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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客

作者: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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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八十九章 傳承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八十九章 傳承

迎著西邊緩緩落下的霞光,李在道將軍望著他溫和說道:「所以我一直對他有很濃重的歉疚心理,如果你能將這種壓力從這個家族裡拿走,我從內心深處感謝你。」
聽到這句話,許樂終於放下心來,只要軍神老爺子同意李在道將軍出任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軍隊中的那些強硬鷹派便怎樣也掀不起太大的風浪,更何況老爺子最後這淡然的一句評論,表明他對自己的親生兒子有強烈的信心。
「因為,或許在並不久遠的將來,還有很多類似的俗套故事將要發生,所以我希望你能從以前的這個故事中學到某些東西。」
「非常感謝您的支持。」許樂敬了一個軍禮,然後帶著一絲羞慚說道:「不過我沒有資格和您相提並論。」
對於這位充滿學者風度,夾在軍神李匹夫和李封之間,低調的令人生不出半點惡感的將軍,許樂說出的受寵若驚四字,不僅僅是指對方專程陪伴自己,更是因為先前記者所拍攝的那些畫面。
許樂停下了腳步,怔怔望著老爺子的後背,這才知道從始至終,老爺子沒有說過一句話,卻深知自己的來意,並且已經提前做出了安排。
廊外已經等候很長時間的一干勤務兵涌了過來,很仔細地替李匹夫和許樂整理儀容,梳吹頭髮,甚至還有兩名勤務兵蹲下去,將他們的軍靴擦到鋥亮。
「我已經給何英大法官打了電話。」
李在道將軍靜靜望著他,hetubook.com.com說道:「你過往所做的一切,我都很欣賞。所以我並不認為,你有任何需要抱歉的地方,至少到現在為止。」
這就是傳承。
他們正在握手。
這是許樂告別老爺子之前,二人最後的一段對話。他不知道將來可能發生的俗套故事是什麼,震動莫名又有些惘然地順著稻田與魚池中的青石小徑向莊園外走去,然後震驚地發現送自己出院的居然是李在道將軍。
「我還有一個疑問,為什麼……您願意把當年的故事如此詳細地講給我聽?」
一種感動或者說震動在許樂的心中油然而生,他想起多年前鄒部長在賓館那間辦公室里的話:軍隊,不允許擁有自己的思想,因為那樣會太危險。
「至於那些你還沒有來得及說的事情。」老爺子轉過頭,安靜地望著他,「軍人不得干政,此乃鐵律,任何企圖破壞這條鐵律的人,都將被掃入歷史的垃圾堆。」
片刻后,許樂知道了為什麼這群勤務兵要替自己打理儀容。
記者們臉上的表情很怪異,沒有人與許樂打招呼,包括白澤明在內,甚至這傢伙連眼睛都沒有擠一下。
……
用最快的速度從溫泉水池裡爬起來,擦拭乾身體,穿好房門口早已準備好的嶄新軍裝和軍靴,許樂仔細地檢查了一遍儀容,有些想念那件自己穿到費城來的便裝,有些不明白為什麼軍神老爺子要給自己準備衣服。
m.hetubook•com.com十幾名扛著各式攝像器材的新聞記者,從院門後方走了進來,對著台上的李匹夫和許樂一陣拍攝,閃光燈時不時亮起,讓許樂的眼睛眯的更加厲害,以至於險些沒有握住軍神親自屈尊伸過來的右手。
「不要迷信老人。」李匹夫臉上的皺紋里浮起几絲笑意,將那抹令人不適的濃郁蒼老感沖淡了少許,「我這一生未曾遇過比我更強的人,但我終究老了,而且每個人都會老去,正如每個年輕人都會成長。」
沒有採訪,沒有提問,記者們只是沉默地拍著照,選擇最好的角度,務必要將畫面拍到最好。這種集體沉默,竟讓本應嘈亂的現場,漸漸生出一股肅穆莊嚴里蘊著小狂熱的氛圍。
費城院中,石階之上,有軍神李匹夫,有許樂上校。
……
「懷草詩,小封,還有你,無論是哪個角度都有資格和當年的我們相提並論。」
一陣風起。
老人並未回頭,雙手依然負在身後,蒼老而布滿靜脈起伏的雙手隨意從容,但給人一種感覺,只要他願意握下,便能握碎宇宙間任意一顆星辰。
聯想起茶室中那杯安靜狂暴盡在指下的黃茶,雖不知道後來那杯茶盡數暴成水煙,但許樂依然禁不住對老人恐怖的實力敬畏的無以復加,忍不住在心中幽幽想道,在你這種老人家的面前,哪個年輕人敢認為自己更有力量?懷草詩能嗎?
