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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黃皮

作者:媚媚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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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妙人兒玲瓏玉

第六章 妙人兒玲瓏玉

耳邊只聽他柔聲道:「寧寧,別瞎說。明天你主動出面,請杜四爺坐坐,他更會覺得有面子。到時,我在那兒放下兩壇好酒,你勸他多喝幾杯。我派了人在外面守著,不會出什麼事。其他事我們慢慢再說,我想以後雖說不用你操持道上的事,可一般應酬還是難免的,你也得先熟悉一下。」玉寧寧心中大是甜蜜,點頭答應了。何況聚會的君再來是金陵著名的花船,也是鐵馬堂私人的產業,在那裡,應該是萬無一失了。
其實學做菜真是沒辦法的事,記得十二歲那年,剛被買賣到頡珠坊,媽媽一見就驚為天人。她曾說這丫頭將來如果不能紅遍江南,就定是男人們都做了太監。
黃墨寒眼睛只看著玉寧寧:「岸上沒有一點痕迹,杜四藏哪兒了?小玉,看你還有這樣的興緻,一定不好找。我得下工夫好好搜搜才行。」孫妙妙在一旁冷笑:「黃公子什麼意思,妙妙可不明白。妙妙這裡是什麼地方,有男人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哪裡會藏?你要找玉妹妹,也不用拿這個借口。不過呢,我們姐妹先陪的可是趙公子,你就是有心湊一份,也得看人家趙公子答應不答應。是吧,趙公子?」
黃墨寒皺起眉毛,此人絕對不是杜四。眼看多日籌劃就要功虧一簣,而失敗的代價卻又太過慘烈。他吸口氣走到玉寧寧面前,柔聲道:「小玉,告訴我他在哪裡?我知道你喜歡我的,你說了,我就替你贖身,娶你為妻。日前我確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可是以後,我一定加倍補償。」
黃墨寒心中一向高高在上的驕傲就這麼被輕輕打碎了。他只覺天地晃悠悠地沒了著落。今天他一個人來,本就不想活著回去,在他看來,理想遠比性命重要得多。
黃皮客人正是杜四,他本是來參加筏幫新幫主的繼位大典。筏幫老幫主管青山于月前去世,幫主之位由長女管玉笙繼承。筏幫成立已過百年,幫中著實有很多好手。管青山膝下又有兩個成年的兒子,這管玉笙能以已嫁的女兒身繼任幫主,其能力可想而知。
杜四重傷未愈,所以是蘇俠代表他將昨日說過的話當眾重複了一遍。趕來作證的眾人本以為憑杜四的狠勁,今天決不會讓黃墨寒活著回去,卻沒料到是這麼個局面,一時哄然。
玉寧寧越是心驚,琴彈得越是走音。終於那胖子說:「小娘子,你可長得真俏,瞧那小手白的,彈來彈去晃得爺的眼都花了。過來,給爺揉揉。」玉寧寧勉強笑了笑。雖說媽媽還沒放出可以在她品玉軒過夜的場子,但遇上客人摸摸手臉的輕薄,她仍然不太敢拒絕。
這時,一個手下走進來道:「當家,剛才扔水裡的那肥豬帶官兵來了,幹掉他們,還是我們快走?」黃墨寒臉上肌肉跳動:「小玉,你何苦逼我折磨你?我將四下都圍住了,杜四一定跑不遠,你告訴我,他往什麼方向跑了?」玉寧寧轉頭不理,黃墨寒眼光立刻變得冰冷,「小玉,毀了你這樣的容貌,我也會覺得可惜,何苦逼我呢?」說著,他沖一旁的許成戈點點頭。許成戈立刻拔出刀來。
遇上黃墨寒,是她又一件幸運的事。那時,她剛剛掛牌第三天,就遇上了一個輕薄的大鹽商。她本想彈一支《念奴嬌》糊弄過去,可那一臉油光的胖子根本聽不進曲兒,只把色迷迷的目光往她衣領子里掃。
這時薄雪回來了,笑道:「姑娘,今天的客人還真能吃!人長得瘦黃黃的,可飯量還當真不小。姑娘那田螺才一掀蓋子,他那兩眼都放了黃光,大叫好香!我出來時,才看到他扔了筷子,正用手抓著吃呢。那樣子比起黃先生來,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我看,這人才應該姓黃!」
柳青大怒,揮手要打,杜四一把拉住,沉聲問:「黃墨寒,你把小玉怎麼了?」黃墨寒笑起來:「你這麼重視那個婊子,可太好了!哈哈哈哈……杜風寄,你毀了我的希望,毀了最珍貴的東西,我還以為這個仇,我這輩子都報不了。現在太好了!」杜四心中大震,揪住他的領子喝道:「你不要命了?小玉到底怎麼了?」
杜四帶著她漂出老遠,才一起探頭。兩人都沒命地吸氣。杜四喘口氣才道:「一會兒你要盡量放鬆,我們順著水漂,節省些體力。我水性不太好,恐怕帶不了你多遠,得趕快上岸才行。」玉寧寧茫然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杜四皺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黃墨寒想殺我。難道事先他沒告訴你?你叫我來,難道是真的有事相求?我想著見到你不知又會有什麼好吃的小菜,所以就巴巴地趕來了。」他輕笑一下,「唉!這次我要是死了,那就是活活給饞死的!」
那船艙以竹為篷,一點也不氣悶。亮黃的月光被竹簾切碎,斑斑點點地撒在桌前。玉寧寧含笑而立,直如月宮仙子。杜四心中讚歎一聲,見桌上只擺著四色冷盤,分別是芥末鴨掌、龍井蝦球、蕪香雙脆和一碟玫瑰色的肉絲,看不出是什麼肉。
趙公子腆起肚皮:「你是何人,敢和本公子過不去?你知道我是誰嗎?」黃墨寒冷冷道:「趙遠汜,金陵守備趙塏的二公子,丙戌年六月生,家有三房姬妾,私下裡還有不少二夫人。」趙公子嘴巴大張,驚得說不出話來。
當下他氣凝丹田,緩緩在全身遊走,一絲絲捕捉那寒氣將之納入丹田,漸漸方覺得好些,慢慢坐直身子,心中暗道了聲「僥倖」。原來杜四幼年曾有奇遇,所習內功專克天下寒毒。這酒里下的毒無色無味,必是霸道無比,他又對這美貌姑娘沒有防備,如果是熱毒,此刻可就糟了。
玉寧寧見他還要就著自己的手喝,忙退了一步,將茶杯放在桌上,端正冷冽地道:「爺請自用!」杜四吃了一驚,抬頭只見到白梅花一樣的面容,一身素雅的衣裙,竟是不帶半點風塵之色。
他這廂大吃起來,玉寧寧已端了個酒壺過來,笑吟吟地斟了杯酒遞給他:「這是窖藏了八十年的汾酒、金陵陳家作坊看家的寶貝。杜爺一定要多喝幾杯。」杜四笑著接過,一飲而盡。
一個陰沉的聲音突然響起:「好乾脆的手段!不過,恐怕你還是沒辦法帶著她衝出去了。」杜四見那說話之人就站在人群之中。他方才沒出聲前竟如大海里的浪花,自己一點也沒注意,而此刻話一出口,他整個人又突然變成呼嘯的風暴,氣勢直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
七年來,鐵勁鋒對黃墨寒關照得無微不至,不但時常告訴他一些家裡的消息,還讓沒在官府留案底的兄弟帶些東西回去,孝敬他的父母。可是這些,其實都是做給他看的。就在黃墨寒剛被抓來的第二個月,他的家人就被殺光滅口了。
杜四將法子低聲說了起來,兩女都露出極度詫異的神色,嘴巴越張越大,終於答應著各自準備去了。
頡珠坊是高雅的妓館,裏面不乏教姑娘琴棋書畫的師傅。然而媽媽對她期望極高,特地聘了各地最好的師傅,務求讓她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在日常待遇上,也不曾半點虧了她。撫琴時點的是龍涎香,寫字用的是松香墨,吃穿用度連一般富貴人家的小姐也比不上。
