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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楓帶著她轉了道，向皇宮而去。

雲淺月也看著他們，目光落在夜輕染不停變幻的臉上，她淡淡一笑，「原來我出生之時，就被種了生生不離，當初娘親為我下了鳳凰劫，其實並不是什麼鳳凰劫是克制鳳凰真經的一種功法。絕七情，棄六欲。摒除一切天地間萬物，還於本元。封鎖腦中的一切記憶，為了我有朝一日有解不開的謎團時用到，從頭開始。而她的本意，只是鎖住生生不離。」

他話音剛落，榮華宮外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分外熟悉，轉眼間，來到了宮門口，正是夜輕暖，她雙眼通紅，淚痕猶掛在臉上，一身風塵僕僕之氣，顯然連衣衫都沒換。她來到之後，正看到了雲淺月和容楓立在門口，二人狀態似乎都不怎麼好，臉色一個比一個蒼白，她不由得頓住腳，愣了一下。

她第一想法是，一定要好好的活著，再不復曾經。

容楓搖搖頭，「我沒事，陪著你。」

夜輕染如一個孩子一般，抱著德親王和德親王妃的屍首痛哭失聲。

容楓帶著雲淺月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住，低頭看著她問，「還回皇宮嗎？」

雲淺月似乎沒有什麼意識地「嗯」了一聲。

這種無力，已經不是一日兩日。

容楓臉色瞬間比雲淺月的還白，身子微微顫抖，看著她的眼睛，眼中再不是清澈如水，亦不是讓人看不透蒙了一層輕紗，而是如今一團死氣，他立即道：「你不能死，你怎麼能死？你牽連了多少人的命，你活著，多少人才能活，你死了，也會死多少人。月兒，你為何會有這種想法？你是否因為德親王妃的話？德親王妃殉情德親王，她有目的，而你呢？你若死，為了什麼？」

「你可能不知道，母妃一直將你在私下裡當做她的兒媳婦看待的，一直看待了許多年，她為何如此？你可知道？」夜輕暖詢問。

雲淺月恍惚了片刻，才看清是容楓，她移開視線，看向自己，渾身已經被汗水濕透，連被褥都濕了，像是被水打過似的，她動了動手臂，渾身酸痛，覺得頭也漲得厲害，嗓子發疼，乾澀澀的，像是被灌了燒熱的油灼傷了一般。她定了會兒神，開口，「我是怎麼了？」

容楓面色一變，急迫地喊了一聲，「月兒！」

來到內殿，將她放在床上，容楓不離去，坐在床頭對她道：「你睡吧！我看著你。」

雲淺月緩緩抬起頭，只見容楓站在她面前，心疼地看著她，在他的眼眸里，映照著她看m•ｈｅtubｏｏｋ•cｏm.ｃoｍ起來單薄細弱的身影，一臉蒼白。她忽然升起自我厭棄的情緒，撇開眼睛。

就這樣走了兩條街道，在拐角處，她蹲下身，靠著牆壁坐了下來。夕陽落下，天幕滑下昏暗的紗，夜幕降臨，德親王府的哭聲遠去，這個世界似乎更靜了。

夜輕暖一怔，怒氣瞬間憋在心口，看著雲淺月，似乎被她這句話鎮住，發作不出來了。

「但是鳳凰劫終究只是一個劫數，它鎖不住生生不離的本命。普善大師曾說過，鳳凰劫，劫過而生久。死即是生，生即是死。生死不過一線之間。鳳凰真經，真經化真身，真身艷天下。乾坤日月，大地萬物，宇蓋五內，莫不驚艷。但鳳凰從來艷華落於天子之家。哪裡有鳳凰飛入尋常百姓家？」雲淺月淡淡道：「終有一日，它藉由我的感情爆破出來，開啟了鳳凰劫，促成鳳凰真經，也推動了生生不離。」

雲淺月看著夜輕染，看著死在一起的德親王和德親王妃，眼眶也微微酸澀。生不能同時，死能同巢，多少人能做到？當初榮王府容景的父母做到了，榮王死，王妃殉情，如今德親王妃也做到了。

