚之餘,坐實了趙樽起兵之事有違天道,要遭天譴?
「你這擺了一地的爛攤子,叫差不多?」
變化發生得太突然,眾人根本就沒有回過神來。夏初七笑看著老夫子被控制晉軍士兵住,一肚子生了孩子后收斂起的惡趣味又上了腦。
看他還想爭辯,趙樽已有不耐,他冷眸一眯。
元祐落下的心臟,再次高懸。
這老頭子太有趣了,嘴上說不吐一個字,卻把什麼都說了。試想一下,他這副模樣結合他的語言,不正是在向世人宣告,石圭有問題么?
夏初七笑眯眯朝他們招手。
夏初七憋住笑,一本正經地點頭。
「看得出來,老人家是一個有氣節的人。」
趙樽嘆口氣,抱緊她,「有道理,可你借用我之人,為何卻不事先告訴我?」
「主角?」
「哦」一聲,夏初七笑了。
「不對不對!」
不否認,那便是默認。
「算你識好歹。」
那個私塾學生,約摸只有十三十四歲的樣子,個頭有些小,因此先前也站得最近,聞言,他腳下沒有挪動,只緊張地紅著臉道,「先,先前小子已經看明白了,確實寫著:晉逆無道,誤國誤民……」
「呵,你改性子了?」
「這都是你的人,你要搞鬼,老夫怎查得到?」
那小子有點憨,看了漂亮姑娘,緊張得結巴了。
「我等行善積德,並無宿孽,求菩薩收回成命,饒了我家老小一命吧……」
趙樽低頭,指尖點了點她的鼻子,「阿七,石圭之事,你是怎樣做到的?」
於是乎,關於武邑瘟疫之事,另一個版本接踵傳入了民間。
「你還真信?這一招兒,你表妹我早就用爛了。當年在清崗縣,我便用這一招糊弄過人了,效果比這好多了。」
這三個人,算是有點臉面的人了。
可趙樽分明就不買賬,居高臨下的掃了一眼跪地的人群,我行我素的走近了,方才姿態雍容的跳下馬來,把馬韁繩丟給隨行的丙一,將手上拿著的一件狐皮斗篷,披在了夏初七的肩膀上。
稍許,還是那個花白鬍子的老夫子上前。
「請晉王返北,不許南進!」
自古以來,「群眾」都是極為魔性的一個組織,只要有一個人起了頭,其他大多數的人都有從眾心理,只會跟著效仿。
「士可殺,不可辱!哼。晉逆無良,起兵造反,無異於盜寇匪禍,天理難容,會有報應的……你們請便吧,要殺要剮,愁聽尊便,想讓老夫多說一個字,辦不到。」
夜幕再一次降臨在晉軍營地,風雪大盛,枯草紛飛。
人群里議論紛紛,有點腦子的人都猜出來原委了。這麼說來,有人故意陷害趙樽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可為什麼石圭上頭的文字,又突然變了?
「諸位父老,你們中可有識字的人?」
可人都不是傻子,有這幾個字便夠了。
夏初七一臉膩歪的笑著,盯緊他漲紅的老臉。
趙樽握緊她的手,在自己臉上搓了搓。
老夫子黝黑的臉沉了沉,一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重重朝她「呸」了一聲。
「混蛋!」夏初七哼哼,「休想從我嘴裏挖出半個字。」咦,這句話怎麼有胡老夫子的即視感。
於是夏初七將計就計,當眾搞了一出調包計。
「嗯?說!」
「晉王殿下,恕老夫冒昧直言,菩薩之言,眾人皆有所見,石圭就在菩薩之手,豈容你隨意狡辯?再且,你說非你,如何證實?」
在後來的史書上,武邑縣瘟疫之事只是寥寥數筆帶過,只說趙樽南下奪位,是受天之命,天道所向。
「誰說的?」夏初七瞥著他,目光有笑意,「我的男人,不幹凈能行么?你也等著看吧,看我怎樣給他洗乾淨。」
「胡老先生忠君愛國,于社稷而言,是福,而不是罪。只是誤信小人讒言,未辨真m•hetubook•com•com偽而已,也不是什麼大事……這世間,無人不犯錯。容他去吧。」
她拖著嗓子,話未說完,元祐就急了。
「菩薩啊……」
她愣了愣,果然看見趙樽笑了。