杜四道:「憋氣!」然後按著她的頭猛地一沉。這一下使了全力,沉得極深。小玉只覺得眼前一黑,隨即大亮,頭上的水似乎開鍋一樣地翻滾起來,卻是他們剛才所處的花船被炸成碎片。
菜色雖然並不豐富,然而這淡淡清香正配月色。杜四食指大動,也不再和誰客氣,夾了一筷子脆螺肉就塞進嘴裏,又吃了口玫瑰色的肉條,裏面有些淡淡的酒味,齒頰間全是余香,不由大大誇獎了幾句。
杜四凝視她道:「容我提醒一句,此事關係生死。黃墨寒手段狠毒,不是你對付得了的,被他追上,你有性命之憂!」孫妙妙瞪他一眼:「廢什麼話!對付得了,我還讓寧寧在他那兒那麼久么?怎麼說也有官府的人陪著,他也不見得就敢把我殺了。有這好心,你以後就對寧寧好點,要不是看你值得託付,我管你的死活!」杜四目露欣賞:「妙人兒,讓你若輕易赴險,就可惜了你這番心胸!你不必去引開敵人了。」他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我自有辦法藏起來,讓他絕對找不到!口口口,看來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杜四輕輕登上畫舫,小船便悄無聲息地向湖中劃去。一個丫頭迎上來笑嘻嘻地看著他:「四爺自己進去吧,姑娘在等你。」眼神很是揶揄。杜四一笑進去了。
一身精心打扮的玉寧寧一出場就震懾了眾人的目光。妙妙在趙公子頭上敲個栗爆兒:「姐姐這賞賜怎麼樣?我們這金陵雙艷可還入得了你的眼?」趙公子看看妙妙,又不舍地望望寧寧,臉紅心熱,抓耳撓腮。
慌亂中,她根本沒聽清杜四說了些什麼,只把他往旁邊一推,強笑道:「四爺知道我和鐵馬堂黃爺很近吧,又何必如此呢?幾杯酒哪裡就能醉人。」杜四沒料到竟被她推開,應手就倒了。他心中大驚,只覺身子空蕩蕩的,使不出一點力氣。四肢百骸無不冰涼徹骨,恐怕是中了霸道的寒毒。
玉寧寧小時候和一個據說是告老的御廚學過短和圖書短一個月,那老人家鄉被強盜洗劫一空,沒人活下來,只好在他們村落腳。尋常的吃食都能被他炒得香飄萬里。玉寧寧那時還小,和村裡一群孩子時常餓得難受,就去他門口轉悠。老人不但找補他們點吃食,還教他們做菜。可那麼多孩子,他只用欣喜若狂的眼光看著她一個,直誇她悟性好。
妙妙動容,問杜四:「真的?」杜四卻開口:「假的。」小玉使勁使眼色,杜四反倒笑了:「妙妙姑娘,小玉的話避重就輕。我一路帶她逃命是不假,可黃墨寒想殺的是我,小玉是受了我的連累。你能救了她就好,不過我現在傷重力竭,確實希望你能幫我。」妙妙雙眼一彎:「我是說,一個寧寧還用得著追殺?沖你這真話,幫了!」她思索一下道,「我這裡有個暗壁,一會兒黃墨寒來了,你和小玉就躲進去,我在外面和他周旋。今天的客人是趙守備的公子,雖然黃墨寒勢力很大,一個守備公子還鎮不住,但畢竟有官府中人在,他找不到你們,也不會太失禮。」
一會兒孫妙妙回到前艙,大家見她回來,立刻哄叫起來。妙妙問:「剛才誰最乖啊?」她斜瞟趙公子一眼,「我猜一定不是你。」趙公子叫起屈來,一旁的清客湊趣:「姑娘可冤枉他了,你去這半晌,他可是眼睛都不錯地看著門,一心等姑娘的賞啊!」孫妙妙嬌笑:「真的?那姐姐賞你見個大美人!」她回身喊道,「寧寧,出來吧!」
但其實,黃墨寒早在五年前就得知了自己家人的慘死,他一直隱忍不發,暗中策劃取得幫中許多匪首的支持,終於在一次行動中,將鐵勁鋒給殺了,自己繼任了鐵馬堂堂主。
又喝了十幾杯,杜四見玉寧寧只是勸酒,卻不說有何事相求,當下凝神一聽,艙底隱有微聲,大概藏了人在裏面。他心中凝重,嘴裏卻說:「可真是喝得不少了。」便傾身往玉寧寧身邊倒去,壓低聲音道:「什麼事?」玉寧寧大驚,她本就防備這人輕薄,沒想到他開始還規矩,幾杯酒下肚竟撒起無賴來。
這玉寧寧不但容貌極美,骨子裡還帶了種冰雪寒梅般清雅寧靜的氣質,配上白得玉也似的皮膚,當真是個雪堆出來的人兒!更妙的是,她高雅卻並不冷冽,晶瑩的臉頰上常透出一點兒紅暈。這抹嬌羞更讓她楚楚動人!
終於,杜四喘過氣來,兩人相互扶持著向下游跑去。這樣耽擱片刻,遠處斑斑點點現出火光,看來黃墨寒已打算公然撕破臉了。
這麼幾句話的工夫,杜四身上寒毒已被壓住。他站起來微微側身,人已躥出窗子,回手將酒杯砸在玉寧寧面前,還衝她眨了一下眼,意思是杯子我幫你摔了。小玉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腦袋裡一團混亂。
玉寧寧緊盯著螺殼顏色的變化,快速把辣椒、鹽、蒜末、蘇子葉等調味料一樣樣加進去,翻炒幾下,待湯汁剛冒出小泡時,立刻離了火,再將腌好的桂花撒進去,上蓋一燜,這道田螺就算炒好了。等呆會兒端上桌一揭蓋子,必是滿屋的桂花香。
突然,就見孫妙妙面露驚駭。只聽黃墨寒冷冷的聲音:「帶玉寧寧一起走,以備不測!」
「哪堪歸途風脈脈,吹不去心頭那個。片箋尺素寄不得,回首天邊月。痛莫過、傷離別。轉眼分離人成各。長夜輾轉又如何?空叫紅妝失顏色。佛前月下、原是因果。哪關風月?勸人莫做情痴也,死生相許由人說。」
已過去了半個月,可還是沒有小玉的消息。報告的小頭目灰溜溜退出來,房間里又傳出杜四砸東西的聲音,門口的烈若海和蘇俠相視苦笑。
洪滄海一直在運功,此刻覺得內里已不似剛才那麼冷了。他心中竊喜,裝作憤恨地把頭偏開,躲開杜四輕薄的手。
說話間,杜四突然停下腳步,拉著玉寧寧的手長伸向前,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惹得她一聲驚叫。杜四帶著她猛然向右飛掠,此刻玉寧寧才聽到頭上風聲驟起,抬頭只見一張極大的鐵網當頭罩下,網上四處掛著尖刀,若被罩住,定是一身透明窟窿。那網子極大,十幾丈方圓皆被籠罩。只有杜四沖向的右邊離邊緣最近,也不知在急切間他是如何判斷的。
玉寧寧一時大羞,黃墨寒還從沒這麼明確地向她表白過心跡。她心裏有一種死裡逃生的感覺,已是淚光盈盈。黃墨寒沖她張開手臂,她立刻抱著他低低哭起來,半晌才哽咽道:「你不要我,就讓我去死吧。別讓我再過這骯髒日子。」
然而黃墨寒卻從沒做過什麼,來坐時也只是吃幾塊玉寧寧親手做的點心而已。而這次,是他第一次在頡珠坊請別人吃飯,被請的必然是他十分看重的客人。玉寧寧有心替他長臉,便下了十二分工夫做這頓飯。
果然,玉寧寧的廚藝當真不是一般的好。作為大名鼎鼎的金陵雙艷之一,她的纏頭是十兩黃金,但是許多著名的酒樓都從公賬上出這筆錢,讓自己的大廚來見她,只為求得一點指點。玉寧寧有此技傍身,倒也不用擔心媽媽的臉色。只是煙火熏人,她終歸要靠臉蛋吃飯,這皮膚便要更為加意地保養了。
妙妙撇嘴:「我可從來不信鬼神,就只看看這句話黃當家給我什麼價錢。」黃墨寒笑了:「一千兩銀子如何?」妙妙搖頭:「三千。」
來到岸上再看玉寧寧,只片刻工夫,她連眉毛都結了冰霜,脈象似有若無,看來命在頃刻!杜四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那裡掛著一個精雕的龍首項鏈。他猶豫片刻,終於一咬牙掰開龍口,將裏面一顆黑色的藥丸塞進玉寧寧嘴裏。
黃墨寒的眼睛里好似著了一把火,狠狠看著杜四:「你這樣的人,怎麼居然可以成事?我能忍!我比你有決斷!我不服!」杜四靜靜道:「要成大事,必要時雖須隱忍,但眼光和氣魄更不可少。你心機太深,所以才註定做不了大事。我告訴你一個事實,杜四在江湖上能有今天的地位,靠的就是那個你沒看上的人——我五弟蘇俠。」黃墨寒搖頭:「蘇俠如果夠聰明,我怎麼有把握能騙過他,說你是被筏幫所害?」
忽聽「撲哧」一聲,孫妙妙在一旁突然笑了:「只知道問那塊榆木疙瘩,說不定我也知道呢。」她眼波流轉,媚態橫生,笑著斜瞥黃墨寒。
這幾下一氣呵成,快如閃電。等玉寧寧回過神時,已是滿地鮮血。她一陣噁心,沒想到這貪吃貧嘴的四爺出手竟如此狠毒!
