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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國夜雪·早春宴

作者:水阡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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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線相思 第9節

第二章 一線相思

第9節

那個成為他養父的人,穿著鎧甲,騎著戰馬,那樣如神祗般俯視著他,冷笑道:「越看你越像一隻灰溜溜的小耗子,你的姓氏也不必改了,還叫紅月柏溪吧。」
「你想要討賞?」
「多謝父親關心,兒子記得了。」
他的養父冷淡地看著他,囑咐著:「你的身子不好,平日少出門,也少見人。」
「回公子,簡小姐有五日沒來了。」
岳青那時才十五歲,也是個半大的少年,性子已經很穩妥了,一到九十九橋鎮,就上下打點周全。他知道來這裏,殿下的日子不會太好過,所以並沒有太意外。他意外的是殿下的性情,似乎一下子變成了另一個人。
簡靈鶴搖搖頭,一副很瞧不起人的樣子:「我還當柏溪公子三頭六臂才不肯見人呢,原來就是個吃飽犯困的奶娃娃。」
不過,在第二年的早春的一個午後,細雨霏霏之時,一個小姑娘叩開質子府的門。
「奴才去回稟公子。」
紅月柏溪還記得七歲那年的事,母親抱著他坐在十六人抬的步輦上,他趴在母親的肩上,送別的隊伍排得又長又遠,巍峨的宮殿也漸漸遠去了。
周圍的人愣了一下,開始大笑,爽快至極。
他坐在那裡,懷裡抱著酣睡的小狼,心想著,以後再也不將她擋在和_圖_書門外了。
接著一連半個月,簡靈鶴都來,來時也帶著禮物,不過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兒,撥浪鼓,竹哨,紙鳶,布老虎。因為都不貴重,岳青也收了,只是紅月柏溪說不見客,他也只能找理由搪塞回去。
柏溪解開自己的髮帶,不過是條簡單的綠絲絛墜了白玉的珠子,並不怎麼值錢。
那時的他並不懂得父王話中的深意,卻敏感地察覺到,那隻手放在他的頭頂,好似千鈞,他也怕極了。
又接了一連半個月,簡靈鶴還來,無怨無悔,很有幹勁的樣子。岳青跟她熟了,好聲好氣地勸她說,我們公子不喜歡跟人玩的。簡靈鶴笑笑,女中豪傑的樣子,踮起腳拍拍岳青的肩說,小青啊,沒關係的,我不想來了,自然也就不來了。
「……嗯,也不算吧,就一件小東西。」
「你真的不要金子嗎?」
大約人都有趨吉避凶的本能,紅月柏溪端端正正地雙膝跪地,叩頭:「是,父親,兒子知道了。」
到了渡口,母親把他交給奶娘,還是那副寵辱不驚的笑臉,摸了摸他的頭,道:「柏溪,以後你一個人了,遇到喜歡的東西一定要握緊啊。」
一夜之間,紅月柏溪身上的嬌氣稚嫩都褪去了,空長了一身沉默的刺。和圖書
「燒了。」柏溪冷硬地說,「你不是不來了嗎?」
「這位哥哥,我叫簡靈鶴,守城軍的簡副將軍是我爹,我想見柏溪公子。」
紅月柏溪心想著,她長什麼樣子,自己應該扒著門縫看一看才好。這夜的夢裡,他扒在門縫上看啊看啊,等了許久,什麼都沒看到。
來之前,他的父王摸著他的腦袋說,想想你的母妃,不要丟了父王的臉。
柏溪還想著要說些什麼,他長久不見人,反應遲鈍,什麼都慢半拍。簡靈鶴像只小鶴一樣踩著趴在水面上的楓樹,一跳一躍間,已經翻牆走了。
定遠將軍府他住不進去,他的養父把他打發到背陰的別院,每個月初一十五去將軍府問安,其餘時間則免。
柏溪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可是他什麼都說不出來,他覺得莫名有些歡喜,卻都已經不會笑了。他獃獃地看著她,心裏想著,此刻自己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麼威嚴的話。
柏溪顫抖了一下:「這是……狼?」
