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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真是好酒……」喝完之後他還暢快地喊了出來，「喝下去之後，感覺有精神多了。」

要告訴我了嗎？可是……看上去好像很不妙啊。

雖然他口中一直說很開心，但是夏爾卻只感覺奇怪，因為從這個表現來看，他一點都不像是開心的樣子。

「不會的，她不會這麼想的。」夏爾連忙安慰了起來，「她怎麼會這樣看您呢？不就是將母親的畫像都收起來而已嗎？那也是為了她好啊。」

「您這是……這是什麼意思呢？」夏爾有些鬧不明白了。

然後，他不再理會夏爾，而是離席，步履堅定地走了回去。

「告訴她？」老侯爵反問，但是沒有一點意外的樣子。

「沒錯，您確實碰上了太多倒霉事，但是就算如此，您也足夠幸福了——因為至少您還有我們，至少這世上還有愛著您的人！我們尊敬您，愛著您，會為您的健康擔心，會為討您的歡心而努力，會繼承您的家庭，會完成您未完成的心愿！這就夠了。貴族決不能為已經發生的事情煩擾，這不是您教給我的嗎？」

「其實也沒什麼吧。」夏爾勉強地笑著回答，想要幫爺爺含糊地混過去。

夏爾伸出手來，小心地將他攙扶了進來，一起坐到了書桌旁邊，然後小心翼翼地問。

「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剛才爺爺是喝醉了嗎？你們吵得好像很厲害……」她顫聲問，好像帶著心知大難臨頭之前人們慣有的僥倖似的。

他已經完全陷入到了醉酒的狀態，大聲咒罵了起來，好像要藉此發泄出心中憋悶了幾十年的怨憤一般，他緊緊地握住了夏爾的手，「夏爾，你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麼嗎？」

「我們的母親，是因為一次意外而引發流產的。」夏爾突然皺了皺眉，「好吧，我不想說得這麼雲山霧繞了，直截了當地說吧，我們的母親，是被爸爸不小心殺死了的。」

她的目光，讓夏爾的鼻子突然一酸。

「唔……不，先生……」芙蘭一邊哭一邊回答，「我要是不去追問該多好啊！」

接著，夏爾一五一十地將關於父親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她，原原本本，毫無保留。

「有時候，人在傷了心之後，才會長大吧。」夏爾也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攔不住的。」

夏爾閉上了眼睛。

接著，果真如同夏爾說的那樣，老侯爵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端詳著夏爾，於是，房間陷入到了異樣的靜默當中。夏爾心裏的疑惑也堆積得越來越濃厚了。

「芙蘭怎麼了嗎？」夏爾的心裏也驟然緊張了起來，「她是不是最近不聽您的話了？真是的，我明天一定要好好說一說她……」

「好的，小姐，現在我已經將一切的事情和-圖-書都告訴您了。」說完了之後，夏爾長長地舒了口氣，自己也感覺輕鬆了不少，「雖然很抱歉一直都對你有所隱瞞，但是請您相信，我隱瞞只是為了不要讓你像現在這樣傷心，而沒有對你的任何惡意……」

笑了很久之後，他才停下了笑聲。

「……好吧。」夏爾無奈起身。

「說什麼傻話啊。」他勉強地笑了笑，「你還有爺爺，還有朋友，還有那麼多愛你的人。好了，早點休息吧，時間已經不早了，明天爺爺還要找你呢，可不要傷他的心了。」

「我也不怪他，不，我還是有些生氣，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上帝啊！上帝啊！」芙蘭語無倫次地回答，緊緊地抱住了夏爾的腰。「上帝啊！我應該怎麼辦？」

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

他現在也穿著一件睡衣，臉色有些老年人特有的疲憊。

一直以來，她奉若神明的兩位長輩突然失態成這個樣子，實在讓她一時間難以接受。

既然她想要知道，那就告訴她吧，這是他最後做出的決定。

芙蘭輕輕點了點頭。

「也對，那就這樣吧。」老侯爵終於下定了決心。「我回去睡覺去了，明天事情很多，還得留足精神呢！」

然後。他突然大笑了起來。

「哼，見鬼的畫害了我們幾十年！」

也許此刻芙蘭正獃獃地看著自己的兄長和爺爺喝酒撒酒瘋，但是夏爾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他繼續搖晃著爺爺的雙肩，「怎麼，開始怨天尤人了，人老了就不行了嗎？那個拿著馬刀向敵人衝鋒的騎兵跑到哪裡去了？被時間給吞噬了嗎？哈，真是可憐啊，連孫子都忍不住可憐了，您覺得這樣很好嗎？很好嗎！」