一進花廳,玉寧寧就看到那位坐在首位的客人:他可真是黃!而且又黃又乾枯,連眼白看起來都是淡黃的。此刻他正被田螺辣得滿頭汗,仔細看看,居然連那汗水裡都帶著點兒黃。再看主位上一身雪衣的黃墨寒——看來薄雪說得沒錯,該姓黃的人不應該是黃墨寒。
方才他只當端茶的是妓館里的雜使丫頭,哪成想會是這樣一個大家閨秀般的美人!杜四瞥見她手背上沾著剛被自己油嘴拱上的一點湯汁,一雙眼正色瞪向自己,眉間大有嗔意,然而這點怒意,卻讓她美得更加讓人心驚。杜四一時也看得呆了。
黃墨寒大聲道:「對!失去理想,你可知道我有多麼痛苦!我曾對天發誓,我黃墨寒做什麼,都一定要做到第一!即使現在淪為黑幫,我也定要鐵馬堂成為第一大幫會,這才方是男兒在世的抱負!」
饒是杜四見識不淺,這樣優美的聲音他卻也是頭次聽到,只覺心蕩神馳,懷疑身在夢中!就聞那笛子已吹罷,歌聲卻不肯就停,細細碎碎地來回哼著,隱約還是剛才的詞,聲音則更加纏綿。在這樣的情形下,杜四竟也不願馬上離去,只豎著耳朵儘力細聽。
杜四將眼睛勉強從玉寧寧身上移開,笑道:「二當家說笑了。小杜一個混混,怎麼敢當你的頭領?南邊天地這麼大,不過是大家都在一個屋檐下混飯吃,彼此照應罷了。」玉寧寧著意打量一下杜四,以前黃墨寒曾和她提過這個人物,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副尊容,這麼粗俗的舉止。
玉寧寧趕緊應了,那胖子已大叫起來:「你是什麼東西?」他打量一下黃墨寒,又痴痴笑起來,「這婊子樓里還有小倌嗎?生得如此漂亮,爺連你的生意也一起做了吧。」黃墨寒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身後早已閃出兩個人,一人只一抬手就掐住胖子的咽喉。
這一戰竟打了小半個時辰,也不知是誰佔了上風。小玉心中焦急,去岸邊撿了幾塊石頭,瞅准兩人身形分開的當口,對準洪滄海使儘力氣狠狠砸去。眼看洪滄海並沒什麼動作,這石頭就要砸到他身上,杜四抬頭大叫:「趴下!」玉寧寧不明所以,突覺眼前一花,杜四已飛身上前,將她撲倒。那剛砸出的幾塊石頭已帶著難聽的嘯聲倒飛回來,岸邊的樹木被這不及樹枝粗的小石頭打得轟然倒下。小玉嚇得冷汗流出。而杜四剛起身,已被洪滄海的一掌無聲無息地印在背上。
「幾個猴崽子老實呆會兒吧,姐姐回來時最乖的有賞哦。」她的話似乎是用鼻子里說出來的,隨隨便便都透著嬌媚,到了門口,又向艙內眾人媚媚地橫了一眼,方轉身走了,留下一船艙酥倒了半邊身子的男人。
黃墨寒靜靜地站著,當聽到「和_圖_書有黃墨寒在的地方,杜四退避三舍」時,他詭異地一笑:「蘇五爺約我時說你要當眾服軟,我還不信。憑一個婊子居然能讓你低頭?」他的目光在杜四臉上一轉,「你是認真的?」
當下杜四也不敢輕慢,接到邀請便早早地趕來了。可路過金陵時,被黃墨寒看到,便力邀他好歹盤桓兩日。黃墨寒也是黑道上數一數二的人物,杜四多少也要買點面子,因為看著時間充裕,便也同意了。而烈若海是因為筏幫地處長江,已經快出了杜四的勢力範圍,他不放心杜四的安全,才硬擠掉跟屁蟲一樣的柳青,自己跟了來。
就見洪滄海猛然提氣,腳在地上一點,倒躥出去。因為跑得太急,腦袋還在江邊柳樹上撞了一下。然而他哪裡還顧得上這些,恨不得用盡全身力氣,趕緊離開此地,什麼姿勢風度全都不要了,一瞬就沒了影子。原本簇擁著他的一群人,眼見打頭的都跑了,也一忽兒作鳥獸散。
玉寧寧叫起來:「他跑了!」杜四苦笑:「不跑,還想請他吃飯嗎?」他靠著小玉,臉上紅了又白,終於沒忍住,一口血吐了出來,緊接著一口又一口,直吐了十多口方才停下。小玉眼含淚光,默不作聲地扶著他。
這一餐吃得賓主盡歡,杜四的眼光不離玉寧寧,說了許多笑話逗她。小玉開始怕黃墨寒不悅,並不太搭腔。然而黃墨寒自己已經順著杜四說笑起來。玉寧寧見他並不介意,便慢慢放開,只覺好多年沒這麼暢快了。
「我們幫會裡的人是按一定的規矩程序處事,不會太受某個人的干擾。打個比方,就算這次我死了,我的勢力也不會瓦解,因為我們已經有了內部規則,新即位的人就可以立刻上手;而你如果死了,鐵馬堂就危險了。對不對?」黃墨寒失神地點點頭。
然而玉寧寧枉長了一張貌似才女的臉,學起這些來竟十分笨拙,幾年下來,也只能做到勉強糊弄糊弄外行。教她的師傅一個個搖頭直呼「朽木」。媽媽幾次恨得牙痒痒,但又不能替了她學。終於認了她不是那塊材料。然而這孩子被自己藏著掖著這麼些年,別說接客,看都沒讓人輕易看了去,為的不就是一鳴驚人嗎?如果就這樣把她推出去,紅顏彈指老,就算再如何天姿國色,又能有幾年錢好賺?