「我……今天真的覺得有些受寵若和*圖*書驚。」
許樂看著身旁的李在道將軍,有些緊張地解釋道,在聯邦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即將更替的時刻,他本以為李在道將軍肯定會留在首都特區,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回到了費城,稍一推論,便知道對方是為了誰而來。
「我可不想當將軍。」他餘光瞥了一眼肩上的少將肩章,對著老人身影大聲說道:「我來費城,想說的也遠不是這些。」
握著老爺子有些冰涼,無比寬厚的手掌,許樂像木偶一樣回頭望向攝像鏡頭,從那些攝像鏡頭的標識上,他發現有資格進入費城院中,拍攝這幕畫面的,是包括首都特區日報和新聞頻道在內最大的幾家新聞媒體。
「李封十二歲離家入伍,戰鬥殺人,抓緊每一秒鐘拚命地訓練,為了什麼?就是為了保住李家的榮光,而這對他的人生其實是一種傷害。」
「我不是很清楚小叔是怎樣的人,但我覺得他有些想法很有趣。光輝這種東西,有時候確實是一種迫不得已的壓力。」李在道將軍溫和一笑,說道:「我自幼身體不好,承受不了這種壓力,所以只好將壓力傳給了李封。」
許樂很不習慣被很多人服侍的感覺,不明白這些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勤務兵為什麼要打理自己,看著身前不遠處滿頭白髮在電吹風下獵獵飛舞的軍神老爺子,更覺得這幅畫面有些荒唐好笑。
來到走廊盡頭,李匹夫緩緩站住腳步,緩緩站直身軀,動作雖緩,卻蘊www.hetubook.com.com著某種令人不敢懷疑的力量,就像是一座被歲月風雨侵蝕的將要崩塌的高峰,再次強橫地站了起來,漠然直視無情的蒼穹。
「以你為聯邦立下的功勛,肯定有資格當一名少將。不過國防部徵詢我意見的時候,我壓了下來。」老爺子背負著雙手,緩緩在清幽的木廊里行走,並未回頭,低聲說道:「畢竟你年齡太小。作為補償,給你一件衣服過過癮。」
他認出了那名新聞頻道著名的出鏡記者,認出了那位首都特區日報的伍德記者,甚至還在這些新聞記者中看到了白澤明的身影,這個因為拍攝紀錄片《七組》而躋身聯邦超一流導演行列的傢伙,今天居然也親自來了。
那群勤務兵處理完二人的髮型衣著,端著鏡子讓二人自我端詳一番。這老少二人大概一輩子也沒有幾次如此認真打理儀容的時刻,自然不會再對鬢角和靴上的光滑度提意見,勤務兵們集體敬禮,然後迅速撤走。
「西林官司的勝負,必須要以聯邦法律為準繩,無論是誰,都必須尊重這一點,包括你,也包括我在內。當然,我必須承認,有時候像你我這樣擁有某種力量的人,會忍不住突破法律的範圍,去做些快意恩仇的事,但……這是不對的。你堅持請那位老法官出面,我讚賞你的努力。」
作為擁有恐怖軍事力量的人,卻警惕這種恐怖的力量,並且自主尋找控制這種力量的方法,而且如此堅定,這樣的軍人,才hetubook.com.com是真正的軍人,聯邦的中流砥柱。
費城半日,在溫泉水池內講了一個久遠的故事,許樂替老人搓了很久的背,但這個抬臂拍肩的動作,卻是軍神老爺子第一次用動作表示某種親昵,二人間相距半米,許樂卻根本沒有察覺到老爺子抬臂伸肘,更來不及做出躲避或是其它的反應,便發現那隻蒼老的手落到了自己的肩頭,然後輕輕地拍了兩下。
聽到這句話,許樂險些絆倒在地,對軍神老爺子的性情再次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李匹夫正半佝著身子向院外走去,雙肩塌垮如同將要崩潰的山岩。許樂向這個背影追了過去,堅硬的軍靴踏在木地板上,啪啪清亮作響。
「至於別的事情,不需要擔心。」強大的風力將軍神老爺子的話語吹的有些飄忽不定,「我那個兒子雖然不會打架,但他比聯邦所有人認為的都強大很多。」
老爺子抬起手臂,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輕人,應該有力量,認為正確的事情,那就去做。」
許樂的唇舌有些發乾,明白李在道將軍並不是在矯情,想到鄒郁提到的那件事情,沉重說道:「我很抱歉。」
費城李家的榮光,是軍神李匹夫祖孫三代,不惜一切代價為聯邦浴血奮戰所搏來的勳章,他自忖何德何能,憑什麼能夠就這樣奪走本應屬於李在道或者是李封的傳承驕傲?
大概是因為這些記者們很清楚,今天拍攝的畫面,對於整個聯邦來說,甚至對於歷史來說,具有怎樣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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