我只剩下您一個人，只有我們才是一起的。她心裏再度默念。

不祥的預感突然佔據住了芙蘭的心，讓她突然有些想要退縮了。

「夏爾，你現在越來越出色，我很高興。」過了不知道多久之後，老侯爵終於微微嘆息了一聲，打破了這一片平靜，「我們這個家族，終究還沒有倒霉透頂。」

「既然她自己想要知道，那就告訴她吧，想要尋求真相，就要有承擔真相的覺悟。」夏爾平靜地回答。「沒錯。我確實很擔心，但是……我相信她還是能夠承受這一切的。因為她終究身上流著這個家族的血。況且，到現在這個地步，就算我們不說，她到頭來還是會自己知道一切的，與其如此還不如我們主動說出來……」

然後，夏爾就將酒和杯子拿到了書桌上，輕輕地給自己兩人倒上了酒。

「爺爺？您醉了，早點休息吧。」夏爾慌忙前去攙扶他。

我沒有怨天尤人，我咬牙修了十年鞋。找了機會回來，對拿破崙鞠hｔtｐs://ｗｗw.hｅｔuｂooｋ•ｃoｍ•ｃｏｍ躬俯首，討他的歡心，好不容易重新發跡起來，結果拿破崙卻自己完蛋了！一夜間我又失去了一切！我做錯了什麼嗎？

「哈哈哈哈，真是可憐啊，我居然混到了被自己孫子嗤笑的地步。哈哈哈哈！」

芙蘭仍舊伏在哥哥的懷中。

「來吧，哭個夠吧，如果這能夠讓你好受點的話。」

「不，這是有關於你的事情，我判斷了之後，絕對對大家來說，最好的選擇就是開誠布公。」夏爾認真地看著芙蘭，「我只希望你能夠好好聽我說完。」

然後，他像是恢復了往日的氣派似的，振作起來重新看著夏爾。

「爺爺，您還是少喝一點吧。」他小聲勸解了一句。

但是在芙蘭懇切的目光之下，夏爾終於點頭答應了下來。今晚她受了這樣的精神刺|激，也確實應該好好安撫一下吧。

「也許你是覺得沒什麼，可是她呢？她會怎麼看呢？」老侯爵卻理解錯了夏爾的意思，再次嘆了口氣，「在她眼裡，我會變成什麼樣的人呢？一個不近人情的怪物，還是一個冷血的老屠夫？」

「我現在還沒弄明白，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但是。還沒等夏爾離開座位，老侯爵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為什麼我要碰上這麼多倒霉事！」

「沒什麼，我只是很欣慰而已。」爺爺再次嘆了一口氣，「我已經老了。只想看著你們都平平安安，所以現在看到你們都長大了，很開心。真的非常開心……」

沒錯，老人顯然是在之前喝了不少的酒。

這些我都忍了，我老老實實地苟活著，我怕我的兒子再和我過一樣的青年時代，滿足了他的願望，結果……結果……卻帶出了個可憐蟲，他用逃跑來回報我！我做錯了什麼嗎！

夏爾終於明白了自己爺爺今晚為何如此表現了。

「世界太荒謬了，只有我們才能夠互相理解。哥哥，我只有您一個人了！我只有您一個人了！」

在爺爺的敲門聲當中，確認芙蘭已經躲藏好了之後，夏爾輕輕地打開了門。然後他發現自己的爺爺正看著自己。

顯然，他的心裏也有這種覺悟吧。也許今晚找上夏爾也只是為了最後的決心而已。「你平常不是最疼愛她的嗎？」

芙蘭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夏爾，好像想要從他臉上找出一絲開玩笑的痕迹來似的，然而，她沒有找到。

「你現在連聽爺爺話的興緻都沒有了嗎？」老侯爵不滿地掃了他一眼。表情突然變得嚴厲了許多。

是的，自己的爺爺不該這麼凄慘的，他應該精明自負，他應該冷漠沉著，他應該絕不為感情所動……正如他之前二十年在自己表現得那樣。

「抱著我睡吧，哥hｔｔｐs://m•hetｕbｏｏk•coｍ.cｏｍ哥，我的心太亂了，只有抱著您我才睡得著。」芙蘭突然抱得更緊了，「小時候我睡不著的時候，您不也經常這樣嗎？」