突然,黃墨寒帶著些憐憫地柔聲說:「寧寧,上次你說想聽我彈琴,我現在就彈給你聽吧。」玉寧寧道:「不是說等生日那天再彈嗎?」
他的聲音有些凄婉,還透著纏綿。玉寧寧痴痴聽了,卻覺美得不祥。
月色里他顯得更加瀟洒飄逸。玉寧寧心中閃過一陣溫柔:「何必說求字,再難的事比得上你幫我的忙嗎?說就是了。」黃墨寒道:「杜四爺十分喜歡你,你知道,他對我很重要。剛才他說,明天想單獨請你出去,你能不能……」
小玉怔怔看著他,往日頡珠坊里儒雅的黃墨寒此刻是那樣狠毒堅毅!她停一下才道:「你殺他,就是為了妒忌?」黃墨寒怪笑起來:「妒忌?他有什麼好讓我妒忌的?他的幫會沒有我的好底子,他的軍師蘇俠敵不過我的智謀,他手下的功夫也比不過我精心網羅的高手。而他自己,胸無點墨、好勇鬥狠,何曾體會過我那樣的隱忍謀划?筏幫已是百年老字號,是經過多少代人奮鬥出來的局面,我也勉強可以服氣。可杜四和我一樣白手起家,憑什麼他的勢力能發展得那樣迅速?告訴你,不管在哪一行,都沒人能凌駕於我!」他說得也沒錯,只憑和杜四相處這一天一夜,玉寧寧就知道換了杜四處在黃墨寒原來的境地下,別說忍七年,七天他也忍不了。
黃墨寒的眼珠幾乎迸出:「你、你……把那樣的寶物給了……她?你知不知道有了辟邪可以做多少大事?你可以向多少人示恩,可以掃清多少條通路……」杜四道:「沒那麼神的,搞不好也會惹很大的麻煩。本來就是解毒的東西,吃了救人最好。」
杜四輕輕道:「這四人扯網顯然是練好的陣法,方才被我們突破,是因防備晚了。若是他們緩過神來,我可就沒把握能再帶你衝出來了。」
「冷清清人在西廂,叫一聲張郎,罵一聲張郎。亂紛紛花落東牆,問一會紅娘,絮一會紅娘。枕兒余衿兒剩,溫一半綉床,閑一半綉床。月兒斜風兒細,開一扇紗窗,掩一扇紗窗。盪悠悠夢繞高堂,縈一寸柔腸,斷一寸柔腸。」
船艙里幾個衣著華麗的男人正圍著一個女子說笑,小奴走過去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幾句。孫妙妙起身笑道:「幾位公子,奴家回房換件衣服就來。」一個肥頭大耳的男子站起來:「姐姐帶上我,那閑了一半的綉床,我替你溫吧。」幾個男人鬨笑:「瞧趙公子可憐的,妙人兒就帶了他去吧。」孫妙妙媚笑起來,伸手柔柔打了他一個耳刮子,又回手攬著他的頭,把嘴湊過去吹了一下。趙公子手撫著她打過的地方,只是傻笑。
小玉對杜四道:「四爺,妙妙姐說話就是這樣子,你別介意。其實她人很好。」孫妙妙哼一聲:「跟他說那些幹什麼,難不成這位爺有事只挑好人求?」她又看杜四,「看你年紀也不大,幹嗎學人家打架?就算打,也別挑黃墨寒啊,自己先掂量一下分量。小玉啊,你吃虧怎麼都不長記性?這人還沒姓黃的順眼,值得為他落個東躲西藏?你在姐這躲好,這位爺請自便!」玉寧寧急了:「不關他的事,是黃墨寒想殺我。這位爺、這位爺恰好路過,從黃墨寒手上救我出來的。」她知道妙姐姐最疼惜自己,這麼編下來,她定會幫忙。
這時,妙妙沖后艙拍拍手:「風兒吹簫。今天咱們讓趙公子再捨不得下船。」風兒的簫吹得甚好,孫妙妙伴著簫聲又唱起歌來。小玉在趙公子座旁低吟淺笑——黃墨寒帶人上來時,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個場景。
玉寧寧無奈地搖頭,這小丫頭大概是不太看得上今天黃爺的客人。她換了身上白下青的蜀緞壓綉羅裙,再套上件湖水綠彈墨梅的比甲,又重新攏了頭髮,用一根點翠象牙簪簪住,直弄得自己看了都覺得清爽了,才示意薄雪端起一旁瓜盅里涼著的花果茶和她一起走出去。
杜四對這姑娘做的菜有莫大好感,於是向送信的小廝道:「金陵胭脂河我久聞大名,正想去遊玩一番,告訴玉姑娘,我定準時赴約。」那小廝道:「姑娘說胭脂河人多嘈雜,離城十里有個小月灣,風景最是優美,又是金陵首富沈源的私產。姑娘請爺去清清靜靜地喝兩杯好酒,吃點小菜,豈不更好?」杜四問:「這沈源和黃二當家有些淵源吧?」小廝道:「小人也不知,只聽過沈大官人叫黃公子做當家。」杜四點頭,想這沈源必是鐵馬堂的人。看來這黃墨寒也注意到收羅有錢人,和自己走的倒是同樣的路數。
小奴道:「寧寧姑娘,這是怎麼了?」雖然驚訝,聲音卻很低。見這丫頭很有分寸,杜四對孫妙妙又多了幾分信心。小玉輕聲道:「我有急事找妙妙姐,你悄悄叫她一聲。」小奴看了他們一眼,點頭答應。
作為南邊路數得著的大幫首腦,黃墨寒卻絲毫不會武功。他本是江南著名的才子、崇禎三年會試的解元郎。不但文才出眾,同時熟讀兵書、家道小康,人又生得風流倜儻。黃家玉郎才名遠揚,人人都料定他第二年殿試必會高中,可說正是男兒年少、春風得意之時。然而他的才名卻害了他。
黃墨寒冷笑:「現在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杜四赴筏幫邀請,卻死在筏幫的地界,他的兄弟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我自有辦法讓這件事天衣無縫,到時候兩大障礙一起倒下,南邊的黑道就是我黃墨寒一人的!」
玉寧寧不知就裡,只見他深深盯著自己看,好不自在:「既然四爺喝多了,那小玉拿茶來給你。」杜四伸手攔住她:「不忙,現在又覺得好些了。玉姑娘,你別只是灌我,自己也喝一杯。」說著提起壺來,替她斟了一杯酒。小玉只覺他似有深意,低頭喝了。
玉寧寧心如刀割,然而她咬緊牙關,生生將眼淚忍了回去,淡淡問杜四:「你為什麼把我帶出來?你還不清楚我是不是和他一夥的,不是嗎?」杜四道:「你看那架勢,就算是一夥的,黃墨寒也是不要你了。毒酒還可以說等我死了拿葯救你,可難不成他還能在爛肉堆里把你拼起來?」玉寧寧發出一聲怪笑:「你倒捨不得我死。我們才見一兩面,難道就有這種情分了?」杜四不耐道:「得了,誰有空跟小姑娘耍這些花腔!你遇上個白眼狼,運氣是不怎麼好,可不還有我死心塌地陪著你嗎?雖然我人比黃墨寒難看許多,可你以後也只先將就了。」
玉寧寧神情專註地盯著爐灶。鍋微熱、左手下油、右手將鍋不住轉圈,油在裏面跟著不停旋轉,盪成一個個跟鍋差不多高的扇面。油越熱,她手下越用力,最後油開的那一下,竟被高高盪起。她瞳孔微縮,左手盤子里的田螺「嘩」地潑入鍋中,被拋起的熱油剛好落回蓋在田螺上。「嗞啦」聲未停,濃濃的香味已溢出來。
離秦淮河尚有小半路程,一艘畫舫從兩人身https://www•hetubook.com•com邊慢慢經過。杜四累得幾近虛脫,模糊看到船上似乎沒人注意到他倆,於是伸手巴住船尾,預備休息一下再走。在他神志恍惚之時,隱隱聽到悠揚的笛聲,越來越低,直至細不可聞。一個婉轉的聲音恰在此刻響起:
孫妙妙來到后艙見到杜玉二人,絲毫不見驚慌。小玉拉著她道:「妙妙姐,黃墨寒在追我們,姐姐可否讓我們躲一躲?」妙妙冷笑:「從你認識他起,我就知道遲早有這一天!早鬧翻早好!」她又轉頭打量杜四身上的血跡,皺起眉頭道:「這又是個什麼髒的臭的,你就不能認識個好的?」那聲音尖酸冷漠,和船艙里唱歌的判若兩人。
