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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裏面還睡著小樹的外婆。隔著一張塑料布擋著的帘子，整個屋子隔成裡外兩間，外婆睡裏面，小樹睡外面。老人家睡得早，他過來的時候，外婆已經熟睡。

商言不知道，林佳綺找過小樹，哭訴著對小樹說：「能不能把商言還給我。」

凌晨三四點的時候，林佳綺躺在狹窄凌亂的卧室里感到腹痛難忍，然後她被一陣電話鈴聲驚醒，捂著肚子接通電話，聽筒里是護士遺憾的通知聲：「方小姐，你母親在今夜2點病逝醫院……」

小舅舅掃了眼他手裡拎著的袋子：「看樣子，是一個好消息。」

商言低了低頭，心裏同樣有這樣的想法。

不好打擾外婆，又不好一塊睡，商言自然同意打地鋪這個辦法，點頭答應：「好。」心裏，更希望今夜小樹可以呆在這個房間陪自己。

呃……殺雞？！商言看著舅舅，硬著頭皮回答：「會！」

大清早，商言敲開了小舅舅的門，去AC上班之前特意跑一趟舅舅家。門框旁，小舅舅身穿睡衣冷靜自持地等他說話，商言咧了咧嘴，拎起了手裡的兩大袋：「我帶了一些小樹家鄉的特產給你和黎珞。」

當時的清嘉長得真漂亮，聰明又機靈，說話快，跑得快，只是又那麼貪玩；她帶著清嘉出去玩，結果人一不小心就丟了。

還有好起來的可能么？林佳綺並不知道。

一個男人，怎麼連殺雞都不會。只是商言真是第一次殺雞，一手握著刀，一手抓著撲騰不停的公雞，不知道怎麼下手。文秀的小樹站在一旁居然笑了，對他說：「商言，你別逞能……」

洗臉水倒入洗腳盆，商言泡起了腳。小樹還是出去燒了一壺熱水，提著水壺小心翼翼地給商言添加熱水。

林希音和林佳綺吵架了，說是吵架，林希音幾乎沒有力氣回應女兒的話，只有佳綺呆在病房裡朝她發泄著日積月累的悲憤和不甘。

「謝謝……」商言道謝，聲音同樣很輕。

商言的到來，小樹外婆和舅舅第二天才知道，默契地認為小樹找了男朋友；個個開心得眉歡眼笑。商言站在小樹旁邊，跟著樂個不停；尤其是面對外婆。

是啊，商言和周小樹在一起了，林佳綺知道的，只是親眼看到又是不一樣感覺。周小樹漂亮么？不管五官身材都比不上自己，只是遠遠看著同商言攜手離開的小樹，林佳綺感受了了一種自己沒有的東西——美好的以後。

對於佳綺的遭遇，商言感到遺憾，然後也只有www.hetubook.com.com遺憾，曾經那些有過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已經蕩然無存。他給佳綺轉了一筆錢，沒有說其他話，簡單的兩句安慰，很是淺薄。

時間在最後一刻，總是過得煎熬又難挨。林希音還是耗到了第二年開春，病房裡不知道是誰送了她一株仙人掌。林希音渾渾噩噩地躺在床上，已經不怎麼記得事了，她吃力地側頭，看著這盆仙人掌，想起了小時候她和清嘉一塊玩，清嘉叫著她姐姐，嘴裏念念叨叨，托著腮對她講了一個剛從繪畫本里看到的故事。