七歲的柏溪懵懵懂懂地知道了這些道理,只是微微心酸了一下,剩下更多的是茫然。他到了九十九橋鎮,雖然那些人嘴上都叫著他公子,可看他的眼神與在宮中不同,沒有恭敬,而是赤|裸裸的冷漠與嘲諷。
這世間萬物終將都https://m.hetubook.com.com會離他遠去,所以喜歡的時候就握緊在手裡,能握多久,就握多久。
「這幾日,我跟著爹爹去軍營了。」
就這麼一連過了好幾日,他把簡靈鶴帶來的東西玩了一個遍,他想起那個小姑娘隔著門說的話,沒關係,我不想來了,自然也就不來了。
忽然有一天,柏溪發現那個小姑娘真的不來了。
他以後就是一個人了。
大將軍皺著眉,看著這隻他看不上眼的小耗子,心裏說不出的滋味。
簡靈鶴在門口等了片刻,岳青再回來,臉上帶了些慚愧,「簡小姐,我們公子睡了。」
簡靈鶴搓了搓鼻子,一下子蹦下台階:「那我明天再來。」
「我沒有金子。」
他到了九十九橋鎮后,才懂得,他被放棄了。
他心裏怕極了,實在是怕極了,腿肚子都在打顫,全身都叫囂著想要逃,一張臉被冰封了似的,竟也沒有泄露出任何一點恐懼。
「昨夜山中大雨,這隻幼崽睡在草中被衝到軍營外的溪邊。」
柏溪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膝蓋上,小東西尋找到熱源,拱在柏溪的腹部,小爪子抓著他的衣裳,安心地睡了過去。簡靈鶴得寸進尺地湊過去,手肘壓著柏溪的肩,看著他得意地笑:「喜歡嗎?」
七歲的小公子聽了養父的和_圖_書話,從不出門,除了夫子來授課以外,他基本上不說話,整日待在游廊里看書。從赤松國帶來的紅楓樹長在湖邊,不挑水土地瘋長,到了深秋,一片緋紅,一片千黛綠,又一片梔子黃,潑潑洒洒地垂在湖面上。
紅月柏溪吩咐岳青把箱子封起來,丟到柴房裡燒了。
紅月柏溪沒說什麼,下午送走了夫子在練字時,看到了角落裡的箱子,堆得滿滿的,落了塵。這些都是簡靈鶴帶給他的小玩意兒,都是他從前沒見過的。紅月柏溪拿了一隻竹哨出來吹,聲音清脆嘹亮,好似黃雀鳴叫在枝頭。
柏溪感受著肩部的重量,心想著要躲開,嘴上囁嚅了兩下,卻輕輕點了一下頭。
從那天起,他便不讓人抱,岳青不行,連奶娘也不行。
簡靈鶴笑眯眯地歪了歪頭,神秘兮兮地說:「燒了就燒了,這次給你帶了好玩的。」簡靈鶴把他的手拉近大氅里,柏溪摸到了一個毛絨絨的東西,他直接把這東西拎了出來,一隻還未睜眼的狼崽在他手裡掙扎著,發出稚嫩的叫聲。
「你既然喜歡,是不是也要送我些東西做交換?」
大概她再也不會來了。
大半年過去了,紅月柏溪彷彿也融成了這湖景的一部分,他走不出來,別人也走不進去。
「我要金子做什麼,就要你的貼m.hetubook.com.com身之物。」簡靈鶴興沖沖地接過髮帶,立刻跳起來,「時辰不早了,你好好照顧小狼,我先走了。」
他心裏想著,果然是個小鶴一樣驕傲潔白的女孩子。
而後奶娘抱他上了船,侍人岳青拎著不多的行囊,離開的不過是三人。他趴在奶娘肩上,看著母親站在渡口,越來越遠,最後成為了一團朦朧的光影。
柏溪隔著一扇門聽到了她的聲音,連冷哼一聲都懶得。
「……就你的髮帶好了。」
因為母親的嬌寵,他並不是個勇敢的皇子,走路都要人抱。他在兄弟中年紀最小,王位輪不到他,爭寵也輪不到他,他是父王眾多兒女中最沒用的一個,卻在兩國爭戰落於劣勢時,成為最有用的一個。
九十九橋鎮的春天纏綿多雨,小公子喜歡睡在涼亭里,岳青在他身邊放了爐火,鋪好皮褥子,他睡著了,夢裡也是清新的雨汽,待他一覺醒來,腳邊一個小姑娘頭髮濕淋淋的,裹著大氅,捧著熱騰騰的茶,一雙黃琉璃般透亮的眼珠正盯著他看。
「岳青,今日那個討厭鬼來了嗎?」
簡靈鶴復又笑了,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臉,讚歎道:「你可真白|嫩呀,像節蓮藕。」不等柏溪做出反應,她接著自來熟地又拉起他的手,搖來搖去,「我送你的小玩意兒怎麼不玩,不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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