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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年才二十二歲，曾經是一個有品德、有能力、有擔當的三有青年，後來被聯邦的殘酷現實琢磨成了一個略顯沉默、依然開朗、難以再傾情相信法律、更相信自己內心判斷、帶著几絲臭石頭風格、不懼殺人與被殺的狠厲傢伙。

許樂坐在一塊灰白色的堅硬岩體旁，盯著手裡的衛星電話，又看了一眼腕表與電話間的數據線，確認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所以我更要一個人去，你知道我逃跑的本事。」許樂笑了，滿是煙土的臉上，那口牙齒顯得無比潔白。

落日向著下方沉去，這顆被陸地大海整齊分割為兩半的行星，大地再次迎來了一夜黑暗的開始，低處的山窪平原早已幽暗無比，只有地勢更高的洛磯山脈還沐浴在越來越紅的暮光中。

許樂從他的手指間接過一根香煙，叼在了枯乾的雙唇間，眉梢微翹，認真說道：「答應我，把這些傢伙活著帶回去。」

許樂拿著衛星電話，機械地回答道，此時左臂的傷口依然在流血，因為擔心醫療膠水會影響到稍後的戰鬥，他拒絕了侯顯東的深切治療，只是用白色的布帶進行了胡亂的包紮。

但他終究不是一個合格的指揮官，戴上墨鏡，也學不到杜少卿這類人萬分之一的真正冷酷，更無法將戰場上每個生命的流逝都當作棋盤上一顆棄子的暫時離開。

幾乎每名七組隊員身上都帶著或重或輕的傷，尤其是劉佼幾個基本上已經喪失了行動能力，如果不是七組隊員素質強悍，作風強悍，很難想像他們能把這些和*圖*書重傷的戰友背上高崛的峰頂。

……

「我是憲章局三處白副主任。」電話中，那名憲章局女官員冷漠而強勢的聲音再次響起，「現在時間很緊張，你們必須馬上啟程。」

「你準備發瘋，司令部也同意你發瘋？」白玉蘭緊接著問道。

衛星電話先前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說了一句很王八蛋的話，這句話讓許樂平直濃郁的墨眉皺了起來，然後以一種很漠然的方式舒展開來，他用低沉沙啞的聲音問道：「你是誰？」

在最後那抹壯麗暮色輕拂的山坡巨岩之間，死裡逃生的七組隊員們，沉默地放鬆著疲憊的四肢，享受著沒有硝煙味道的空氣與沒有子彈四飛的環境，但即便疲憊緊張之後的癱軟休整，隊員們依然沒有放鬆警慢，對著天空舒展身軀，卻用身旁的岩塊隔絕了對面山峰或下方可能存在的帝國人的偵查目光。

大抵也是基於這顆星球獨特的地理構造，聯邦重新建構的憲章網路大部分基點，也是設置在山地里。

許樂很想完成聯邦的這項重要任務，但七組今天的損失太慘重了，蕭十三樓一干戰友的遺體還浸泡在河水之中，逃亡的山路上又有幾名隊員沒有了呼吸……

顧惜風湊了過來，替許樂檢查衛星電話和軍用腕表，確認稍後的數據傳送應該沒有問題，輕聲開口說道：「要修東西，至少要帶著我吧？」

「記得去一趟議會山，告訴張小萌……她以後再找什麼樣的男人，不用經過我同意了。」

按照聯邦軍方的計劃，今和*圖*書夜的總攻將在傍晚發動，這裏所指的傍晚，是地面菱形基地群所處的時區。此時七組孤困岩峰之上，無滋無味地欣賞著落日，實際上距離聯邦軍隊總攻發起時間還有一段距離。

從憲歷六十五年秋，來自西林的古鍾號炮轟河西州郊外青丘，將那台黑色M52和機甲里的大叔轟成煙塵開始，再到逃離東林的飛船上遇見那個可愛的小女孩兒，他與聯邦第四軍區鍾司令之間，便多了很多牽扯不斷的隱性關聯，只是他未曾見過這位雄踞一方的霸主，便是電話也不曾通過。

「我也是很屌的工程師。」許樂拍了拍他的肩膀。

作為一名軍人，一名果殼工程師，一名與聯邦中央電腦最親密的人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這顆淪陷星上重啟憲章網路，對於聯邦有怎樣重大的意義，事實上凌晨時，他毫不猶豫接受了那名捲髮憲章局官員發布的命令，也是基於這種認知。

「帝國人今天發瘋了，派飛機去目標太大，萬一被敵人摸到了那個重要基點，聯邦承受不起這種風險。」許樂用手指快速地計算著工具數量，隨口解釋道。

「邰之源那邊不用說什麼，讓利孝通轉告李維一聲，讓他在那邊注意安全。」

許樂背起行軍背包，拿起熊臨泉遞過來的2126長狙，在防彈衣外扣好彈匣，對著隊員們簡單地揮了揮手，便順著細長的山脊向著遠方奔去，受了一些輕傷的他，奔跑起來依然是那樣的迅捷，如同一隻輕靈蹦跳的山羚羊，以令七組隊員們震驚的和-圖-書速度，逐漸消失，身影漸漸湮沒于燃燒般的暮色。