「好處自然是有的。」趙樽攬過她的腰身,把她抱過來趴在自己身上,深邃的目光里有某種暖流劃過,「比如你一直肖想的事兒,爺今晚便可以成全你。」
一道蒼老低沉的聲音,帶著憂國憂民的沉重語調,把石圭上的文字複述了一遍。
夏初七朝他近了一步,柔聲笑道,「不想再看一次。」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恨恨一咬牙,她不由憤懣。
「說,說吧。」
「阿七,你統共說了十三個字。」
有人疑問,有人確定。然後,他們的目光,就不再看菩薩,轉而紛紛朝趙樽看過來了,那一雙雙目光利箭似的,「嗖嗖」掃視,幾乎全都集於他一身。
先頭入營時,元祐還訥悶地問她,「為何不直接把埋在土裡的菩薩換了?」
可事情並沒有完,趙樽殺了雞,自然還得儆猴。
當年之事,元祐自然曉得。
由於晉軍嚴苛的飲水制度,下毒藥是葯不死晉軍的,蘭子安比誰都清楚。所以,他以葯為餌,以謠言相激,目的便是要引趙樽去挖井邊,從而親自挖出菩薩,坐實他造反背逆于天,受到天責,並以天道正義的公理來指責他,阻止他南下。如此,即便他打了勝仗,也得不到民心。自古「失民心者,失天下」,蘭子安非常清楚。
「告訴了你,哪裡能有驚喜?」夏初七與他互視一眼,笑得更為嬌俏了,「再說了,以你的本事,我說不說不都一樣么?你腦洞大,猜也猜出來了。」
他兩個你一言,我一言,惹得人群「嘩」地炸了。
「不急,這戲剛開鑼,主角還沒上場呢……」
夏初七笑道,「你果真看明白了?」
「我……」
趙樽大抵了解「魔術」便是他們說的「變戲法」。
他看著王老八被抬下去的屍體,冷冷掃向晉軍將士,輕輕一揚手上的鯉魚哨子。
「老夫……老夫……沒有。」
「是……一定是你搞了鬼,換了石圭……」
「老人家,你是老實交代呢,還是我逼供呢?」
無數人在不明所以的議論,晉軍將士似乎也不敢相信日夜相處的人,竟然會是南軍的細作,又是冷汗,又是驚疑的看著趙樽,想要知道原因。
「那咱別耗著啊?該咋整,你說?」
有人喊,便有人附合。
「是啊,這確實是菩薩在示警啊!」
夏初七滿意地眯了眯眸,轉而看胡老夫子。
時下之人,大多都不識字。先前石圭出現時,第一個念出內容的人,就是那個老夫子。一群人面面相覷半天,推來推去,方才推出三個靦腆的小子來——一個是私塾學生,一個是縣裡秀才,一個是鄉紳家的公子。
「我不管你們加入晉軍之前是什麼人,是誰的人。但只要你們歸屬於晉軍一天,就歸我趙樽所管。一旦發現有人出賣軍隊,一律按軍法處置,斬首不殆。」
王老八腿一軟,頭重重垂下。
夏初七發現老夫子的臉,竟微微發紅。
迎著一大群人神色各異的審視目光,趙樽長久的沉默之後,說得極慢,卻字字冷厲,「諸位,趙樽自曉事以來,對君父,對大晏,對朝廷,對百姓,自問仁至義盡。」
他扯著她的衣袖,比著口型,夏初七一字不漏的看懂了他的意思。淡淡笑了笑,她看向口中高喚「菩薩顯靈」和「菩薩保佑」的人群,低低嗤了元祐一聲。
「嗯。」又是一個字,趙樽也不知懂了沒懂。
胡老夫子喉嚨一噎,愣是沒有吭出聲兒來。
她的話急轉直下,詭異得令人驚訝。
「小祖宗,我當然不信。可備不住人家信啊!你看著吧,一傳十,十傳百,這事兒整個天下都得知道。天祿起兵原就名不正,言不順,如此一來,更得天怒人怨,史書留名,背上厚厚的黑鍋,千秋萬代都洗不幹凈了。」
肖想的事?夏初https://www•hetubook•com•com七臉一紅,啐他,「你要不要臉?」
「差不多……」
他的聲音里,有淡淡的責備。
一通叩拜下來,百姓們沒有聽見菩薩開口,很快便找到了事情的起由,把矛頭指向了趙樽起兵叛國。這一回,他們原本的將信將疑都變成了深信不疑,看向夏初七、元祐以及晉軍時的目光里,充滿了怒氣和怨氣。