後面，便是處理母親的後事。

外面，林佳綺趴在洗手池嘔吐不停，站起身子，她對著鏡子擦了擦嘴角，有些意外裏面的女人到底是誰。

小樹看著商言說：「買點禮品什麼，這樣不管佳綺還是她媽，心裏都會好受一點。」

不，不是逞能。商言搖搖頭，直接一刀下去，然後便是雞飛狗跳的畫面。大公雞從他手中竄逃，咕咕咯咯地叫著不停，驚得兩隻大狗一塊吠起來。

「媽媽……」佳綺閉著眼睛，捂著肚子，疼得渾身發抖。窗帘昨夜入睡忘了拉上，等她再次睜開眼，已經天亮了；微微的光亮透過窗戶，點亮了整個狹窄的房間。

車裡，佳綺再次打電話過來；這一次是問他借錢。一直以來，商言對佳綺和她媽媽的情況都不夠了解，本以為這次佳綺找到Z先生，後半生會衣食無憂，沒想到又遇到了這茬事。

小樹低著頭，想了下說：「那我打個地鋪吧。」

商言去看了佳綺母親，帶了幾份同小樹一塊選的營養品。他帶著小樹一塊去醫院，小樹留在車裡對他說：「你上去，我在這裏等你。」

而她媽媽，毀了她的人生之後，卻要殺手人寰。

一半女朋友說這個話，要麼裝大度，要麼玩伎倆；但小樹不是。人處於困境的時候，壓倒駱駝地往往最後一根稻草，小樹從自傲生活艱苦，非常能感受這句話的意思。只是她再困難，還是能感受到希望。她不知道，商言是不是佳綺最後的希望，但是她不希望，商言會成為壓倒佳綺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我也起了。」商言說，然後一個挺身，起來了。身上穿著藍色的秋衣秋褲，年輕男孩的身形勁秀挺拔，帶著一股特有的清爽。

這樣的商言，就像是一條蘇醒的蠶寶寶，愣頭愣腦得可愛。小樹驀地彎了下唇角，回答商言道：「我起來做早飯。」

手機里和-圖-書，佳綺發來她媽媽的各種檢驗報告，商言學習研究多年的生化細胞，自然能看懂病例報告顯示的細胞指數升降意味著什麼，林希音情況已經不容樂觀。

商言抿著笑，轉身走了，對著電梯，整了整襯衫領帶，感覺自己精神得像是跑業務的小哥。

小樹外婆耳朵聾著，眉歡眼笑，滿目慈祥：「你叫我什麼？」

回來的時候，他和小樹外婆聊天，小樹外婆說小樹從小出身苦，但是小樹自己爭氣，慢慢也熬出頭了。「做人哪，哪有吃不了的苦……」小樹外婆這樣感慨說。

商言樂不可支，加重聲音，乾乾脆脆地叫了起來：「外婆。」不夠，又叫了一遍，兩遍，三遍，四遍。

林佳綺只是像以前，還是林家小公主一樣大發脾氣，面紅耳赤地埋怨母親林希音讓她失去了一切，直到醫生出現，林佳綺拎起包包離開了醫院。

高級宴會、賭馬、遊艇……應有盡有。只是這些曾經林希音喜歡過的生活，再次回來的時候，總有兩分不真切的縹緲感覺。像是手中沙，越是抓緊越容易遺漏；像是水中投影，令她竹籃打水一場空，更像是海市蜃樓，彷彿一下子就會消失。

黎珞掛上手機回過身，卧室里，謝蘊寧走出來，打著一半的領帶問她：「可以幫個忙嗎？」

門外，大舅舅拿著一隻雞，有意地問商言：「小夥子，會殺雞嗎？」

方子文給女兒打電話，提出女兒可以出國跟自己生活，雖然生意依舊難過，但是可以照顧她衣食無憂。

然後小樹站起，收拾了下床鋪，從裏面拿走了一個小枕頭，明顯是要離開。看著小樹，商言才發現自己從頭到尾想錯了，樣子窘迫又好笑。他拉住小樹的手，發問：「那你……睡哪兒？」

因為小樹，商言感受到了生活也有不一樣氣質和樣子。

世事無常，前幾個月他還在佳綺朋友圈看到她曬出的照片，她和媽媽一塊吃法式大餐的照片，再看手機里的病理報告，心情是難以形容的複雜。

商言應好。

不知道是絕望，還是疼得習慣性叫媽媽……

想起什麼，商言將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怕突然的來電會打擾了小樹外婆休息。

再難熬的黑夜，還是會被光明驅趕，那是曙色黎明，旭日東升。

女朋友在商言概念里，一直是愛吃醋愛哭鼻子的形象，但是小樹就像一棵小小的樹，它用力扎在地里向上生長，清秀筆直，頑強又堅定。

下午，她到超市買生活m.hetubook.com.com用品，看到了商言的車。車子停在她對面，商言神采奕奕地跑到另一邊打開車門，裏面走下了一個年輕又秀氣的女孩，周小樹。