自從他們查到黃墨寒將玉寧寧匿藏在金陵地頭內一個依附鐵馬堂的小幫派內后,他們就跟著屁股打。黃墨寒一天轉移了三處,他們也就一夜挑了三個幫派。杜四下的是死命令——幫著黃墨寒的一個不留!他在當初對付老杜時也沒這樣狠過!讓一向唯恐天下不亂的混世魔王柳青,都殺寒了心。
便在這時,杜四又濕淋淋地從窗戶鑽進來,急道:「我看到下面人正點火藥,看來黃墨寒是要炸船了,快跟我走!」玉寧寧被他一把拉過,完全無力反抗,耳聽杜四問她:「會不會游泳?」她不知杜四為何突然這麼問,只是本能地搖頭。杜四吸了口氣:「媽的!」隨即將她摟到自己懷裡。小玉大羞,伸手欲打,可杜四已摟著她一頭扎進水裡。
黃墨寒微笑起來:「你喜歡她什麼?她長得很美是不是?我也喜歡她很美,所以我幫了你一個大忙,讓她永遠都不會變醜。你高不高興啊?」杜四瞳孔收縮,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真敢——殺了她?」黃墨寒彷彿沒聽到他的話,只是柔聲說:「四爺,你聽沒聽過一種東西叫『惜顏』?那是一種曠世毒藥,吃了它的人會一天比一天漂亮,到了第七天,更會美得讓你移不開眼睛。所以『惜顏』又叫七日仙子。可是七天之後,中毒的仙子就會突然死掉,一點痛苦也沒有,留下美麗的身體永遠不朽,顏色栩栩如生!
那撐船的將竹篙在岸邊一點,已經停住。從筏上走下一個三十幾許的女子,相貌極普通,然而一對眼卻犀利無比。她漫步走來,看也不看黃墨寒一眼,筆直來到杜四身邊。
只可惜這老人在他們村才住了幾個月就去世了,但是那段溫馨的回憶卻一直映在她心頭。要說學手藝,只有這個她才最有把握。
昔日,傳杜四內功之人曾幫七神教消弭了一場大禍,方才得此異寶作為贈禮。那人將此寶留給當時只與自己共處過三日的年幼杜四。而今日,杜四又將它贈予只見過兩面的青樓女子,看來幾人都是隨了一個「緣」字。至於杜四自己為什麼不吃?且容日後再慢慢道來。
身邊的小玉聽到歌聲,卻是大喜過望。她湊到杜四耳邊低聲道:「太好了,是妙妙姐!四爺,我們上船。」杜四問:「可靠嗎?」小玉道:「是金陵雙艷中的另一個孫妙妙!別人都以為我倆會互相妒忌攀比,其實這麼多年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前我很多事都聽她的,直到她說黃墨寒為人隱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恐怕不是好選擇……」她低下頭,「看來是妙妙姐對了。」杜四心中明白,此刻小玉提出的人必然是可靠的。他探出身子往船艙里瞄了一下,裏面全是人,只好靜等機會。還好,只片刻就有一個小丫頭走出來添酒。
到底是讀書人出身,黃墨寒就是流連風月場所,也挑了頡珠坊這樣的清雅教坊。而作為教坊,是寧得罪官府,也萬不敢得罪黑道的。雖然培養小玉所費不低,可如果用這些銀兩就能賄賂了黃墨寒,還是非常值得的。所以從此之後,他每次來,媽媽都讓玉寧寧作陪。有了這樣一個靠山,玉寧寧便再沒遇過太過粗魯的客人。媽媽也沒再提放她過夜場子的事。大家在心裏,其實都默認她是黃墨寒的人了。
掠起的同時,杜四的身子隨著罩下的勢頭迅速壓低,快得像出膛的炮彈。然而在網離地只有一尺半時,杜四幾乎已貼上地面,冷森森的刀尖也已觸到他身上。眼見離網邊尚有一丈距離,就要躲不過了!杜四手中閃出一道烏光,看上去是一根長長的細線。這輕飄飄的黑線在網邊一挑,沉重的鋼網立時揚起半尺。
離金嶺千里之外的大樟山裡,有一個自稱鐵馬堂的山賊大團伙,在當地黑道也算赫赫有名。可是鐵馬堂大當家鐵勁鋒卻不滿足山寨的現狀。他覺得自己的幫派不能發展壯大,就是因為缺了個有本領、會謀划的讀書人。於是他相中黃墨寒,將之千里迢迢地抓來山寨,一關就是七年。他不但用黃墨寒家人的性命威脅他,為自己出謀劃策,而且第一票就殺了官府差人,殺人時故意大叫黃墨寒的名字,使黃墨寒由有功名的舉人,頓成了通緝犯,不得不死心為他賣命。
船艙里頓時亂成一片,幾個親隨跳下去救起他們的主子,慌忙向岸上游去。半晌,許成戈才出來,急得聲音都變了:「當家,已經里裡外外搜過了,沒有杜風寄的影子!」他深知此刻若抓不住杜四,讓杜四有機會下手報復,那鐵馬堂的幾千人性命怕是難保了!
待迴轉與玉寧寧話別時,玉寧寧取出一件青緞面斗篷給他披上,輕輕說:「夜裡冷,爺加件衣裳再走。」黃墨寒回首凝望她:「小玉,有件事情想求你,恐怕是要讓你為難了。」
蘇俠大驚:「老大,你何出此言?你要不捨得玉姑娘受苦,大不了答應放黃墨寒一條生路,換回……大嫂。」杜四搖頭:「按我說的辦!別把黃墨寒逼得太緊,這人絕對狠得下心。一個金陵換一個小玉,值得。」蘇俠低頭應是,只是在心裏盤算,要怎麼哄老六吞下這口氣。
杜四站起來,大步走到他面前:「當然!」他向四周作了個揖,「諸位同道給我作個見證,只要你把小玉放回來,我若違背今天的話,動了你黃墨寒,天下英雄都可與我為敵!」黃墨寒冷笑著看他:「就算在我面前低頭也認了?就算差點被我殺了也不報仇?就算弟兄們跟你一起吃癟也不顧?杜風寄!你這低眉順眼的樣子,我看了可真舒服啊!」杜四越聽越覺得不對,不由警惕地看著他。
玉寧寧冷笑看著他,半晌才道:「我現在就想知道,杜四他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你,讓你定要取他性命!你老老實實告訴我,我或許可以考慮一下。」黃墨寒盯著她,眼睛里漸漸現出炙熱的光:「寧寧,你也算我的紅顏知己,你記得我告訴過你,我平生第一恨事是什麼?」小玉想也不想就答:「沒機會參加殿試,沒有考取狀元!」
杜四近乎昏迷,兩手機械地划著。即便是平時身體無恙,帶著個不會水的人走十幾里水路,也不是他那點爛水性可以對付的,何況此刻還受了如此重的傷,後面的路程他已全是靠一股毅力,勉強支撐。
之後,便是那黃墨寒推門進來了。他三十多歲,容貌俊得近乎娟秀,然而骨子裡卻帶著種天生的貴氣,看上去倒似個微服出巡的朝廷大員。他的眼只在她的絕色容貌上頓了一下,欣賞的目光中沒有一般人的情|色。就見他微笑著伸手道:「我來彈!」
黃墨寒也急了,他的目光在眾人身上冷冷掃過,突然對一個高挑身材的小廝道:「扮成妓院里的奴才,四爺不覺得委屈嗎?」許成戈已是一個箭步,抓住那小廝的手用力一擰。只聽腕骨折斷的聲音,小廝大聲慘號:「我不是——」已痛得涕淚齊流,雙眼翻白,暈了過去。
杜四摟著玉寧寧就地一滾,堪堪躲了過去。他半點不遲疑,出去的同時吸氣,腰腹用力挺起,帶著玉寧寧躥起老高,左掌已將一個拉網的鐵馬堂手下腦袋拍得粉碎,兩腳再向後快速反蹴,另一人胸膛接連挨了四腳,肋骨盡碎,不停一口口嘔血,顯見不能活了!