不，不要，真的不要再說下去了，否則什麼都瞞不住了啊。雖然表面上還是保持著鎮定，但是夏爾心裏已經在大吼了。

「畫像，見鬼的畫像……就是因為該死的畫我們家才會變成這個七零八碎的鬼樣子的！」彷彿是被觸動了什麼似的，老侯爵突然咒罵了起來，「在這上面我犯了一生中最大的錯誤，夏爾，以後你絕不要重複。男子漢決不能去學什麼見鬼的藝術！」

「可那是小時候啊。」夏爾感覺有些尷尬。

「出來吧，已經沒事了。」他平靜地說。

喂，現在是考慮這種問題的時候嗎！而且那是你妹妹啊！一種罪惡感突然湧上了心頭。

「不，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夏爾連忙解釋起來。

也許是聽到了夏爾的心聲，老侯爵沒有再說下去了，只是一杯一杯地繼續喝著酒，很快一整瓶白蘭地都被他喝光了。

他把手放在芙蘭的眼皮上，懷中的芙蘭閉上了眼睛。

到底有什麼事情，值得讓他牽挂到這種地步呢？

「爺爺，這麼晚了，您有什麼事情嗎？」

……

這種情況下，她怎麼可能和夏爾一樣睡著呢？

沉默。

「糟透了，夏爾。最近芙蘭幾次都跟僕人們問起愛麗絲的事情，她起疑心了。」

我有苦也沒法說，只能默默忍受這一切，我沒法去跟別人說，難道我的心裏就很好受嗎？難道我就很開心嗎？結果到頭來臨到老了我還要碰上這種倒霉事！糟透了……真是糟透了，該死的革命，該死的路易十六，該死的拿破崙，該死的兒子，該死的鞋，該死的畫！」

芙蘭撲到了他的懷裡，然後淚水很快打濕了他的胸前，但是夏爾沒有任何抱怨，只是抱住了自己的妹妹，然後輕輕地撫摸她的頭髮。「怪我嗎？」

然而他的爺爺卻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似的，拿起杯子直接咕噥咕噥地灌了下去。

夏爾憐憫地看著自己的妹妹，然後攤開了自己的雙手。

芙蘭獃獃地看著夏爾，沒有回答。

「好吧……那就按你說的做吧。我明天就把一切都告訴她，省得她疑神疑鬼。」良久之後。老侯爵重重地嘆息了起來，「真是見鬼！這個可憐的孩子會傷心成什麼樣啊！」

「告訴芙蘭吧，把一切都告訴她。」夏爾同樣也坐了下來。「讓她自己做出決定吧。」

「現在才這麼說不是已經晚了嗎？幾次跟你說了，你就是不聽。」夏爾無奈地笑了。

「您現在精神很不好，我也有些累了，我們明天再談這件事吧……您看，現在都這個時候了……」緊張之下，夏爾也有些hｅｔｕbｏok•ｃom.cｏｍ慌不擇言了，「芙蘭一向是很敬愛您的。雖然現在偶爾有些不聽話，但還是……」

「唔……唔……」

也對，無論再怎麼果斷堅決、鐵石心腸的人。也很難經受住被自己最疼愛的孫女兒看成是壞蛋，進而親情斷卻的打擊吧。

「那麼為什麼要碰上這麼多倒霉事？」老侯爵狠狠地瞪著夏爾，好像是在質問命運女神本人一樣，「為什麼！」

「唔……唔……唔……」芙蘭早已經泣不成聲，只是為了不發出驚吵聲，所以一直用手捂著自己的嘴。

「可是……好吧。」夏爾也無可奈何地答應了。

「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十分重要，事關我們一家人的名譽。」她突然想起了這句話。

這種語氣，這種態度……

「不，您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夏爾驀地感到鼻子一酸，緊緊地握住了對方的手，小聲安慰起他來，「真的，您沒有錯。」