「佳綺，黎珞和你媽媽，真的沒關係了。」商言回頭說，收了收腳步，走了。

醫院病號，林希音要喝水，林佳綺坐在椅子看著自己媽媽，突然心生一絲恨意。如果不是她媽媽，她也不會落到這個境地。

陌生人對她說：「你好，是林小姐么？我是你媽媽的一個朋友，多年前跟你媽媽借過一筆錢，得知你媽媽的事非常遺憾。你方便么，給個賬號，我把本錢和利息一起轉你。」

商言和小樹一塊回瀾市，才知道佳綺媽媽生病了。佳綺求他幫忙預約一個瀾市知名的醫生。這個忙，商言幫了。

林佳綺拒絕了，掛上父親電話的時候，接到了一個陌生人電話。

夜裡，商言睡在小樹鋪好的地鋪，小樹給他加厚了一床被子，被子今天剛曬過，暖和又帶著清香，像是……稻草晒乾的味道。

黎珞揚著唇角：「好啊，但是我要好處。」

商言沒問題，連忙答應：「好……」如果可以，他當然沒有問題。

因為太興奮，商言到凌晨才入睡，入睡之後睡得就比較沉，因為第一次睡地鋪，夜裡還打起了呼嚕。第二天曙色微光，小樹輕手輕腳地下床，差點被地上的人絆了一下。商言團在被子里，睜著惺忪的眼睛看向小樹。「小樹……你起了啊……」聲音有些啞。

一杯水，落在了遞上。佳綺靠近著林希音，眼眶通紅地說：「媽媽，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不要當你的女兒了……」

商言明白小舅舅的意思，作為黎珞的愛人，小舅舅總是比他考慮更多。

商言面頰飄起兩朵紅暈，小樹也好不到哪兒去，回答商言說：「我到裏面外婆的床擠一擠。」

不到五分鐘，手機里提示了一筆錢匯入。

她是真的擔心，夜裡清嘉自己回來，她聽到媽媽偷偷問清嘉一個問題，清嘉脆脆回答：「不是，是我自己跑丟了。」

天朗氣清，一派熱鬧。商言手心還抓著一撮雞毛，尷尬又無奈地回頭看了眼小樹，然後自己也笑了。

……

元旦之行，雖然打擾小樹和小樹家人，但是商言不後悔，因為他想要了想要的答案。

「佳綺……」

只是那樣的生活，真的太美妙，總是令人忍不住去追尋和嚮往。

每每談戀愛走神，商言就敲她的腦門，小樹回頭看商言，猶豫了半會，對商言說：「和圖書商言，你去看看佳綺的媽媽吧。」

佳綺哭了，肩膀一抽一抽，淚流滿臉地投進了商言的懷裡，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商言，我真不知道怎麼辦。」

林希音再次住院了，只是這一次住院，可能沒有辦法從醫院出來了。其實這兩年，林希音也過了一段時間好日子，女兒的未婚夫是一位有錢人，請她和佳綺遊玩了好幾個國家。

謝蘊寧：「什麼……」

……

那樣的堅定，是他也不具有的。

然後要不要轉告黎珞，商言心裏沒有底。如果他是黎珞，他可能不想再聽到關於任何林希音的消息……不知道，佳綺為什麼要讓他轉告黎珞。

陽光清朗，大街上每張面龐都是清晰明凈，林佳綺覺得他們每一個人都有美好的以後。只有她，深陷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