「本來,現在小玉應該正好毒發死在筏幫的,可既然小玉沒有中毒,應該還在筏幫活得好好的。你鬧得沸沸揚揚,人人都知道你是衝冠一怒為紅顏,管玉笙不可能沒得到消息。我的四爺,你猜她為什麼沒有把小玉送回來?」杜四臉色變了,黃墨寒狂笑起來:「我猜她是一不小心問得太急,把小玉折磨死了。就算沒死,斷個胳膊腿或者臉蛋花了也不好和四爺交差,所以乾脆來了個死不認賬吧。」杜四臉上就像倒翻了顏料桶,瞬時就變了無數次顏色。黃墨寒大笑起來:「一起死吧!哈哈——」
傍晚,出了房門就有人接應。杜四隨人來到小月灣,只見一灣碧水靜靜地映著天上的月亮,岸邊儘是茂密的銀色蘆葦。晚風吹過,便波浪般擺動,十分寧靜清幽。
黃墨寒已憔悴了不少,昔日儒雅高貴的翩翩公子此刻眼神中全是戾氣。他竟沒帶隨從,而是一個人前來,杜四這邊除了自己的弟兄,尚有幾十個幫派的代表。
第二日,玉寧寧派妓院的小廝送請帖給杜四。那小廝走出門沒幾步突然摔了一跤,爬起來卻沒發現是什麼絆到他的。小廝見懷裡的帖子甩出去老遠,趕緊撿回來嘟囔著走了。和*圖*書
杜四心中一凜,知道遇上了真正的高手,看到他腰間鐵筆,心裏想起一人。他沉聲問:「洪滄海?」那人點頭:「知道就好!」杜四笑了:「黃墨寒竟能籠絡到你!當年你在武人榜排名第九,已是別人做夢都盼不到的地位,你卻深以為恥,自我放逐到荒島上整整苦練十七年。算起來,我也是你的晚輩。」
這原屬十分曖昧的動作,玉寧寧至今仍是清倌人,此刻當著黃墨寒的面被人輕薄了去,不由又羞又氣,臉上立時染上兩朵紅雲。黃墨寒的臉色微微一變,卻仍然道:「再給四爺倒杯茶來。」玉寧寧勉強應了,又把杯子倒滿。上一杯茶酸酸甜甜,又透著淡淡的花香,正好給辣得發疼的舌頭過口,杜四正覺得十分受用,見又有一杯過來,頭早伸了過去。
突然,杜四額頭凸起的青筋都平了下去。他放開黃墨寒,又替他展展衣領:「惜顏?真是好名字,恕我孤陋寡聞,倒是沒聽說過。不過不知你學富五車,聽沒聽過『辟邪』這種東西呢?」黃墨寒愣了:「聽聞那是雲南七神教的寶物,難道你有?」杜四道:「本來有,現在沒了。那天在船上我就給小玉吃了。看來你的什麼西顏東顏,都只能浪費了。」
就見他臉上神色數變,終於露出猙獰面目,尖聲笑起來:「四爺,別光顧著教訓我,希望管玉笙也有你這樣的好氣魄!」杜四斷喝:「黃墨寒,你又有什麼花樣?我的耐心可沒你好!」黃墨寒笑了:「我已派出死士,把服過毒藥的小玉帶到了筏幫內堂。你說管玉笙見機密要地突然多了個人,會不會有點好奇,會不會去問問她是怎麼進來的?
玉寧寧臉色大變,叫道:「妙妙姐,不要!」黃墨寒本來還懷疑,見小玉此刻著急的樣子,反而相信孫妙妙也知情。
杜四繼續笑著:「姐姐要體諒,我也會心疼啊!這一心疼自然會有點任性。」管玉笙又好氣又好笑:「四爺!妻子豈應關大計!」杜四立刻接道:「英雄無奈是多情嘛!」管玉笙搖頭看著此人變成了無賴,悻悻道:「要不是有人及時趕來,冒死闖我總堂,我可還真有可能惹上你這多情英雄了!」杜四忙問:「是誰?」突然醒悟,「孫妙妙!只有她能最早猜到黃墨寒的意圖。」
杜四嘆氣問:「孫姑娘,你說的暗壁是不是在那幅畫後面,推開你面前的花瓶就能進去?」孫妙妙奇道:「你怎麼知道的?」杜四搖頭:「這小布置只能騙騙外行,我能看出來,黃墨寒一定也能。躲在裏面當真應了『瓮中捉鱉』這句話。他對我勢在必得,別說守備兒子,就是他老子也未必管用。」
杜四這時回頭,看她有沒有受傷。可她觸到杜四的目光卻不由一抖。
若有懂行人此刻看到,必然大驚失色。杜四給玉寧寧吃的這東西叫「辟邪」,乃是苗疆七神教的鎮教七寶之一。此物傳說是千年蟾蜍精的內丹,為天下所有毒物的剋星,佩之不懼瘴氣毒蟲,食之不但可解任何奇毒,且從此這人就將百毒不侵。
在這樣的重壓之下,與黃墨寒暗中結盟的三十幾個幫派紛紛表示中立,各自拐彎抹角地拉關係,恨不能向杜四表示,自己從來就不認識黃墨寒。黃墨寒苦心經營多年的鐵馬堂怕是離崩潰不遠了。但是杜老大最關心的人,卻仍然沒有消息。
玉寧寧端起玫瑰紅花果茶仔細倒進一個狀若荷葉的碧綠色鈞窯細瓷杯里,先雙手捧給這位貴客。這般玫紅葉碧,再配上玉一般的手,已成就了一幅動人畫卷。可惜杜四正辣得噝噝哈哈,正眼也沒看她,就直奔茶杯去了。因兩手都是田螺的湯汁,他低頭就著她的手大大喝了一口,隨即用下巴推推她的手腕,示意她抬高杯子,把剩下的一點也幹了。
小玉抬頭,見本在花船后綁著的小艇已分散四周,卻沒有靠近。每條艇上都有幾人正揚臂揮手,甩出密雨般的暗器,向他們打了過來。
杜四悠然道:「其實在我五弟收集的高手資料中,你只能排在十一。海納百川,方成其大,你的內力是靠吸取他人所有。我料定你必不會捨得我這個大點心,所以才誘你對掌,藉機將寒毒傳給你。」他聲音歡暢,笑著拍洪滄海的臉,「隨便吸別人內力是不對的。你看,吃多了消化不了了吧。到了閻王那兒,你該怎麼交代?就說撐死的吧。」
妙妙皺眉:「黃墨寒好端端為什麼要殺你?甩了你不就是了。」小玉支吾:「因為……因為我壞了他一件大事,他就想殺我泄憤。要不是四爺擊退殺手,寧寧現在已經是冤鬼了!他受了那麼重的傷,還帶著我一路游來,三個時辰片刻未歇,我又怎能棄他不顧?」
其實她急,玉寧寧自己更急。和許多被迫向命運低頭的女孩一樣,她有個小小的心愿,希望自己能賣藝不賣身,最後清清白白地嫁入好人家。為此她日夜苦練,要賣藝也總得有藝可賣,自己這樣下去會有什麼結果,還用人家說嗎?百般無奈之下,她終於想起自己,其實還可以學做菜。
杜四停下腳步,問:「這小月灣通向哪裡?」小玉答道:「上游通向新濰,下游是幾條支流,東邊通的就是秦淮河。那裡水流平緩,可惜通宵都有花船,白天倒可以躲一躲。」杜四點頭:「正是有人才更好。岸上不好走,夜裡正方便走水路。一會兒進水,小玉你放鬆就行。」小玉不再多問,她已決定完全相信這人。兩人緩緩滑進水裡,向下游半漂半游,不帶起一點聲音。
杜四正在休息,接到玉寧寧的帖子很是意外。他見偌大張雪花箋上只有四個字「有事相求!」翻過背面,見一行有些潦草的字跡:午時君再來畫舫一聚,盼君至。心中納悶,這美麗的姑娘有什麼事是黃墨寒解決不了的,要藉助自己呢?
