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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與劍與法蘭西

作者:匂宮出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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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章 特雷維爾家族的幾頁歷史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章 特雷維爾家族的幾頁歷史

「這就是法國啊。」公爵嘆了口氣。
「之後一切就交給你了!」公爵再度重複了一句,「去收拾吧!」
「爸爸,十分糟糕。非常非常糟糕。」
他們一路上吃著野果和從田地里偷到的蔬果,就這麼強撐著一直往東走。
「我在父親面前發過誓要照顧你一輩子的,蠢貨,你想讓我失約嗎!站起來!給我站起來!站起來啊!」菲利普一邊斥罵著自己的弟弟,一邊用手重重拍他的肩膀,「聽到沒有?我叫你站起來,不要死……不要死!」
在最初,這兩兄弟跑到德意志來的時候,身無分文,也什麼都不懂。但是十年之後,他們重新又擁有了生活。
「路易·菲利普這個蠢貨還在上躥下跳,他以為他可以利用這股烈焰將自己前面的障礙燒個乾淨,這個蠢貨!」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公爵突然斥罵起來。
青年人還是不夠沉穩啊,公爵在心裏哂笑了一聲。
他看著自己的兒子,他今年才18歲。少年人優雅俊秀的面孔上還帶有一絲殘留的稚氣,但是多年的苦心教育,已經讓他擁有特雷維爾家族之人所應有的沉靜。他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似乎是想說些什麼。
特雷維爾家族對奧爾良家族的蔑視與不屑,從這一代人就開始了。一直延續到第四代。乃至最後。
「整天就是鞋,鞋,鞋!我受夠了!」維克托低聲咒罵了一句。
一邊說,他一邊委頓在地上,癱坐了下來。
挨了一耳光之後,眼淚從菲利普眼中流了下來,但是他沒有哭泣,他硬直地站著,看著自己的父親。
時局越來越壞,暴民們越來越猖狂,到處都在動亂,而暴民們帶給他的恐懼也越來越深。國王一家已經被暴民們挾持到了巴黎杜伊勒里宮當中,而原本定居於凡爾賽的特雷維爾一家,也不得不隨著宮廷遷回到了巴黎。
最初三年,他們一起在一個鞋匠那裡當學徒,而後他們就跑到如今的定居地,開始作為獨立的修鞋師而開了一間小店鋪,七年過去了,他們的技術已經十分精湛m.hetubook.com.com,在當地小有名氣。
外面陰雲密布,空氣沉悶而又讓人壓抑,正如如今的法蘭西。
德意志·杜塞爾多夫
「菲利普,雖然很遺憾,但是以後特雷維爾家族的一切就只能交給你了,這麼年輕就要讓你擔負這些,抱歉。」
他沉思了很久,最後回答。
父親的目光嚴厲而又溫情——這兩種情緒居然毫無矛盾地糅合在了一起。
「看樣子我們要蟄伏很久了。」即使碰到這種情況,菲利普仍舊平靜無比,「我的兄弟,這段時間我幫不了你了,你要小心照顧自己,不要犯傻。」
「你這麼激動,修不好鞋的。」菲利普沉靜地說了一句,同時手上還在繼續著自己的工作。
在這種目光的注視之下,未來的特雷維爾公爵挺直了自己的腰桿,強自抑制住了所有的眼淚。他明白,從明天開始,自己的人生就要完全變了一個樣,在未知的黑暗面前,他充滿了恐懼和無所適從,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就在前幾天,公爵得知到了一個消息:在巴黎城外的一座修道院中,暴民們集中處決了160名不願意宣誓效忠新政府的神職人員,無一倖存。
然後,他把自己的弟弟強行拉了起來,讓他伏在自己的肩膀上,接著他就這樣強行帶著弟弟走了起來。弟弟全身發熱,像是著了火一樣,但是他好像毫無所覺,就這樣半是背半是拖地,帶著自己的弟弟慢慢前行。
