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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鬼一抬眼皮，「不然呢？」

「這可不像是小傷啊。」吳易說道。

軍官們咆哮一般進行著最後的戰前動員，士兵們的心被仇恨點燃，在決死之心的激勵下，人們發出了野獸般的吼聲。清點武器，送走傷員，能帶的武器都帶上，帶不了的就地扔；最後吃一口食物喝一點水，其他的行軍口糧就全丟掉了，野外宿營的東西也通通丟掉，和戰鬥無關的東西，通通丟掉！這是為了輕裝上陣，更是為了讓人們擁有破釜沉舟的魄力。

吳易將所有死灰的士兵聚集在一起，清點人數。這一次他帶來45個人，現在能打的還剩下25個。他一一點名，記下這些人的名字。做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在心裏想到：我從前是不會做這種事的，這樣做沒意義。然而雖然這麼想，他卻還是記下了每個人的名字，甚至記下了每張臉。吳易的記性不錯，可以做到這種事情的。

「複眼？這是蟲母的頭？」

吳易說道：「我們都不甘心，但是，留在這裏已經沒有意義了，該撤了。」

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想從這些人里培養幾個優秀的領隊——等他們活下來之後。

這時候，大部隊也上來了。經過一番偵查搜索后，確定這個地區沒有敵人。吳易等人來到老鬼面前，和他交流之前的事情。

老鬼站起來，讓出了自己的那個「木頭墩子」。眾人這才發現，那是一個碩大的枯黃色頭顱。那是個長著犄角的三角腦袋，犄角插在地上，可以當凳子用，它表皮粗糙，長著十幾顆眼睛，幾乎覆蓋了整個額頭，其他地方則布滿了ｈetｕｂｏoｋ.cｏｍ.coｍ絨毛。通過通訊器，吳易可以看到這邊景象，於是他問道：

「太師父，這事……就這樣完了？」

這些人已經熟悉了世界鎖戰爭，是非常寶貴的資源。而且，經過這麼多次的生死與共，他們可以信任。這點十分重要。法立安曾經建議吳易不要給博列克施以重任，因為這個人曾經有過消極作戰的黑歷史，吳易也是這樣想的，博列克可以用，也許未來的可以重用，但現在還不行。

老鬼點頭，「人間的道。只要它在，陰陽就能平衡，一切就都會輪迴不息。物極必反，否極泰來，你看著天下經歷了多少磨難，不還是撐過來了？」

參与這次進攻的總人數一共有600餘人，現在尚有戰鬥力的還剩下不足200。死灰的士兵損失很少，主要傷亡集中在地球聯軍上。重武器和炮火支援已經基本告罄，重型載具和空中火力也已經全部損毀；高端戰力上，最厲害的兩個人——老鬼和法立安下落不明，聽杜世征說，老鬼是去追殺一個敵方首腦了，具體的不知道。至於法立安……那個老兵已經好幾天沒有消息了，吳易忍不住去想，老兵已經死了……

說罷，杜世征，那鐵一般的漢子，居然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大道？」杜世征茫然的問道。

「世征，恨沒有用，報仇也沒有用，去想點實際的。人都會死的，朋友會死，仇人也會死，唯有這大道是不變的。只要守護大道，太平盛世就會降臨，國亦可國，家亦可家，這是我老鬼千年悟出來的道理。」

終和-圖-書於，他們又回到那個山頭了，這一次沒有車輪甲蟲和梟首蜥蜴，沒有隱藏的蟲樹，沒有滿天的飛蝗……肥皂和弗蘭特騎著火車頭一馬當先，在那滑稽口令的命令下，火車頭——狗帶勇往直前，踩著一路的坦克殘骸，衝上了那個坡道。

老鬼抬起右臂，指著下面的那些士兵，說：「死的人多了，你能一個個的哭，一個個的報仇嗎？別說今天會死，明天還會死！亂世之中最不新鮮的就是死人！當年安史之亂的時候，老子今天上午和朋友喝酒，談經論道，晚上那人就被土匪殺了，死的不明不白！我給他報了仇，殺了幾百個的土匪，有啥子用哈！他終究還是去了陰曹地府，喝了孟婆湯，認不得老子了。遠的不說說近的，當年滿人屠川，殺的四川都沒有人了，老子走到哪裡，鞋底都是黑紅黑紅的，老子好恨呦！恨得我去殺了好多人……可有什麼用，幾十年過去，一切都成了過眼雲煙，康乾盛世，歌舞昇平……徒孫我和你講！我老鬼見的大場面多了，這不算啥子。比起真正的生靈塗炭、民不聊生，這真不算！」

他的後半句話被老鬼的一記耳光打斷了。

說到這裏，老鬼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道：

終於到了決戰的時刻。

「這麼說來，咱們可以撤退了。」吳易坐在地上，吸了口煙，「竹籃打水一場空。」死灰的人都點頭贊同，雖然他們臉上也很不甘心，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己方情況不容樂觀，但敵方情況恐怕更差，在上次戰鬥中盛蠱應該是派出了所有的部隊，如今傷亡慘重，母巢那和_圖_書裡估計已經沒有幾隻蟲子了。經過討論，眾人決定直搗黃龍，一舉端掉母巢。