「對,晉王返北,不許南進,以免觸怒上天……」
趙樽的寬容,引來讚許聲無數。
這反問犀利,胡老夫子僵了脖子。
「……」
她走過去扯了扯胡老夫子的鬍鬚。
她問的是「這些」,而非這個。元祐有些奇怪,可趙樽卻無意外,他掃了掃眼巴巴望住自己的人群,還有那個看似堅強,其實兩股顫顫的老頭兒,面無表情的臉上,略略有些寒意。
求神的人,一聲高出一聲,一聲蓋過一聲,一聲比一聲虔誠,喊得整個老城隍廟附近都是那種嗚嗚咽咽的哭嚎聲。
事態逆轉,氣得元祐在邊上干著急,恨不得一把掐死夏初七。
「趙十九,這些人如何處理?」
「來來來,帥哥,姐姐我不識字兒,不想被人給懵了。你們過來幫我看看,菩薩手裡的石圭上,到底寫的什麼字?」
趙樽盯她一眼,沒有承認,也沒否認,若有似無地瞥了一眼被晉軍將士圍著的菩薩和石圭,眉頭稍稍一皺。
這一招「點穴封喉」極是厲害。
看著包括胡老夫子在內的人們眼睛里流露出來的敬畏,夏初七差一點笑出聲來。這種人其實最好對付,只要摸准了他們心底那一把丈量價值觀和世界觀的「尺子」,就行了。
「你想知道呀?」
胡老夫子盯著她,像是有了傾聽之意。
「殿下,王妃,找到了,找到埋的毒藥了……」
有人低吼一嗓子,只一瞬,熙熙攘攘的人群便下餃子入鍋似的,「撲通撲通」對著橫卧的菩薩跪了下來。
果然,在井邊挖出了菩薩,也看見了寫字的石圭。
胡老夫子一雙深陷的眼窩,微微一沉,不說話。
不得不說,這是一項龐大的工程。蘭子安能夠瞞過晉軍耳目,做到這般,確實不簡單。更不簡單的是,他確實設計了一出計中計。
「對啊,哪有晉王?」
「你……」老夫子臉色漲紅,「此話何意?」
「想來我是被胡夫子所影響,竟是認錯了。」
老百姓這會兒認定是趙樽帶給了他們百年不遇的瘟疫,為他們帶來了老天的懲罰,估摸著心裏都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吃他的肉呢,這傢伙居然自投羅網。
在這之前,是趙樽說到蘭子安為人心思縝密,若是埋毒,不會輕易讓人猜出來。當時,夏初七便覺得挖井有風險,說不定是計中計。所以,她提前找了兩口別的水井試了一試。
「是晉王。」
「怎會冤枉了你?」趙樽冷冷低喝,「小六。」
趙樽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那胡老夫子說放便真的放了,對一個普通的私塾先生,他不願意過多計較,惹人非議。而王老八說要處決,自然也得殺……在眾人驚恐的沉默里,鋒利的鋼刀砍向了他的脖子,他高大的身子重重倒在地上,汩汩的鮮血流出,與潔白的雪花融在了一起……
一出由南軍導演的戲碼,似乎是落幕了。
他高冷雍容的身姿和不苟言笑的樣子,在人群中極為顯目。從他為夏初七披上斗篷開始,在場的老百姓就已經發現他了。
「事情辦妥了?」
老夫子一愣,捋著的白鬍子抖了抖,聲音突地厲害起來,「晉王妃休得胡言亂語。老夫行得正,坐得直,向來不與受神靈譴責之人為伍,豈肯為你做偽證?」
「請晉王回北平,不許南進!」
「抬下去,葬了吧!」
那王老八也是「撲通」一聲跪地,高喊。
胡老夫子又是一哼,別開頭不理他。
「菩薩顯靈了?」
以前她說過,自個兒渾身上下最美的地方就是聲音。這柔糯著嗓子的輕問,鬧得那小子臉一紅,就想閃人。他正準備搖頭,突然聽見走在他前面過去觀看和_圖_書的秀才和鄉紳兒子異口同聲的驚叫起來。
趙樽接過鯉魚哨子,在雪光的反射下仔細端詳了一遍上頭精細的紋路,唇角掠過一抹冷笑,「王老八,在你獨單單挖到菩薩,興奮地招呼人過去看時,本王便派人搜查了你的行囊,果然不出所料!」
問題丟出來,人群再次炸開了鍋。