什麼？林佳綺捂著絞痛的小腹，整個人滾落下床，然後幾乎抽搐地躺靠在床腳，她開始叫著媽媽，一聲又一聲。

「我的清嘉真棒，跑得那麼快……」媽媽將清嘉摟入懷裡。

第一次，住這樣狹小的房子。

商言離去的時候，佳綺對他說：「如果可以，幫我轉告黎珞。」

「不用。」商言不同意，磕磕碰碰地說理由，「你睡這……我，我這樣坐著也可以。」

騙子。

醫院長廊，商言停頓片刻，伸手拍了拍佳琦的肩膀，還是說了三年前的那句話：「佳綺，你要堅強。」

是啊，這樣誰的心裏都會好過一點，就怕小樹……商言回視小樹，開口說：「小樹，你真好。」

第一次，有了珍惜一輩子的念頭。

小樹端著一盆熱水從門外進來，低聲對他說：「先洗臉。」

噢，忘了。林阿姨已經不姓林，病例單寫著蔣女士。

商言和小樹在一起了，黎珞和謝蘊寧結婚了，他們都那麼好，唯有她是這樣的糟糕，以後說不準還會更糟糕。

女兒是那麼恨她，而她，是那麼的無力反駁。

堅強，加油。這一次，林佳綺聽進了商言的話，她離開了商言的懷抱，撫了撫自己的肚子說：「對，我要堅強，我已經是媽媽了……」

日子一天又一天過去，商言還是向黎珞轉告了佳綺的話，黎珞只是點了下頭，輕輕應了他一聲，沒有過多的關心，也沒有幸災樂禍。

只是，人心，真的很容易意難平。

只是她銀行卡已經沒有錢了，林佳綺抱著諷刺的心情，發給了對方自己賬號信息。

人有後悔一輩子事情嗎？

第一次，這樣洗腳。

夜裡，商言坐在小樹的床邊，稍稍環wｗｗ•ｈｅtｕｂｏｏｋ.ｃom.cｏｍ視了整個房間。空間狹小卻收拾得整齊乾淨，商言收了收視線，心情複雜裡帶著一絲心疼。

林希音緩緩地閉上眼睛，如果有下輩子，她一定要投胎到林家，當一天爸爸媽媽真正的孩子。

商言坐在旁邊剝南瓜子，同意小樹外婆這個話，的確，這世上沒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一把剝好的南瓜子，商言全部放到了小樹外婆滿是皺紋的手心裏，開口說：「外婆，給。」

熱水很燙，商言用了小樹的毛巾洗了把臉，只覺得舒服暢快。沒有忌諱，商言脫了自己的鞋襪，露出一雙白凈偏瘦的大腳，腳趾頭微微泛紅，起了一個水泡。小樹低頭瞧了一眼，面頰一熱，再次開口說：「你坐會，我再去燒點水，給你泡個腳。」

商言目光集中而注意，小樹抬了抬頭，對他說：「商言，你今天先睡我這裏。」

小舅舅說得沒有錯，人不自自救天難佑。像佳綺和她媽媽這樣，等要自救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條路，走歪了，有時候想要回頭比一錯到底更困難。

林希音已經病得完全認不出樣子，商言其實有些怕這樣的林希音，形容枯槁精神萎靡。佳綺紅著眼眶對他說：「幾次化療結果都不好……」

同樣，小舅舅也知道了佳綺媽媽的事，對他說：「以後不要給黎珞帶那人的消息。」

商言點頭，滿面春風如同新郎，他把東西遞給小舅舅，離開前又想起什麼地問：「小舅舅，你會殺雞嗎？」

可愛的仙人掌小人迷路，它找不到自己的爸爸媽媽，它看著自己滿身的刺，沒有朋友……

一輪輪添加熱水，直至商言的腳踝處。熱氣繚繞，商言靜靜地看著坐在小板凳的小樹，小樹頭頂上方，是一盞小瓦燈，淡黃色的燈光如流水傾瀉在她眉眼裡，看起來柔潤又溫暖。

不管上瀾大，還是認識Z先生，她都是聽著媽媽的安排。她的人生，一點點地被自己的母親給毀了。

小樹看得臉熱，連忙出去做早飯了。

佳綺之所以想讓商言轉告黎珞，多多少少還認為她和媽媽面臨的一切，和黎珞有著脫不了的關係，雖然，這些年佳綺逐年明白，她和媽媽多半是自作自受。

然後，真的消失不見了。

商言拒絕，笑著說：「用洗臉的水就好了。」

第一次處理這樣的感情，小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搶過商言，談什麼還給佳綺，何況商言又不是東西。只是商言和佳綺是她羡慕過的一對，即使成為了商言女朋友，小樹偶爾還失真地像是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