雲淺月看著容楓，他的臉上寫著著著實實的擔心，她忽然自嘲地一笑，「你不必看著我，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正如你所說，我牽連了多少人？怎麼能一死了之？連死的權利，其實都是沒有的。」

「什麼時辰了？」雲淺月過了許久，才輕聲開口。

「月兒，醒醒！醒醒！」有人在用力地推她。

雲淺月看著夜輕暖沒說話，昨日午時德親王薨，夜輕暖今日早上剛剛回來，一夜半日時間，最快的馬，可以跑千里了。

雲淺月揮開容楓的手，不多時來到二人面前，一把推開夜輕暖。

夜輕染忽然緊抿起唇角。

滿朝文武，府院奴僕，剎那哭聲一片，無不垂淚。

「那是你需要休息了，你想想，你來回奔波迷霧山，千里地才用了幾日往返？焉能不累？不要胡思亂想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容楓彎身，顫抖地抱起雲淺月，似乎怕她真做出什麼事。

夜輕染看盡她眼底，那裡面果然半絲說笑的意思沒有，他蹙了蹙眉，淡淡道：「不是說笑也不必說，父王和母妃的死，怨不到你。」話落，他不再看雲淺月，對地上的夜輕暖沉聲道：「還不走？你還想在這裏繼續鬧嗎？」

雲淺月心下一暖，不再爭執，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容https://www.hetubook.com.com楓看著她，他從昨日晚上到至今一直在她身邊守著，沒離開，親眼看著她突然發熱，來得快而急，脈象診斷不出異常，偏偏她高熱不退，他喊了半夜，用盡辦法，才將她喊醒。一個人的心執著到何種地步？才讓她沉淪不願醒來？

夜輕暖忍不住大聲道：「你是不需要，你願意為她生，為她死，為了她不惜一切，哪怕將這個皇宮和皇權都給她把玩，可是你想過沒有？你不止是你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你是皇伯伯選中的繼承人，是這百年夜氏江山的主人。你怎麼能……」

夜輕暖腳步也是一頓，猛地回頭看向雲淺月。

容楓站起身，對外面喊了一聲，綠枝帶著人走了進來。扶起雲淺月，向屏風後走去。容楓見她進了屏風，走到桌前寫了一張藥方，出了殿門，交給一名內侍，吩咐了一句，他站在殿門口，不再進入。

雲淺月抿唇不語。

容楓一把拽住她，「月兒，你別過去，小心傷了你。」

「三日後。如今天暖了，棺木不能長時間停留。」容楓道。

「如今你住在榮華宮，哥哥是皇上，榮華宮的寓意你不會不明白，既然住進了榮華宮，為何昨日不答應母妃的請求？」夜輕暖直直地看著雲淺月，見她依然不語，她道：「你可是還念著景世子？你可知道你和他……」

是否自古來，女子總會比男子痴情些？

夜輕染沉默不語。

「皇上留在了德親王府守靈，滿朝文武也都在德親王府守靈，今日沒早朝，夜小郡主今早據說回到了京城。」容楓道。

夜輕暖被她推得不穩，坐到了地上，抬起頭，一雙眼睛恨恨地看著雲淺月，「你推我做什麼？你不是不喜歡他嗎？我們的父王死了，母妃也死了，就剩下我們二人，我如今就大逆不道，打了哥哥了，讓他也打死我，我們都死了，你就可以高興了，可以不必再在這裏待著等著什麼了，你就可以和那個人享受這天下，雙宿雙棲，沒人攔著你們了。」

容楓看著她，輕聲道：「是不是渾身是汗很難受？我喊人進來幫你沐浴？」

來到德親王府大門口，她看了一眼騎來的馬，並沒有翻身上馬，而是徑自徒步出了府門，向街道上走去。

眼前照下一片暗影，使得這個角落忽然更為昏暗。

命運的齒輪是否就在那一日運轉？多少人因為她的出生而伸出了手。雲王府嫡出女兒這個光環，她從那一日開始背負，得和_圖_書了身份，也該背負身份下的一切。

雲淺月走在街道上，沒有什麼目的，一步一個腳印，輕輕地走著，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極長，似乎曾經繁華居住數萬人的帝京城一時間空落落的只剩下了她自己。