「蠢貨!」菲利普又罵了一句。
「菲利普。你對如今的時局怎麼看?」
【這個路易·菲利普是指當時的奧爾良公爵。也就是後來路易·菲利普國王的父親,他積極投機革命,把自己扮演成為了一個革命激進派。已經改名為菲利普·平等,並且還當上了法國國民議會的議員。1793年10月他被雅各賓派送上了斷頭台。】
終於得到了說話機會的菲利普,表情變得有些激動。
至少對維克托來說,已經非常值得懷疑了——從幾天前起,他就發起了高燒,https://m•hetubook.com.com而且越來越嚴重了。
兄弟兩個都老了,兩鬢白斑。
菲利普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聽著。
「您……您不跑嗎?」
「蠢貨!」公爵斥罵了一句,「你這種無聊的勇氣除了讓我們家族滅亡之外有什麼用處?你以為我想死嗎?如果有別的辦法。我會讓你們跑嗎?」
驅使著他們繼續前行的,只剩下最後一個信念,往東走往東走,那裡就會安全,至於那裡等待著他們的是什麼,他們已經懶得去想了。
「不要慌。」他的父親輕輕擺了擺手,示意他保持鎮定。「我今天找你來,就是有事要吩咐你。」
「路易·菲利普那個狗雜種還當了國王,憑他也配?呸!」維克托氣憤難平,啐了一口。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絕對不能倒下。
「如果你真有勇氣的話,那就照顧好你的弟弟,我把他也交給你了,不要讓我失望。」公爵繼續著訣別之前的囑咐,「你給我記住,世界上只有那些姓特雷維爾的人才是值得你珍視的,其他的人要麼是可以利用的,要麼是需要打擊的,只有這麼兩種。人是不能一個人而活著的,我們家族對外可以什麼都做,但是對內必須抱成一團互相扶持,這樣特雷維爾這個姓氏才能歷久不衰,這樣我們才有機會享受到歷代先祖們拼殺出來的榮華富貴。你要保護你的家人,你要對得起你的姓氏,明白了嗎?」
他臉上勉強擠出了笑容,再度說了一句,「你先走吧……」
在多日的流浪之後,原本還算整齊的衣服,已經變得面目全非,是否還能夠提供遮風保暖的能力已經很值得懷疑。
在一望無際的田野上,兩個少年慢慢地朝前走著,他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還要走多久。
菲利普沉重地點了點頭。
巨大的恐懼,讓當時的公爵驚呆了,好久才恢復神智。
「您決定要跑了嗎?」菲利普臉上閃過喜色。
他們睏倦,他們疲憊。他們飢餓,但是他們沒有停下腳步。
特雷維爾公爵獨自一人呆在www.hetubook.com.com自己的書房當中,他的心情十分陰鬱沉重。
波旁王朝滅亡了,菲利普·平等的兒子當上了國王。
特雷維爾兩兄弟化名弗里德蘭,已經在德意志生活了十年多了。
「你們趕快準備一下,明天凌晨兩點就出發,不要再耽擱了。」公爵鎮定地發布著命令,「你去找一些平民的衣服,最好要破舊一點,我會安排人送你們往東跑,只要跑出了法國國界你們就安全了。」
「爸爸,我們快跑吧!離開法國。」他有些急切地喊了出來,「現在已經有很多人跑了,我們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1830年9月
「哥哥,我已經受夠了,我再也不想看見這些破鞋了,我想回去。」維克托臉上充滿了激動,「我已經有了老婆,現在又有了埃德加,我不能繼續這樣生活下去了,我難道還要讓我的孩子繼續修鞋嗎?不!」
……
他的兒子馬上停下來,靜靜地聽著父親的最後教誨。
「維克托,站起來!」菲利普對躺在地上的弟弟大聲喊了出來,「蠢貨,站起來啊!」
「爸爸,我會的,我會一輩子照顧好維克托的,只要我還活著。」
而就在特雷維爾公爵平靜地走上斷頭台之後一個月,奧爾良公爵也被送上了斷頭台。
淚水再度從少年的眼中涌了出來,他無比鄭重地回答。
看著兒子臉上鮮紅的掌印,公爵小小地嘆了口氣。
「哥哥?」一直沉默不語的弟弟,突然開口了?