此刻已然不需要什麼戰略戰術，到最後的時刻，一切的陰謀詭計都起不到作用，現在拼的是意志、是血和勇氣。

「是。」老鬼搖頭，「但這沒什麼用了。」

還剩下幾個比較能打的：杜世征，這個人已經重傷，很難在參加戰鬥；墨芸婷，她雖然沒受重傷，但是意志上已經不行了；伊維爾自稱已經恢復，但她的病症（有待確認）是突然發作的，如果在戰場上，那就是要命的事情，何況她要保護吳易的安全，所以不能上前線作戰。

老鬼不答，而是接著說：「其他的蟲子都跑了，那些東西上天入地，逃到整個叢林里，沒法抓了。」

「混賬東西！」老鬼痛罵道，「你當老子不難受呦？！洪木死了！你師叔洪木死了！那娃兒是我從林子里撿來的，當親娃娃養了二十多年，就上個月，他還剛跟芸婷訂了婚，嚯，小兩口甜甜蜜蜜的，好不快活呦！那又怎麼著了？說死就死了罷！能怎麼著，老子能怎麼著？」

眾人朝那邊望去，只見杜世征一瘸一拐的走了上來。他傷的不輕，卻沒有離開前線，只是把傷口做了簡單的包紮處理。他來到老鬼面前，抱拳行了一禮，然後問道：

「大劉，跟我十年的兄弟，讓蟲子一爪子把腦袋打掉了；小子龍，二十三的小夥子，長得又帥，本領又強，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那有什麼用？！他一不留神，被一隻大蝗蟲叼走了，等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整個肚子都被啃沒了！還有，還有……」

肥皂將hｔｔｐs://m•ｈetuｂｏok.ｃom•ｃom通訊器遞了上去，吳易通過那個東西問道：「怎麼，蟲母已經被您殺了？」

「來了六百個漢子，現在就剩下不到二百……」杜世征說著，有些哽咽了，「我帶來的人死的死跑的跑……呵，沒跑幾個，那些貪生怕死之輩，幾乎全被蜥蜴殺了。我不管他們……但是，但是……我最好的那些兄弟，都死了啊！死無全屍！」

「死了這麼多人，就，就這樣……」

經過坡道慘敗，蟲樹伏擊，後方內亂，蜥蜴獵殺等四重劫難后，這些軍人終於重新聚集到了一起。死亡，傷痛，疲勞，恐懼……這一切都沒法擊倒他們，只會增加他們心中的仇恨，這股力量將在最後的時候，通通爆發出來。

「你們來晚了。」老鬼沉聲說道。

杜世征張了下嘴，沒說出話來，他的嘴唇顫抖著，沉吟許久，才用嘶啞的聲音說道：

老鬼點點頭，說道：「我不知道它叫啥子，就是打了一架。我大意了，受了點小傷。」

這麼說來，能依靠的就剩下博列克和肥皂，還有剛剛嶄露頭角的弗蘭特，以及那隻「火車頭」。

然而，上面什麼也沒有。

說著，他轉身望向坡道下面。僅剩的二百士兵正在那裡休息，他們中一半都受了傷；所有人都灰頭土臉，一臉疲倦。有些人一臉迷茫的望著他，望著這些各種意義上都高高在上的長官們，望著這些決定自己的生死的人，但更多的士兵則低著頭，或是閉著眼睛。

他哭著吼了出來，眼睛通紅，

「慢著！」後面傳來一個嘶啞的吼聲。

他看到幾個熟悉的面孔，這些人都是四川基地的老兵，跟著卡heｔｕｂook.com.ｃom蘭兄妹一起戰鬥過的。肥皂、弗蘭特、大韋恩、李昊、鰻魚傑克、顧天仁、綠手、黑蝎子，一共八個人。吳易和他們許諾，如果這次能活下來，就官升一級，並且日後讓每個人都帶一隊兵。

盛蠱的母巢就像乾癟的橘子皮一樣趴在那裡，顯然已經生氣全無了，周圍也沒有任何一隻蟲子。不過，在母巢門口坐著一個人，他坐在一塊木頭墩子上，穿著一身破爛的白衣，胸前全是血，左臉上淤青了一大塊，烏珠崩裂，此刻，正用那隻好的眼睛瞪著眾人。

據老鬼所說，他之前看到了一個漂浮著的人頭。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個人頭是比修亞克。也就是上次召喚出紅魔的那個召喚師，煉魔親衛隊成員之一。老鬼一路跟蹤他，發現了盛蠱的大部隊。那個時候盛蠱的大部隊已經準備撤退了，老鬼當機立斷，發起攻擊，想要留下比修亞克。然後，地下突然鑽出來一隻三米多高的大蜥蜴——也就是老鬼屁股底下的蟲母複眼。老鬼和它酣戰三百回合，最後將它殺了。然而，那些蟲子也都鑽到樹林里。

接著，大部隊開拔，士兵們朝著母巢穩步推進，掃蕩掉了路上的一切障礙，零散的蟲樹，掉隊的蜥蜴……任何盛蠱戰蟲一旦露頭，都會立刻被子彈風暴撕碎。

杜世征想了想，搖了搖頭，接著，他的眼淚再一次涌了出來。

現在就是最後一刻了。

老鬼盤腿坐在地上，捋著山羊鬍子，嘆道：「老子不甘心呦。」

「太師父，徒兒……徒兒不懂，徒兒只是個活了四十多年的凡人，不曉得那大道啊……我只知道，我的兄弟沒了，再也回不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