「快第二日午時了。」容楓道。

容楓面色一變，握住她的手猛地一緊，「不行。」

如今，讓她口中能說出死字，她該是已經到了怎樣難以支撐的地步？他不敢想象。

陽光打在他身上，顯而易見的疲憊。

夜輕暖頓時惱怒，「哥哥，父王死了，母妃死了，都到了現在了，你還要維護她嗎？你維護她，她可曾知道？可曾領你的情？可惜念著你的好，將你放在心裡？她心心念念的，無非是一個容景而已。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明白？」

半個時辰后，雲淺月沐浴出來，身上稍微輕鬆了些，來到門口，看著容楓疲憊的神色，她忽然覺得，她做什麼似乎都是錯，從來沒有對的時候，哪怕是軟弱，哪怕是自己生病，哪怕是自暴自棄，哪怕是冷血無情，都會牽連到人，她連為自己活著的資格，似乎都是沒有。

「什麼時辰為德親王、德親王妃發喪？」雲淺月又問。

雲淺月摔在半空中，驚醒，睜開眼睛。

雲淺月忽然淺淺一笑，有著無盡的滄桑和蒼涼，「沒有為什麼，只不過活得累了。從來沒有一日如今日這般累過。」

「哥，你不是為父王母妃守靈嗎？為何來了這裏？」夜輕暖對夜輕染問。

容楓看著她，心疼溢滿眼眶，同樣啞澀地道：「你夜裡忽然發起了熱，一直喊著容景的名字，我怎麼叫你，也叫不醒……」

「關於她的什麼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說！」夜輕染強硬地拽住她。

似乎曾經的某一刻，她消失生命時，世界就這樣的靜，後來無知無覺。再睜開眼睛，十六年前，那一日艷陽高照，陽光灑進淺月閣的房間中，那個生了她的絕美女子在床頭含笑望著她，陽光打在她身上，似乎進入了她眼底，她的溫暖一剎那照耀了她。

雲淺月不再詢問，又閉上眼睛。

曾經，她千里送他去玉雪山，一路上不停地告訴他，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偏偏沒有人逼她，她就已經連選擇自主的權利都沒有。

想起德親王妃死前的話，她唇瓣緊緊抿起，再不在德親王府逗留，轉身向外走去。

雲淺月點點頭，問道：「德親王府什麼樣了？夜輕染如何了？」

「我不需要你來提醒我！我是誰，自然清楚。」夜輕染聲音和圖書寒了寒。

那時候她想什麼？

德親王是皇上生身之父，他大喪之日，家家閉戶不出，街道空無一人，自然分外空寂。

雲淺月不多時，真睡著了，浮浮沉沉中，她似乎看到了那個人，他背對著她，孤傲高遠的模樣，背後是一條深深的溝壑，有數千丈那麼深，她想走近，奈何跨不過溝壑，她在溝壑邊轉圈圈，用力地大喊他，他也不回頭，彷彿聽不見，她心中急得五內俱焚，不小心，腳一滑，栽了下去。

雲淺月點點頭。

「夜小郡主！」容楓當先稱呼了一句。

大約是她的表情突然流露，被容楓看清，他忽然蹲下身，一手蒙住她的眼睛，一手握住她的手，聲音低啞溫柔，「月兒，你曾經對我說過，世上最大的事情莫過於死，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麼？所有的事情，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是不是？」

「你當我是在說笑嗎？」雲淺月看著夜輕染。

聲音啞澀至極，不仔細幾乎自己都聽不清。

夜輕染迴轉頭，雖然被夜輕暖胡亂踢打了一氣，面色更冷沉，但是不見狼狽，他看著雲淺月，淡淡地道：「你不必理會她，說什麼嫁我的話。」

夜輕染腳步猛地一頓。

雲淺月不答話。

容楓看著她，白皙如瓷的臉龐，肌骨纖細，不盈一握。看著她，明明柔軟如水，卻是骨子裡比男子都有著不服輸的剛硬。這樣的女子，多少人願意傾盡所有，捧在手心裏寵著，可是上天不厚待她，她的苦和血都堆積在了心底，日積月累，幾乎將她壓垮。