然後，被子慢慢掀開了，芙蘭怯生生地看著夏爾，好像很難為情似的。

哭了許久之後，芙蘭終於抬起頭來看著夏爾。

「爺爺，不要喝了。」夏爾連忙勸阻起來，「您已經喝了夠多了吧。」

顯然，他是剛才已經就寢了，然後得知到自己已經回來了之後，直接從床上爬起來過來找自己的。

可是芙蘭現在就在這間房間里啊！這件事不能再說下去了。

「好吧。」他點了點頭，然後重新抱住了芙蘭，「如果你希望的話。」

老人的頭髮雜亂，聲音嘶啞，顯得凄慘極了。

夏爾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於是也給自己狠狠地灌了一口酒。

然後，他又頹然地再度給自己灌了一口酒。

「太糟糕了，夏爾，一切都糟透了，你不知道最近以來我都是怎麼過的。」老人又長長地嘆了口氣。「你這裡有酒嗎？有的吧？趕緊給我拿過來。」

「聽著，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十分重要，事關我們一家人的名譽。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在聽了之後保守秘密。」夏爾先叮囑了一句。

「如果……如果十分麻煩的話，您……您不告訴我我也可以理解的……」

「對，他是喝醉了，我們剛才也吵得很厲害。」夏爾還是平靜地點了點頭，「但是現在，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不用再吵了。芙蘭，我有事情想要告訴你。」

「其實也沒什麼。」老侯爵勉強地笑了笑，「只是最近你一直不在家裡，所以有些想要見見你。」

在他一連串的詰問之下，老侯爵也漸漸地清醒了過來。

「夏爾，你說得對，是我失態了。」他重新坐了下來，臉上已經恢復了慣常的平靜。「那麼，你覺得這件事我應該怎麼處理？」

他其實很能夠理解自己爺爺的心理——他倒不是有什麼良心不安，而是擔心事情敗露之後自httｐs://ｍ•ｈeｔｕbｏｏk.ｃom•ｃｏｍ己的孫女無法理解自己的作為。進而對自己產生憎恨。正因為如此，所以才這麼遲疑不決患得患失吧。

而且，說實話，胸口也挺舒服的……夏爾腦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

「哦，那您儘管看吧。」雖然心裏明知道不是這個理由，但是夏爾仍舊沒有多說什麼，笑著回答。

在他走了之後，夏爾重新關上了門，然後走回到床邊。

恐怕芙蘭私底下找僕人問話的事情。被他知道了吧。也對。畢竟是一家之主，小姐有什麼異常，不可能不知道吧？

「那好，回去休息吧。」夏爾想要鬆開妹妹的懷抱。

「夠了。」

等等，他說的是「你們」？

然後，他走到了自己床邊的柜子里，拿出了一瓶酒和兩個杯子。

況且他還好像掌握著其他很多事情的樣子……

「再給我拿一瓶來！」

接著，夏爾同老侯爵對視了一眼，好像是在確認彼此的決心似的。

接著，他斜躺在床頭，準備沉入睡眠，

他一邊說，一邊搖晃。

「不。她沒有什麼錯，只是長大了而已……」老侯爵搖了搖頭，臉上竟然有些少有的猶苦笑。「我原本以為可以就這樣過下去的，結果卻沒想到……哎……你們都長大了。哼，果然是兄妹呢，連起疑心的時間都差不多。」

然而，當夏爾睡著之後，芙蘭重新睜開了眼睛，仔細端詳著自己的哥哥。

他覺得自己沒法再看下去了。

然後，他朝被子下面隱蔽地做了一個手勢，要求芙蘭保持安靜不要鬧出響動來——沒錯，在慌不擇路的時候，她縮進了夏爾的被子里，也幸虧是個子嬌小，才沒有讓老侯爵看出異常來。

如果這些秘密都抖露出來的話，其實受傷害最大的是哥哥吧，畢竟名譽事關重大。

「那好吧，您說吧。」

夏爾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髮。「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過，堅強點，你畢竟姓特雷維爾，不是嗎？」

「夏爾，再給我拿一瓶來。」

他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孫子，默然看了半晌。

沉默了很久之後，夏爾重新睜開了眼睛。他抓住爺爺的雙肩，突然猛烈地搖晃了起來。

「我們本來命該擁有一切。結果卻一夜之間什麼都沒有了。為什麼？一切照原樣運行，至少運行到我死的那一天，不是很好嗎！結果……卻要鬧什麼革命，路易十六瞎了眼，全國人發了瘋，無聊無趣地自相殘殺了幾十年，卻讓我整個青春陪葬！我突然喪失了一切，好不容易撿回了命。結果卻要去修十年的鞋！我做錯了什麼嗎！

接著，他又重新鄭重了起來，「芙蘭，我希望你不要怪爺爺，你要理解他的選擇，正如他剛才所說的那樣，他也不想這樣子的。」

正因為起了疑心，所以她才會來我的房間里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