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白清明笑了：「當然是因為……殿下活得沒意思呀。」

「反正不是現在。」

白清明脫離肉身，藉助一支引魂香，一路走到了忘川河畔。

「……兩年。」

「有了。流蒼九十九橋鎮，謝翎……卒於九國曆九十二年，于當年轉世入九十九橋鎮，名謝羽……喲，連口氣都不歇的，轉世到了自己大嫂的肚子里呢！怎麼這麼拚命……卒於九國曆一百一十六年……兩世都是武將，都死在戰場上……這一世，他年方二十，依舊生在流蒼九十九鎮，叫簡銜羽。」

賣傘郎一言不發端正地叩了個頭，這才背著竹筐子離開。

白清明直接去了昭辰的府邸。

他定定地看著白清明，眼底陰沉沉的，許久沒說話，也不知在想什麼，許久才緩緩地說。

只是白清明的臉色卻格外的沉重，只問他：「那你如何會忘記自己的姓名？」

「一朝肉身赴黃土，往事前塵皆燼去。他都這副樣子了，哪裡還像我的師尊。」

他這個舉動無端觸到昭辰的逆鱗，只見沉睡的人懶洋洋地睜開眼睛，異常不悅：「你看什麼？」

白清明喂完魚，已經過了大半日，他沒什麼事可做，乾脆看他頸下的靈玉石枕里的雛鳳。www.hetubook.com.com

就說了這一會兒話，昭辰又是昏昏沉沉要睡的樣子，白清明起身拜別離開。

他什麼都沒有，只知道九十九橋鎮，只知道要等。

「從哪裡來，就到哪裡去。」

白清明本等著他指著自己的鼻子罵：你才沒意思，你全錦棺坊都沒意思。

「人家什麼都知道哎。」

白清明連忙點頭稱是。

他一走，柳非銀就不淡定了，扇子一搖，長嘆一句：「喜歡上了哎。」

邊說著，邊伸出那保養得嫩若春蔥的手指，輕輕地劃過蓮池的水面，漣漪層層蕩漾開去，水面上憑空照出一個命簿的扉頁來。

白清明坐在他旁邊不遠的地方，侍女沏了茶水來，他拿著案几上的糕點，去喂那蓮池裡的魚。他多少知道些昭辰的性子，不是個好相與的，既是不睜開眼，就是不想理你。不過讓人請你過來，就明擺著要折磨人的意思，看你能忍到什麼時候。

「……」

雖然鬼差雲墨和雲清可以幫忙，但他們要查起來頗費時日。待找到那謝翎轉世輪迴，又不知過了多少年。他等不得，只能來找昭辰。

昭辰長居冥地，三界有名的尊貴。病歪歪的身子卻也不耽誤活著wｗｗ•hetuｂｏｏk•ｃom•ｃｏｍ。他愛青色，身上的羽衣都是青鸞天青色剪羽織就的。就連喝酒也要用水青色的玉杯。池塘中的蓮花也多是藍蓮花。他近日身子不大舒服，生為仙胎天生不足，天界活得久的神仙只知道他父母在第四次神魔大戰中戰死。母親死前，把腹中的仙胎用乾坤刺剜出，用最後一口氣護住那血粼粼的肉包子。

白鴛鴦連連點頭，小雞啄米樣，心裏卻想著，等那氣味很香的妖怪再來了，一定要再聞一聞。

「本座為什麼要幫你？」

昭辰是什麼人，是個淑人君子，可惜是個偽君子。他行事也惡劣，卻端著柔弱的姿態，哪次吃人骨頭都不吐的。放眼三界，但凡是知道他脾性的，都不敢跟他說這麼一句。

「你知道就好。」昭辰輕輕摩挲著玉枕里的雛鳳，開懷了些，「本座最喜歡把你們這些小年輕都弄哭了。」

「知道什麼就是什麼唄。」

白清明要查流蒼九十九橋鎮謝翎的轉世。

當時一個鳳族的少年在戰場上看到他，氣息微弱，靈魄羸弱的微光時隱時現，隨時都可能消散。那少年把這團模糊的血肉小心地抱回去，求了株生死人肉白骨的魔嬰草，把那血包子裹進魔www.hetubook.com.com嬰草肥嘟嘟的嬰兒肉般的蓮花掌里，泡進八荒中最純凈的玉山泉中。只是他從小就體弱，連法器都拿不動。