雲淺月清冷地看著她，「你跑這裏來，無非就是想我答應嫁給他嗎？好！我嫁給他。」

雲淺月忽然沉默下來……

有人看到她離開，無人敢攔住。

「你剛剛回來，不為父王母妃守靈，來這裏做什麼？跟我回去。」夜輕染來到近前，拽住夜輕暖，不看雲淺月和容楓一眼，拉著她就走。

她閉上眼睛，感受這種靜。

雲淺月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落在容楓手心，許久不開口，聲音同樣低啞，「容楓，若是我如今再說，我想死了呢！」

夜輕暖抿唇站起身，看了雲淺月一眼，終是不再說話，跟著夜輕染離開。

夜輕暖看著夜輕染，忽然惱怒地對夜輕染拳打腳踢起來，一邊踢，一邊哭，「都是因為你，父王嘔盡心血死了，母妃管不住你，無可奈何殉情了，他們心裏眼裡只有你，連等我一下，死前讓我見一面都不能，都怪你……」

雲淺月看著夜輕染，任誰親眼看著自己的父親死，母和*圖*書親在自己面前對父親殉情，死而不能救，也難以承受。有些人，再剛硬的筋骨，也禁不住天塌地陷的壓垮。

夜輕暖對容楓點點頭，抬步走了進來，來到門口，仰著臉看著雲淺月，對她道：「雲姐姐，母妃離開，你未能答應她的臨終之言，你心裏也不好受是不是？」

夜輕染停住腳步，沉聲道：「我不需要她明白。」

德親王嘔盡心血而死，德親王妃殉情，德親王府不到半日時間，失去了兩位主人。

雲淺月不推拒，沒力氣地靠著容楓，任他帶著她離開。

夜輕暖頓時住了口，回頭，見夜輕染從殿外走了進來，顯然知道是她來了這裏，跟了過來。半日一夜之間，他幾乎不成人形。

夜輕暖固執地甩脫夜輕染的手，「我來這裏自然有事情找雲姐姐。」

雲淺月看著二人的身影，一前一後，在夜輕染即將離開榮華宮門口的時候，她忽然輕聲問，「夜輕染，是生生不離嗎？」

夜輕染不還手，任夜輕暖打著，拳腳踢在他的身上，他彷彿不知道疼。夜輕染完好的衣衫很快就踢破了數道口子，點綴了無數個腳印，那樣踢打的聲響，是下了重手。

雲淺月面對容楓，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許久，只道：「你守著我累了一夜，回去休息吧！」

「妹妹！」夜輕染的聲音忽然從宮殿外響起，打斷夜輕暖的話。

容楓一臉惶恐疲憊地看著她，見她醒來，他鬆了一口氣，啞聲道：「總算是醒了。」

雲淺月拿開他的手，睜開眼睛，認真地看著他，「容楓，我想死了。」

「此生彼此相生，不能離棄。就如那合歡樹、比翼鳥、連理枝、比目魚一般，雙生之物，死生同步。天下所有人都猜錯了，先皇不是厭惡雲王府和我，而是我出生那一日，他早就選中了我是他下一任繼承人的皇后，與那個繼承人合種了生生不離。」雲淺月看著夜輕染的眼睛，微微挑眉，聲音平靜，「那個繼承人自然是你！我最該嫁的人，命定的人，也是你！不是嗎？」

雲淺月看著他們，忽然想起那個讓她失足跌落溝壑的夢。她忽然閉了閉眼睛，邁出門檻，向二人走去。

容楓還是不放心，她剛剛的話的確是嚇到了他，搖頭，柔聲道：「德親王府的人太多，也不需要我什麼，我左右無事，就在這裏守著你，誰也沒有你重要。」

滿朝文武都聚集在德親王府，皇宮顯得分外空闊清寂。夜輕染帶著雲淺月進了皇宮，來到榮華宮門口，有內侍打開殿門，他送她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