他手掌一錯,杜四像粘在他手上一樣,給帶得倒退一步。小玉見杜四突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洪滄海已驚叫起來:「你、你的內力怎麼了?」杜四輕輕一晃,掙脫他的手,嘴角含著輕笑:「冷?」洪滄海臉色發白,吃力地擠出幾個字:「你在自己身上下了什麼毒?」杜四道:「託夢問你家主子黃墨寒吧,我也不知他給我下的是什麼毒。」洪滄海臉色劇變,舌頭幾乎被凍住,話也說不出了。
一個使蛾眉刺的向他狠狠撲來。杜四手中烏光再閃,卻是勒住使蛾眉刺身後一人的脖子,往回一拉,兩人頓時擠成一團。杜四抬起膝蓋,狠狠頂住前面人的口口,待他烏金絲收回時,後面那人的脖子已軟軟垂下。頃刻間,兩個都一聲沒吭就掛了。
她的體質怎比杜四,片刻就覺得周身發冷:「奇怪,這才八月天氣,怎麼、怎麼……就這麼涼了。」她才一張口,牙齒就打起架來。杜四冷笑道:「別裝了,趕緊吃解藥吧!讓你喝你就喝,要害我倒捨得下本錢。」小玉奇道:「四爺在說什麼?小玉怎麼會害你?黃公子一心要和你交好,才讓我來的。」她一著急,袖子不小心勾到酒杯,眼看就要掉在地上。杜四手一伸,就把酒杯穩穩接住:「又是摔杯為號,就不能想點新鮮的?你自己和底下人演戲吧,恕我不奉陪了!」
小玉半晌才道:「就算你有理由殺他,那我呢?你捫心自問,我玉寧寧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黃墨寒毫不羞愧:「你沒有一點兒不對,是我對不起你。只是不拿你做餌,杜四不會上當。小玉,雖然我負了你,可我也不打算再娶親,我的心會永遠記得你!」玉寧寧放聲長笑,音如哭泣:「免了,與其留在你的心那種骯髒的地方,我還不如呆在妓院!」
玉寧寧心中悲痛被這人一番插科打諢,竟然消解了不少。她早就覺得身上一陣冷似一陣,此刻難以支持,竟慢慢向後滑倒。杜四驚道:「喂!怎麼了?」待伸手把她抱到胸前,她的身子已經冰一樣的涼了。杜四這才想起,剛才自己逼她喝了四杯毒酒,心中不禁大叫倒霉,只好拖著她向岸邊游去。
杜四得意道:「別不服氣,這寒毒可是我直接送進你丹田裡的,比喝下去厲害得多,要不你怎麼一下就不能動了呢?不信你退幾步看看!」洪滄海運功于腿,覺得似乎應該可動,但他還是裝成無法動彈的樣子。
杜四目光一亮,他知自己方才是得罪了這位姑娘,有心哄她高興,站起來故意搖頭道:「今兒個這菜居然是玉姑娘做的?唉……」玉寧寧一急,問:「小玉技拙,四爺可是不滿意?」杜四接著搖頭:「我說我平時挺會說話的,怎麼今天話都說不利索了,敢情剛才菜太好,連舌頭也一起吞了!」玉寧寧終於撐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這邊黃墨寒已開始彈琴了,輕聲道:「丟出去就是,不用殺。」那人恭敬地點頭,掐著胖子出去了。胖子一路殺豬似的叫,可他的琴聲卻半點沒受影響,真是鳴珠瀉玉,好不清亮。
杜四又道:「黃墨寒,你的聰明才智用在吟詩應考上多好?在經營黑幫方面,你其實只算中等之才。就算我放手,恐怕你也敵不過筏幫的管玉笙。」
洪滄海豪然道:「我這『恢恢天網』是在荒島時自己悟出的陣法,變幻詭異與別派大不相同。四爺就不想和-圖-書看看嗎?」杜四笑起來:「有什麼不同?在我面前連施展的機會都沒有,撈魚的網也比你強。」洪滄海點頭:「說得是,待我回去再好好想想。現在就由我來領教高招。」杜四本意激怒他,見他不動肝火,神色也鄭重起來,擺了個起手:「請!」
蘇俠悄悄問烈若海:「二哥,你說要是攤牌的時候還救不出玉姑娘,老大會不會放過黃墨寒?」烈若海道:「當然不會。我還從沒見他這麼在乎一個姑娘。老大今年也二十一了,開竅得不算早了。」
玉寧寧不懂武功,只覺得明明無風,可岸邊長草一會向左,一會向右地飄搖不定。兩人的身影乍合乍分,顯然斗得甚是激烈。
小丫頭兩眼翻白,就要暈過去,還好小玉在一旁及時說:「小奴,是我,玉寧寧!」小奴瞪大眼睛,盯住她的臉。片刻,杜四感覺手中的人繃緊的身子軟下來,想必是認出小玉,這才放開她的嘴。
此時,黃墨寒已站起道:「二爺、四爺,容我介紹一下,這位是玉姑娘。這位是我南方黑道的頭領——杜風寄杜四爺。這位是烈二爺。」
就聽洪滄海獰笑:「好個多情種子。沒想到你年紀不大,內力竟然和我苦練數十年的相若。好,今天正好用你助我練成神功!」
玉寧寧心中「咯噔」一下,只覺嘴裏發苦。她伸手止住黃墨寒:「不行!爺,你要小玉的命,我給。要拿我送人,卻萬萬不能!」她神情凄苦,卻又異常堅定,任誰看了都知道她決心已下,斷然無法挽回。
黃墨寒點頭:「好,回頭我就給你送去,連金陵城南的一棟大宅子。」孫妙妙雙眼頓成彎月:「黃當家真爽快!寧寧妹子,我看黃公子比那癆病鬼好得多,你萬萬不該還想著跟著他走。」玉寧寧眼裡閃過驚奇:「我怎麼還能跟上他?你明明已看見杜……」她到底不是笨人,突然閉了嘴。
蘇俠道:「老大,你的傷還沒好,不要那麼激動。今天又有十幾個幫派來問我要不要幫忙,其中還有崆峒那樣的白道大派,金陵已經在我們掌握之中。雖然鐵馬堂勢力很大,恐怕一時還扳不倒,不過也頑抗不了多久。沒了鐵馬堂撐腰,黃墨寒一個酸秀才能翻出什麼天去?」
在那黃皮客人身旁的次座上,倒是坐著個昂然七尺、氣勢沉穩的漢子。只是這男子目光炯炯地環視四周,吃得並不多。其他座位上都是黃墨寒的手下,看來今天請的就只是兩個人。
杜四把小玉先舉上去,小丫頭見水裡出來一個濕淋淋的白衣女人,只當是水鬼,張嘴便要呼叫。杜四已跟著躥上去,捂住她的嘴。
身後突聽得一個爽朗的女聲傳來:「你想得很周全嘛。口才這麼好,怎麼不去說書?」岸上眾人方才聽黃墨寒說話,都聽得入神,此刻回頭看時,就見江里不知何時已不聲不響划來一葉竹筏。
隨著這「撲通」一聲大響,四周立刻傳出聲音:「點子溜了!快!」
