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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親說，我們第一次見面，我不想看什麼小妹妹，正鬧著要去捉蟬。奶娘抱著她過來，她一看到我，我一看到她，四目正對都怔怔地落下淚來。自打那以後，我就喜歡她、護著她，沒由來的喜歡。我母親說，大概是前世欠了她的，這一世才來還。」

一直到打烊了，簡銜羽才出了酒肆，微風一吹，酒意上了頭，卻越醉越是冷靜的外表，很能唬人。

……

當天細雨朦朧，河道里裝飾得美輪美奐的龍舟伴著鼓聲一葉一葉地駛過橋拱下，龍舟頭坐著年輕力壯的年輕男子充當接引人，皆穿著顏色鮮艷惹人注目的衣裳，每過一座橋便喊一聲：「守橋娘的盤纏在哪？」

二月初二龍抬頭，九十九橋鎮舉行橋祭。

白清明不經意一轉頭，突然看到岸邊的人群里站著賣傘郎，他站在人群中，目送簡銜羽經過，眼中空和-圖-書空蕩蕩沒有悲喜，好似他才是要被送走的那個人。

簡銜羽搖頭：「或許吧，前世的事誰知道呢。」

賣傘郎沖他笑了笑，溫和的樣子：「小人知道，小人只是想這麼做。」

簡銜羽接著說：「你家在哪，若順路就同行吧。」

夜色靜默如謎，月下影子成雙，膠著在一處，慢慢前行。

二人說著酒肆的酒，又說到鎮上的橋，二月的春雨，和不羈的山風。最後說到簡銜羽的婚事，他新郎官的得意勁兒溢滿眼角眉梢。

簡銜羽轉頭去看賣傘郎，只見那人黑白分明的眼睛，大喇喇地往過來，三分清明，七分痴妄。只覺得一時間被那目光盯得心頭一緊，竟逼得別開了眼睛。

簡銜羽聽到呼喚，往茶樓一看，爽朗一笑也揮手：「柳非銀，你怎麼不來做接引人？」

賣傘郎低低地問：「你喜歡m.hetubook.com.com她什麼？」

賣傘郎靜靜地跟著他，走了一座接一座的橋，那人快他就快，那人慢他就慢，腳步踩過的是他踩過的青磚，彷彿循著他的足跡，就能走到從前似的。賣傘郎只想多看他幾眼，可那人連醉了都走得比平常人還要快一些，一座拱橋擋住了視線，他疾走幾步，橋的另一邊是一片野杏樹林，枝頭吐露著花苞，只等綻放。

「守橋娘的盤纏在這兒吶！」

柳非銀揮手喊：「簡兄！」

賣傘郎木然道：「順路。」

白清明、柳非銀和畫師就在一家臨河的茶樓坐著，龍舟直接駛過窗外，對面河岸已是人潮追著人潮。

橋上的百姓便回：「守橋娘的盤纏在這兒吶！」

簡銜羽的婚禮由母親一手操辦，他除了試個禮服，也沒有其他事可做。

柳非銀大笑：「本大爺做接引人，守橋娘就和*圖*書捨不得走啦。」

畫師微笑著說：「在九十九橋鎮的傳說里，那些投河而死的年輕姑娘，死後冤魂不散，就成了守橋娘。守橋娘會在深夜躲在橋下哀哀哭泣，有路過的男子從橋上伸頭去看，守橋娘就會把人拖進河中淹死。九十九橋鎮上有九十八座橋，橋多了，遇到的鬼就多。所以要舉行橋祭，扔木梳給守橋娘梳妝用，用盛開的鮮花討她開心，最好能把她送走，求這一年平順安康。」

「我和我那沒過門的妻子，三歲就認識啦。我母親和她母親常湊在一處綉荷包，她呀，兒時就可愛，人有點獃獃的，不愛說話，也不愛哭，乖得很，不過什麼情緒都寫在眼裡了。」

賣傘郎心裏一驚，面上卻是冷靜，拱手道：「看公子醉酒，又夜路獨行，所以才跟著。」

橋上的百姓再回：「不夠明年再來拿。」說著便把手中的木和_圖_書梳和鮮花扔在橋下。那些花浮在水流之上，給河面鋪就了一層花毯。

接引人再喊：「守橋娘的盤纏夠嗎？」

正說著，河上又駛過一葉龍船，船頭坐著簡銜羽。

他一下子閑下來，每日除了練武，就是被朋友們拉去請客。他人逢喜事，眾人的酒一輪輪敬下來，想著那青梅竹馬的姑娘馬上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酒不醉人也人自醉了。

簡銜羽一聽，還真是個送傘的老好人，從樹下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這你倒是不必擔心，這九十九橋鎮上沒幾個打得過我。醉了也一樣。」

當晚，賣傘郎在簡家大門口站了一夜，直到天邊微亮那人才不見了。

簡銜羽哈哈大笑，又沖他揮手，龍舟駛過，迎著橋而去，遠遠聽到他爽朗帶笑的喊聲：「守橋娘的盤纏在哪？」

賣傘郎囁嚅著說不出話來，手裡被塞了銀葉子，像捧了一塊燒和_圖_書紅的木炭，連呼吸都是痛的。

「謝了，我記得你，你送了我一把傘。」簡銜羽說，「今日我倒是帶了錢。」說著取出錢袋，拿了個銀葉子，往他手裡塞，「你討生活不容易，既然遇上了，就沒有賴賬的道理。」

這話說得簡銜羽一怔，心裏覺得莫名古怪，只覺得這賣傘郎看自己的眼神古怪得很，好似個痴情的男子對待姑娘似的。不過知道這人是好心，簡銜羽收起那些猜疑，又拍了拍他的肩，只覺得手下的肩半點肉都沒有，窄窄的，人長得又精緻非常，更像個姑娘。

今日鋪子關門一天，全錦棺坊無論大小都出來看祭禮。

「那你有沒有欠過別人？」

「喂，賣傘的，你跟著我做什麼？」

而簡銜羽卻突然消失了，賣傘郎一下子停住腳步，覺得壞了。果真一轉頭，卻見路邊一株杏樹下，簡銜羽抱著肩站在那裡，一副奇怪的神情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