「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可有異議?」
他擺著手,朝趙樽使著眼神兒。
她的解釋合情合理,眾人尋思著,紛紛點頭。
再一個人證實了石圭上的內容,效果立馬就不一樣。夏初七掃著在雲里霧裡竊竊私語的人群,又笑著望向呆若木雞的胡老夫子。
「菩薩……」
「吁!」四下里抽氣聲一片。
「老人家,你張冠李戴,混淆視聽,到底存的什麼心?」
世人對神靈皆有敬畏之心,故而封建統治者或不懷好意之人,常借菩薩之名用來誆人,且這一招兒屢試不爽,輕而易舉便可以左右與奴役萬民。
「你專程給我送來的?」夏初七吐了下舌頭。
「諸位父老——」
一句「偽證」,老頭兒說得極為刁鑽。甚至於,直接就給夏初七的話釘在了另一個尺度上——她想要教唆他做偽證,為趙樽辯護。如此一來,便是等一下真的有人出來為趙樽證明什麼,也會讓人產生懷疑了。
夏初七笑著瞄他一眼,一步一步走近,伸出手指把他從上到下指了個遍,卻半句話也不解釋,身子突地一轉,不再看他,轉而看向他身後的人群。
不識字的人,也擠過去觀看,可盯著那幾個字兒,哪個曉得究竟寫的啥?那私塾小子怔了怔,回神走過去,只看了一眼,便「呀」了一聲,見鬼似的揉了揉眼睛,瞪大,再揉眼睛,再瞪大,如此反覆幾次之後,他終於羞愧地垂下了頭。
他冷冷的聲音一落,眾人嘩然。
可被人圍著喊「滾蛋」的趙樽,冷峻的表情卻始終如故,正色、平靜、雲淡風輕,無波無瀾,彷彿沒有受到半分影響。一直待到現場的喊聲小了下來,他方才開口。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啊。」
這一番話說得有些重了。
胡老夫子腦袋都想破了,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那石圭上的字,會在他眼皮子底變了樣子,私心裏,也已經相信了是菩薩所為。
「殿下……」
「說呀,繼續說?怎麼回事兒?你是看著它被埋在土地的?還是你親自埋在土裡的?」
「其實……」趙樽盯住她的眼,目光微閃,似有感觸,「趙綿澤最大的損失,是失去你。」
他不稱「王」,只稱我,態度隨和,立馬引起了本性善良的百姓好感。還在喊的人住了嘴,還想喊的人,也不得不住了嘴。
夏初七樂得更厲害了,她繞過去,偏頭盯住他,「可你要曉得,氣節也該用對地方。而且,有氣節之人,最是不慣撒謊騙人的對不對?這裏可是城隍廟,裡頭有城隍老爺,這裏還有觀音大士,你就不怕撒謊閃了舌頭?」
她清清嗓子,又道,「老人家,你再想一想,既然你事先已經知道這菩薩手裡的石圭寫著什麼字,為什麼它卻在見天之後,在你們冤枉晉王之時,變了字眼?」
可她冬天怕冷,晚上便時不時會來糾纏。他無奈推拒了一次又一次,只道營中男兒個個飢荒不飽,血氣方剛,想婦人都快想瘋了,哪裡能做刺|激他們的事兒?
「這個好辦啊!」不等趙樽說話,夏初七笑著上前兩步,指著老夫子臉上的花白鬍子,笑眯眯地道,「你老人家不就是證人嘍?」
一個放,一個殺,恩威並用,駭得人心裏又感激,又泛涼。
她道:「在我還沒有挖出這尊菩薩和石圭之前,你是不是就已經曉得了石圭上有關於晉王謀逆的內容?」
北風似是更大了,風雪也比先前烈了許多。
這一回不僅百姓驚了,就連晉軍也驚了。
「殿下……冤枉啊冤枉……」
人群里,不知道是誰突地高喊了一句。
「哎喲,我的祖宗,他咋來了?」
小六從人群中擠了過來,垂著頭,遞上一隻鯉魚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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