身為七組的最高指揮官，他還沒有就當前局勢做出準確的判斷，可來自太空里的無禮質問催促，讓他的情緒變得有些難以平靜。

……

「遺書不吉利。」白玉蘭細細咀嚼著口裡的煙草，感慨說道：「我實在沒想到，石頭原來也能變得如此煽情。」

許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被黑灰掩蓋的臉頰上能看到一絲被強行壓抑住的憤怒，在暮色中明亮的眼眸像是原野上的火般在燃燒。

醫療官侯顯東一直忙碌到這時候，才有時間低頭啜吸了一口左肘水袋裡的清水，聽著不遠處傳來的聲音，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眼眸里閃過一絲疑惑和憤怒。

「我不管你們死了多少人，你們必須在四十七分鐘內，趕到指定地點！」

許樂的眉宇間閃過一絲很放鬆的笑意，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認真繼續說道：「告訴南相美……我也喜歡她。」

「大熊。」許樂對熊臨泉喊了一聲，將身旁的2126長狙扔了過去。

看著疲憊躺在岩塊間的隊員們，看著那些身上包紮著綁帶，渾身滿是醫療膠水味道的傷兵們，看著他們臉上沉默不安的表情，許樂捨不得，所以沉默。

白玉蘭撕開煙紙，送了一撮煙絲進口裡，用唾液潤濕，仔細地品砸著那股辛辣的味道，沉默片刻后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明白。」

「狗屁，小爺我讀過很多書，滿腹文藻，只是不屑讓你們這些大頭兵知道。」

他忽然扭頭對白玉蘭眯著眼睛說道：「如果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問題，你回首都星圈后，幫我做幾件事情。」

白灰岩峰間的沉默，讓在戰艦中焦灼等待的官員們感到了一絲不安與憤怒，衛星電話中再次響起那名女官員尖銳的質詢聲與催促聲。

電話那頭是聯邦勝利軍事行動的最高指揮官，他只是一個手底下有上百號人，幾百條槍的小中校，軍階權力相差懸殊，然而此時此刻，他卻勇敢地與對方討價還價。

疑惑和憤怒不是針對許樂，而是針對那些遠在戰艦之上遙控戰場的長官和憲章局，如果不是憲章局犯了如此愚蠢的錯誤，本已工作一夜的七組，怎麼會疲憊不堪地繼續冒險？

熊臨泉一怔后，沉默無語地進行槍械檢查和彈藥配備，此時岩峰上的隊員們都隱約猜到了許樂準備做些什麼，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僵硬起來。

七組隊員，無論新兵老兵，在這些日子的戰地生涯中，都非常清楚自己的長官是個怎樣性情的傢伙，所以沒有人上前憤怒地勸說，哭泣著挽留，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問題是路上你可能會碰見帝國人。」

「你帶著這幫傢伙在這裏等著，上面答應我，半小時內就派飛機來支援你們。」許樂清理著需要攜帶的工具，低頭對白玉蘭輕聲說道：「總攻馬上就開始，就我們一個小組還困在戰區，他們肯派飛機過來已經算不錯了。」

更遠山脈里的夜已經快要全部來臨，他眼眸里的火苗也已熄滅，對衛星那頭的大人物沉聲說道：「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自己去試一下，但我的人還困在山上，帝國人和圖書派出了太多散兵在山地里，你們必須馬上派直升機來接我的人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許樂第一次與那頭著名的西林老虎通上了話。

七組隊員們疲憊地望著不遠處的許樂，看著他沉默地通著電話，不知道接下來自己這支已然傷亡慘重的隊伍將要面臨什麼。

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些什麼，許樂掛斷電話后，直接將沉重的衛星電話放入身後的行軍背包，然後摘下腕表與白玉蘭的腕表進行了互換。

「只是進行一些簡單修復，只要憲章局能及時把數據傳到地面，問題應該不大。」許樂抬起頭來說道：「今天的任務並不是鋪網，我一個人和大家一起去差別並不大。」

「許樂中校，我是聯邦西林戰區最高指揮官……」

「告訴鄒郁，施清海不錯。告訴簡水兒，對不起，我不能幫她查大叔的事情了。」

許樂的手指緊緊抓著電話的高強度塑料外殼，眉頭沒有再次皺起，眼眸里的情緒卻變得有些淡然。

白玉蘭摸出了上衣口袋裡癟癟的藍盒三七香煙，下意識里摸出兩根，卻忽然間想到戰地紀錄，滿是黑泥的手指僵在了面前。

「什麼事情？」白玉蘭認真地聽著。

白玉蘭沉默地看著他，從動作中很輕易地察覺到這個小老闆準備做些什麼，微笑說道：「為什麼不直接派飛機去修復那個基點？」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太空與地面的加密通訊被一道來自更遠處、許可權更高的聯絡請求直接覆蓋，電話那頭傳出一道渾厚低沉，平靜里透著威嚴感的聲音。

「個人英雄主義會害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