白清明看著這命簿，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一時覺不出來。

白鴛鴦被他揪著貓耳朵，痛心疾首地訓話：「你別傻乎乎的，什麼人都抱上去，那妖怪要是喜歡吃貓怎麼辦？你的皮今天就被縫成護手了！」

白清明不輕不重地看他一眼，好笑：「你知道什麼？」

「流蒼國九十九橋鎮，謝翎。」

畫師有點不懂，一向把賺錢掛在嘴邊上的主人，這回為什麼要如此執拗地還那兩把傘的恩情，甚至有些倒貼著要去還的意思。他不懂，不過也沒多問。白清明這麼做，總有他的道理。

「你……也就是仗著你師尊在本座這裏，才敢胡說八道。」

畫師插嘴說：「主人，他這樣的，只能托鬼差去冥界查一下命譜了。」

白清明一句一句地問出來，每問一句，那賣傘郎就更茫然一分，聽到最後，只能低下頭，看著自己空空的手。

昭辰點頭，倒是沒生氣：「是活得沒意思，所以要靠你們這些傢伙給本座找樂子。」

昭辰露出陰沉沉的眼神，把那玉枕抱起來輕輕撫摩著，又有幾分邪m.hetubook.com.com惡的樣子：「他死了一次了，變成這個德行，哪裡還是你師祖？」

黃泉路兩旁的彼岸花開得如火如荼，路上不乏被鬼差押送著，哭哭啼啼一步三回頭的魂魄。不過這在冥界都不稀奇，如果去望鄉台看一看，不肯喝孟婆湯的魂魄非要看一眼凡間的親人再走，這一看更是捨不得，哭聲震天，淚流成河。

「那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少年，那謝翎又死了多少年？他是否已轉世，亦或只是來渡劫的神仙？若轉世，又年方几歲，是黃口稚兒，還是耄耋老者？身上有何信物為證，還是生成一模一樣的容貌？」

昭辰笑了笑，嗔怒：「也就你們姓白的敢這麼使喚本座。」

昭辰知道他這是怒了，什麼都敢往外說，也就開心了，表情變得可愛可親起來，又是那淑人君子的樣子。二人再像平常人一樣寒暄幾句，開始說正事。

次日游兒起來，完全是睡眠不足的樣子，走路都在打飄。

昭辰手指劃過水面，命簿便不停翻頁。

「什麼都知道是知道些什麼？」

前世今生的故事，錦棺坊里聽得不少，比這悲慘或驚奇的更有。

畫師聽他們知道不知道地打迷糊仗，打了個呵欠，收拾好案几上的杯盞就回去休息了。

第二日和-圖-書白清明準備去冥界走一趟。

白清明點頭，對那發獃的賣傘郎說：「今日你就先回去，在下先去查一查那人的消息。」

侍女把白清明引到蓮池旁的水軒。白紗帳飄飄渺渺處，竹台上鋪著柔軟的天絲緞褥，他歪在那裡睡覺，頸下的靈玉石枕里困著只沉睡的憨態可掬的雛鳳。

「白清明，你可知你還有多少陽壽？」

「殿下早晚有一日要放他出來。」

顯然賣傘郎也不覺得有多動人，無驚無波地講完，就像他這個人的性子，生來就寵辱不驚。

這話三界誰聽了，都要栽個跟頭。

「昭辰殿下，在下想請殿下幫忙。」

白清明丹鳳眼都眯起來了，又笑：「其實……在下也很想把殿下弄哭呢。」

昭辰只能起了，侍女拿了軟枕墊在他的腰間，又端了水洗了帕子給他擦臉。他就那麼慵懶地坐著，全由人伺候。只是昭辰這個人生得可真是好，蘭出幽谷，無風自香，天生就矜貴漂亮。什麼都不做，光看他，也夠看個百八十年。

「不知道。我睡著了。」賣傘郎終於有了情緒，皺了皺眉，「我醒來是在謝翎的棺材里，他已是森森白骨。我從棺材里爬出來，外面已經是太平盛世了。」

白清明說：「看我師祖。」

「到時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