「嗯?」菲利普只用了一個音來回答,他不想多說一個字,免得浪費寶貴的精力。
【在大革命時代,流亡國外的法國貴族們在「操持賤業」的時候一般都使用編造的姓氏,以免「有辱先祖」,而且他們也只和那些同屬流亡貴族的家庭通婚。只有在家裡,他們才使用原本的姓氏。】
他這樣做,既是因為對父親的誓言,也是因為恐懼。在他的內心最深處,他害怕世界上只有自己一個人活了下來。
十年過後的兩兄弟已經成為了青年人,而且都結婚生子,他們的姓氏都被秘密流傳了下m•hetubook•com•com來。
接著,好像是用完了所有力氣一般,他面朝天空,倒伏在地上。
「總有一天,這個蠢貨也會被人送上斷頭台的,你等著看吧。」公爵的口吻當中充滿了蔑視和譏諷,「他想要扮演一個革命者?呸,一條白狗想要扮演黑貓?虧他想的出來!菲利普,你以後一定要記住。再怎麼改換門庭也好,你也是個貴族,是特雷維爾家族的後代。你永遠不會成為一個暴民,哪怕演得再像也一樣,給我記住!」
1805年9月
空曠的田野里,只有他的斥罵聲在四處回蕩。
原本養尊處優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兄弟兩個都缺乏相應的準備,出現這樣的結果,也不足為奇吧。
少年臉上的喜悅瞬間變成了驚愕。
「哥哥,我走不動了,你就讓我先休息一會兒吧。」維克托原本白凈的臉上,此時因為高燒而變得有一種奇怪的酡紅,「你先走,等我休息好了,我再來追上你。」
「好吧,那你回去吧。」
原本在凡爾賽宮廷中混得順風順水,深得國王夫婦信任和倚重的特雷維爾公爵,發現自己在這種形勢面前卻一籌莫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局面越來越壞。
「再看看吧,維克托。」菲利普低聲回答,「我們再繼續把這些鞋修完,還有的是時間。」
「嗯,一家人!」弟弟大聲回答。
「蠢貨!」他的哥哥斥罵了他一句,「如果我走了,你還活得下去嗎?誰給你找吃的?你想死嗎?站起來!繼續跟我走!」
「是的。」公爵點了點頭。「我決定明天就讓你和維克托出發,離開法國。」
「回答正確,可惜沒有獎勵。」公爵半是自嘲半是譏諷地笑了笑。
法國·巴黎
1792年10月
「好樣的,我相信你。」公爵微笑起來,接著又重重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好了,不要哭了!這點勇氣都沒有,以後怎麼做大事?」
而他的兒子就沒有這份鎮定了。
「哥哥,我想回去。拿破崙最近又發出了敕令,只要我們這些流亡貴族回去,他就會把財產和產業都發還給我們,還讓我們進他和圖書的宮廷。」
重重的一聲耳光響徹了整間書房。
十年的生活,讓特雷維爾公爵的兩個孩子學會了很多,拋下了很多,但是有一樣東西它沒有奪走,也不可能奪走——那就是兄弟兩個重新光耀門楣、重建特雷維爾家族的決心。
然後,他轉移了話題,「夏爾和夏洛特都已經三歲了,讓他們以後多玩玩吧,我們永遠是一家人。」
片刻之後,他的長子菲利普被他叫到了自己的書房裡。
「你不回去嗎?」維克托十分驚奇。
在之前,因為暴民們的攻擊,他們的馬車不得不被拋棄了,而帶著他們逃亡的老僕人也不幸死於流彈。現在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一路潛行。
已經不能再拖延了。他作出了一個絕望的決定。
……
他口中似乎喃喃自語什麼但是菲利普完全沒有聽清,然後很快連低聲的自語都沒有了。
「抱歉,我走不動了。」維克托帶著歉意笑了笑,「哥哥,對不起。」
菲利普機械地轉過身去,然後慢慢地朝外走去。
看見弟弟激動的樣子,菲利普明白,已經再也勸不動他了。
……
這一天,在兄弟兩個的工作間里,維克托再次向自己的哥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1792年9月
「不。」未來的公爵搖了搖頭,然後又掃視了一圈自己從赤貧狀態下一點一點打拚出來的工作間,「我還有很多鞋沒修完呢。」
「父親!」菲利普幾乎是喊了出來,「那我們也不跑,我們要保護您到最後,如果誰要謀害您,那就得從我屍體上踏過去。讓那些暴民等著看吧。我們特雷維爾家族的人也不缺乏勇氣!」
「不,我不跑,我也跑不了。我一跑就會被人發現。」公爵平靜地回答。「所以我必須呆在家裡,這樣你們才有希望跑得出去,如果我們一起跑,那麼我們誰也活不了。」
他們都活下來了。
但是弟弟並沒有回應他,只是趴在地上,兩眼緊閉著,似乎已經陷入了昏迷。
「啪!」
也好,現在拿破崙的聲望如日中天,看樣子是會一直統治法國下去的,弟弟回去的話,應該有希望能夠振興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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