玉寧寧抹完手,終於鬆了口氣。她已做了兩個時辰的菜,得回去換件衣服再去見黃墨寒。黃墨寒只喜歡她做的菜,不喜歡她身上的油煙味。
趙公子兩手亂抖:「你、你們眼裡還有王法嗎?」黃墨寒心情煩躁,他手下人伸手拎起趙公子的衣領,直接丟進水裡。
黃墨寒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面上卻笑了:「其實他就是邀你坐坐,我實在不便回絕,你就敷衍他這次,我會派人守著,若他真有什麼出格舉動,拼了與他撕破臉,大不了我和你逃去鄉下,當個教書先生。」
這時,屋子裡面傳出杜四的吼聲:「門口的在嘀咕些什麼?給我進來!」兩人趕緊進去。
孫妙妙才舒一口氣,玉寧寧已對著她撲來:「妙妙姐!我……」
只一會兒,玉寧寧的面色就恢復如常,而且以往過於白皙冰冷的肌膚內,隱約透出玉一樣的溫潤,讓她更增嬌艷。
直到掌燈時分,黃墨寒才送走了杜四。
這黃二當家也當真說到做到。如今鐵馬堂在南邊的勢力,該只在公推的南方黑道領袖杜四和百年老字號「筏幫」之下。
就聽妙妙對小玉道:「這些江湖上的人狠著呢,有一個騙了你,難保另一個就是好的,還是先照顧好自己要緊!」玉寧寧急起來,大喝:「孫妙妙,別說了!你若說出來,我立刻就死在你面前,做鬼也不放過你!」
再想到他唱的那首曲:「……勸人莫做情痴也,死生相許由人說。」原來他早已經給了自己暗示。好一個「勸人莫做情痴也」,好一個「死生相許由人說」!好一個黃墨寒!
就聽她手下一滯,彈出個刺耳的怪音來。這時門外傳來一聲驚呼:「饒了我的耳朵吧,是誰彈成這樣,還敢捧著琴?」想到這裏,玉寧寧不覺笑了。
杜四如釋重負地噓了口氣:「管大姐,你也一個人來,只有我帶了這麼多人,真是不好意思。」管玉笙笑起來:「四爺怎麼不急著問,我把你的心上人怎麼樣了?」杜四嬉皮笑臉道:「小玉當然沒事了,要不怎麼有幸看到管大姐啊。」管玉笙問:「這麼說,要是玉寧寧已死,我就不能平安回去了,就算跟筏幫結仇也不顧?這可是大事啊!」
接頭的工作很順利。第二日,杜四就和黃墨寒在江邊正式見了面。
玉寧寧先笑了一下,突然覺得不對:「明明是你約我……」她不是笨人,只想著黃墨寒要殺杜四,可她也在船上!難道……難道……
要說這鐵勁鋒手段雖然毒辣,可對黃墨寒卻真的不錯,直讓他坐上了二當家的位置。由於對他言聽計從,鐵馬堂得以蒸蒸日上。
「四爺,你看我為你的愛人想得多麼周到,連這樣寶貴的毒藥都讓我弄到了。以後你就可以天天對著小玉,再也不用擔心她變成黃臉婆。」
杜四已笑起聲來,轉身對小玉道:「他剛欺負過你,你再拿石頭打他!」小玉見杜四如此輕狂,心裏害怕洪滄海功力恢復,好生著急:「四爺,我不打。」杜四已幫她撿起一塊石頭:「不要緊,這次一定打得著。」
杜四瞪他一眼,扶著床站起來,沉聲道:「想辦法和黃墨寒聯繫,就說杜四集結了武林同道,邀他帶小玉前來。只要小玉無恙,杜四當著天下英雄的面許諾,決不對付鐵馬堂,更不會動他黃墨寒!同時,我還將金陵拱手相讓,從此杜四不再是南四省共同的霸主,有他黃墨寒在的地方,我都會退避三舍,決不糾纏!」
此刻,外面已是人聲鼎沸。黃墨寒催道:「快說!」妙妙道:「剛才你上來的時候,那癆病鬼用手巴著船沉在水裡,趙公子那些隨從跳下去救趙公子的時候,我看見杜四趁亂一起下水了。」黃墨寒點頭:「當時我確實疏忽了!」立刻回頭示意手下趕緊和他一起追。
黃墨寒又笑道:「四爺剛才不是一直說要和今天做菜的廚子拜師學藝么?現在師父就在眼前,怎麼卻只是盯著看?」
杜四道:「所以說你的眼光不夠啊。蘇俠的確沒你的小聰明,也沒你的野心大,可他卻有一種少有的才能。他能把一些看起來沒有聯繫的瑣碎小事連成一體,再定出制度,讓這類事以後都可以流暢地進行。他也會著眼大局,分輕重地處理各種事情。據我所知,一個國家的宰相首輔,就應該是這種人才!
杜四在一旁看了心道:原來辟邪這東西還能美容。本想著百毒不侵對這姑娘也沒大用,我還心疼會糟蹋了寶貝,這樣看來,也不算太浪費。
他見玉寧寧精神已復,便道:「黃墨寒必不會輕易放過我們,你要好些了,我們就走吧。」玉寧寧問:「去哪兒?」杜四攜著她,邊走邊說:「想法子進城。黃墨寒勢力雖大,我也不信他敢在城內大肆搜捕。但這城,恐怕也不好進啊!」
杜四眼角一跳:「酒量不錯,再敬你三杯,謝謝款待。」玉寧寧只覺他雙眼發光,狠狠鎖住自己,竟不敢拒絕,客氣幾句,又一一接過喝了。
自此,玉寧寧心中就裝下了這個彈琴的影子。她著意了解之下,很快就知道了黃墨寒的身份——他並非什麼官場中人,而是金陵第一大幫鐵馬堂的堂主。
她示意丫頭薄雪把田螺端上去,自己在一旁洗乾淨手,再用帶著梅香的油脂細細按摩。這一刻的舉動才令她看起來像是個院子里的姑娘。
那鐵勁鋒於他,既有殺親之仇,又有知遇之恩。既斷他前程,又真心相待。所以黃墨寒覺得,自己確實應該殺他報仇,可也必須努力實現他讓鐵馬堂發展壯大的願望。而且黃墨寒雖是堂主,卻只許道上稱他為黃二當家。
黃墨寒一揮手,鐵馬堂的許成戈帶人進后艙搜了起來。只聽到一聲歡呼:「這裡有暗壁!」然後就是暗壁被砸開的咚咚聲,鐵馬堂眾人泄氣的抱怨,和地窖里持續不斷的乒乒乓乓聲。
妙妙一驚之下卻不慌亂,只是皺起眉頭:「現在四周沒有別的船,我要是單獨放小艇送你們下去,也太突兀了,黃墨寒一定會追上你們的。這樣吧!我換上小玉的衣服哄趙公子一起下去,他們見是兩個人應該會追我們吧,然後你們再趁機溜走。只是趙公子身材和你差別太大,還是李公子吧。」
「現在就彈吧,不然……」頓時,悠揚的琴聲回蕩在月光下,黃墨寒輕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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